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在杜先生的主持下，尚正桐再一次與小木匠碰面，商談相關(guān)事宜。</br> 而在此期間，杜先生穿針引線，已經(jīng)和真空大藏以及日本人那一方達(dá)成了約定——只要小木匠當(dāng)日傍晚能夠如約而至，那么他們將保證兩人之間決斗的公正性，以及蘇慈文小姐的人身安全。</br> 當(dāng)然，日本人還是留了一個心眼，不管如何，打死都不承認(rèn)他們擄走了蘇慈文，而是說蘇小姐在他們那里作客。</br> 對于這件事情，杜先生請了另外一位大亨林嘯風(fēng)作為中間人，看望過蘇慈文，確定了她的人身安全。</br> 不過對于杜先生他們這一方提出的公開決斗，日本人給予了拒絕。</br> 理由是這場決斗，有可能涉及到雙方的不傳之秘。</br> 對于劍道家而言，決斗之事，是非常神圣的，如果有太多的人參與其中，會讓他們感覺到很失敗，沒有榮譽感和儀式感。</br> 不過為了能夠讓小木匠出現(xiàn)，日本人也還是做出了一定的讓步。</br> 他們給出了三個旁觀的名額，同樣，日本人這一方也會派出三人來，在道場中共同監(jiān)督。</br> 另外還會邀請中立方的三人。</br> 一共九人，將會一同參與這一場決斗盛會，見證勝者的出現(xiàn)。</br> 杜先生這邊經(jīng)過深思熟路之后，決定同意日本人的方案。</br> 他們這一邊的三個名額，分別是杜先生本人，青幫另外一位大佬林嘯風(fēng)，至于最后一個名額，則讓給了尚正桐這一方來作決定。</br> 尚正桐決定自己親自前往，至于背地里的營救計劃，則有他的手下來完成。</br> 尚正桐手下有一批精銳之輩，應(yīng)對此事，問題不大。</br> 另外斧頭幫的人暗中與小木匠聯(lián)系過，至于雙方商談了什么，杜先生并不知曉，小木匠只告訴他，說在營救蘇慈文小姐的事情上，斧頭幫會過來助上一臂之力。</br> 小木匠這幾天的時間里，一直都在休養(yǎng)，以及養(yǎng)勢，話語不多。</br> 臨行前的這一次協(xié)商，小木匠基本上沒有怎么說話，尚正桐一直在打量著對方，卻瞧不出一個所以然來。</br> 他能夠感覺得到，對方身上的傷勢似乎已經(jīng)消退，基本上沒有了，但問題在于，對方的氣息居然趨于一個普通人，完全看不出半分修行者的模樣來。</br> 尚正桐能夠坐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上面，眼光自然是極為毒辣的。</br> 他能夠勘定，眼前的甘十三并未修行到返璞歸真、渾然天成的境界，此刻的孱弱也并不是裝出來的。</br> 對方這樣的一個狀態(tài)，讓尚正桐很是懷疑。</br> 他能撐得過真空大藏的幾個回合？</br> 三？</br> 二？</br> 還是一刀了事？</br> 不過尚正桐同樣能夠瞧得出來，這個甘十三渾身上下，都散發(fā)出一種絕對的自信來，而這種自信，是他刻意養(yǎng)勢，積蓄出來的。</br> 一個弱雞又淡定的奇怪家伙，在決斗之時，到底會是怎么樣的一個表現(xiàn)呢？</br> 尚正桐十分好奇，所以才主動要了最后一個旁觀名額。</br> 事實上，這個名額著實槍手，因為決斗的消息一傳出去之后，立刻就在整個上海灘，至少是江湖上造成了轟動，隨著消息一個一個地傳出，特別是決戰(zhàn)雙方的身份曝光，無數(shù)人都在爭相討論著這件事情——一邊是日本居合拔刀流的劍道宗師，在日本國算是頂尖之輩，而另外一方，則是曾經(jīng)在長白山下帶領(lǐng)東北江湖力扛日本關(guān)東軍的魯班傳人甘墨甘十三……</br> 是的，在無數(shù)人的關(guān)注下，小木匠的身份再也難以保密，連同著長白山一戰(zhàn)，也被陸陸續(xù)續(xù)地披露出來。</br> 無數(shù)人都在猜測著，到底是誰能夠獲得這一場決斗的勝利。</br> 對于大部分國人而言，自然是希望小木匠能夠打贏這場榮譽之戰(zhàn)，狠狠挫一下日本人的囂張氣焰，揚我中華威風(fēng)。</br> 畢竟這半個世紀(jì)以來，國人就一直被列強欺辱，精氣神都快要磨滅沒了。</br> 但不少明眼人卻都知曉，這事兒恐怕未必能夠如愿。</br> 相比較于如日中天的真空大藏，小木匠的劣勢實在是太多了——他年紀(jì)不大，入行不久，雖說屢獲奇遇，但并沒有一個有名頭的師父帶著……這樣的野路子，對付一般人還好說，對付像居合拔刀流這種傳承數(shù)百年，而且一直都身處于第一線的宗門大師，在硬實力上，著實差了一些。</br> 畢竟雙方比斗的，并不是機(jī)關(guān)秘術(shù)，而是手上的功夫。</br> 再有一個，真空大藏，以及他代表的居合拔刀流，是日本最講究實戰(zhàn)的修行宗門之一，他本人也曾經(jīng)參加過日本國幾場對外戰(zhàn)爭，手中的那把刀，可是扎扎實實用人血喂出來的。</br> 他在戰(zhàn)場之上用長刀砍人的時候，那位甘十三說不定都還沒有出生呢……</br> 另外據(jù)小道消息傳聞，那位甘十三最近練功走火入魔，修為大損……</br> 關(guān)于兩人比武的各路消息，這幾日喧囂塵上，各種說法都有，就連賭場里都開了盤口，都等著最終結(jié)果呢。</br> 而正是這樣的關(guān)注力，使得現(xiàn)場觀戰(zhàn)的名額幾乎千金難求。</br> 或者說，有市無價。</br> 事實上，除了這一邊和日本人的各三人之外，中立方三人，有兩位是租界工部局大佬，一個英國人，一個法國人，另外還有一個名額給了某位英國顯貴，不過那位最終沒來，至于名額給了誰，除了幾位核心之人，其余人等都不知曉，外界也沒有風(fēng)聲……</br> 一入了夜，華燈初上，位于虹口的新月道場周圍，即便是有制服在維持秩序，但周圍還是堵了個水泄不通。</br> 許多聞訊而來的江湖人盡管沒有辦法親眼觀看，但也想要擠過來，希望能夠一睹雙方風(fēng)采。</br> 這里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還有許多洋人……</br> 而人群的聚集，也使得周圍一片熱鬧，什么賣報的、小煙攤兒甚至舞女之類的，都跑過來湊趣——決斗的結(jié)果，他們并不在于，而真正讓他們關(guān)心的，是能不能在這場熱鬧中掙點兒錢，補貼艱難的生活……</br> 下午六點半，陸續(xù)有車輛從遠(yuǎn)處駛來。</br> 最先抵達(dá)的，是名震上海灘的杜先生，這位爺穿著青灰色長袍，頭上戴著紳士帽，手中拄著一文明杖，頗有些儒雅風(fēng)度。</br> 與他一同抵達(dá)的，則是同為青幫大佬的林嘯風(fēng)。</br> 這位爺與日本人關(guān)系算是不錯，與杜先生又都是青幫大佬，在幕后做了許多穿針引線的工作，此刻出現(xiàn)，也是常理。</br> 隨后租界兩位工部局的洋老爺也到了，而跟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身高足有一米九以上的鷹鉤鼻洋人，杜先生瞧見這人，頓時就有點兒愣住了。</br> 這人卻是塔羅會遠(yuǎn)東分會的頭目，這幾日一直不見蹤影的詹姆斯先生。</br> 此人外號，名曰審判。</br> 沒想到中立方的第三個名額，居然是他拿到了手里。</br> 幾人站在道館門口簡單攀談幾句，而最后一人尚正桐也低調(diào)地出現(xiàn)，隨后一同進(jìn)了道館里面去。</br> 至于日方，早就已經(jīng)在里面等待了。</br> 一行人往里走著，過了一個院子，前往里面道場之時，所有人的隨從都被攔住了，沒有辦法繼續(xù)往前。</br> 與會之人都知曉規(guī)矩，沒有多說什么，徑直走進(jìn)了道場正廳處，瞧見這寬敞的道場正中，坐著一個垂眉低眼的老者，那人旁邊的案臺上擺放著一把刀，而左邊則肅然站立著一人。</br> 那老者便是今天的主角之一真空大藏。</br> 至于那站著的人，是新月道場的場主，也是此間主人。</br> 他是日方三人的其中一個，瞧見眾人進(jìn)來，走上前來，朝著各人施禮之后，給各人排定座位。</br> 而六人坐下不久，道場大廳右邊的木門被推開，有兩人緩步走了進(jìn)來。</br> 這兩人之中的鶴田川，眾人都是知曉的，虹口日本商會的會長，上海灘的老面孔，至于他身后跟著的一個疤臉中年人，卻是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br> 這是個新來之人。</br> 眾人落座之后，道場主人與杜先生簡單聊了幾句，而這個時候，那位詹姆斯先生突然指著那個陌生的日本人問道：“這位是誰？”</br> 他這樣的提問十分不禮貌，鶴田川與道場主人的臉色都一下子變了，小心翼翼地朝那人望去。</br> 那人淡然說道：“無名小輩。”</br> 審判詹姆斯對著答案很不滿意，還要再糾纏，而這個時候，那位坐在正中央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真空大藏突然間站了起來，指著杜先生問道：“你不是說，他一定會來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七點，怎么人還沒有出現(xiàn)？”</br> 杜先生是見過大場面的，當(dāng)下也是很穩(wěn)得住，開口說道：“他的要求，是得先確定蘇小姐的安全才行。”</br> 真空大藏伸出手來，拍了兩天，身后的紙質(zhì)屏風(fēng)卻是突然倒下，露出了一張座椅來。</br> 那椅子上面坐著的，正是面無表情的蘇慈文。</br> 真空大藏弄完，又問道：“蘇小姐已經(jīng)在這兒了，那么，他人呢？”</br> 杜先生下意識地看向門口，有些猶豫地說道：“應(yīng)該到了吧？難道被人給攔住了？”</br> 他之前與小木匠碰頭的時候，小木匠只說自己會按時趕到，卻沒有怎么過來，所以一時之間，他有一些不太確定。</br> 門口那兒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與會眾人瞧見，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br> 這決斗擺出這么大的陣仗，他們這些百忙之人也趕了過來，結(jié)果有一方卻突然不來了，這可如何收場？</br> 又等了幾分鐘，兩個工部局的洋大佬開始交頭接耳，日本人也變得沒有耐心起來，而杜先生則一問三不知，真空大藏瞧見，頓時就憤怒了，轉(zhuǎn)過身，朝著蘇慈文大步走去。</br> 他一邊走，一邊大聲嚷嚷著，說要給那家伙一點兒教訓(xùn)瞧瞧……</br> 場間鬧成一團(tuán)，而就在這時，突然間有一個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中：“我在這兒站了五分鐘，為什么沒人理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