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坐了兩桌，一大堆人，里面吞云吐霧者有之，喝酒吃肉者有之，還有七八個是吃素齋的，在靠墻邊的角落里去，李道子跟著戒色大師走進來，瞧見了龍脈三子之一的王白山端坐其中，正邀著那浙東尚家的尚正桐喝酒呢。</br> 而除了這兩人之外，其余眾人也有好幾個面熟的，譬如青城山李金蟬，以及青城山的第一高手奇緣和尚，再比如龍虎山的武丁真人和南風真人……</br> 那南風真人瞧見李道子的時候，雙目也是微微瞇起，顯得神色不善的樣子。</br> 畢竟在李道子揚名之前，這位龍虎山的南風真人就已經被不少人叫做了“符王”，筆下符箓備受江湖人追捧，然而李道子的橫空出世，直接將他的名頭奪去，弄得現如今的南風道人，便如同一個笑話那般。</br> 不過南風道人雖然神色不善，但也沒有多作表示。</br> 畢竟這“符王”之名的爭奪，并非只是口口相傳的口碑，而是真刀實槍地拼過的。</br> 但正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他南風真人技不如人，實在是沒有什么好說的。</br> 而且現在也不是爭奪個人名利的時候。</br> 這幾個是認識的，另外還有幾個眼熟的，好像是什么天山的、西北懸空寺、嶗山、東門島以及幾個修行世家的人……</br> 當然，李道子對這些人，也僅僅只是眼熟而已，至于對方姓甚名誰，是個什么來歷，何等路數，他卻都沒辦法說得上來。</br> 也不能說是他太過孤傲，只是對于李道子而言，與其理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關系，還不如抽出時間來，多去讀點兒道家典籍，又或者多研究一些符箓之法……</br> 人貴于專，持之以恒。</br> 這才是為什么李道子能夠后來居上，成為“符王”，而龍虎山的南風真人一大把年紀，卻給蹬下了那位置的原因。</br> 李道子進來，那大光頭王白山在大聲咋呼，吵得頗有涵養的尚正桐差點兒翻了臉。</br> 這位國府第一高手拍案而起，指著那大光頭的腦瓜皮子喝道：“王白山你別欺人太甚了，我帶隊來這兒，是共赴國難來的，不是跟你吃吃喝喝，杯酒釋恩仇的——你我兩方之間的血債，此事過后，我可還是要與你一一算個清楚的……”</br> 他這邊一開腔，那大光頭立刻就炸毛了，也是跳了起來，指著尚正桐的鼻子罵道：“你也好意思跟我說血債？且不說我的那幫手下，畢竟咱們敵我雙方的斗爭再殘酷，也只是各為其主而已，光說那些死在你那幫手下的無辜百姓們，那些人招誰惹誰了，都是爹生娘養的，你手下那幫鷹犬、狗崽子們，怎么能下得去手？”</br> 尚正桐冷哼一聲，說道：“私通赤匪者，早就應該知曉下場的?！?lt;/br> 大光頭惱了，伸手去掀桌子，口中罵道：“我去你個反動派……”</br> 眼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了，旁邊的人趕忙過來攔著，而戒色大師則一臉苦笑，對李道子說了一聲抱歉，隨后過去勸兩人：“二位，不管你們之間到底有何恩怨，既然大家在這生死存亡之秋，跑到了這魔都來，那都是有著一份愛國之心的，咱們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些，先商量眼下之事，至于往后你們怎么搞，這個回頭再說，行不行？”</br> 王白山滿腹冤屈：“大和尚，我可是響應了你的號召，擱置爭端，一致對外，這才好心好意找這假正經喝酒的……”</br> 戒色大師趕忙安撫兩句，隨后又與尚正桐陪著笑，這才勉強將兩人給勸住了。</br> 講完這些，戒色大師方才回過頭來，對李道子說道：“道友，你剛來，且坐這兒來，一起商談要事？”</br> 這大和尚將往日恩怨放下，客客氣氣地談事，表現出了比他那肥碩肚腩還要寬廣的大度。</br> 然而李道子卻反應冷淡，說道：“我就坐旁邊吧，不用管我?！?lt;/br> 他卻是扯了一把破爛椅子來，直接坐下。</br> 而這時青幫的馬紅棍走進了，瞧見這屋子的大佬，猶豫了一下，問那李道子：“道長，您的饅頭……”</br> 李道子伸手過去，接過了他手中的油紙包，說道：“給我就好?！?lt;/br> 接過油紙包，李道子拿起饅頭來就啃，把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當作了空氣去。</br> 戒色大師瞧見他這模樣，也沒有再說，而是坐下，對著眼前這桌的主位那人說道：“杜先生，我們繼續剛才那話題——邪……厄德勒這邊，可有什么打算？”</br> 正中這人，卻是祥順酒館的后臺之一，魔都青幫三巨頭之一的杜先生。</br> 此人卻也是沈老總招攬的邪靈教成員。</br> 面對著戒色大師的提問，杜先生平靜地說道：“諸位，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按理說集結這修行界大部分的力量，統合一處，來給這世間一場翻天覆地的改變，正是我們厄德勒的宗旨，也是沈老總一直教導我們的，然而……現如今厄德勒發生的事情，各位也有聽說過，不但屈右使失蹤不見，就連沈老總也不知所蹤，教中人員也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王左使雖說臨時統領，但德威不夠，備受質疑，正在與教內十二魔星的好幾個在相互攻伐呢，實在是抽不出身來……”</br> 聽到這話兒，那青城山的奇緣和尚止不住地冷笑，說道：“你們這位王左使，倒也是個‘攘外必先安內’的奇才呢……”</br> 這句話杜先生聽了，并不在意，反倒是旁邊埋頭飲酒的尚正桐忍不住臉色一紅。</br> 他抬起頭來，打量了那奇緣和尚一眼，發現對方似乎用余光打量了自己一眼，有心發作，但最終還是把這股怒氣壓住了。</br> 而杜先生則并沒有因為奇緣和尚的諷刺而煩惱，反倒是平靜說道：“不管厄德勒如何，至少在我領導下的這三千兄弟，十數萬幫眾，遇事絕對不會皺半分眉頭，定會與魔都共存亡，決不退縮……”</br> “好！”</br> 眾人紛紛稱贊，而杜先生并沒有自得，而是說道：“事實上，我這些天陸陸續續得到一些消息，除了在座諸位之外，還會有許多修行高手回過來——譬如茅山的虛清真人，據說他就會在一個星期之后，抵臨魔都……”</br> 李道子正在吃著饅頭，聽到這話兒，不由得抬起頭來。</br> 師兄也會過來？</br> 他身上可還有著暗傷啊，按理說沒有三五年的時間消磨，是很難恢復全盛之時的模樣?。?lt;/br> 李道子瞇眼，不確定這杜先生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而杜先生說了茅山之外，又點了好幾個宗門幫會，都是有著赫赫名頭的，隨后又聊到了斧頭幫……</br> 聽聞斧頭幫的幫主聽聞此事，專門從廣府發了消息回來，讓他手下眾將務必參與此事，不管怎么說，也不能讓小日本子平白宣揚威風。</br> 就算是死，也得把那口氣給爭了。</br> 眾人紛紛感慨，而杜先生則嘆息道：“只可惜斧頭幫與我們恩怨頗深，到現在也還沒有跟他們的人取得聯系……”</br> 王白山舉了一下手，說道：“不如我去找亞樵的人聊一聊?！?lt;/br> 他這邊話音剛落，旁邊的尚正桐立刻譏諷道：“我說為什么王亞樵最近如此囂張，原來是另外尋了東家啊？哼哼……”</br> 兩人眼看著又要吵起來了，杜先生卻是用筷子輕輕敲擊了一下酒杯，然后說道：“諸位，國難當頭，莫談主義——我這兒通過多方渠道的，打聽了一下關于日本半神涼宮御的各種消息，現如今差不多能夠做一個匯總，諸位可想聽一聽？”</br> 他拋出的這話兒，讓王、尚兩人的爭論一下子就打住了，眾人紛紛催促，說趕緊說唄。</br> 杜先生輕輕咳了咳，然后說道：“涼宮御此人的來歷十分古怪，雖然這么多年來，已經被日本人給神話了，安上了各種名頭，但根據各種消息匯總，他很有可能是一個朝鮮裔的日本人?！?lt;/br> “朝鮮裔？”</br> 杜先生點頭說道：“對，朝鮮裔——這人最開始的名字，叫做孫奇相。”</br> 這……</br> 眾人都為之驚駭，感覺杜先生這兒當真是放了一個大雷。</br> 而隨后，杜先生開始簡單地講起了涼宮御傳奇的一生來——最開始的時候，涼宮御極有可能是一個被日本從朝鮮擄來、放在妓寨的可憐女人所生，因為那樣的環境，導致涼宮御的父親到底是誰，一直都是個迷。</br> 從小生長于妓寨的孫奇相備受歧視，遭受過許多的悲慘境遇，后來母親死掉之后，他就一直流浪，似乎做了一個武士的隨從。</br> 當時是日本倒幕運動之前，他跟隨的武士屬于幕府一派，在一次沖突中戰死，而隨后此人消失了數年，再一次出現之時，卻成為了倒幕運動的急先鋒，與坂本龍馬、吉田松陰、伊藤博文、桂小五郎、西鄉隆盛等一大幫人相交甚密，后來更是在幕后扶持天皇重掌皇權……</br> 那個時候，他已經改名成為了涼宮御，掙脫了往日的“污名”。</br> 只不過即便這些年來一直被神化，但因為當年政敵還存活的緣故，所以才會有這等消息傳出。</br> 至于涼宮御為何能夠成為半神，從他政敵口中傳出的消息，是此人得到了日本定神針，并且吞噬了定神針之上附著的日本父神伊邪那岐意志，然后熔煉了一整座海外仙山，最終沉淀，升華成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