第二十七章兩個人精兒</br> 瞧見死去的張驢兒,屈孟虎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簡單地打量了兩眼,甚至都沒有去檢查,然后就走到了小木匠這邊來。</br> 不過他還是問了一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小木匠瞧了寶蘭一眼,盡量客觀地將事情的全過程描述出來,屈孟虎耐心地聽著,并沒有說什么,而等他聊完之后,屈孟虎看著寶蘭,并沒有問她為什么要?dú)報H兒,而是說道:“你對我兄弟動手了?”</br> 寶蘭撇了一下嘴,說只是推了他一下。</br> 屈孟虎平靜地盯著寶蘭,然后說道:“我兄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手藝人,不是江湖客,受不得這個,所以我希望剛才那一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么?”</br> “可以。”寶蘭點(diǎn)頭,說:“剛才是控制不住,你放心,不會有下一次。”</br> 得到保證,屈孟虎回頭,看向了死去的張驢兒,開口說道:“大蟲頭,長蟲尾,蛇鉆窟窿,合不攏嘴——沒想到這玩意,還是個邪祟。”</br> 寶蘭說對,這家伙藏得深,剛才倘若不是我反應(yīng)及時,只怕你就見不到我們了。</br> 邪祟?</br> 小木匠心驚,回想剛才詭異的情形,不由得冷汗冒了出來。</br> 他跟著魯大這么多年,自然知道何為邪祟,甚至瞧見過那黃鼠狼啊,白尾狐之類化身的玩意兒,不過這玩意雖然詭異莫名,但他師父卻另有說法,講這些可怕的東西,其實平日里也是人,只不過血液里流淌著某些野獸的魂魄,從而連累身子,控制不住,化作古怪模樣。</br> 民間便將這些玩意,統(tǒng)稱為“妖怪”。</br> 而行當(dāng)里面的人,則將其叫做邪祟。</br> 不管是什么叫法,總之這些玩意平日里罕有出現(xiàn),大多隱藏在深山老林里不出來。</br> 當(dāng)然,若是亂世,無人去管,這些玩意兒就會出來作怪,到處禍害人。</br> 沒想到那張驢兒,居然就是一邪祟,而且看上去好像是長蛇化身,而如此說來,那虎逼想來也是一邪祟。</br> 張啟明找這么一幫子邪祟來做徒弟,到底又有什么企圖呢?</br> 就在小木匠得知張驢兒身份,心驚肉跳的時候,洛富貴趕了過來,他進(jìn)來便說:“大家伙兒,趕緊準(zhǔn)備,那吳半仙來鐵寨坡了,我們得跟過去。”</br> 小木匠這才回過神來,問道:“張驢兒落在我們手中,他沒人通知,怎么會過來呢?”</br> 洛富貴搖頭,說這個不知道,不過他與張啟明碰了面,張啟明應(yīng)該是知道張驢兒沒有去三道坎鎮(zhèn)了,而吳半仙帶了一個包袱,里面沉甸甸的,還有金光浮現(xiàn),顯然是足夠的錢財。有了這訂金,龍武村也不會再多推辭,這幫人,說不定就要進(jìn)苗王墓了……</br> 時間緊迫,大家來不及再多言語,都出了洞子,跟著洛富貴往山里趕去。</br> 小木匠對寶蘭這小妮子心中一直有些芥蒂,行路時,他故意落到了后面,然后對屈孟虎說道:“老八,我覺得那女的……”</br> 他這剛張嘴,屈孟虎卻攔住了他,問道:“十三,你想找到你師父不?”</br> 小木匠趕忙說道:“想啊。”</br> 屈孟虎又問:“那你信我不?”</br> 小木匠說:“信。”</br> 屈孟虎笑了,說那就成了,此事我自有輕重,你在旁邊耐著性子就行——記住了,你是手藝人,不是江湖人,雖然有點(diǎn)兒身手,但你最重要的,是雙手和腦子,遇到事情,能退則退,能慫則慫,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記住沒?</br>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小木匠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出于信任,他也沒有再多問。</br> 一行人來到了龍武村臨山邊兒的一處山梁子上面,從上往下,能夠瞧見一個亭子,而亭子里面有幾人,小木匠打量,瞧見那個有些駝背的張啟明,與龍武村的獨(dú)眼老漢兩人相對而站。</br> 兩人的手,緊緊搭在了一起,而旁邊,則站著一個仙風(fēng)道骨、須發(fā)灰白的長者。</br> 吳半仙。</br> 亭子里的氣氛十分友好,雙方仿佛達(dá)成了一致,沒多一會兒,就瞧見張啟明帶著人離開了。</br> 他身邊有虎逼和吳半仙,而身后還跟著一大群龍武村的人,他們大部分都是些年輕后生,穿著藍(lán)色的土布衣服,挽著褲腳,在瘸腿龍一棍和幾個中年漢子的帶領(lǐng)下,朝著西北坡走去。</br> 而亭子里留下來的,則是獨(dú)眼老頭一幫看上去沒啥實力的長者。</br> 顯然,協(xié)議已經(jīng)達(dá)成了。</br> 他們,要去,苗王墓了。</br> 這幫人差不多有二十多個,浩浩蕩蕩走去,洛富貴瞧見,瞇著眼睛說道:“支鍋起窯,起靈論少,去這么多人,這是要干甚?”</br> 小木匠聽得一臉懵,問什么意思?</br> 屈孟虎見多識廣,給他解釋:“支鍋是成家過日子的開始,而土夫子則將搭班子、組織團(tuán)伙,稱為支鍋,也叫起窯;那苗王墓說白了,也就一墓地,古往今來,望天易,入地難,往地底下伸展,每進(jìn)一寸都艱難無比,不是皇親國戚,沒那人力來支撐,所以這墓呢,一般來講不大;墓小則需人少,有人定全盤活計,有人籌集家伙什兒,有人認(rèn)道打洞,有人起靈下墓,有人觀風(fēng),有人取財,這些都是有講究的,跟你們木匠班子差不多,不用閑人。”</br> 聽屈孟虎這深入淺出的解釋,小木匠終于明白,洛富貴之所以疑惑,是去了這么多閑人,這事兒有點(diǎn)古怪。</br> 不過……</br> 洛富貴十分聰明,腦子一轉(zhuǎn),反倒自己解釋起來:“或許那苗王墓,依托某處地下溶洞而成,去這么多人,也不足奇。”</br> 小木匠并非蠢笨之人,舉一反三,開口說道:“那張啟明,是準(zhǔn)備拿這些人命,去填苗王墓的機(jī)關(guān)?”</br> 那苗王墓是魯班教一前輩主持修建的,既然號稱“苗王墓”,那么不管埋著哪位貴人,為了防止有人盜墓,里面自然機(jī)關(guān)重重,這些正是魯班教的拿手絕活,稍不留神,立刻喪命,而張啟明即便是能夠定位苗王墓,但他師父荷葉張本事不傳予他,未必能夠通曉其中奧秘。</br> 而龍武村里的人,據(jù)說是竿軍里面的輕功士,個個身法了得,若是能夠用在此處,說不定能夠用命,填出一條路來。</br> 洛富貴問:“十三,若是你進(jìn)苗王墓,可會解法?”</br> 小木匠深吸了一口氣,回憶過往,好一會兒,方才猶豫地說道:“我也不確定,但若真的是魯班教前輩修建的,大概能夠知曉。”</br> 洛富貴笑了,說既如此,那我們跟隨著吧。</br> 他一身手段,譬如那紅峰蠱,再如那壇兒蛇,所以帶著一行人在后面追,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br> 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一行人完全深入這湘西的崇山峻嶺之中,路途曲折,讓洛富貴好幾次都差點(diǎn)兒跟丟了去,不過最終還是找到了蹤跡,等到天色將晚之時,他們來到了一處陡峭的山間小路。</br> 屈孟虎走著走著,突然捂住了肚子,緊接著“噗”的一聲,放了一個屁。</br> 一股惡臭彌漫開來,眾人紛紛退開,而他則嘻嘻哈哈地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吃壞肚子了,你們稍等,我去解決一下。”</br> 他說著,跑到了下面去,找了一個視線遮擋的灌木叢蹲著。</br> 幾人無奈,只有等著,結(jié)果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洛富貴叫了兩聲,突然說道:“糟糕,他不會是一撅腚,掉下山崖去了吧?”</br> 寶蘭說不會吧,他要是掉下去,怎么著也會有動靜的。</br> 小木匠很是擔(dān)心,想要去看看,洛富貴攔住了他,說這邊路不好走,我去看。</br> 他也過去了,結(jié)果就如同滴水入海一樣,同樣也沒有動靜。</br> 小木匠和苗家少女寶蘭又等了一會兒,瞧見洛富貴也沒有了影子,小木匠著急了,顧不得暴露,朝著下面低聲喊道:“洛大哥,老八,你們還在么?”</br> 他喊了幾聲,結(jié)果依舊沒有回應(yīng)。</br> 小木匠心慌了,他也想要下去瞧,結(jié)果剛走兩步,就感覺手腕被寶蘭抓住,就跟鐵箍一樣,動彈不得,緊接著,寶蘭朝著下面喊道:“你們?nèi)タ匆谎郏降自趺椿厥隆!?lt;/br> 下面有人?</br> 小木匠正詫異她跟誰說話呢,結(jié)果瞧見路邊的灌木林里,浮現(xiàn)出了兩個穿土藍(lán)色衣服的家伙,朝著坡腳那兒跑去。</br> 他連忙掙脫,寶蘭卻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br> 小木匠感覺到對方的力氣遠(yuǎn)超自己,掙脫不得,便問:“你到底是誰?”</br> 能夠隨便叫出兩個神秘人的寶蘭,絕對不是一個被拐賣少女那么簡單,但這少女卻并不理會小木匠,而是望向坡下,這時有人回稟:“沒見到人,跑了。”</br> 聽到這話,寶蘭氣得直跺腳:“糟糕,被那兩個人精給瞧出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