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大藏這一刀劈下去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不對。</br> 眼前的小貓咪已經變了，呼吸之間，卻是成了一頭洪荒巨獸，讓人為之驚懼。</br> 而旁觀者的眾人瞧見，也是陡然心驚。</br> 就連中立第三方的那兩位工部局洋大佬，先前瞧見那真空大藏陡然出手，刀劈泥塑小人像，召喚出那“東方惡靈”出來，將小木匠給控制住，隨后揚起手中長刀，準備取其首級時，心中多少都有一些不高興。</br> 倒不是說他們喜歡小木匠，立場站在這一方，而是出于觀眾的角度，單純覺得這場比斗實在是不太精彩。</br> 兩人根本就沒有怎么交鋒，一開始不過就是躲貓貓，隨后就是將人給拿住，準備砍頭……</br> 這樣的比斗，甭管背后代表的意義有多少，在他們眼中，著實是乏味得很。</br> 然而當瞧見那個被惡靈死死控制住的男人突然間挺立起來之時，他們的雙眼也圓睜開來，準備打量著接下來的情形，想著這一回，應該要精彩一些了吧？</br> 事實上，接下來的情形，又何止能夠用簡單的“精彩”二字，拿來形容？</br> 那兩頭一看就知道十分難纏、煉制不易的玩意兒，被小木匠雙手一捏，直接煙消云散了去。</br> 塵歸塵，土歸土……</br> 而隨后，小木匠將手中的舊雪抓起，朝著真空大藏這巔峰一刀擋了過去。</br> 先前能夠拖上那么久的時間，舊雪占據了很大的功勞，而這一回，他決定帶舊雪飛一下了……</br> 轟！</br> 一聲巨響，真空大藏凝聚全力的爆發，包括他自己對于居合拔刀流奧義之道的理解，以及晴子魔刀所孕育的力量，全部融匯于此處的一擊，卻是被小木匠給擋了下來。</br> 不但擋住了，而且舊雪之上，卻有為之恐怖的力量，宛如大江大河一般奔涌，又如同雪山崩塌一般砸落，全部涌到了真空大藏的身上來。</br> 面對著這股恐怖之力，真空大藏的臉在一瞬間憋得通紅，想要努力過來阻擋。</br> 但他很快感覺到，有的東西，就仿佛歷史洪流一般，任何想要阻擋其流逝之人，都如同螳臂當車的小螻蟻一般，沒辦法有任何的功效……</br> 真空大藏在刀兵交擊的一瞬間，憋出了幾個字來：“為什么，會如此？”</br> 原本，他曾經可以一刀，就將此人給斬殺的啊……</br> 僅僅只需要一刀就行……</br> 為什么？</br> 看著面前這人猙獰可怖的表情，小木匠平靜地說道：“你錯過了擊殺我最好的機會，那個時候的我，幾乎沒有什么反抗能力，真的很替你惋惜。至于為什么……我沒辦法跟你透露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夠告訴你一件事情，那便是——不、破、不、立……”</br> 不破不立。</br> 這便是小木匠為何全身空空蕩蕩的原因，他在五天前的那一場頓悟之中，聽從了屈孟虎的建議，做到了“放下”。</br> 如何叫做“放下”呢？</br> 那便是將自己身上所有的負擔都跟放下，他既放下了對于自己年幼過往黑歷史的掛念和懊惱，也放下了對于魯大的怨念、仇恨與如父如子的親情，放下了一切……</br> 在絕對的平靜與淡然之中，他又放下了體內那磅礴的龍脈之氣……</br> 被復國社三爺提煉出來的滿清龍脈，有三分之一的氣息，落入了小木匠的體內，讓他從江湖末流的小角色，一躍成為了一二流的高手來。</br> 盡管因為缺乏底蘊，以及修煉方法，使得他沒有辦法如同王白山、董惜武一樣，一躍而上，成為江湖上炙手可熱的人物，但好幾次的危急爆發，讓他在面對遠比自己強大太多的敵人時，獲得了最終的勝利。</br> 但如果他繼續這樣下去，終究還是走不到一個別人難以企及的高度。</br> 對于許多如同尚正桐一般，自小含著金湯匙長得的修行者而言，這樣的他，不過是一個德不配位的暴發戶而已。</br> 而且小兒身懷巨富過鬧市，最大的可能，就是會被旁人覬覦，殺人越貨了去。</br> 雖說龍脈之氣已經與這三人契合，但對于許多身具邪法的歪門邪道而言，都還是有想要嘗試一把的空間……</br> 但小木匠在“放下”的時候，龍脈之氣徹底爆掉，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沖刷著小木匠全身的經脈，乃至于他身體的每一個器官、皮膚與肌肉，甚至是每一個……</br> 細胞。</br> 很明顯，那樣的強度，對于當時的小木匠而言，無疑是一場災難。</br> 稍有不順，他便會化作一大蓬的血肉，一如被塔羅會控制的成員那般，不復存在。</br> 但當時腦子陷入一片空明的他，卻敏銳地找到了一線生機。</br> 他覺得是有可能的，所以就施展出來了。</br> 事實上，想明白的那一瞬間，小木匠的靈霄陰策，便已經算是修行到了通神之境。</br> 通神之境最大的特點，便是通達本我。</br> 通達本我，講的是對于這世界有了最基本的認識，并且對于自己的各個方面，有了最為全面的了解，不但明白了“自我”，而且還明白了“本我”與“超我”——這件事情，對于世家無數的修行者而言，簡直是夢寐以求的。</br> 類比于佛家，如果一個和尚的精神修行達到了通達本我的境界，那么他便已經能夠稱之為佛門大師，距離覺者（即佛陀果位），也只有一步之遙了。</br> 盡管說這一步之遙，是凡人到天門的鴻溝，但那也算是萬中無一的角色……</br> 所以小木匠選擇了放下。</br> 放下擁有的一切，包括龍脈之后的他，將自己的命運也徹底放下，失去掌控。</br> 他這么做，并非是盲目的，而是因為通曉了本我，并且對于屈孟虎有著絕對的信任——果然，引龍脈自爆的他，憑借著自己之前的修行，以及體內的麒麟真火，護住了心脈，而隨后屈孟虎又引了莫比烏斯星陣的力量，還獻祭了命運之輪來補足，終于讓小木匠避免了粉身碎骨的下場，并且還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秘境之中去……</br> 事實上，如果能夠讓小木匠在那秘境之中停留足夠的時間，感受完這世間至理，那將又是另一種不同景象。</br> 這便是“放下一切，便擁有一切”的意思……</br> 當然，命運或許并不容許小木匠走得如此一帆風順，所以才會有今日之決斗，讓小木匠提前蘇醒了過來。</br> 屈孟虎與小木匠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但對他卻是極為了解的，所以才會把他叫醒了。</br> 而事實上，即便是失去了對大道的領悟，但小木匠對屈孟虎并沒有任何的怨念。</br> 只有感激。</br> 但因為提前醒來的緣故，身體并沒有自動痊愈，而是滿目瘡痍的樣子。</br> 這幾日的時間里，小木匠的身體還是千瘡百孔，難以進行任何劇烈的運動，而這樣的狀態用來比斗，簡直就是自殺。</br> 這就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緣故。</br> 但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唯有小木匠知曉，自己或許放棄了龍脈之氣，讓大部分的力量都消散于無形之中，但他卻因為這一次的放棄，將自己的身體，變成了龍脈——經過大量龍脈之氣的洗禮與沖刷，并且最終活下來的他，卻是成為了一條與龍脈一般無二的存在，也擁有了吸收著山川河流，乃至于宇宙星辰氣息的能力。</br> 他從一個小溪流開始，擁有了成為一條大江大河的可能。</br> 放下，等于擁有。</br> 他從此之后，便是一條活著的人形龍脈了。</br> 或許這個所謂的“龍脈”，需要打一個巨大的折扣，吸納氣息的功效甚至及不上百分之一，甚至。</br> 而他后續的修行之路或許還會漫漫，并不能一蹴而就……</br> 但話說回來，這世間能夠完成如此成就的人，又有幾個呢？</br> 或許，他便是唯一吧？</br> 而此刻，小木匠也并非是爆發，他只不過是在一瞬之間，將方圓幾里的靈氣納為己用，如同一個孱弱的法師那般，自己明明沒有太多的力量，卻能夠動用天地之力，從而壓倒自己的敵人……</br> 這樣的手段只是臨時的，而且對他而言，其實還是有一定的傷害，所以必須速戰速決。</br> 所以，小木匠沒有與真空大藏費太多的話兒，而是答疑解惑之后，對他說道：“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仇恨是人類最為負面的情緒，那么就讓這一份恩怨，到今天為止吧……”</br> 他鄭重其事地對真空大藏說道：“這一刀，為了二強。”</br> 一路好走。</br> 小木匠在心中輕輕嘆著，卻是對已經離世多時的許二強，做了最后的告別。</br> 與此同時，狂野兇猛的磅礴力量，在那一瞬間，從舊雪之上狂涌，傾瀉而下，這時的真空大藏再也難以支撐了。</br> 他口中憤怒地大叫著，手中的魔兵晴子刀身之上也浮現出了極為濃烈的黑色霧氣，想要做最后的掙扎，卻都沒有任何的效果，被小木匠這一刀劈落，直接就落敗了去……</br> 轟……</br> 新月道場門口附近，圍著無數的人，這些人殷切地等待著，卻遲遲沒有結果，正焦慮急躁之時，只聽到道場之中傳來一陣轟然之響，緊接著所有人都為之窒息，下一秒，那道場主體卻突然轟塌了下來。</br> 緊接著，有一道流星穿過了道場，連著撞塌了好幾道墻，最終落到了門前不遠處來。</br>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有好事者走到那落點去，低頭一看，卻瞧見那是一具沒有了任何氣息的尸體，而在他的旁邊，則散落著數截斷刀……</br> 死一樣的沉默持續了數秒之后，有人顫抖地高聲喊道：“他贏了……”</br> 隨后，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朝著遠處傳了出去：“甘墨勝！”</br> 國人，終于贏了一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