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 天向黑得快,這個時辰,外面已一片漆黑。書房大門緊緊關著, 只廊檐下兩盞秀燈,散著拳頭大小光。
陳珩站在書房門口。
他身著一身玄色大氅, 站在廊檐下, 半垂著眼神往屋子里看一眼, 模樣些淡淡,若是仔細看話,便可看出他幾分心不在焉。
冰冷雪花時不時地吹入領口,他卻是毫無反應, 袖擺手忍不住, 抬起撫撫手錦盒。
四四方方錦盒, 呈朱紅色,用金漆描兩只交頸而臥鴛鴦,十分精致看。
探子訪說她在尋玉,他便立即派人下幫著尋, 這塊玉他雖覺得小些,但卻是他在京都尋得最一塊。
玉是拿到, 想想, 還是連夜給她送過。
指腹在那兩只交頸而臥鴛鴦上摩挲兩下, 面前門嘎吱一道聲響, 又開。
“王爺, 請進。”
王全彎著身子站在門口, 舉手投足之間全是恭敬。恒親王垂眸瞥他一眼,握緊手錦盒便往里走。
屋子里,炭火燒得旺盛, 人才剛一走進,渾身暖洋洋。
恒親王走到書房門口,左右瞧一眼,卻是無人。在外殿站一會兒,垂下眉眼閃閃,直接往內殿。
子書房,他也是過許多。再說,子既讓他進,那便也沒讓他一直在門口等著道理。
長靴直接往內殿走,剛幾步,里面卻是傳一道聲響。
“站住。”
那長靴直接往下一頓。
屋子里,正悄悄兒往外溜玉笙,也嚇得立馬停下。
隔著一道屏風門,兩人一前一后,都站得筆直。恒親王往前跨腳步直接收,敏銳眼神直接往屏風后掃一眼。
那里人,且……不止一個。
輕微腳步聲在屋內響起,子殿下從洗漱臺邊走過。他將擼起袖子放下,目光往陳珩那兒看一眼,又轉頭看向身側玉笙。
“咚咚——”反手在桌面上敲兩下,悶聲輕響傳,子沉著一張臉,語氣里滿是威嚴:“還敢溜?不吃完不準走。”
清潤嗓音半點兒都不容拒絕。
玉笙垂下眼睛,瞬間就愁成包子臉,她知道人在門口,聲音放得小小,嘟嘟囔囔地對著子殿下求饒:“都說吃不下……”
“蝦肉每日一碟,我都乖乖吃,如今又讓我吃魚,當初說不是這樣,你又變卦……”她嘰嘰咕咕,一肚子抱怨。
子忍著耐性等她說完,一張臉上笑意漸漸地拉下。
等她說得差不多,才冷著一張臉道:“說完嗎?”修長指尖對著那玉碟指指,他面無表情,直接道:“四顆,一顆都不準留……”
“不要!”
他半點不為所動,見她拒絕,抬手又放一碟蝦上:“那就加上這碟蝦。”
四……四顆魚丸,一……一碟蝦?玉笙張嘴就要拒絕,然而還沒開口,子殿下這個冷心冷清,直接就道:“你再多說一個字,孤就要再給你加一條魚。”
玉笙立馬抬手捂住唇,半個字都不敢多嘴。只氣得眼圈兒都通紅,卻又半個字都不敢說。
瞧她那個慫樣,子面上不顯,眼卻是溢出一絲笑。
抬手在她額頭上彈彈,面無表情地開口:“嬌氣精。” 月白色袖子擺擺,二話不說,他直接轉身。
陳珩就站在屏風門口,大氅之下,身子細微僵硬。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再說,在同一個屋檐之下,離得就不遠,他聽得自然是清清楚楚。
時候,他不過是想著靠她靠得近一點兒,但沒想到,她居然也在書房里。
更……更想到,兩人相處時候,是這個樣子。這樣親密,熟悉,不像是子與妃嬪,也不像他想那樣,陌生又疏離。
反倒是,一個撒嬌,一個寵著,令人羨慕甜蜜。
拳頭握緊,漸漸地又松開。陳珩垂下眉心,那酸楚情緒四下翻滾著,沖撞他思緒,讓他開始心緒不寧。
“你如何。”
子跨著大步直接走上前,他坐在師椅上,抬頭又往前方看一眼:“站著做什?什時候這多禮?”
恒親王聽到這兒,逐漸地過神。
他抬頭往子那兒看眼,握緊拳頭又漸漸地放下,發沉語氣開口,壓下喉嚨里異樣感:“是,我這是些糊涂。”
陳珩深吸一口氣,走到子面前坐下。
可這心,卻是如何也靜不下。僅僅隔著一道屏風,她就在自己背后。深深吸幾口氣,卻依舊還是七上八下。
王全捧著托盤上奉茶。
子接過喝一口,隨口又道:“剛問你呢,這晚過可是事?”
手茶水似乎滾燙,陳珩單手接過,握許久卻是沒喝。他一時片刻,思緒還沒過神。
倒是子,瞧見他帶個錦盒,卻是笑:“又是拿什東西?”恒親王府禮箱這段時日頻頻出入東宮。
一送就是五六箱子。
故而 ,子一瞧見他拿著東西,喉嚨里便下意識地溢出一聲笑。
“這……這塊玉。”陳珩拿起那錦盒,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時候想得,一想到人就在身后,卻是一片空白。
喉嚨滾滾,壓下里面暗沉,他不著痕跡地往身后瞥眼,盡量用平常語氣道:“無意間尋塊玉,想著自個兒用不上,便送過。”
“玉?”
一說玉,子殿下倒是興致,正發愁給玉笙那塊翡翠她不喜歡。
見殿下眼色,王全立馬上前拿。
朱紅色錦盒四四方方,剛一打開,子殿下面上笑意卻是漸漸地僵下。
那塊巴掌大玉石整整齊齊地擺在上面。
“這巧?”
眉心揚起,子殿下面上笑意瞬間變淡。他單手接過那玉石,仔仔細細端詳一下。墨玉觸手生溫,巴掌大小,晶瑩剔透。
整個京都再也尋不出第二塊。
這塊玉,正是他看卻被人捷足先登那塊。
他手指時不時摩挲著,面上笑意卻是半點兒都沒。陳珩在低頭喝茶,瞧見他這模樣,心下暗道幾分不。
“怎?”
他將茶盞放下,不著痕跡試探著問:“是這塊玉什問題?”
子人與恒親王府人幾乎是一前一后尋玉。
只是子在路上時候卻是被皇后娘娘叫過,再頭,恰被恒親王撿漏。
玉是買,但卻不知道是從誰手搶。
“沒事,玉沒問題。”子摩挲著玉手漸漸停下,眼神卻一眼不眨看向恒親王,那雙眼睛過于敏銳,直直看向他,絲毫都不錯過他面上神情。
“只是恰我之前也看這塊,但是慢一步,被人用兩倍價格買下。”他聲音徐徐,十分清潤。
說出口話,卻是讓人心都跟著一緊:“倒是沒想到,買這塊玉人是你。”
陳珩心下一跳,暗道幾聲不。
捧著茶盞手一瞬間掐緊,是他過于魯莽。時候沒查清楚,如今倒是惹子懷疑。
他伸出手,將茶盞放下。
略微些沙啞聲音鎮定道:“哦?是嗎?”他抬起頭,看向子,目光坦誠倒是不躲不避:“只是瞧著看,無意間買罷,倒是沒料到我兩眼光相同,喜歡東西都到一起。”
他說著,將那錦盒直接往子那兒推推。
“那臣弟這禮送得倒是正合適,畢竟這送得再珍貴也比不上送得討人喜歡。”
那墨玉隨著錦盒一起被推到他手邊,子垂下眉眼看一會兒,隨即單手合上,默不作聲地放到一旁。
“多謝。”
恒親王低下頭,一口氣卻是沒松下,子生性多疑,這副模樣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
他倒是不怕,但就怕因為自己,連累玉笙。她分明什都不知道,是他自私過于貪心。
屋子里靜悄悄,兩人喝著茶,都些心不在焉。直到,屏風后,忽而傳一聲細微聲響。
聲音輕輕地,可在座兩個人卻幾乎是同時都往背后看。
屏風內傳兩聲咳嗽。
恒親王捏住扶手手卻是一緊,眉心剛擰起,卻是暗道不。他轉過頭,卻見身側,子眼神直接看向他。
眼神毫不掩飾地帶著打量。
就知道子不會這輕易相信……準備,他倒是沒慌張,笑著往身后看一眼,打趣兒道:“紅袖添香?”
那目光往他臉上掃蕩幾眼,子垂下眼神,直接往內殿走:“是小貓調皮。”子大步走向內殿,卻見玉笙捂著胸口,咳嗽得厲害。
“怎?”
里面聲響一字不落地傳入他耳朵,陳珩坐在椅子上,漸漸地閉上眼睛。
屏風后
玉笙捂著唇,又咳兩聲。子殿下那張臉上,還帶著剛剛寒霜,瞧見她這模樣,立馬上前拍拍她后背。
“怎搞,咳得這樣厲害?”
“都怪你!”玉笙心口都咳疼才算是停下,起身時候,鼻子眼睛都是水汪汪,里面通紅。
屋子里久沒動靜,玉笙還當人已走:“非讓我吃這多,我哪里吃得下?”
這幾日她膽子也是被寵大,什話都敢說:“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四顆魚丸吃下已夠困難,還要再加一碟蝦。
子扣著她腰,垂下眼神瞥一眼。
看出她在努力,魚丸吃三顆,蝦也吃一半。后應該是吃著急,不小心卡嗓子眼。
她剛時候,他不過是個眼神都能嚇得她瑟瑟發抖,如今倒是,卡著嗓子眼,就委屈得眼睛都紅。
子扣住她腰間手漸漸地用力,眼神往屏風后方看一眼,嘴上跟著脾氣哄著:“,都是孤不,不吃?”
玉笙向是個順桿子往上爬。
子殿下一兇,她便慫。殿下若是一服軟,她就嬌氣得越發厲害。
“那……那我明日也不吃,后日也不想吃……”看著子殿下垂下眼神,她硬生生將那句以后都不吃,給咽下。
子許久不說話,她又開始擔心,小手揪住他袖擺,搖晃:“成……成?”
“你說呢?”
平淡三個字沒任何起伏,子殿下若是一冷下,面上神情能將人凍僵。
玉笙歪著腦袋想想,勾住他脖子:“求您。”她又開始撒嬌,這是她平日里慣用伎倆,第一步摟著脖子甜言蜜語,下一步就要扭。
只她羞澀,奴才們在從是不敢,如今這番,必定是以為屋子里沒人。
子往背后看一眼,明知陳珩就在外殿,卻是沒開口提醒。
他虛虛晃晃地將雙手搭在她腰肢上,掐弄一下,細細把玩著,倒像是鼓勵。
玉笙見戲,越發膽子大,她是真不想再吃那魚!
“殿下,您對玉笙最。”她生在江南,聲音就叫嬌,此時故意拖長尾音又軟又糯。像是浸一層蜜。
“您就答應玉笙吧,我以后什都聽您。”
屏風后,那放在扶手上手漸漸地捏緊,十根手指用力,漸漸地褪起一陣白。
子喉嚨輕笑一聲,不說話,但看向她眼神卻是帶著笑意:“什都聽我?”沙啞嗓音里,帶著幾分調笑。
“在哪里聽我?”
那雙眼又浮出熟悉神色,玉笙自動理解成四個字——看你表現!
眼睛一轉,她又像貓一樣往他懷拱,雙手抱著他腰,嘰嘰咕咕:“您要不讓我吃,我給你跳狐貍舞……”
“那狐貍尾巴還個黑色,你沒看過……”
“要是以后都不用吃,我今晚可以當小貓咪……”
她又嬌又糯,給他許下一大堆愿。屏風后,陳珩聽得一字不落,捏在扶手上手指自虐般,早就已沒血色。
一陣風吹,砰一陣輕響。
門打開,又被關上。
玉笙抱著子殿下腰,腦子里繼續再想怎哄殿下呢,聽見聲響,嚇一跳。巴掌大一張臉從他脖子處抬起。
舉起手,顫巍巍地指著門口問:“剛……剛是什聲音?”
子收眼神不甚在意地哄她:“沒事,風吹。”
扣在腰肢上手緊緊,拉她思緒:“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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