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皮肥貓不但暈水，而且還暈船。</br> 小木匠忙活一下午，等到晚間，稍微歇了一口氣，回來找那肥廝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趴在船幫子前，上吐下瀉，整個兒蔫得跟棵老咸菜一樣。</br> 倘若不是這廝的尾巴時不時動一下，小木匠都以為它斷了氣、升天了呢。</br> 小木匠對這肥廝雖然不太喜歡，但畢竟是屈孟虎的交待，所以過去瞧了一下，又是揉一揉，又是倒水給它喝，結(jié)果那家伙除了翻白眼之外，完全不動彈。</br> 莫不是中暑了吧？</br> 小木匠有些慌張，拎著那癡肥橘貓的后頸肉，將它往河水里浸去，涼快涼快。</br> 他并不是很懂這些，以為浸一浸水，那貓兒就能夠活泛過來。</br> 其實吧，如果真的是中暑了，這樣弄會出事的。</br> 但沒想到小木匠還真的是誤打誤撞，當(dāng)他將那肥廝一浸入水中，這只癡肥橘貓就炸了毛，手腳并用，四肢揮舞，就跟馬上要溺水身亡了一般。</br> 而緊接著，它也是來了精神，猛然一竄，就跳到了船里來。</br> 小木匠很是高興，覺得這肥廝回了魂兒，結(jié)果那虎皮肥貓則沖著小木匠齜牙咧嘴，“喵嗚、喵嗚”，一通亂叫。</br> 很顯然，它這是惱了，看它那金黃色的雙眸，里面流淌著憤怒到了極致的情緒。</br> 眼看著這肥廝爪子扣在船木上，就要撲過來，小木匠趕忙拿起了銅笛。</br> 肥貓虎皮：“喵嗚……”</br> 依舊是貓叫，不過這一回，卻顯得諂媚許多。</br> 很顯然，它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那要命的笛聲，畢竟兩長一短，著實可怕。</br> 小木匠瞧見它乖了，松了一口氣，船上這兒正好開了飯，他去討了點兒紅薯粥，一小坨粗米飯，擱在了這小畜生面前。</br> 愛吃不吃。</br> 旁邊有排教的船工瞧見這肥廝可愛，還給它弄來兩條小魚干。</br> 伺候完這小祖宗，那邊茅船頭叫小木匠吃飯。</br> 他來到了船頭，這兒擺了一個小桌，上面擱了四盤小菜一個湯，小菜是一盤炒雞蛋，一盤臘豬肝，一盤咸醬菜，一碟水煮毛豆，湯則是魚湯，魚是現(xiàn)打的魚，里面加了點兒豆腐，上面還飄著幾根芫荽，飯是糙米飯加紅薯粥，還有酒，十分豐盛，一看就有胃口。</br> 上桌的，除了船老大茅平禮之外，還有隨船的兩個山貨商人（這兩船的貨里，不少都是他們的），再加上一個小木匠。m.</br> 至于其他的船工，則在船尾吃，不上桌。</br> 小木匠一來有洛富貴的關(guān)照，二來這一下午的修修補補，也頗讓茅船頭喜歡，故而十分熱情。</br> 小木匠甘墨往日跟著師父的時候，自然也是船尾的待遇，上不得席。</br> 現(xiàn)如今魯大故去，他自己闖蕩，反而被當(dāng)做一人物，心里多少有些不太習(xí)慣，不過他也知曉，自己得慢慢成熟起來，用屈孟虎的話說，就是“像個人樣”，所以即便是不適應(yīng)，也得耐著性子學(xué)。</br> 好在茅船頭知曉小木匠性子內(nèi)斂，所以簡單的寒暄之后，更多的，是與那兩個山貨商人聊天。</br> 這兩個山貨商人算得上是走南闖北，見識不少，聊起哪兒的特產(chǎn)不錯，又說起了西南各地的民俗與傳說來，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br> 小木匠在旁邊陪席，酒就不喝了，飯倒是吃得多，他是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旁人也不會多說什么。</br> 而且他在旁邊聽人聊天，也頗長見識。</br>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小木匠一直都在幫忙修修補補，茅船頭對他頗為滿意，至于那肥貓虎皮，它好幾次都想要趁著船靠邊停的時候溜走，有一次，甚至都趁著小木匠不注意，跑到了河灘，準備逃遁。</br> 然而它進了林子去，沒多久，卻又灰溜溜地摸了回來。</br> 屈孟虎放心讓它留在小木匠這里，豈能沒有后手，除了小木匠手中的銅質(zhì)短笛之外，那小畜生脖子上面的項圈兒，也是有講究的，讓它離不開多遠。</br> 這一次，那癡肥橘貓終于是認了命，回到船上之后，找了個地方趴著，幾乎就沒有再挪過窩。</br> 等船都修補妥當(dāng)之后，小木匠終于閑了下來。</br> 船上的時間其實挺無聊的，他前兩天除了修補，還聽茅船頭講解一些行船的規(guī)矩，山川地理之類的，后面的話，就找了一個地方坐下，開始研究起了那兩本從師父懷中摸出的書籍來。</br> 說是兩本，其實是四冊，合在一起，便叫做《魯班全經(jīng)》。</br> 這魯班全經(jīng)分為上、下部，中部（前傳后教）以及萬法歸宗，上冊為詛咒、壓制和法術(shù)制人的手段，乃“厭”，下冊破解，記載了應(yīng)對的良法和祝福，乃“勝”。</br> 小木匠學(xué)過下冊破術(shù)，其他的都沒有瞧見過。</br> 現(xiàn)如今全經(jīng)都在手，他自己會好好研究。</br> 其實一上船，他就忍不住了，但師父魯大告訴過他，凡事都不能急躁，得一步一步的來。</br> 所以他才會給排教幫忙，打好情感基礎(chǔ)。</br> 這魯班經(jīng)的上部乃厭術(shù)，小木匠不太感興趣，簡單瀏覽一番，就略過了，隨后他又瞧了下部，這里面的內(nèi)容，大部分師父都有言傳身教過，但也有一些是魯大沒講的，他認真研讀，拿來與自己的記憶一一應(yīng)對，感覺十分有趣。</br> 小木匠識字，這是師父魯大這些年一直悉心教導(dǎo)出來的，所以讀這個，并不費力。</br> 因為學(xué)過，所以下部看得很快，隨后他又看了中部。</br> 這中部又名“前傳后教”，講的是什么呢？其實吧，魯班經(jīng)中部講的，是關(guān)于魯班教的來歷，以及一些教義啊之類的東西，這里面攀附了戰(zhàn)國時期的公輸班，又講了東漢時期幾位極有地位的方士道人，甚至還有八仙里面的藍采和……</br> 總之就是天花亂墜，各種傳說。</br> 這些東西呢，是便于布教傳道、廣收門徒用的，許多都是虛構(gòu)編撰，并無實用，倘若是張啟明拿了，自然甘之如飴，但對于小木匠來說，效果一般。</br> 不過里面又講了一些典故傳說，以及一些仙鄉(xiāng)、洞府的細節(jié)，倒是頗有些意思。</br> 隨后，小木匠將注意力，落到了那單獨的一本書。</br> 《萬法歸宗》。</br> 倘若說前面的都是旁門左道，那么這本書，才是魯班教的精華所在。</br> 因為它講的，是修行之法。</br> 何謂修行？</br> 儒教煉心而養(yǎng)性，道教坐忘而合道，佛教戒念而覺佛，其他宗教以祈禱、念力而溝通神靈，巫教薩滿，萬物有靈，至于邪祟，也是吞食月華……</br> 但不管何等學(xué)說與流派，都提到了“道”。</br> 道是一切的生物，包括人類，所面對的最大奧秘。只有當(dāng)人有意識地與道合一，并證悟自己與神為一，奧秘才會被揭開或完成；至于神，乃是造物主和造物界合一，在其無限存在中同時包含并超越了二者。</br> 總之，這是一種將人提升，走上不凡的一種手段。</br> 或者道路。</br> 瞧見這個，小木匠仿佛走進了新世界一般。</br> 他知曉無論是洛富貴，還是屈孟虎，這兩位應(yīng)該都是踏入了修行者這個行列，所以才如此不凡，而他得了這《萬法歸宗》，或許也能夠走上同樣的道路。</br> 他通讀完畢之后，又反復(fù)地研讀，直至都記在心里，這才按著上面的講述，盤腿而坐，然后感悟天地之變化，以及周遭的“炁”。</br> 對，就叫做“炁”，書上說的。</br> 小木匠看書的時候，那懶洋洋的虎皮肥貓卻也臭不要臉地湊了過來，在旁邊蹲著，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br> 小木匠也不提防這家伙，畢竟是一小畜生，雖然機敏，但終究不是人。</br> 而當(dāng)他入定的時候，那癡肥橘貓，居然也有樣學(xué)樣。</br> 小木匠感受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突然感覺頭頂一陣發(fā)熱，卻是先前在墓里，被那石像撫摸的地方，有一股熱流涌出，隨后往全身流去。</br> 他欣喜若狂，運用那《萬法歸宗》里的法子試著推動這股熱流，發(fā)現(xiàn)的確可行。</br> 這一圈走下來，他全身暖洋洋的，感覺渾身舒暢。</br> 不過他到底初學(xué)，實力有限，即便是入了門里，但一天里，竭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推動三圈。</br> 再往上走，就感覺頭昏眼花，渾身乏力。</br> 他知曉，這個叫做周天，初學(xué)者，在沒人引導(dǎo)的情況下，行運兩三個周天，根骨已然是十分了得。</br> 小木匠頗為高興，心情不錯，對那癡肥橘貓也不由得順眼起來。</br> 船又行了數(shù)日，進了貴州境內(nèi)，一日風(fēng)和日麗，船停在一處碼頭邊兒上補給，小木匠沒下船，而是逗著貓，這時瞧見茅船頭領(lǐng)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道士過來。</br> 那道士年紀約摸四十來歲，皮膚有些黑，手長腳長，穿著草鞋，衣服有些破舊，但十分整潔。</br> 而他的背上，還背著一把劍。</br> 那劍看上去像是真的，并非是尋常作法的桃木劍。</br> 道士自稱姓莫，茅船頭叫他莫道長，此番過來，是搭船，準備前往酆都的。</br> 莫道長為人十分友善，上船之后，與各人打了招呼，旁人覺得稀奇，與他搭話，他也答，不過并不熱切，唯獨對小木匠十分感興趣，愛與他攀談。</br> 小木匠不敢說太多真話，只是應(yīng)付著，隨便講講。</br> 聊了許久，那莫道長突然對小木匠說道：“小伙子，我看你命格不錯，根骨極佳，不如拜我為師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