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墨贏了，贏得徹頭徹尾，也贏得相當讓人意外。</br> 他在最后一刻的反轉，讓大部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而等到他的那一刀揮出之時，恐怖的力量除了傾瀉在了真空大藏的身上，將他直接打出了道場之外，多余的氣息也瞬間爆炸，將他們所在的道場給轟塌了去。</br> 好在道場主體大部分的結構都是木材，加上場中眾人都算是修行者，即便是那兩位工部局的大佬，身邊也有審判這樣的高手。</br> 所以場面即便是頗為狼藉，但倒也沒有因為房屋倒塌，而造成死傷的狀況。</br> 煙塵過后，倒塌大半的道場一片狼藉，而與此同時，從四周沖出二三十人來，全部都是日本人。</br> 這里面有新月道場的師傅與子弟，也有日本人的高手，另外真空大藏這一次來華帶了不少徒弟，也圍了過來。</br> 而道場坍塌的始作俑者小木匠，則已經趁亂將舊雪收入魯班秘藏印中，巍然而立。</br> 杜先生瞧見日本人氣勢洶洶地朝著小木匠圍了過去，立刻就站了出來，沖著日本商會的鶴田會長喊道：“這是要干什么？鶴田，他們可是簽了生死狀的，你們這是準備當場反悔么？”</br> 與日本人關系不錯的林嘯風也站出來打圓場，笑呵呵地說道：“諸位，冷靜，先冷靜下來……”</br> 這兩位大佬同時站出來，讓原本為之凝固的局面，稍微松了一些。</br> 那幫日本人也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然后朝著場中己方的三位大佬望了過去。</br> 這三人中，鶴田會長有些驚慌，新月道場的場主臉上憤恨不休，唯獨那個刀疤臉男人顯得無比平靜。</br> 他似乎對于決斗的結果并不關注一般。</br> 而這個時候，一聲大笑傳來，那工部局的英國大佬在審判的保護下，走上了前來，對著場中矗立的小木匠贊賞地說道：“很不錯，你很不錯，很厲害啊……”</br> 他的中文著實一般，咬文嚼字有一股怪味兒，小木匠也只是勉強聽懂一些，出于禮貌，朝著那人說道：“多謝夸獎。”</br> 英國人說道：“你唯一不好的，是沒有提前通知我們，讓我差點兒被砸死……”</br> 小木匠聳了聳肩膀，說道：“我實在沒有想到，這兒的房子如此不結實。”</br> 兩人說著話，日本人的臉色越發黑了起來。</br> 但小木匠卻并不在乎日本人的感受，與那英國人應付幾句之后，轉身走到了不遠處的蘇慈文身邊來。</br> 這一片的結構十分結實，而且離得比較遠，所以并沒有倒塌，而早在道場倒塌的那一瞬間，尚正桐就已經出現在了旁邊來，保護著蘇慈文的安全。</br> 只不過蘇慈文坐著的椅子這兒似乎有些機關，尚正桐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敢妄動。</br> 小木匠卻沒有這個忌諱，他走到蘇慈文跟前來，開口說道：“還好吧？”</br> 蘇慈文不語，只是用眼神提示他“千萬小心”。</br> 小木匠打量了這桌椅一眼，隨后上前來，蹲下身子，在椅子前方摸出了幾根鐵絲來，打了幾個結之后，走到蘇慈文跟前來，將她請出了座椅。</br> 一開始的時候，蘇慈文還有一些疑慮，不過瞧見小木匠近前而來，卻并無機關觸發，這才嘗試著站起身，與小木匠走遠一些，隨后她伸手在耳朵上摸了兩下，卻是扒出了一塊透明的薄膜來，扔在了地上。</br> 那薄膜落地的一瞬間，蘇慈文便沖進了小木匠的懷里去，死死地抱住了他。</br> 她恨不得把自己融進小木匠的身子里去。</br> 倘若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她甚至還會報以熱吻，讓小木匠知曉她劫后余生的驚喜。</br> 然而面對著蘇慈文的熱情，小木匠的反應卻顯得有些“冷淡”。</br> 僅僅抱了一下，小木匠便推開了她，隨后對旁邊的尚正桐說道：“拜托了……”</br> 尚正桐走了上來，拉住了蘇慈文的胳膊，說道：“好。”</br> 兩人說完，小木匠便轉身，朝著外面走了出去。</br> 尚正桐帶著蘇慈文在后面跟著，而杜先生以及林嘯風也一起跟了上來。</br> 然而他們剛剛走出幾步，卻被日本人給團團包圍住，不讓他們離開。</br> 面對著堵住去路的一眾人等，小木匠顯得很是平靜，甚至都沒有開口說話，倒是旁邊的杜先生站了出來，沖著日本人喊道：“怎么，輸不起么？”</br> 他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旁邊的林嘯風吹哨叫人。</br> 為了此番決斗，青幫也是召集了不少的高手，只不過因為日本人的要求，所以沒有辦法進入新月道場而已。</br> 要比人數，他可不怕，唯一頭疼的，是當前的局面……</br> 這會兒日本人卻是已經反應了過來，那鶴田會長笑瞇瞇地說道：“真空大藏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沒有人會關心太多的；只不過，我們想請甘先生留下來一趟，商討一下搗毀新月道場的賠償……“</br> 這……</br> 杜先生被日本人的無恥理由給噎得說不出話來。</br> 小木匠也被難住了：“我沒錢……”</br> 鶴田會長很是為難地說道：“這可就麻煩了……不過沒事，甘先生你且先留下來，我們好好商談一下補償方案……”</br> 賠償是假，留人是真。</br> 至于留下來，日本人會怎么對付小木匠呢？</br> 其實結果用不著怎么想就知道，無論是應福屯的舊怨，還是此刻真空大藏的新仇，都意味著日本人與小木匠，其實是不死不休的關系。</br> 日本人也絕對會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將小木匠給拿下來的。</br> 事實上，倘若不是日本人還顧忌一點兒臉面，特別是中立第三方，以及外面洶涌的群眾，他們或許已經開始動手了。</br> 面對著日本人的苛責，雙方形成了僵持，而就在此時，蘇慈文卻開了口：“此事既然因我而起，那么損失多少錢，便由我來賠償吧……”</br> 沒人想得到，在這個時候，竟然是蘇慈文站了出來。</br> 這可是一筆大錢，不過對于蘇慈文以及她背后的蘇家而言，卻是可以承擔得起的。</br> 有了她的表態，日本人再也沒有理由將小木匠留住。</br> 鶴田會長以及新月道場的場主都下意識地朝著那個刀疤臉中年男人望了過去，瞧見那人什么話也沒有說，轉身離開了，這才放了行。</br> 日本人一撤開，小木匠等一行人便往外走去。</br> 出了第一道門，尚正桐便走到了小木匠身邊來，伸手扶住了他，低聲問：“還好吧？”</br> 小木匠身子一松，往他這邊靠了靠，原本撐得有些難受的身體這才稍微舒服一些。</br>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還好。”</br> 他口中說“還好”，但情況其實很糟糕——劈向真空大藏的那一刀固然威力巨大，但小木匠卻沒有辦法控制住，使得之后的一瞬間，小木匠的全身上下，卻是沒有一份氣力，丹田經脈之中也干涸得如同大旱之后的田地，筋骨酸麻難當。</br> 他之所以沒有倒下去，那全都是憑著意志在支撐……</br>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赤足在燒紅的烙鐵上行走著，你還得面帶笑容地強撐著，不能跟讓別人瞧出你的異樣，感受到你的虛弱。</br> 小木匠就是憑借著這鋼鐵一般的意志在支撐。</br> 尚正桐扶著小木匠往外走，然后說道：“你表現得很棒了，如果你當時倒下了，說不定日本人會沒有任何顧忌，不要臉地沖過來了……”</br> 小木匠想了想，說道：“我或許瞞得過別的人，但是那個臉上有疤的家伙，未必能夠瞞得住……”</br> 尚正桐問：“臉上有疤的家伙？那家伙的確很厲害，只不過，他真的能夠瞧出來么？”</br> 小木匠笑了笑，說道：“半神涼宮御的弟子，你說呢？”</br> 尚正桐大駭，問：“那家伙，便是松本菊次郎？”</br> 小木匠點頭，說：“修為和氣度如此高明，讓人望而生畏，而且還讓其余人都以他為尊的，除了松本菊次郎，我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br> 尚正桐說道：“那你可得小心了，那家伙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定殺手已經在路上了。”</br> 小木匠說道：“一會兒你帶著慈文小姐先離開，至于我……我自有去處，不必擔心。”</br> 尚正桐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好。”</br> 在此之前，他對小木匠的觀感一般，除了因為他堂弟這兒的情緒延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龍脈三子的另外兩人，無論是王白山，還是董惜武，他都不太喜歡。</br> 他總覺得這些家伙都好像是作弊一般，都不費什么辛苦勁兒，就能夠擁有一切，著實是有些太讓人嫉恨了……</br> 但此時此刻，尚正桐對眼前的這位男子，心中卻生出了幾分敬佩來。</br> 他乃世家子弟，無論是眼光還是修為，都是卓絕之輩，自然看得出來小木匠已經將自己身上的龍脈之氣給放下了。</br> 能夠有這般心胸和氣度的人著實不多，就算是他尚正桐，恐怕也抵受不住這樣的誘惑。</br> 但對方偏偏這么干了。</br> 尚正桐向小木匠承諾，說一定會保護好蘇慈文，而蘇慈文與小木匠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沒有來得及多說什么，出門之后，互道一聲珍重之后，便也跟著尚正桐離開了。</br>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曉當前局勢復雜，自己如果黏黏糊糊，只怕會惹許多麻煩。</br> 林嘯風也是極聰明的人，見勢不對，也直接開溜了。</br> 杜先生倒是相當負責，與小木匠一起出了門，然后過去上車，而小木匠他們這邊出來，外面已經圍了無數人，朝著他們這兒沖了過來，口中歡呼道：“甘墨、甘墨……”</br> 宛如雷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