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果愣了一下,隨后變得緊張起來,說道:“怎么了?”</br> 沒想到說完這句話之后的小木匠,卻是閉上了眼睛,假寐起來,氣得顧白果恨不得將這臭姐夫給惡狠狠地揍上一頓去。</br> 一直到晚上的時候,小木匠出去透氣,這才告訴顧白果,有人跟著他們。</br> 那幾個人乍一看,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言談舉止,跟船艙里的其他乘客基本上沒有什么區別,甚至說話的口音,都一股子的川味。</br> 但當剛才侃大山的那幫人聊起萬德虎是小東洋的走狗時,小木匠正好回頭望了過去,瞧見其中一人的眼中,卻是流露出一絲兇光來……</br> 瞧見這個,小木匠沒有更多打量,除了提醒顧白果一句之外,便再無動作。</br> 他甚至小憩了一會兒,等到入睡之前,這才與顧白果說起。</br> 聽完小木匠的猜測之后,顧白果有一些忐忑,問:“那我們該怎么辦?”</br> 小木匠卻笑了,說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當做不知道。”</br> 顧白果有些緊張,但既然姐夫這般說了,她也就不再多想,安安穩穩地回到了船艙來。</br> 小火輪逆流而上,從渝城出發,一路往西走,過江陽,走敘州,然后來到了樂山。</br> 行程在這兒,就算只終止了。</br> 本來可以繼續往下乘船而去,但小木匠卻選擇在此處上了岸。</br> 兩人登岸之后,如同他們猜想的那般,那三個從渝城就一直跟過來的家伙,居然也在碼頭下了船。</br> 小木匠基本上能夠確定對方來者不善,不過卻裝作不知,并不理會,隨后帶著顧白果往南,朝著遠處三江交匯之處走了過去。</br> 他在小的時候,曾經與魯大來過這邊修建房子,所以即便多年過去,重游舊地,卻一樣熟悉。</br> 走了沒多久,他們卻是來到了一處江邊平壩前。</br> 不遠處,有一座頭與山齊,足踏大江,雙手撫膝,體態勻稱,神勢肅穆,依山鑿成臨江危坐的巨大石像。</br> 這,便是最為著名的樂山凌云大佛。</br> 這一尊摩崖石刻造像成坐姿狀態,與山平齊,高度足有二三十丈,最早開鑿于唐代開元元年,歷時九十余載,方才完成,簡直就是一場人間奇跡。</br> 先前小木匠在山神廟下的山腹之中,瞧見那三眼巫圖騰石像的時候,腦子里第一下想起的,便是此物。</br> 所以他便來了。</br> 一路行,終于來到了佛像之下的不遠處,看著那長期無人維修,所以顯得有些破敗的巨大佛像,小木匠默然,靜靜地站在了那兒。</br> 他仰頭看,石像如山,從腳下往上,仿佛整個世界一般。</br> 這樣的石像,即便是殘破,也能夠生出一種讓人頂禮膜拜的情緒來,感覺那佛宗如山,又如同整個世界。</br> 小木匠靜靜地看著,感受著這種獨特的建筑之美,而旁邊的顧白果則有些茫然,瞧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姐夫,你說這佛山從開鑿到完成,花了九十多年的時間,整整幾代人的心血和精力……為什么啊?要是有這樣的功夫,為什么不花點時間去做別的事情,更有意義的事情呢?”</br> 小木匠指著周遭,耐心解釋道:“這個凌云山麓,有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匯聚,水勢相當兇猛,舟輯至此往往被顛覆。每當夏汛,江水直搗山壁,常常造成船毀人亡的悲劇。當年海通禪師為減殺水勢,普渡眾生而發起,招集人力,物力修鑿于此……”</br> 顧白果依舊不能理解:“那可以做點兒實用簡單的啊,也沒有必要花上將近百年的功夫……”</br> 小木匠忍不住笑了,說道:“這說法,自然是海通禪師的借口,更主要的,想必是為了宣傳佛教吧。”</br> 顧白果點頭,說道:“當真是好大喜功,濫用民力呢……”</br> 兩人在這邊說著,卻聽到隱隱間一道哼聲,緊接著遠處卻是出現了一個渾身灰撲撲的老和尚,單手放在胸前,口中高聲喝道:“阿彌陀佛……”</br> 伴隨著這一聲佛號,小木匠也突然間扭頭,朝著遠處望了過去。</br> 那三個跟著他們在樂山下船的家伙,卻也在鬼鬼祟祟地藏在江邊石灘處,朝著這邊望了過來。</br> 小木匠沒有理會遠處的和尚,而是一個箭步,人便沖向了靠江邊的那兒去。</br> 是時候,解決掉這些尾巴了。</br> 小木匠全力施展那登天梯的輕身手段,足尖一點,人便如箭一般飛射而過,很快就沖到了近前來。</br> 他這邊來勢洶洶,在江邊那兒的幾人瞧見,頓時就慌亂了起來。</br> 其中有一人轉身就跑,而另外兩人則悍勇無比,有人直接將手摸向了腰后,緊接著掏出了一把手槍來,朝著小木匠這邊射擊。</br> 砰、砰、砰……</br> 槍聲激烈,子彈在小木匠的身邊劃過,仿佛就要將他給擊倒在地。</br> 然而下一秒,小木匠驟然而至,隨后猛然抬起腳來,一個戳子腿,便踢到了那槍手胸口去,勁氣一吐,那人五臟六腑全部碎成一團,人也騰空飛起,最終落進了江里去。</br> 就在這時,旁邊那人怒吼一聲“八嘎”,卻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太刀來,朝著近前的小木匠后背斬來。</br> 小木匠頭也不回,手一伸,便抓住了那人揮刀的手腕。</br> 對方似乎還想掙扎,結果小木匠這邊猛然一用勁,這人的腕骨直接斷裂,不但小太刀“哐啷”一聲落地,人也忍不住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嚎叫聲來。</br> 不過那家伙也是個狠角色,慘叫數聲之后,卻是口中流出一灘黑血來,緊接著氣息全無。</br> 這是自殺啊……</br> 小木匠瞧見之后,并沒有多作打量,而是猛然一扭身,沖向了遠處去。</br> 幾個起落,他追上了逃走的那人,伸手過去,一把就將人給拿住,隨后一個過肩摔,將人給重重地摔在了泥地上。</br> 那人重重撞在地上,眼冒金星,瞧見小木匠俯身過來,慌張大叫道:“別殺我,別殺我,我是中國人……”</br> 小木匠瞧見這家伙怕死的勁兒,忍不住笑了,說道:“我有說要殺你么?起來!”</br> 這家伙是個軟骨頭。</br> 不過正是如此,他方才會輕松一些——要個個都跟剛才那個吞毒的家伙一般剛烈,他又怎么問得出什么東西來呢?</br> 然而就在此時,突然間卻有一物跨空飛過,重重地砸向了小木匠這邊來。</br> 小木匠以為是這幫人的同伙,往后退了一步,隨后右手一撈,緊接著手心一翻,瞧見上面居然是一顆打磨光滑的檀木佛珠。</br> 瞧見這個,小木匠有些驚訝,扭頭過去,瞧見竟然是剛才的那個瘦高和尚,來到了跟前。</br> 那和尚瞧見小木匠徒手接了他甩來的佛珠,也有一些驚訝,不過還是走上前來,揚聲說道:“阿彌陀佛,佛門重地,施主不可枉造殺孽,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施主請放下心中戾氣,否則別怪老衲不客氣了……”</br> 地上那個拼命求饒的逃兵一瞧見這架勢,眼珠子一轉,立刻就喊道:“禪師救我,禪師救我啊……”</br> 他喊得悲慘,聲聲啼血,那和尚卻不得不快步走了幾下,隨后攔在了小木匠與那人的中間,然后說道:“你不必緊張,有我在此處,定然能夠保你無事!”</br> 那人聽了,心花怒放,歡喜地喊道:“謝謝禪師,謝謝禪師……”</br> 說完話,他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要趁機離開。</br> 而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小木匠眉頭一挑,冷冷說道:“我讓你走了么?”</br> 那人渾身一震,一臉的恐懼,不過人卻是定在了當場,不敢再動。</br> 和尚瞧見這個出手兇狠的年輕人如此不給面子,當下也是有些惱了,開口說道:“年輕人,你戾氣如此深重,是否需要老衲幫你度一度?”</br> 小木匠喝住了那個家伙之后,看向了眼前的和尚,拱手問道:“不知道大師如何稱呼?”</br> 他受過戒色大和尚的點化,對于佛門中人,還是比較尊敬的。</br> 和尚瞧見小木匠的態度還算客氣,原本準備出手的架勢也收斂了一些,不過依舊還是保持著戒備,防止對方突然暴起,隨后說道:“老衲法號永福,是凌云寺的看管。閣下在這佛門重地,一出手就連殺兩人,還準備殺第三個,戾氣如此之重,這是打算干嘛呢?”</br> 小木匠聽到,忍不住笑了,說道:“你哪只眼,瞧見我連殺兩人了?朝我開槍的那家伙,我不殺他,那我就得死,至于躺在地上的那位,是服毒自殺的好吧?”</br> 這解釋并不能讓永福大師滿意,他冷冷說道:“不管怎么說,佛門重地,動輒殺人,施主太過分了。”</br> 小木匠似笑非笑地看著永福大師身后的那人,說道:“大師,你怎么不問一問這人是干嘛的呢?為什么不問問他們為何要拔槍殺我呢?”</br> 那家伙大概是有了永福大師的保護,以為有了轉機,當下也是大聲喊冤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路過的……”</br> 小木匠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起來,說道:“好好說話。”</br> 那人依舊喊冤,小木匠聽到,冷下了臉來,說道:“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對吧?”</br>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永福大師立刻攔住他,冷冷說道:“佛陀之前,你敢造次?”</br> 小木匠笑了,對趕過來的顧白果說道:“白果,幫我攔住這位好管閑事的大師傅,我來讓他瞧一瞧,自己要救的,都是個什么玩意兒……”</br> 顧白果上前,甜甜笑道:“好的,姐夫。”</br> 永福大師卻變了臉色:“妖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