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紅的婚禮一如潮濕小鎮的風俗舉行,程波找親朋好友來幫忙,用鐵桿搭建了幾個大鐵架子連在一起,在架子頂上鋪上塑料棚子,一邊兒擺上大型的鍋碗瓢盆臨時灶臺,請專業的辦酒席廚師來操作,弄上百十桌菜肴出來。另一邊兒,擺上許多八仙桌,有專門的地方租借這種八仙桌,上面坑坑洼洼布滿歲月的痕跡,那些劃痕記錄著潮濕小鎮居民的紅白喜事歷史。
客人們來道賀,送了禮金登記到禮金鋪子上,關系一般的,送了禮金就走了,關系好的必定留下來吃飯,給主家湊人頭湊熱鬧,熱鬧才喜慶,圍坐在八仙桌周圍嗑瓜子聊天打牌。
到了飯點把牌局撤走,瓜子皮趕到地上,簡單打掃一遍桌子,擺上碗筷,等著廚房里的人耍雜技似的端出一大托盤的菜肴,有葷有素,擺滿一整桌子。八仙桌的八個人腳下踩著厚厚一層瓜子皮水果皮,絲毫不影響撐直腰板兒伸出筷子去夾菜,典型的鄉村酒席,大家都是這么辦的。
程紅的婚禮比一般的婚禮熱鬧些,程波是潮濕小鎮里最有權勢的人的狗腿子,別人看在他大哥的面上,也會給程波三分薄面,來的人很多,禮金鋪子寫滿了一頁又一頁。
舊情人也來了,夏天悄然來到禮金鋪旁邊,送了八百塊錢禮金。跟從前被父母寵愛的獨生子窮少爺那份囂張跋扈相比,夏天低調了很多,一路慈祥的笑,興怕別人以為他是來砸場子鬧事的,并不是,他在單位只是臨工,李青山是公務員,原本可以直接指揮夏天,好在虎子的爸爸照應,把夏天調離李青山的崗位很遠,避免了尷尬,卻沒有改變他的身份屬性。夏天還是臨工,沒有實力考不上沒辦法,差人家李青山一大截,沒有砸場子的資本,氣勢早已收斂,老老實實來祝福程紅。
女方辦酒席不用穿婚紗,只穿家常衣服祝酒就好,夏天遠遠看著程紅嬌艷如花,想想過去最好的幾年青春都跟了他,一時舍不得走,留下吃飯。
程紅看見夏天來了,特意去打了個招呼,她可不是懷念舊情,當初夏天家暴她的時候下手可重了,打的她哇哇亂叫,有啥可懷念的,兩人分手分的并不愉快,經過時間的淡化,一切情緒已沒有當初那么強烈。更重要的是,程紅想演繹出完美的畫卷,她和舊情人好說好散還能做朋友,大家看啊,她多大方!
第二天輪到男方的酒席,一大早,李青山帶著他的至交好友來迎親,接程紅過門。幾個正當年的活潑男青年把接親弄的很有儀式感,插科打諢的表演嬉鬧,熱鬧又有分寸。
一眾人圍著程紅迎到男方家里,完美戛然而止,鄉村嘛,自然有婚鬧。李青山的爸爸只是一個鄉下人,他沒有通過考試鯉魚躍龍門,所交的朋友也都是鄉下人,鄉下人的婚鬧無非就是抹上紅臉蛋,脫的精光,做一塊“燒火老頭”的牌子掛在新晉公公的脖子上戴著,寓意著公公和剛過門的兒媳婦燒火,開倫理玩笑。
真是粗俗無比!程紅看到簡直快吐了,本來就瞧不上李家人,這一下更瞧不上。想喊李青山去勸一勸,李青山人卻不見了,一問之下,李青山居然給他親戚去辦戶口去了。
結婚的大喜日子,李青山的親戚居然催促著李青山去給辦戶口,自己腿斷了嗎?并沒有,鄉下人什么都不懂,覺得家里出了一個公職人員,大大小小的事都來指望著李青山,山溝溝里飛出的金鳳凰啊!
李青山能跟程紅結婚,內心相當的雀躍,親戚不顧他今天大喜的日子,非要扭著他去辦事,不好拒絕,加上鄉下人骨子里爛漫不起來,按部就班的舉行婚禮而已,或許中途出去幫親戚辦件事也沒什么。
人回了來,程紅沒慌先責怪李青山,更要緊的是制止李青山的爸爸,還在那里不停婚鬧。只見程紅臉一沉道:“再不停,我就要走了。”
李青山去喝止住父親,倉促的舉行了拜堂儀式。程紅鐵青著臉,真是想當場就離開現場回娘家,這婚不結也罷!又顧及到之前吹噓找了一個完美配偶,她以為全潮濕小鎮都以為她嫁了一個完美男人,這婚禮上就撕逼,自己打自己臉么?
算了算了!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該忍還得忍,心情煩悶,一會兒幾杯酒下肚就好了。程波培養程紅一場,想程紅繼承他的衣缽奔仕途,經常給程紅喝高度白酒練酒量,所謂的白酒文化,不精通白酒文化怎么奔前途。好在有李青山的朋友們在,很快又把氣氛搞起來,陪程紅喝酒劃拳解悶,才讓程紅丟開了之前的不開心。
晚上洞房花燭夜,程紅和李青山都同居一年多,沒有新人的激情,白天累的要死,只想早點休息睡覺。
鎖門睡覺之前,李青山的媽媽摸進來坐在新房的床沿上,笑著向程紅打聽程波收了多少禮金。太赤裸裸了些,程紅扯著嘴角冷笑,不理婆婆,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程波收了四十多萬禮金,對程波來說,這是一筆巨額財產。程波雖然當官,只是芝麻小官,大頭的是別人的,他只能撿一些邊角料,加上程波愛旅游愛打牌,都是些耗錢的開銷,因此現金并沒有多少,之前跟程紅買房都是攢好久錢才湊足首付錢。
況且嫁女兒這種喜事,一輩子就一次,沒有第二次酒席了,機會不多。程波手里突然捏了四十多萬,倍感珍惜,深知自家理財觀念薄弱,攢不住錢,做生意嘛,公職人員不便出面做生意,干脆拿去買了房子,省的錢留在手中,打牌打牌的花銷掉。
程紅結完婚立即回中聯市上班,程波留在潮濕小鎮整理好禮金以后,找親戚爸銀行卡帶給程紅,讓程紅去付錢買房,房子是之前看好的,就等禮金收來就買。
房子也在中聯市,就在程紅現在住的程波的房子所在街對面,但是辦手續得去別地兒辦。程紅因為有事耽誤了,讓李青山去幫忙取現金出來交房款,轉賬的話,要被收手續費,不劃算,取現金出來抱去付給房開商,不著手續費,方便又劃算。
李青山拿程紅的卡去取現金出來付房款,好大一摞,全款抱去買成程紅的名字,他們已經領了證,夫妻一體,貌似不分彼此一樣。
事后程紅覺得不對味,李青山去交的房款,那不成李青山都有份了嗎?那里面可沒有李青山的一毛錢啊,于是逼迫李青山寫了一個證明,證明全款買房的錢都是程波出的,跟李青山沒有關系,房產也是程紅單獨所有。
這樣防著李青山,一般的男人心里都會有想法,李青山面上卻無事一般,平平靜靜的寫了撇清房產跟自己沒有關系的證明,也不知道是當真心胸寬廣心無掛礙,還是能屈能伸城府深,蟄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