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皮……肥貓？</br> 這是個啥狗屁名字？</br> 小木匠心里有些疑惑，不過既然是屈孟虎養的貓，他愿叫個啥，就叫啥吧。</br> 兩人又聊了幾句，隨后作了告別。</br> 臨別前，屈孟虎似笑非笑，說那小畜生脾氣大，而且屁事也多，但性子還是良善的，只是缺乏教育而已，你跟它好好相處，就跟降那烈馬一般，一旦成了，說不定對你，還有些許好處呢。</br> 屈孟虎去陪著劉知義，而小木匠則一人離開了鎮子上，朝著吳半仙那邊的草堂竹林走了去。</br> 他很快就找到了洛富貴，問了一下，得知吳半仙果然沒有回來。</br> 那家伙不光是躲他們，而且也在躲龍武村的那幫竿軍輕功士，如果是這樣的話，吳半仙這家伙說不定真的有可能腳底抹油，跑別處去了。</br> 畢竟龍武村的那幫人都是坐地虎，得罪了他們，這兒就沒法待。</br> 小木匠將當前的形勢與洛富貴說出，那高個兒漢子聽完，說道：“現在也只有如此了，但我得去老鄉那里守幾天，防止張啟明那幫人報復，沒辦法陪你走；不過沒事，我倒是認識一個行船的人，正好可以搭你去渝城，他是排教出生，十分仗義，嫉惡如仇，是個信守承諾的人。”</br> 聽到洛富貴說那人是排教出身，小木匠便松了一口氣。</br> 他與魯大在西南一帶到處找活，自然知曉，這排教又稱簰教，分作沙排和竹排兩支，排教的人大家稱為排客子或沙排客、排骨佬。</br> 它是中國古老道教中正一道的一個支派，是以社會底層平民為核心自發組成的教派。</br> 排教教義的核心是嫉惡如仇，扶危盡力，以法為本，不負師承。他們活躍在湘西大山，黔東南與黔北、乃至川東都有分支，這些人伐木換米，把樹木扎成大排，漂放于江水之中，順江而下，賣木交易，有時還會順長江而下，直至洞庭湖，都有蹤影。</br> 排教的始祖，是那唐朝時的法師陳四龍，傳說他祖籍湘陰，非僧非道，法術自成一家，為人行俠仗義，因為有感于排工們生活的艱辛困苦、朝不保夕，從而發下宏愿，在有生之年治理洞庭水路，清除礁石、斬殺水怪，并且教導排工們在用竹篾黃藤綁著原木的木排上擺上大鼓、按上櫓，在放排時打鼓助威，以祛邪祟，并且用櫓來引導方向，久而久之，兼成一派。</br> 不過經過千年變化，排教因為沒有漕運系統那等穩定，早就散落各處，只有一部分比較核心之人，會遵守這等規矩。</br> 湘西這一帶的排教兄弟口碑不錯，所以小木匠方才會松一口氣。</br> 兩人聊完，決定不在此處耗費時間，于是小木匠去喚醒了那頭不知道睡了多久的蠢肥橘貓。</br> 這小主子睡得正香，給小木匠這般一打擾，頓時就兇相畢露。</br> 它張牙舞爪，口中不斷“喵嗚、喵嗚”，表示抗議。</br> 而且它還是個勢利眼兒，瞧見屈孟虎不在旁邊，越發囂張，張開嘴，露出兩顆尖尖獠牙，仿佛那小老虎一般，渾身繃著，就好像隨時都要朝著小木匠給撲來。</br> 說句實話，小木匠這些年來，也見過許多貓咪，甭說那家貓野貓，甚至是林子里的貍貓，他都瞧過。</br> 但他真的沒有瞧見這么兇的貓。</br> 那家伙弓腰的一剎那，他甚至覺得這是一頭食人猛虎。</br> 煞氣凜然。</br> 嘿，還反了你啦？</br> 若無依仗，小木匠說不定就慫了，但有了屈孟虎的交代，他卻壯著膽子，從腰間摸出了那根銅制短笛來，直接放在了唇間，開始吹了起來。</br> 嗚、嗚、嗚……</br> 兩長一短，兩長一短，兩長一短……</br> 嘿，我還不信了，我甘十三、哦，錯了，我甘墨還治不了你這小畜生！</br> 還別說，屈孟虎這人亂七八糟的旁門本事是真的強，他贈予小木匠的這銅笛一出來，嗚嗚作響，兩遍過后，那原本齜牙咧嘴，跟吃人虎豹一般的癡肥橘貓，頓時就慫了。</br> 它是真慫了，就跟被念了緊箍咒的孫行者一般，而且還特別沒有節操，趴倒在小木匠跟前，有氣無力。</br> 不但如此，它一邊用舌頭舔著小木匠的破布鞋，一邊還搖起了尾巴來。</br> 哎喲喂，你可是一只貓咪啊，又不是狗。</br> 你搖什么尾巴啊？</br> 小木匠甘墨心中得意，放下銅笛，對那癡肥橘貓說道：“服不服？”</br> 那肥貓：“喵嗚……”</br> 它討好的模樣，跟之前的兇相，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讓旁邊的洛富貴都看不下去了。</br> 這個平日里顯得有些高冷的苗家大帥哥轉過了頭去，捏緊的拳頭松開了，發出了“噗、噗、噗”的笑聲來。</br> 他，忍得真的是辛苦啊……</br> 鎮住了那癡肥橘貓之后，小木匠說起了屈孟虎的交代，隨后告訴那肥貓：“老八讓你先跟我一段時間，他去辦點事情，回頭再來找你，知道么？虎皮？”</br> 那肥貓聽到，不知道是不是小木匠的錯覺，卻是有些歡喜，一邊“喵嗚”，一邊轉起了圈兒來。</br> 很顯然，它對把自己給逮起來的屈孟虎，好感其實并不多。</br> 鏟屎官，還是得選個看上去好欺負的啊。</br> 處理完虎皮肥貓這點事兒，洛富貴與小木匠便出發了。</br> 他們先是前往乾城的縣城，將裝著小木匠家伙什兒的巨大工具箱，從藥鋪里取出，隨后洛富貴又帶著小木匠到河邊碼頭，去見了他的那個排教朋友。</br> 那兄弟叫做茅平禮，這“茅”姓比較稀少，聽洛富貴一聊，小木匠才得知，茅平禮本是臨安人，老家在西湖以西的茅家埠，后來家中遭遇劫難，幾經輾轉，這才流落湘西，卻并非是本地土生土長的人。</br> 茅平禮的師父，是乾城排教掌舵李大傻子，后來李大傻子故去，門下幾個徒弟分了家，茅平禮只分了幾條破船。</br> 他腦子活，又在北方見過世面，所以并不與幾個師兄弟爭奪湘西乾城這一帶的活計，而是開辟了前往渝城、江陽、敘州的西南水路。</br> 這水路十分復雜，而且難行，沿途各種險灘急流，頗為危險。</br> 不過排教人家，吃的就是水面上的活計，所以并不害怕，走了幾次，反而將路走通了，然后打通兩地，將湘西的湘蓮、湘茶、油茶、辣椒、苧麻、柑桔、湘黃雞、溆浦鵝、湖粉、米粉等特產運往渝城、西川，又將西川的藥材、花椒、老酒等特產，轉回這邊來。</br> 漸漸的，這生意越做越大，反倒是比他那幾個守著本地的師兄弟要混得好。</br> 茅平禮現如今有了七八條大木船，最近水期有些淺，跑西南的不多，不過他們來得也是巧了，下午申時三刻（差不多下午四點吧），就有兩艘船要走。</br> 雖然手下船多，但茅平禮作為船老大，卻是每一次都跟著船走。</br> 洛富貴與茅平禮交情不錯，他這邊一提，茅船頭二話不說，立刻答應，并且跟洛富貴保證，一定將小木匠送到渝城朝天門。</br> 得了這保證，洛富貴終于放心了，與小木匠告辭。</br> 他告訴小木匠，無論何時，只要他甘墨有空，都可以到清水江流、敦寨苗蠱來，他一定會掃榻以待。</br> 小木匠辭別洛富貴，又朝著師父葬身之處，拜了三下。</br> 此番一去，不知歸期。</br> 洛富貴走后，茅平禮將小木匠安排在了頭船，這兒空間寬敞，船艙里還能睡下人。</br> 尾船的話，基本上就只留了四個伙計，其余的地方全部裝滿了貨。</br> 出發前，茅船頭帶著十余名既是伙計，又是排教弟子的船工祭拜了河神，又是點燭上香，又是跳巫薩，熱鬧一番，方才上船，吹號啟程。</br> 茅船頭上了船，忙前忙后，好一番吩咐之后，終于有了空，過來與小木匠攀談。</br> 他是老江湖，過來也是探小木匠的底，這些來之前，洛富貴都有交代，所以茅船頭一搭話，知曉小木匠并非是什么江湖人物，只當他是過來蹭船的，也就沒有再多問。</br> 他對小木匠沒興趣，反倒是對旁邊那頭懶洋洋的癡肥橘貓挺好奇的。</br> 畢竟這樣的品種，不常見。</br> 虎皮肥貓經過先前的笛聲調教，到現在都沒怎么緩過氣來，比較高冷，不怎么愛搭理人，找一地方趴著，就沒有怎么挪過窩。</br> 小木匠對這小畜生也不是很懂，對茅船頭的話語一問三不知。</br> 不過他是個機靈人兒，雖然有著洛富貴的擔保，也不愿意白吃白住，與茅船頭聊了幾句之后，主動告訴他，說自己是個木匠，若是有需要的話，修修補補，都是舉手之勞。</br> 這木船常年在水中行走，許多地方都有損傷，排教的人，修船補膩子是行家，上面的船架之類的，則欠些手藝。</br> 所以聽到小木匠如此一說，茅船頭十分高興，就讓小木匠試試。</br> 小木匠說干就干，操起家伙什兒，修修補補。</br> 他的木工手藝是沒得說，簡單一出手，立刻就成了船上最受歡迎的人。</br> 從下午到傍晚，小木匠都在忙活，沒時間去管那虎皮肥貓，而這只小畜生一開始裝睡，半晌后，發現無人看管，居然偷偷摸摸地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量周遭，又看了看河水，想了許久，又躺了回去。</br> 它，暈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