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走進這匠人的逃生藏拙門,心中一片安寧,甚至忘卻了死亡的威脅,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兒的一切,他師父的確曾經有跟他提過。</br> 魯大說的,不是苗王墓,而是機關布置。</br> 這兒是匠人的地盤,屬于他知曉的東西,也是他學過的,所以不慌。</br> 只是,在這駝背老頭的威逼之下,他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太舒服。</br> 但如此境況之下,他也做不出太多的選擇來。</br> 畢竟無論是張啟明,還是虎逼,都不是什么好人,真的要是有所敷衍,他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br>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的確……略懂。”</br> 話兒他也沒有說得太圓滿,而是踱著緩步,走到了最靠近自己的那一扇門前,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瞧見這石門厚重,上面樸實無華,下方卻有一團小黑塊,半蹲下來,仔細打量,卻是一方鏤空的金鰲浮空凹槽。</br> 金鰲又名龍龜,是中國神話之中的一種神龜,通常是權利和財富的象征。</br> 小木匠轉頭,對張啟明說道:“此乃天樞門。”</br> 張啟明點頭,北斗天樞化作人形,乃貪狼星君,而化作動物,則為金鰲、龍龜。</br> 此處鏤空的圖案,的確是那天樞石門。</br> 小木匠轉身,打量了這門前的一堆白骨,伸手去翻找,這時張啟明伸出手來,掌心一翻,上面有一根發黑的鐵箭頭,說道:“不用找了,此人是被管子箭射殺的,其余的人,也同樣如此,全部死于箭下。”</br> 管子箭?</br> 小木匠打量那石門周遭,又伸手輕輕敲動石壁,感覺內中有些機關,平日無事,隱藏其中,需要特定狀態,方才能夠觸發。</br> 他沒有多說,繼續查看,在其它的門下,找到了不同的圖案,分別是佛陀、元寶、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地動儀、烈日、靈芝,張啟明口中念道:“七星在上太微北,樞為天,璇為地,璣為人,權為時,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此七門,分別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七星,現已確定,不過這七門之下的鏤空圖案,有三處被塞堵,這是何意?”</br> 他看向了小木匠,而小木匠沉吟一番,開口說道:“開門的關鍵,應該就是那鏤空凹槽,倘若是能夠弄出一物來,將那鏤空凹槽紋絲合縫地對上,那么門自然就開了;而若是不能合縫,但凡出現一點兒差池,那么機關開啟,利箭落下,就剩了一個身死魂消的下場。”</br> 聽到這話兒,張啟明忍不住擊掌稱嘆:“應是如此,不愧是魯班教的祖師爺,他應該是怕門下的后輩弟子,忘記了自己賴以為生的手藝,方才出此考驗。”</br> 虎逼依舊不懂,問道:“那三個堵住的,又是什么意思?”</br> 小木匠白了他一眼,說道:“說明有三人曾經進入其中,至于有沒有經歷過考驗,抵達魯班圣殿,這我就不知曉了。”</br> 聽到這小子的語氣,虎逼感受到了不屑,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伸出手,就要抓住小木匠的衣領開打:“我尼瑪……”</br> 他剛罵完,卻被師父張啟明給伸手攔住。</br> 隨后張啟明居然和聲細語地問詢小木匠:“你的意思,是有三人,進入了其中?”</br> 小木匠點頭,說對。</br> 張啟明伸出手指來算:“一人為我師父荷葉張,他確定是進去了,又出來的;再有一人,恐怕是你師父那個老東西,我們進了墓來,一直都沒瞧見他,想必人在里面;還有一人,是誰呢?”</br> 小木匠沉思片刻,開口說道:“若我沒猜錯的話,可能是徐三歲。”</br> 張啟明聽到,愣了一下,隨后緩聲說道:“若是如此,那的確應該是他啦。”</br> 虎逼聽這兩人打著啞謎,一頭霧水,弱弱地問道:“師父,這徐三歲,又是何人啊?”</br> 張啟明瞧見年紀不大、卻有一身所學的小木匠,又瞧見自己這彪呼呼、不學無術的傻徒弟,一臉無奈,想著倘若這小木匠是自己的徒兒多好。</br> 不過他也只是起了愛才之心,想想而已,畢竟魯大的徒弟,他怎么可能放心?</br> 孩兒總是自家的心疼,雖然不滿意,但張啟明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徐三歲又名徐太歲,是清朝中葉的大匠人,乾隆陵寢,便是他主持修建的,與此同時,他也是咱魯班教的前輩,教中傳聞他通曉撒豆成兵的秘法,尤其精通機關傀儡,憑此手段,化名楊蓮花,加入過反清復明的天地會,又化名蓮花老祖,名頭極盛,乃當時的風云人物……”</br> 虎逼聽了,忍不住吸一口涼氣,說道:“沒想到,蓮花老祖,居然是咱們魯班教中人?”</br> 張啟明十分得意,說道:“那是自然,雖說咱魯班教乃匠人出身,一直都在底層打滾,但教內歷史上,當真是出過幾個天縱奇才的人物,將咱們魯班教的本事,研究透徹,不比其他宗門弱多少,只可惜我們這些后輩不長進,使得咱們魯班教日漸凋零,到了最后,居然不存,只剩下一幫半瓶子晃蕩、不守規矩的茶葉貨……”</br> 他長聲嘆息,隨后話音一轉,對小木匠說道:“走何處?”</br> 小木匠開口說道:“八門向生,北斗七門缺一門,正好應對了魯班教‘缺一門’的名頭,如此處處都是死地,又遍地皆是生門,現如今天樞、天璇與開陽三門被堵,其余幾門,皆可進入其中,只需雕刻好相對應的鑰匙就行,不知道師叔您魯班斧的手段如何?”</br> 這魯班斧并非殺人奪命的法門,而是一種匠人舉重若輕的微雕技藝。</br> 所謂“班門弄斧”,正是如此。</br> 張啟明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平日里,研究的都是大本事,哪里會這等手段?少年時的童子功,早就落下了,所以還是得賢侄你來。”</br> 在魯班圣殿的誘惑下,這老頭與少年,卻是相敬如賓起來,沒有了先前頤指氣使的勁兒。</br> 小木匠點頭,當仁不讓,摸出貼身藏好的刻刀,又找來一塊木頭,隨后問張啟明:“師叔您選一處吧。”</br> 張啟明隨手一指,說就這兒。</br> 他指的,是天璣石門,那兒的凹槽圖案,卻是一個元寶,這模樣看似簡單,但內中又藏著許多講究之處,上下的比例,凹痕的深淺,以及表面的浮紋,都有講究,需要認真打量那里面的鏤空之處,然后再仔細琢磨出鑰匙的大小和模樣來,而但凡是有一點兒差池,那么迎來的,將是一發誅心的冷箭。</br> 小木匠研究木雕不知道有多少年,對于這等活計,早已了然于心,他趴在地上,仔細打量之后,先用墨筆,在地上畫出比例,隨后開始用刀雕刻起來。</br> 他這速度,相比平時要快上許多,但見那刻刀在木塊上翻飛,殘影不斷,著實有些厲害。</br> 張啟明瞧著,終于明白了吳半仙當時的愛才之心。</br> 這小子,別看著木木愣愣的,卻是個人才。</br> 魯大找的好徒弟啊。</br> 一塊璞玉。</br> 不多時,小木匠弄完了,吹了一口氣,將木屑吹散之后,將那木雕元寶在口子處對了一下,回頭對張啟明說道:“師叔,我放了?”</br> 張啟明點頭,說放吧。</br> 他說完,下意識地往后退一步,避免出現意外的時候,殃及池魚,將他也給射殺了。</br> 小木匠瞧在眼里,并不多言,將剛剛完工的小木雕托在手掌中,這玩意大概也就拇指般大小,精細之處,尋常人都打量不到,而他則信心滿滿,將這小元寶對準了那卡槽,往里面一推。</br> 虎逼與張啟明如臨大敵,而那小元寶進入其中之后,卻十分順暢,尺寸合適,剛剛塞在了卡槽中。</br> 張啟明屏氣凝神,好幾秒鐘之后,那石門既無動靜,也沒有暗箭襲來,忍不住問道:“怎么……”</br> 話音未落,卻聽到一陣機關齒輪的響動,緊接著,那石門,卻是非常平滑地往上提起來,沒有之前的那種動靜,一切顯得十分靜謐,顯示出了高超的匠人水準來。</br> 炫技啊這是。</br> 石門之后,是一個幽暗的長廊,里面的墻壁上有冷冷的光源,綠幽幽的,將場景渲染得十分詭異。</br> 嗷嗚……</br> 小木匠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里面卻有野獸咆哮一般的聲音,從中傳來,讓人渾身發寒。</br> 幾人下意識地往后退去,而這時卻有一人沖進了石室之內來,幾人扭頭望去,卻瞧見是一個渾身鮮血淋漓、臉皮仿佛被剝去了一般的家伙。</br> 那人瞧見這邊,怒聲罵道:“好你個張啟明,居然暗藏詭計,陷害我們,老子跟你拼了……”</br> 這個兇神惡煞、宛如厲鬼的家伙一開口,小木匠就聽出來了。</br> 他,原來就是龍武村的首領俞矮子。</br> “走!”</br> 張啟明沒有半點廢話,推開小木匠,朝著敞開的石門走去。</br> 他人剛一進去,卻聽到“砰”的一聲,那石門,居然倏然往下,直接砸落下來,差點兒將準備尾隨其后的虎逼給壓死去。</br> 而這廂邊,那渾身宛如血人一般的俞矮子,也沖到了跟前來。</br> 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