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滿臉威嚴的中年男人沒說話,只是冷冷盯著他,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瞧出一點兒不同尋常來。</br> 對方弄得小木匠滿身不自在。</br> 他知曉這肯定是小韓帥不服氣,叫人過來刁難自己的,所以也沒有再作理會,而是往前走了一步,平靜地說道:“勞駕讓一下……”</br> 他作勢要走,那男人往前一站,再一次攔住了他,隨后悶聲悶氣地說道:“我倒是要看一看,在這泉城里,還有誰敢不給我孔乙凡面子……”</br> 說罷,他卻是直接上手,朝著小木匠的身上抓來。</br> 小木匠聽到那人自曝稱呼,下意識地往后退開,然后抬頭打量了一眼,問道:“孔府的?”</br> 那中年男人得意地笑了:“當然。”</br> 小木匠出道也有一些年頭了,自然聽說過那“南張北孔”的名聲,畢竟縱觀中華五千年歷史,能傳承千年而不斷絕的家族,唯有孔氏與張氏。</br> 孔子與張道陵,南張北孔,一道一儒,百世而存。</br> 這般的世家,自然積蘊頗深,不知道有多少的法門、手段以及天材地寶的積累,家學淵源。</br> 他是見識過龍虎山天師府張家的風光,但這孔府,只聽聞過,卻未曾打過交道。</br> 他一直覺得,孔府既有孔子儒家庇佑,又有詩文傳家,教出來的門下子弟,必然是精英之人,就算是沒有天師府那般的天縱奇才,但想來也不會是那種“摧眉折腰事權貴”的主兒。</br> 結果他與孔府中人第一次的打交道,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情形。</br> 出于對孔府名門的尊重,小木匠并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平靜地說道:“閣下能夠代表孔府么?”</br> 那滿臉威嚴的孔乙凡盯著小木匠,說道:“你甭管我能不能代表孔府,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也知曉什么叫做長幼尊卑……”</br> 說完話,他的右手五指屈攏,再一次地抓了過來。</br> 這一回小木匠沒有再讓開,而是伸手如電,一瞬間抓住了對方的手腕,讓他沒有辦法用勁兒。</br> 不過那孔乙凡既然知曉了他的名聲,還敢跑來找茬,顯然也是有本事的,當下也是將手一翻,隨后使用那小擒拿術,準備與小木匠在這方寸之間爭鋒……</br> 但小木匠卻并沒有給對方機會。</br> 他的惡速度更快,用勁更巧,力量更足,一拉一扯之間,卻是將對方給直接摔翻倒地去。</br> 隨后,眼看著孔乙凡身后的一幫人等準備一擁而上,小木匠卻是一腳踩在了孔乙凡的腦袋上,隨后冷冷看著場間,緩聲說道:“各位這是想找死么?”</br> 眾人感受到了小木匠在那一瞬間散發出來的殺氣,心頭疾跳,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來。</br> 樹的影、人的名。</br> 而隨后,小木匠將踩在孔乙凡腦袋上的腳挪了下來,隨后大搖大擺地下了樓去。</br> 那孔乙凡從地上爬起來,沖著旁人喊道:“上啊,拿下他。”</br> 他瞧見這些人都沒有動,頓時就急了,伸出手,朝著旁邊那人的腰間摸去,想要掏槍,結果卻被那人給抓住了手,隨后說道:“凡爺,算了吧……”</br> 沒必要。</br> 雖說小韓帥在這泉城之中,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但并非能夠橫行霸道的主兒。</br> 那么多人看著呢。</br> 倘若他們僅僅因為別人不肯敬酒這么一件小事兒,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動了槍,那么必然會出問題的。</br> 畢竟就算是韓主席,也沒有辦法在這地界一手遮天。</br> 雖說魯東這些年一直獨立于中央之外,但多少還是得講王法的。</br> 聽到這人的話語,孔乙凡只感覺滿口惡氣,難以抒發。</br> 想起他剛才在小韓帥和那嬌俏可人的徐媚娘的面前說的大話,讓他更是無地自容,當下也是惡狠狠地一甩手,罵道:“你們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br> 說著話,他也下了樓去。</br> 不過這回他自然不是去追人,而是扯呼,免得在這兒丟人。</br> 小木匠出了泰豐樓,回想起剛才的事兒,臉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冷笑來。</br> 對于孔乙凡這樣的人,他從來都不放在心上。</br> 甭管對方到底是不是孔府之人,他都不關心,反倒是那徐媚娘的態度,讓他忍不住多想了一會兒,咀嚼一二。</br> 很明顯,那位不知年紀的女人,內心的態度,遠非表面上的那般熱情和善。</br> 剛才之所以有那么一幕,少不了這女人在背后的挑撥。</br> 但對方使出這樣的手段來,恰恰說明了一點,那就是她其實并不敢明著動甘墨,所以才會通過小韓帥來惡心一下他。</br> 如果是這樣的話,小木匠忍不住揣摩起了沈老總的態度來……</br> 他心中思量著,踱步往回走,結果感覺到頭頂上有一陣微風風掠過,抬頭一看,卻瞧見遠處的屋頂上,有好幾個黑影在跳躍,那輕身手段著實了得。</br> 瞧見那幾個身影的一瞬間,小木匠還以為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心頭跳了一下,隨后沒有感受到敵意,這才放下了戒備。</br> 他仔細打量著,瞧見那幾人卻是幾個起落,跑到了南邊去。</br> 小木匠左右無事,所以也來了性子,往不遠處的巷道走去,瞧見左右無人之后,也攀爬上了墻面屋頂,緊接著使用那登天梯的縱身手段,遠遠地跟著,想要瞧一眼這些人都是干啥的。</br> 畢竟泉城這兒因為青州鼎之事,攪得一陣風云翻涌,不同人匯聚于此,指不定有多少熱鬧可看。</br> 現如今戒色大師不見人影,小木匠想要了解更多的消息,就得主動介入其中來。</br> 他這本是無心之舉,然而跟了一會兒,小木匠突然間發現,那幾個不斷縱身跳躍的人影之中,有一個看著,感覺很是眼熟的樣子。</br> 他修為極高,又有那造詣極深的登天梯手段,所以在那幫人身后跟輟著,宛如鬼魅一般。</br> 別人瞧不見他,他卻能夠瞧得了別人,更清楚有一人,居然是闊別已久的張信靈。</br> 南張北孔……</br> 小木匠著實沒有想到,他會在一天之內,同時見到兩個千年傳承的旺族子弟。</br> 那孔乙凡在孔府之中,到底是什么地位,小木匠不太知曉,但這位張信靈可不得了,人家可是龍虎山天師道前任張天師的女兒,而且還是龍虎山第一高手武丁真人的得意弟子,更是天師道百年難遇的修行奇才。</br> 只可惜……</br> 張信靈是那種天生一手好牌,卻打了個稀爛的悲劇人物,現如今甚至連天師府都沒有辦法再待了。</br> 那次變故之后,更是人間消失了一般,不現于世。</br> 但小木匠對她,卻是沒有半點的同情。</br> 張信靈這等的強悍女人,也的確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br> 她就是她,一個比男人還要尖銳的人。</br> 盡管多年未見,而且還只是一個背影,小木匠卻依然認出了對方來,他在這幫人的身后,如同一只大鳥般跟著,從大街一直跟到了城南的一片棚戶區,瞧見那幫人最后落定,隨后進入了一棟破爛房子,這才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想要打聽點兒什么。</br> 他這邊落定,剛剛準備靠過去,結果就瞧見有一個人影轟然飛起,最后重重落在了不遠處的一片爛泥水洼里,濺起了淤泥無數。</br> 小木匠瞧見,給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下意識地往后退開,藏身在黑暗中去。</br> 他這邊剛剛藏好,卻瞧見那水洼前人影一晃,被小木匠認定為“張信靈”的那人出現在了旁邊,隨后她伸出腳去,惡狠狠地踩在了那個趴在水洼之中的人胸口。</br> 一股陰寒冰冷的氣息從她腳尖冒出,卻是將整個泥水洼都給凍結,寒霜一片,不斷蔓延開去……</br> 而水洼那人則終于忍受不住心頭的恐懼,大聲喊道:“饒命,饒命啊,別殺我……”</br> 張信靈俯身過去,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領領口,一字一句地說道:“說,你們隊長,他人現在在哪里?”</br> 那人大概是被搞得心理崩潰了,渾身都在哆嗦,打著擺子,哭著說道:“我、我……”</br> 啪……</br> 張信靈反手一巴掌,力量之大,直接將人給甩翻倒地,重重撞在了冰面上去。</br> 而她也滿臉兇惡地沖著那人罵道:“你以為你不開口,我們就不知道了?實話告訴你,你們從金陵出發的別動隊的成員,落在我們手上的,不止你一個;你不開口,就是把活下來的機會留給別人——來,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們隊長董惜武,他現在到底在哪里?”</br> 那人被她的氣場給震懾住,哆嗦一下,終于開了口:“在和順莊布坊的紡布車間里,他們應該都在那里……”</br> 張信靈走上前一步,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確定?”</br> 那人哭了,說道:“我出來的時候,他們的確在那里,至于現在……我也不肯定了——求求你們,我什么都說了,別殺我啊……”</br> 他哭喊著,而張信靈則轉過了身去,隨后將右手舉了起來。</br> 黑暗中走出兩人來,一人按住了那家伙,另外一人,則將利刃直接捅進了那人的胸口去。</br> 那人被捂住嘴巴,掙扎了兩下,最終頹然倒地。</br> 而張信靈則淡淡說道:“走,和順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