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一天,屈孟虎不知道吃過了多少苦頭和磨難,而今天,他終于站在了仇人面前。</br> 所有的努力與奮斗,以及這過程中遭受到的屈辱,都是為了今天。</br> 站在化作巨獸的虎皮肥貓背脊上,屈孟虎凝望著那個看上去頗為古怪的仇人,不知道為什么,心中卻是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感慨——就是這個家伙,讓他家破人亡,吃盡了顛沛流離之苦……</br> 屈孟虎這邊心思復雜,感慨頗多,然而程蘭亭卻顯得很是驚訝。</br> 他的臉上,甚至還有幾分驚喜。</br> 他笑著說道:“屈孟虎,哈哈哈,我記起來了,就叫屈孟虎,你跟你父親長得還真像呢……哎呀,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那個時候,你才這么點兒大,沒想到一轉眼,就長大成人了。哎,想一想,時間過得真快啊……”</br> 他居然感慨起來,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屈孟虎話語里面的那一句“殺父之仇”,還在屈孟虎面前擺起了長輩的架勢,著實讓人為之驚訝。</br> 瞧見對方這副模樣,屈孟虎就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br> 虎皮肥貓一步一步地向前,越過了小木匠他們這邊的氣罩,朝坐在高臺椅子上的程蘭亭走去,而屈孟虎則站在它的背脊之上,則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平靜下來。</br> 他說道:“是啊,當初家父眼睛真的瞎了,居然會把你這個衣冠禽獸,當做朋友……”</br> 程蘭亭這時方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說道:“等等,賢侄,你說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有沒有搞錯?我跟天下,可是關系非常不錯的朋友,當年他一家二十多口人被殺了,連家宅都被焚毀,可是我過去幫忙收的尸——你這指責,所為何來?”</br> 他一副慈悲和委屈的模樣,讓在場眾人都為之錯愕。</br> 他居然不承認?</br> 小木匠要不是知曉內情,說不定都要被這家伙精湛的演技都給欺騙了去。</br> 然而屈孟虎奔波數年,方才探尋出事情真相,哪里會被他騙過?</br> 面對著程蘭亭精湛的表演,屈孟虎咬著牙,寒聲說道:“當年你數次找家父商議,謀求酒神釀的擴大化經營,想要低價入股,并且還要得到酒神釀的配方,結果在被家父嚴詞拒絕之后,惱羞成怒,伙同滇南五毒教、云頂三狼、川東五虎以及癩子寨等諸多勢力,對我家下手,家父飽受折磨,至死不肯透露酒神釀的配方,結果你將我全家屠戮一空,還將屋宅焚毀泄憤……”</br> 他講述著當年往事,一樁樁,都是血淚,卻是那畜生不如的行為。</br> 說完這些,他盯著程蘭亭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為了找尋真兇,走訪數年,找到了滇南五毒教當年參與此事的李于、姜二和等人,又挨個兒找到了云頂三狼、川東五虎現存于世之人,從那幫家伙的口中,摳出了你這個幕后主使——此事證據確鑿,你居然還想要哄騙于我?”m.</br> 聽到屈孟虎的控訴,程蘭亭面無表情,等待對方說完之后,他的臉上,卻是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來。</br> 這笑容一開始還很淺,到了后面,他卻是繃不住了,又變成了神經質一般的狂笑。</br> 笑聲罷了,程蘭亭一臉欣賞地說道:“賢侄啊賢侄,你跟你那死鬼老爹,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聰明、執著、才華橫溢,也是一樣的自負……當年之事,我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最終還是被你給翻出來了——也怪我,也怪我,當初雖然知曉他還有一個兒子流落在外,卻因為懶惰而沒有去斬草除根,搞得今天如此麻煩……”</br> 他像是沒事人兒一樣,談論著當年之事,眼中卻是沒有半分后悔與難過。</br> 屈孟虎并不指望對方幡然悔悟,血債血償,當年的血案,必須用今日的鮮血來洗刷。</br> 無論是對方,還是他自己。</br> 虎皮肥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而屈孟虎則冷冷地盯著程蘭亭。</br> 哐啷、哐啷……</br> 那十二頭巫奴全部集結完畢,模樣無比丑惡、宛如惡鬼一般的它們,正提著各種長兵器,朝著屈孟虎圍了過來。</br> 程蘭亭慵懶地斜躺在太師椅上,淡然說道:“屈孟虎,屈孟虎……或者說,我應該稱你為陣王屈陽吧?沒想到啊沒想到,屈天下的兒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近年來江湖上最炙手可熱的年輕高手……我聽過你許多的事情,也知曉你現在變得相當厲害了——只不過,你若是早來半年,或許能夠讓我為難,而現在嘛,哈哈哈……”</br> 他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整個洞穴都在顫抖,巨大的抖動讓頭頂上的穹頂變得不再堅固,卻有簌簌落石,往下跌落而來。</br> 空間的氣氛,也一瞬間變得壓抑起來,紅色的霧氣彌漫著,而那十二頭巫奴,也變得無比狂暴。</br> 它們口中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隨后開始朝著屈孟虎與虎皮肥貓的方向猛然沖鋒。</br> 這些長相丑陋古怪的巫奴,宛如推土機一般,一旦跑動起來,整個空間都在顫抖,仿佛千軍萬馬一般的氣勢。</br> 面對著敵人的狂暴,屈孟虎卻沒有半分驚慌。</br> 他淡淡地看著眼前一切,撇嘴說道:“不過是撿了點兒三眼巫的破爛家當而已,就在我這兒充大頭、裝波伊?呵呵,程蘭亭,爾等小輩,在吾眼中,不過是插標賣首之輩,冢中枯骨而已……”</br> 放完狠話,屈孟虎也打了一個響指,開口說道:“十三!”</br> 唰!</br> 一道雪亮的光芒,從迷霧之中陡然沖出,最終落到了這幫瘋狂奔涌的丑惡巫奴身前來。</br> 沖在最前面的那一頭巫奴格外高大,足有一丈高度的它渾身都是堅硬如巖石一般的肌肉壘塊,關節處則是金屬重甲包裹,腦袋上頂著堅硬鐵盔,手中抓著一根長約一丈的刺龍槍。</br> 因為興奮,它渾身都是暗黃黏稠的液體,那復眼滿是血絲,口器張開,里面卻有人臉一般的造型,以及一排排細密尖銳的黑色牙齒……</br> 這樣的家伙,倘若是放到了外界去,絕對是能夠嚇得滿城空蕩的可怕怪物。</br> 而在這里,它也有著無比強悍的震懾力,仿佛任何人在它面前,都不過是小玩具一般,沒有半分戰斗力。</br> 然而那刀光疾掠而過,卻是將這一頭看上去堅不可摧、兇悍如魔的家伙,給直接斬成了兩段去。</br> 砰……</br> 那家伙身受重創,卻沖勢不止,下半身還在往前奮力疾奔,而上半身則停住了,直接摔倒在了地上。</br> 那下半身沖出十幾米之外,最終停止,也摔落在地,里面無數臟器與漿液飆射出來,呈現出暗黃和墨綠兩種古怪的顏色,十分惡心。</br> 而這時,有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這兩截軀體的中點處。</br> 是小木匠甘十三。</br> 手握滿是火焰的舊雪,面對著洶涌而來的巨大巫奴,小木匠眼中沒有半分驚懼,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興奮,化作火光,在他雙眼之中跳動著。</br> 屈孟虎此番前來報仇,叫的人不多,除了讓自己三個弟子過來打探消息之外,就只帶了一個幫手。</br> 那個幫手,便是與他自小結識的小木匠甘十三。</br> 那是因為,屈孟虎相信小木匠。</br> 而小木匠,也的確當得起屈孟虎的這般信任。</br> 在身邊的人被屈孟虎布陣罩住,獲得短暫安全之后,他也立刻就站了出來,用那勁氣顯化的一刀,宣示著自己的到來。</br> 在一刀斬殺了巫奴領頭者之后,小木匠繼續往前沖殺,沒有半分的猶豫。</br> 對面的巫奴集結起來,沖鋒時宛如千軍萬馬,但小木匠卻化身成了長坂坡時的趙子龍,準備殺個七進七出,讓程蘭亭瞧一瞧,什么叫做“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br> 與此同時,屈孟虎腳下的那頭虎皮肥貓也開始奔跑起來。</br> 它雖然一身肥肉,但顯化之后,卻是一頭猛虎。</br> 既然是猛虎,便得有百獸之王的威風。</br> 它也沒有任何畏懼地沖向了那一大群的巫奴之中去。</br> 屈孟虎隨著它往前,當虎皮肥貓沖進巫奴群中的一瞬間,他突然間騰空一躍,沖向了二十幾米之外高臺太師椅安坐的程蘭亭去。</br> 瞧見對方這般氣勢,程蘭亭他終于坐不住了。</br> 這家伙從黃梨木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雙手一抓,身下那些蠕動觸手卻是立刻往上涌起,將他給團團包裹住,隨后搖身一變,卻是直接化身,成為了一個古怪的玩意。</br> 那玩意身高數丈,仿佛無數黑色肉塊堆疊,有著無數亂晃的古怪觸手,以及滴著腥臭黏液的血盆大口。</br> 這些嘴巴,遍布了這團不斷蠕動肉塊的全身,乍一看,密密麻麻……</br> 屈孟虎撲向了那玩意,右手之上,卻有金黃色的光芒冒出,而小木匠則在一眾巫奴之中反復沖殺,在連著斬斷了三頭巫奴之后,頭頂之上,卻有一道劍光陡然襲來。</br> 小木匠感受到了這劍光之上蘊含的恐怖威力,下意識地往后退開。</br> 隨后他抬頭,瞧見了一個拿劍的老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