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了樓,穿過小操場后便要分路。封琛帶著顏布布站定，等孔思胤離開后才往另一個方向走去。</br> “他是誰啊？”顏布布轉頭看孔思胤的背影。</br> 封琛道：“他就是孔思胤。”</br> 顏布布驚訝道：“原來他是這個樣子啊，我還以為他看上去會很威風。”</br> 黑獅和比努努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鉆了出來,跟在兩人身旁,顏布布摟著黑獅頭問封琛：“那你剛才和他在說什么？你覺得他可疑嗎？”</br> 封琛道：“只隨便交談了兩句，我提到了林少將的名字,他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異常。”</br> “并沒有什么異常……你的意思是和他沒有什么關系嗎？”</br> 封琛搖搖頭：“恰好相反,正因為他表現得毫無異常，我反而覺得他和這事有關。”</br> 顏布布問：“為什么？”</br> 封琛將他拉上石塊路：“林奮失蹤,還牽扯到密碼盒，這件事非常重大。他在聽我提到林奮時,或多或少都應該有一些反應，但他完全沒有。”</br> 顏布布思忖道：“你是說，表現得太正常反而是一種反常？”</br> “對,孔思胤就算沒有問題，一定也知道些什么。”封琛輕攬住顏布布的肩,“我們還要在這學院里呆一段時間,等到有了機會就要去研究所拿那個盒子。孔思胤今天聽我提到了林奮,多多少少會對我們生起警惕。所以在我們離開學院之前，你要注意安全，去哪兒的話都要帶上比努努。”</br> 比努努在旁邊走著，聽到封琛提到自己,便轉頭往他看。</br> 封琛警告地點了點它：“這段時間不要光想著玩,要陪在顏布布身旁，知道嗎？”</br> 比努努雖然板著臉沒有應聲,但顯然把這話聽進去了。</br> 顏布布左右張望了下,才發現不是回去的路：“我們這是去哪兒？”</br> 封琛摸了下自己后腦的頭發：“去理發。”</br> “好的,你剪頭發，我就在旁邊等你。”顏布布伸手碰了下封琛的揪揪，喜滋滋地道。</br> 他總是被封琛按著剪頭，而封琛自己卻能留著長發，現在見他一樣被剪頭，心里暗暗開心。</br> 封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這么高興？對了，你也要理發。”</br> “我才不要！我頭發好不容易才長得沒那么丑。”顏布布抱著自己腦，“教官只是讓你剪頭發，可沒讓我剪。”</br> 封琛取下顏布布的貝雷軍帽，捻了下他的頭發。</br> 雖然顏布布的頭發看上去比之前順眼了不少，但依舊有些長短不齊，而且卷發自帶蓬松感，看著就有些凌亂。</br> “不是我剪，是專業的理發師。”封琛用手在空氣中剪了兩下，“就像電影里的理發店，可以給你修得更好看。”</br> “像電影里的理發店啊……”顏布布有著瞬間的動心，但又忽然搖頭，“不，每次理發你都是騙我像電影里的理發店，我不相信你。”</br> 顏布布轉身就想跑，后衣領卻被封琛一把抓住，就那么揪著他往理發室走去。</br> “我不去，我不去……”</br> “別動！說了不是我剪，你怕什么？”</br> 理發室就在學院東邊的一處綠植后，是座不大的兩層小樓，里面有專業的理發師，只負責給學院里的哨兵向導理發。</br> 理發室一共有四張座椅，其中兩張上各坐著一名男性向導學員，現在理發師沒在，他倆就在輕柔的背景音樂里輕聲聊著天。</br> “莊弘，你的結合熱也快到了吧。”坐在最右邊的圓臉向導問道。</br> 坐在第二張椅子上的向導長相俊秀，眉眼清冷，聞言皺起眉，看上去略帶煩躁：“不知道，想來也應該快到了。”</br> “學院給你匹配的那四個哨兵，你瞧上哪一個了？”</br> “一個也沒瞧得上。”</br> “我覺得昨天遇到那個還不錯，可以和他接觸看看。”</br> 莊弘幽幽地嘆了口氣：“也只能先接觸看看，反正沒有讓我心動的感覺。”</br> “你不要光看長相，有些人第一印象很一般，需要了解才能發現他的優點——”大門被人推開，圓臉向導收住話，和莊弘一起轉頭，看見門口站著一名身形高大長相英俊的陌生哨兵。</br> 封琛目光在理發室內環視一周，沒有見到理發師，但看見還有兩張空座椅，便頭也不回地向后反手一抓，將正要偷偷溜走的顏布布抓住，大步進了屋。</br> “哥哥你好煩。”顏布布瞟見屋里有人，也不好再掙扎，只嘟囔著任由封琛將他拎到最邊上的空座位坐下。</br> 封琛走到他身后，將他頭頂的帽子拿掉后擱在桌上，雙手就撐在他座椅兩側扶手上，微微俯身，眼睛看著鏡子里的人。</br> “你自己看看，好看嗎？”封琛低聲問。</br> 顏布布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我覺得很好看。”</br> 封琛兩手捧著他的腦袋左右轉動：“你看看，左耳朵蓋住了，右耳朵露在外面，額頭上的劉海也是左邊高右邊低，這叫好看？”</br> “這叫不平整的好看。”顏布布道。</br> 兩人在對話時，隔著一張空座椅的莊弘也抬起眼皮，看了兩眼鏡子的封琛。</br>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其他三名理發師吃飯去了，馬上就回來，我剛才在里面有點事，讓你們久等了。”一名理發師從后面屋里出來，看見封琛后眼睛一亮，搓著手道：“這位哨兵先生，能不能幫我去庫房取下箱子，我身高夠不著。”</br> “你好好坐著，要是偷跑掉的話，我就要收拾你。”封琛俯在顏布布耳邊低聲威脅了句，這才跟著理發師去了后面庫房。</br> 顏布布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后才回頭，開始打量四周，好奇地看著桌案上那些長長短短的剪刀。</br> 叮。</br> 旁邊傳來一聲輕響，他下意識從鏡子里看向聲音的來源處，看見了一名長相很好看的向導，就忍不住就多瞧了兩眼。</br> “莊弘，你的匹配器響了，系統給你又匹配到新哨兵了，快看看。”最邊上的圓臉向導在催促。</br> 那名叫做莊弘的好看向導便從衣兜里掏出個小儀器，點開上面的顯示屏在看。</br> 圓臉向導問：“怎么樣？是不是又匹配上了新哨兵？”</br> 莊弘皺著眉點頭：“對，又匹配上了一個。”</br> “那這是剛將信息錄入到信息庫里的。快看看叫什么名字，是哪個班的。”</br> 莊弘關掉通知器，不在意地道：“叫什么封琛的，在哨兵二班。”</br> ……</br> 封琛幫理發師取下箱子，從庫房走出來時，便見顏布布垂著頭坐在椅子上，眼皮耷拉著，一張臉板得緊緊的。</br> 他只當顏布布還在不高興要理發的事，也沒在意，便走向和他相鄰的那張空椅。</br> 他經過顏布布身后時，伸手如平常般去揉下他的頭，卻被他動作很大地歪著身體躲開，帶得椅子都咣啷一聲，往旁邊移動了半寸。</br> “還在生氣呢？”封琛笑了笑，也不再理他，直接在椅子上坐下。</br> 莊弘在封琛坐在他身旁時，飛快地往旁看了眼。正要收回視線，便在鏡子里撞上了最邊上那名小向導的目光。</br> 那小向導從鏡子里正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br> 莊弘從小就是被關注的焦點，所以也并沒在意，被同樣好看的向導這樣注視著，心里反而升起種微妙的愉悅。</br> 他假意沒有留意到那名小向導的舉動，只平靜地移開視線。</br> 大門被推開，三名理發師吃完飯回來了。他們分別站在四人身后，抖開一張白單，繞在他們頸子上。</br> “先生，你的頭發是要剪短嗎？”封琛身后的理發師已經解開了他扎著的頭發，拿噴壺往他頭上噴著水。</br> “對。”</br> “要多短？”</br> “你看著辦。”</br> “好嘞。”那名理發師去拿剪刀，嘴里道：“放心，你這張臉，不管什么發型都壓得住，就沒有剪出來不好看的。”</br> 封琛濕漉漉的半長發垂在頰邊，給他臉側也粘上了幾滴水珠。莊弘聽到理發師的話，又偷偷瞟了眼鏡子里的人，在看見他放下腦后的長發后，就有些移不開視線。</br> 直到他余光發現那名小向導一直盯著自己，就像只護食的小狼狗，目光還帶著些氣勢洶洶的味道，這才回過神，稍稍有點慌亂地轉開了頭。</br> “我給你剪個寸頭怎么樣？”理發師拿起剪刀后問封琛。</br> 封琛還沒回應，顏布布突然開口：“剃光吧，剃成個鹵蛋，這樣也壓得住嗎？”</br> 理發師道：“他的五官臉型和氣質，就算剃光了也壓得住，光頭都好看。”</br> 顏布布斜眼看著封琛，怪腔怪調地道：“留一半，剃光一半也壓得住嗎？周圍一圈留著，只把頂上剃掉也壓得住嗎？前面留一撮，其他地方全剃掉，壓得住嗎？”</br> 那理發師笑起來，正要回應，大門就被推開，兩名哨兵學員走了進來。</br> “啊哦，人滿了，等會兒再來吧。”一名哨兵學員探頭看了眼，轉身時看見了封琛，便和他打招呼：“封琛。”</br> 封琛從小接受培訓，其中有一項便是迅速記住陌生人的特征和信息。雖然他并沒怎么留心過班上的學員，但也能記住他們每個人的長相和姓名，便也招呼道：“孔祥振。”</br> 封琛是新學員，孔祥振能記住他很正常，但他卻也能在這短短時間內便記住了人，還能準確地喊出名字，讓孔祥振看上去很高興。</br> “那我先走了，等會兒再來。”孔祥振對他揮手。</br> 封琛點了下頭：“慢走。”</br> 顏布布在這過程里根本沒去管門口的人，只注意著封琛和莊弘。他發現在門口那哨兵喊出封琛兩個字時，莊弘身體頓時坐直了，迅速轉頭看向他，眼里分明閃過不可置信的欣喜。</br> 莊弘這次的動作太明顯，連封琛也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又不帶情緒地轉回了頭。</br> 莊弘回過神，趕緊坐好，耳根處飄起了一抹微紅。</br> 顏布布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燒，那火苗騰騰往上升，灼得他胸口生疼，喉嚨發干，每根頭發絲活似都冒出了煙。又像是被摁進了水潭里，澀中帶苦的潭水直接灌進口鼻，悶得他肺部都開始脹痛。</br> 封琛的信息錄入信息庫了，他剛才在體測時便參加了匹配，他想和別的向導匹配。</br> 明明可以回家的，體測完他偏偏要來理發，其實是來看這個莊弘的吧。</br> 他們才對視了那么久，怕不是有五分鐘？就算沒有五分鐘，也有三分鐘吧</br> ……</br> “你的頭發以前是誰剪的？幸好這張臉蛋兒長得漂亮，不然可真沒法見人。”理發師捻起顏布布頭上一綹卷發，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道。</br> 顏布布臉色難看地盯著鏡子，胸脯急劇起伏，突然就一聲大喝：“是狗啃的！”</br> 理發室的人被他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都笑起來，他身后的理發師道：“狗啃的？別生氣啊，管他是狗啃的還是貓咬的，我都能給你修好。”</br> 封琛側頭看向他，有些無奈地道：“好好說話。”</br> “我就不好好說話。”顏布布又是一聲大喝。</br> 封琛微微皺起眉，卻也沒說什么，顏布布身后的理發師便問道：“那你想剪成什么樣兒？”</br> “剃光！”顏布布道。</br> 這下整個理發室的人，包括一直在出神的莊弘都看了過來。</br> “剃光？”理發師愕然，“你確定？”</br> “別聽他胡說。”封琛在旁邊道。</br> 顏布布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那就留一半，剃光一半。或者把周圍一圈留著，只把頂上的剃掉。要不前面留一撮，其他地方全剃掉。”</br> 封琛這下也看出顏布布是在故意找茬了，沉下臉道：“你別——”</br> “別亂說是吧？我就要亂說。”顏布布氣得不行，卻也強行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我知道你要收拾我，我不怕！收拾我吧！”</br> “行，你不怕。”封琛這下也被氣笑了，轉頭對顏布布那名理發師道：“你別搭理他，你覺得該怎么修就怎么修，中間不要和他說半個字。”</br> 理發師偷偷看了眼顏布布：“那我就開始自由發揮了。”</br> 理發室里再沒有人說話，只傳來咔嚓咔嚓的剪刀聲。封琛一直面無表情地垂眸看著腳背，莊弘開始還會偷偷瞟他一眼，可每次轉眼都被那小向導死死盯著，幾次下來后，便不再好意思再去偷瞟封琛，只平視著前方。</br> 雖然這兩人進門時，小向導喊了封琛哥哥，就以為他們是兄弟。可現在想來，他倒不是很確定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了……</br> 顏布布見莊弘不再看封琛，便開始恨恨地瞪著封琛。</br> 封琛察覺后，便警告地回視回去，示意他收斂些。可顏布布不但不收斂，目光反而更加兇狠，封琛只好在心里嘆氣，隨他去了。</br> 見這兩人不再“眉來眼去”，顏布布這才放心地轉回了頭。但他心里并沒有將這場“相親”搞黃掉的半分高興，反而更加苦澀難受，眼睛都一陣陣發漲。</br> 十分鐘后，理發師收起剪刀，滿意地對顏布布道：“好了，看看吧，保管你滿意。”</br> 顏布布卻垂著頭一聲不吭，像是睡著了一般。</br> 封琛這邊也剪好了，他俯下身輕聲道：“走了，回去再睡，這里——”</br> 他的話沒說話就斷在了嘴里。</br> 只見顏布布雖然閉著眼睛，卻滿臉淚痕，一顆淚珠正從他睫毛上滴落，浸在胸前的白單上。</br> “怎么了？”封琛心里頓時揪緊，第一反應便是他被剪刀劃傷了，趕緊去扒拉他的腦袋，被他一巴掌把手拍開，打得啪的一聲。</br> 還好，這么有勁，沒什么問題。</br> 他隨即又看向理發師。</br> 理發師被他凌厲的目光嚇了一跳，連忙解釋：“沒，沒有，你看這發型也挺好看，沒有剪壞，不至于傷心成這樣吧。”</br> 顏布布不想哭的，但是他忍不住。他也知道全理發室的人都在看他，包括封琛的那個匹配對象莊弘。</br> “剪得很好，非常好看，謝謝。”他帶著哭腔對理發師說了句，再拉下身上的白單，一邊抬袖子抹著眼睛，一邊飛快地走向大門，出了大門便朝著小樓飛奔。</br> 理發師茫然地問封琛：“他說的是反話嗎？”</br> “應該不是，剪得很好，謝謝。”封琛匆匆出了理發室，大步追了上去。</br> 比努努和黑獅正在家里客廳看電視，大門突然被打開，顏布布看也不看它倆一眼，只噔噔噔直接上樓。</br> 黑獅和比努努看著他背影，目光都落在他腦袋上。</br> 那原本長而卷，將半個耳朵都蓋住的頭發短了一截，但卻是這些年來難得看著順眼的發型。</br> 封琛接著也走進了屋，黑獅和比努努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頭上。</br> 封琛扎在腦后的半長發也沒了，頭發被剃得比顏布布還短，隱隱露出了青色的頭皮。他長相原本偏俊美，將長發剪掉后，視覺上就多出了幾分冷峻。再加上他身著軍裝，看著就更加具有氣勢。</br> 他將手里的兩頂軍帽掛在門口，也跟著上樓。</br> 走了兩步后又轉頭，指著黑獅和比努努道：“你們誰要是敢嘲笑他的頭發，我就把誰趕出去罰站一天。”</br> 兩只量子獸好好的看著電視，突然就莫名其妙挨了頓訓，黑獅沒有做聲，比努努卻抓起桌上的一個杯墊，朝著封琛背影砸了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