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前方又出現了一個關卡,幾人都下車接受檢查。</br> “里面就是哨向學院、研究所和福利院了。簡單來說,這三個機構都是中心城的希望,所以被保護起來,連軍隊都不能隨意進出。”陳宏對兩人介紹道。</br> 車輛又行駛了十來分鐘后停下。</br> 眼前是一座大門,一隊全副武裝的正規士兵在值崗。大門上方有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顏布布仰頭看著那行字,出聲念道:“埃哈特哨兵向導學院……孔思……風。”</br> “孔思胤。”封琛輕聲糾正。</br> “孔院長的題字。”陳宏微笑著道:“走吧,進去,我帶你們熟悉一下。”</br> 幾人下車,黑獅依舊馱著行李袋和比努努跟著,一起進了大門。</br> 雖然學院面積并不大,四層以上的高樓只有五棟,但從細微之處卻看得出兩軍對學院的重視。</br> 路燈光照下,大門兩側種著大片半人高的綠植,被修剪成球形和各種動物圖案,看上很是漂亮。突然看到這樣被人工修剪的綠植,讓顏布布不由生出了一種恍惚,好像看到了地震前封家所在的別墅區。</br> “學院平常看著還是很漂亮的,只是這幾天天上的光線被遮擋,所以看不清楚。不過我剛得到的消息,研究所對天上這種物質的研究已經有了點眉目。”陳宏說道。</br> 顏布布好奇地問:“什么樣的眉目?”</br> 陳宏看了他一眼,道:“應該是某種變異種植物排出的一種暗物質,會浮空聚集在半空,數量過多后便會遮擋光線。不過不用擔心,那種暗物質會被風慢慢吹散,再過上個把月就會沒了。”</br> 除了操場對面的幾棟樓房,遠處綠植中還露出些獨棟小樓。小樓窗戶都透出燈光,在這個全是冰冷鋼鐵的中心城,也算是見著了一點尋常人間的溫馨。</br> 陳宏繼續介紹那幾棟樓房:“中間那一棟是教學樓,右邊兩棟分別是男性哨兵和女性哨兵的宿舍樓,教學樓左邊兩棟則是男性向導和女性向導的宿舍樓。”</br> “宿舍樓還要分這么多嗎?”顏布布立即警惕起來,“那我和哥哥要住在哪里?”</br> 陳宏指著最左邊:“那棟是男性向導的宿舍,你就住在那兒。”</br> “那我哥哥呢?”</br> 陳宏輕咳一聲:“他當然是住在男性哨兵宿舍。”</br> 顏布布立即就抱住了旁邊封琛的手臂:“不,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br> 陳宏道:“向導宿舍條件好得很,每人都是單獨一間,你會住得很舒心的。”</br> 顏布布搖頭:“不舒心的,很不舒心。”</br> 遠處林蔭道上過來了兩個人,看樣子和陳宏很熟,互相打過招呼后,陳宏便對封琛和顏布布分別介紹:“這位是負責管理男性哨兵起居的林管理,這位是負責管理男性向導的陳管理,你倆先跟著他們去各自的宿舍吧。”</br> 顏布布抱著封琛手臂不松:“我不去,我要和哥哥住在一塊兒。”</br> 黑獅背著比努努站在旁邊。比努努此時顯得也有些緊張,兩只小爪也緊揪住黑獅的鬃毛不松。</br> 負責男性向導宿舍樓的陳助教對顏布布說:“你是向導,怎么能和哨兵住在一起呢?那不亂套了嗎?”</br> “可是我從來就是和哥哥住在一起的,沒有亂套。”顏布布干脆摟住了封琛的腰,仰起頭對他說:“我不要和你分開,我要和你一起住。”</br> 陳宏耐心解釋:“只有深度結合過的哨兵向導才能住在一起,沒有匹配過的哨兵向導,按照規章制度是不能住在一起的。”</br> “我們馬上就結合,我們這就去匹配。”顏布布迭聲道。</br> 陳宏:“……”</br> 不過如今很多人都有嚴重的心理創傷,也極度缺乏安全感,不愿意和親人分開也是正常,所以兩位宿管和陳宏也并沒太在意,只堅持要兩人分開住,說住住也就習慣了。</br> “哥哥,我不想在這兒了,我想回去……”僵持片刻后,顏布布輕聲對封琛道,聲音里充滿委屈。</br> “回哪兒?”封琛也低聲問。</br> 顏布布遲疑了下:“……可不可以回海云城?回安置點也可以。”</br> 這還是離開海云城后,顏布布第一次說想回去的話,剛才聽說加入了東聯軍后的欣喜也一掃而空,眼里全是驚慌。</br> “別怕。”封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轉頭對著陳宏道:“陳上校,我弟弟從小就和我住在一塊兒,他離不開我,我也不會放心讓他一個人。如果住在學院里必須分開的話,那我們還是回安置點吧。”</br> 陳宏眼底閃過驚愕,又沉下了臉:“回安置點?那不行。你們現在不光是學員,還是軍人,既然是軍人,就要遵守軍隊和學院的規章制度。”</br> 封琛語氣平靜地道:“我們還沒有正式辦理加入軍和入校的手續,算不得正式軍人和學員,所以那些規章制度也不用遵守。”</br> 他對著三人點點頭:“不麻煩各位了,我們現在自己回去。”</br> “現在回去?可你們已經答應加入東聯軍了。”</br> 封琛聳聳肩:“那又怎么樣呢?”</br> 他拉著顏布布便往大門口走,黑獅立即跟上,趴在它背上的比努努也松了口氣。</br> 陳宏沒想到竟然會這樣,站在原地愣怔了兩秒后,出聲喚道:“等等。”</br> 封琛不為所動,拉著顏布布繼續往前走。</br> 顏布布不斷側頭看他,嘴里緊張地絮絮叨叨:“你別聽他喊好不好?別聽他喊。你現在耳朵已經聾了對不對?你已經聾了,聽不見了。”</br> “別吵,我要被你吵聾了。”封琛干脆顏布布半攬在懷里。</br> 陳宏看著兩人的背影,知道要是讓他倆就這樣走掉的話,西聯軍的人立即就會上場。現在沒必要在個宿舍問題上糾纏不休,讓西聯軍將人給挖走。</br> “讓結合過的哨兵向導住的獨棟小樓還有幾棟?”他問身旁的林助教。</br> 林助教回道:“多著呢,西邊那一片小樓都還空著。”</br> 陳宏嘆了口氣:“那就分一套給他們倆。”</br> “行。”</br> 封琛兩人就要走出大門時,聽到身后陳宏的聲音:“住一起!行了行了,住一起!”</br> 封琛停下腳步,問顏布布:“住一起的話還要回海云城嗎?”</br> 顏布布說:“住一起的話,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br> 封琛輕笑了聲:“那我們留下來好不好?還有好多事情要辦。”</br> “嗯,好。”顏布布爽快道。</br> 分給顏布布和封琛的宿舍就在學院西邊,一排排獨棟小樓綠植環繞,樓與樓之間相隔較遠,既美觀,也保證了足夠的隱私性。</br> 陳宏帶著兩人到了分給他倆的小樓前,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考慮到今晚兩人都沒怎么休息,也沒多說,只告訴他們明天下午再去教學樓報道,便帶著士兵離開了。</br> 封琛用房卡開了門,按亮門旁開關,屋內被燈光照得通明。</br> “哇,這屋子很不錯啊。”顏布布走進屋四處打量。</br> 現在沒有了其他人,屋子里只有他們,比努努終于肯跳下黑獅背,閉上眼放松地深呼吸。</br> 這是棟適合兩人居住的小樓,空間不是很大,底樓只有客廳和廚房。家具雖然不奢華,但也并不簡陋,甚至在如今這種條件下算得上很好。該有的陳設一應俱全,沙發前的桌上還擺放著一個花</br> 瓶,插著幾朵干花。</br> 比努努一眼就看中了那個沙發,走過去坐好,彈了彈,對柔軟度也很滿意。</br> 顏布布看過底樓,就順著樓梯往上爬,推開二層臥室門后發出一聲驚呼:“哥哥快來看!”</br> 封琛也進了臥室,首先撞入視野的便是粉紅色。</br> 大片大片的粉紅流曳至整個房間。粉紅色的墻紙,豪華雙人床上垂著粉紅色的紗帳,床頂上空還飄著幾只粉紅色的心形氣球。屋內的家具雖然是乳白色,可圓形拉手卻是清一色的粉紅。</br> “好好看啊……”顏布布最喜歡粉紅淺黃之類的顏色,眼睛都亮了起來。他慢慢走進屋,伸手這里摸摸,那里摸摸,笑著道:“哥哥,這個好像人家結婚的新房啊,我們是住的新房嗎?”</br> 封琛倚在門框上沒有應聲,只半垂著頭,看著自己腳尖。</br> “哈哈,哈哈,好看,好好看……”在顏布布撩開床上紗帳,倒下去快樂地打滾時,封琛終于抬起頭:“先去把澡洗了,身上那么臟,不要在床上滾。”</br> “好好,我去洗澡。”顏布布又將臉埋在枕頭里蹭了下才爬起來。</br> 他去了浴室洗澡,又是一陣驚呼:“哥哥來看啊,這浴缸好大啊,我要泡澡。”</br> 顏布布洗澡時,封琛便去了樓下,看見比努努已經蓋著絨毯躺在沙發上,還戴上了眼罩。黑獅就趴在它的頭側,兩只量子獸頭抵著頭在休息。</br> 封琛開始收拾行李袋,東西取出來分別放置好,剩下的衣物就抱上樓放進衣柜,一些小零碎就準備裝進床頭柜里。</br> “……晚霞映照著你的笑臉,那是我遠行時唯一的眷念……”</br> 在顏布布荒腔走板的歌聲里,封琛拉開床頭柜,看見里面躺著幾個薄薄的小袋。</br> 他拿起一個,看清上面的字后,眉頭皺了起來,再丟回床頭柜,繼續往里放東西。</br> “……晚風吹拂著我的臉龐,吹不走心頭那淡淡的憂傷……”</br> 封琛將幾個毛線團放進柜里,看著那幾個小袋,猶豫了下后又拿起來,在屋內左右打量。</br> 屋內家具就那么兩件,他目光落在床上,便抬起床墊,將那幾個小袋放進去。似是不太放心,接著又取出來,塞進床頭柜下方的空隙里。</br> 將所有的小零碎都放進柜里后,他關好柜門,盯著床頭柜思索了幾秒。</br> 考慮到顏布布總愛將東西往柜子下藏,沒準就會被他發現后,又伸手去將那幾個小袋子摸了出來。</br> 他翻看著小袋,嘴里輕聲念著上面的生產日期:“2103年五月……保質期兩年。”再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2113年6月14日。</br> 封琛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揮動手臂,小袋子在空中劃出個弧形,掉在墻角的垃圾桶里。</br> 夜里,兩人躺在床上,顏布布撓了撓封琛的胳膊,問道:“哥哥,如果我們要找到林少將和于上校的話,就要去接近那個研究所所長,不,那個學院院長嗎?”</br> 封琛閉眼平躺著,嘴里道:“接近他是一方面,還要想法拿到那個密碼盒看看。”</br> “去研究所里看?”顏布布支起腦袋:“剛才陳宏上校送我們來的路上,給我們指了研究所。那兒離學院不遠,我們明晚上就去嗎?”</br> 封琛搖搖頭:“別太著急,什么都還沒搞清楚,等熟悉一下再說。”</br> “唔,好。”</br> 封琛想了下,說:“明天我們肯定要去體檢,你不要說出曾經被喪尸咬過的事。”</br> 顏布布對這個話題有些敏感,立即追問:“為什么?”</br> 封琛睜開眼盯著床帳:“我怕有人知道你被喪尸咬了,量子獸還出現比努努那種情況,會對你不利。”</br> 顏布布轉著眼珠:“是不是我會被弄去研究?”</br> “有可能。”封琛轉頭看他,“怕嗎?”</br> “怕,怎么不怕,要是把我開膛破肚了怎么辦?把比努努就泡在玻璃瓶里做成標本怎么辦?”</br> “怕就好,怕就閉緊嘴,不要把這事說出來。”</br> 顏布布發了會兒怔:“那我怎么解釋比努努呢?你看人家看到他后,都覺得他是喪尸。”</br> “那個蔡陶以前不是說它是硒固蛙嗎?要是別人問的話,你干脆就說比努努是硒固蛙。”</br> “好吧,那我就說比努努是硒固蛙……只是它聽見了會生氣不?我怕它會生氣。”</br> 封琛說:“不會,上次蔡陶說它是硒固蛙它也聽見了,就沒有生氣。估計它不知道硒固蛙是什么,以為就是它自己的另一種稱呼。”</br> “好的。”</br> 封琛又道:“對了,你意識圖像的事也不要告訴別人。以前我在蜂巢時也見過不少向導,沒聽說過誰有那個,就連于上校也沒有。”</br> “這個也要保密嗎?”顏布布問。</br> 封琛道:“反正沒聽說別人有意識圖像之前就要保密。我們現在這種情況得越謹慎越好。”</br> “嗯。”顏布布又問:“那你什么時候去找那個,叫什么來著?東聯軍的執政官。”</br> “陳思澤。”</br> “對,你什么時候去找他?要打聽先生和太太的事情呀。”</br> 封琛盯著床帳頂沉默片刻后才道:“先不急著去找他,可以暫時放放。我們現在要想法找到林奮的下落,別人對我們的關注度越低越好。陳先生位高權重,我們去找他的話,難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以后想做什么就難了。”</br> “唔,好吧。”</br> 顏布布躺下去后,又不斷扯起睡衣領口去聞。</br> “哥哥,你聞下我身上,好香。”他翻過去面朝封琛,將領口扯到他鼻子下面。封琛依舊閉眼平躺著,只伸出手蓋住他的臉,推遠。</br> “你聞聞嘛。”顏布布在他手掌下甕聲甕氣地道。</br> 封琛收回手,淡淡道:“不用聞你,我也是用的同樣的沐浴露。”</br> “那我聞聞你。”顏布布突然又撲過來,湊在封琛頸子邊嗅聞,“哥哥你身上特別好聞,為什么我們洗澡用的都是一種,味道卻不一樣呢?”</br> “哪里會不一樣?”封琛半睜眼看向自己頸側那顆毛茸茸的頭。</br> 顏布布聳動著鼻子:“真的不一樣,我早就發現了,你身上的味道總是比我的好聞。”</br> “那是你鼻子出了問題。”封琛翻過身背對他,“快睡,天都快亮了。”</br> “明明現在天都不會亮。”顏布布從后面抱著封琛,將自己的腿架到他大腿上。</br> “你睡不睡?不睡就出去,別在這里像只蒼蠅似的打擾我。”封琛將他的腿掀下去。</br> 顏布布將臉貼在他背上,又探出手去摸他的耳朵,閉上眼睛道:“好嘛,我睡覺了,嗡嗡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