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劍者何人?</br> 韓抱劍是也。</br> 北小山,南抱劍,這兩位都曾經是名聲威震南北的黑道大拿,現如今納蘭小山已經遠去,將他那傳奇的一生,凝聚在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之中,而韓抱劍卻還活著,隱居在了程蘭亭的這一處巢穴之前。</br> 有趣的是,小木匠甘十三,卻正是納蘭小山的外孫,他此刻與韓抱劍的見面,也延續了上一輩的恩怨情仇。</br> 沒有人知曉韓抱劍與程蘭亭之間,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關系,以韓抱劍這般的名聲,為什么會為程蘭亭守門……但這些事兒,已經用不著去追究什么了。</br> 此時此刻,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戰斗,</br> 一決生死。</br> 生者得活,并且用不著關心死者的任何事情。</br> 小木匠往后退了四五步,與眼前的丑惡巫奴拉開距離,瞧見韓抱劍已經趕了過來,手中有一把黑沉沉的長劍,黯淡無光,鋒芒收斂。</br> 兩人目光相對,隔空相望,瞬間就擦出了許多火花來。</br> 宿愿,加新仇。</br> 沒有任何言語,小木匠便與韓抱劍對上了眼。</br> 兩人同時起步,朝著對方飛奔而去。</br> 下一秒,一刀一劍,撞在了一起,發出了巨大的金鐵交鳴之聲。</br> 鐺……</br> 嗡、嗡、嗡……</br> 勁氣鼓蕩,聲音回響,兩人站立,身體前傾。</br> 小木匠雙目堅定,帶著一往無前的悍勇,而韓抱劍則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之色。</br>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猛的么?</br> 不談對方手中的刀,光是這前撲而來,仿佛群山奔涌的氣勢,都讓韓抱劍為之一驚。</br>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力量之恐怖,讓他意想不到。</br> 感受到小木匠強大的韓抱劍,收斂了心中的輕視,微微笑道:“很不錯嘛,納蘭小山算是后繼有人了。”</br> 小木匠卻說道:“別拿他老人家說事,你這樣的小丑,不配與他相提并論。”</br> 哼!</br> 韓抱劍鼻子哼了一聲,隨后轉而笑了起來:“不錯的后輩子弟,只不過,下去陪你那死鬼外公,會更加合適一些……”</br> 他陡然用勁下壓,小木匠不得不往后退開去。</br> 甘墨這邊一退,旁邊的巫奴立刻就撲了過來,想要將他給拿下。</br> 然而韓抱劍卻來了性子,沖著那些巫奴喊道:“滾,我要親自對付他……”</br> 既然是納蘭小山的外孫,那就好好玩一玩。</br> 巫奴們雖然化作了惡鬼模樣,但卻并沒有失去理智,所以聽到韓抱劍的吩咐,立刻停住了腳步,一撥朝著程蘭亭與屈孟虎的戰場撲去,而另外一撥則沖向了那個被光芒籠罩住的氣罩去。</br> 原本混亂的場中,卻是只剩下了韓抱劍和小木匠兩人。</br> 一刀,一劍。</br> 王對王。</br> 小木匠知曉,韓抱劍之所以支使開這些巫奴,并非是為了表示公平,而是因為他即將使出的手段威力甚大,很有可能會波及旁邊之人。</br> 那些巫奴可都是程蘭亭的寶貝,所以有它們在一旁,韓抱劍會投鼠忌器。</br> 而現在那幫家伙走了,也就代表著,最艱難與激烈的時刻,來臨了。</br> 不過即便如此,小木匠心中也沒有半分畏懼。</br> 他的腦海里,還記得納蘭小山臨終一刀。</br> 那一下,天地變色、日月無光。</br> 那才是快到了極致的刀。</br> 那才是讓人敬畏的刀法。</br> 那一刀,得經歷過多少世事、忍受了多少痛苦、斬斷了多少情思,方才能夠領悟出來?</br> 至于韓抱劍……</br> 鐺、鐺、鐺……</br> 兩人再一次毫無預兆地對拼起來,舊雪刀與韓抱劍手中那黑暗沉沉、黯淡無光的長劍交擊在一起,除了清越激昂的鳴金之聲外,便是那肉眼都能夠瞧見的刀風劍影,它們從無形到有形,不知道在這地上劃出了多少刻痕來,隨后又化作了無形中去。</br> 韓抱劍越打越驚心,感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完全超出了他對于“年輕”這件事兒的認知。</br> 無論是對于刀法的領悟、理解,還是運用,對方就宛如一個沉浸此道大半輩子的老練刀客。</br> 這樣的刀法,怎么會有一個小年輕,使出來呢?</br> 他原本想要憑借著豐富的交戰經驗,以及多年來領悟到的極致劍招,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納蘭小山的外孫子,結果越到后面,越感覺不對勁兒……</br> 他不得不變得認真起來,一舉手一抬足,都充滿了大師的氣場。</br> 他甚至不得不把面前的對手,當做曾經的宿敵納蘭小山。</br> 韓抱劍漸漸地拼盡了全力。</br> 他的身體,隨著手中的劍,舞動了起來。</br> 縱橫的劍氣,射出幾十米遠去。</br> 洶涌,激蕩。</br> 秦王騎虎游八極,劍光照空天自碧。</br> 羲和敲日玻璃聲,劫灰飛盡古今平。</br> 拼斗十幾個回合之后,韓抱劍終于將修為攀升到了巔峰狀態,那縱橫交錯的劍氣,將場中“一切”都給摧毀,也在地上留下最深長達半米的裂痕去。</br>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之所以打上雙引號,是因為還有一樣例外。</br> 那便是小木匠。</br> 以及他手中的舊雪刀。</br> 韓抱劍手中的劍,化作了無數幻影,成千上萬把的劍,與它鼓蕩而出的劍氣,充斥在了整個空間之中。</br> 這樣的威力,讓小木匠不由得想起了聽人第一次談及韓抱劍的形容來。</br> 這個男人,是能夠一劍讓大河斷流的頂尖者。</br> 他縱橫江湖的大江南北,不知道有多少年了。</br> 這是一座高山,不是誰,都能夠面對的,更不用說跨越這座高山。</br> 許多人都抱著這樣一個想法,但最終都倒在了山腳下。</br> 他們成為了泥土、灰塵,無人識得。</br> 但……</br> 山存在于世間的意義,就是被人攀登,被人征服,然后挑戰者,就會成為另外一座更高的山。</br> 不能跟被征服的,那便不是山。</br> 而是天。</br> 很明顯,韓抱劍并不是蒼茫的長生天。</br> 兩人繼續交戰著,隨著韓抱劍的狀態攀升,直至巔峰,小木匠就開始變得有些狼狽起來。</br> 他好幾次,都差點兒被韓抱劍手中的黑劍刺傷,甚至沒有了性命去。</br> 但每一次,都差之毫厘,死里逃生。</br> 一開始的時候,韓抱劍信心滿滿,覺得下一次,就能夠讓這小子殞命于此。</br> 然而到了后面,這種信心卻開始漸漸瓦解了。</br> 因為一次又一次的失利,使得他變得有些疑惑起來。</br> 這個小子,為什么這么靈活?</br> 就好像他與這世間融為了一體似的,讓他好幾次的感應,都出現了偏差,明明必中的一劍,卻歪到了一邊兒去。</br> 為什么呢?</br> 伴隨著這疑惑出現的,是韓抱劍對于小木匠實力的猜測。</br> 他自認為閱人無數,基本上都能夠一眼就瞧出對手的高下來,但此時此刻,與小木匠交手良久,卻發現這家伙就如同一團迷霧,每一次當他感覺對方撐不住的時候,那家伙卻又陡然有了勁兒,讓他為之錯愕……</br> 這家伙,有古怪啊!</br> 戰斗在持續,時間在推演,對于旁人而言,快得宛如閃電,因為眼睛完全都無法把握這兩人的行蹤。</br> 但對于當事人而言,卻漫長得宛如一個世紀。</br> 因為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腦海里都會生出無數個念頭,而必須在這紛繁雜亂的念頭之中,選出一個來,作為下一秒的判斷。</br> 而這樣的判斷,對于雙方彼此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甚至于決定生死的……</br> 度日如年,便是如此。</br> 但在漫長的戰斗,總有結束的時候。</br> 而它的拐點,出現在了韓抱劍心中生出一絲疲態的時候。</br> 這種感覺出現的一瞬間,韓抱劍有些驚訝的發現,眼前的對手,居然變得越來越強了,而自己仿佛并不只是在與一個人戰斗,而是整個天地。</br> 通神之境,在于通達本我。</br> 而下一境界,喚之“合神”。</br> 合神之境,在于縮神合一。</br> 所謂“縮神合一”,那便是化天地為一體,我即是天,我即是地……</br> 我即是神。</br> 小木匠當然沒有達到那樣的境界,按照《靈霄陰策》的形容,那樣的境界,恐怕就是地仙果位,半神之境了。</br> 但這并不影響他此刻的發揮。</br> 事實上,在于韓抱劍數十個回合的交手過程中,他已經將自己,與這整個空間的氣息,都融為了一體。</br> 盡管這兒,卻是程蘭亭的地盤,又或者說,是那三眼巫遺跡的地盤。</br> 但這并不妨礙小木匠將其融合,把它化作自己的力量。</br> 借力打力。</br> 而韓抱劍為之驚懼的力量,事實上,也正是此處空間的力量,并非小木匠本身。</br> 但這里面的道理,韓抱劍卻并不懂。</br> 身處于激戰之中的韓抱劍,只感覺對方變得格外強大,甚至讓他都為之驚懼,而隨后,他的意識變得有些模糊。</br> 突然間,他感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變了模樣,仿佛一個穿著羊皮襖子,揮舞著鞭子的老頭兒……</br> 韓抱劍在那一瞬間,為之錯愕,大聲喊道:“你、你沒死?”</br> 他感覺自己看到了納蘭小山。</br> 唰……</br> 回應韓抱劍的,是小木匠陡然劈落而下的舊雪。</br> 這一刀,融匯了小木匠聚集的所有力量,以及他對于刀法至道的所有領悟,都匯聚于此。</br> 它打斷了韓抱劍滿腔的驚懼,與錯愕。</br> 隨后,小木匠停了下來,低下頭,看著刀刃之上的血跡,輕輕嘆了一下,說道:“外公,我終究還是沒有辦法,使出像你那么快的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