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布布見沒人注意自己,便慢慢蹭進了教室里。</br> 一名哨兵首先發現了他，立即便去捅身旁的人：“哎，哎,快看。”</br> “干什么……”那哨兵不耐煩地轉頭,目光落在顏布布身上后便沒有了聲音。</br> 正在掰手腕的一群哨兵都看向顏布布，喧囂聲變小,一邊盯著他看一邊竊竊私語。</br> “他是來找誰的？”</br> “……是我喜歡的款,他好像在看我，是不是來找我的？”</br> “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他,你們見過嗎？”</br> “是新學員，在玉米地里殺沙丘蟲的時候我見過一次。”</br> ……</br> 顏布布被一群哨兵直勾勾地盯著,心里開始發毛。</br> 他懷疑是不是早上沒梳好頭，便用手去摸了摸頭頂。頭發沒問題，他又用手背去擦自己的臉。</br> 哨兵們發出幾聲抽氣聲。</br> “嘶……他懷疑臉上臟了。”</br> “我們全部去看他腳,他又會脫掉鞋檢查，你信不信？”</br> “哎哎哎,別看了,你看他走路在同手同腳了。”</br> 有哨兵發出悶笑：“轉回去,都轉回去。”</br> 哨兵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正在看書的封琛抬起頭，看見了剛走進他這條通道的顏布布。</br> 封琛微微側頭往哨兵們的方向看了眼，便站起身,走到顏布布面前,牽著他往自己座位走。</br> 他身形高大，將顏布布整個擋在了后面,目光看向那些哨兵,里面含著明顯的警告。</br> “……是封琛的向導啊。”</br> “來來來,繼續掰腕子，剛才誰輸了。”</br> “哎，我說你別看了，人家有哨兵，看也是白看。”</br> 封琛讓顏布布坐在自己座位上，他去拖過旁邊空座位的椅子坐在旁邊。顏布布端著椅子往旁邊挪，和他貼在一起。</br> 顏布布剛被一整班的哨兵盯著看，現在還有些莫名心虛，便低聲問封琛：“你看看我臉上有臟東西沒，還有衣服，衣服穿好了沒？”</br> “沒什么問題。”封琛說。</br> 顏布布有些惴惴：“那他們一直看著我……我剛才好緊張，生怕我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讓你被別人笑。”</br> 封琛見他神情忐忑，又瞥了下自己腿，將那句當著人就別擠在一個座位的話咽了下去。</br> “沒有不合適的。”</br> “唔，好……”顏布布點了點頭，琢磨著道：“那他們應該是覺得我很好看，所以一直看著我。”</br> “課間只有二十分鐘，你應該留在教室里看看書，做兩道題。”封琛道。</br> “我就知道你要我看書。”顏布布哼了聲，反手抽出一本別在腰后的書，啪地丟在課桌上，“看見沒有？準備好了的。”</br> 顏布布假模假樣地翻開書，突然就想起剛才站在教室門口看到的封琛，便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哥哥，我剛才覺得你好像和平常不一樣。”</br> “哦？我應該是怎么樣的？”封琛兩手擱在桌上，一只手里轉著鉛筆。</br> 顏布布慢慢回憶：“我覺得你應該躺在躺椅上，腳就搭在飄窗上，旁邊放上一壺熱水，過一會兒就要喊：顏布布，給我把音樂放上。顏布布，作業做好了嗎？過來，在我旁邊做作業……”</br> 顏布布說到這里便慢慢停下了聲音，封琛轉頭看向他：“繼續。”</br> “繼續啊……可是你剛才的樣子，和在家里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就很……很……很不一樣。當然也非常好看，不像是你，像是另一個人似的好看，看得我心里都咣當了一下……”</br> 封琛眼眸沉沉地看著顏布布，目光認真且專注。</br> 顏布布覺得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亂跳，聲音越來越小，也不敢和他對視，視線左右亂飄。</br> “你別這樣看著我了。”他背轉身去，臉朝著窗外。</br> “為什么？”</br> “……反正你這樣很奇怪。”</br> 封琛的目光落在顏布布的耳朵上，看著那片小小的耳垂泛起了紅，并逐漸向著周圍肌膚浸潤，連帶著脖子也染上了一層粉紅。</br> “我很奇怪？我哪里奇怪了？”封琛低沉的聲音像是柔軟的絲綢，擦過顏布布的耳朵。</br> “你也別說話了。”</br> 封琛眼睛里露出一絲笑意：“不準我說話也不準我看你？”</br> 顏布布繼續用后腦勺對著他：“對，反正你現在有些奇怪。”</br> 封琛挑了下眉，果然轉頭看書，不說話也不看他了。</br> 顏布布就這樣靜坐了幾分鐘，才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做什么的，輕輕地啊了一聲后轉回頭：“剛才那節課是和量子獸一起跑障礙，比努努和薩薩卡好厲害，跑到了第一和第二。”</br> 封琛緩緩翻過一頁書，眼睛盯著書，只抬起左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br> 顏布布頓了下：“你現在可以看我也可以說話了。”</br> 封琛果然便合上書看向了他。</br> 顏布布定了心神，開始眉飛色舞地講述剛才那堂課的情景，說到興奮處也配上了動作，時不時閃一下身體：“薩薩卡就這樣將它擠到右邊……我喊沖！比努努就飛一樣沖出去了……太厲害了，真的，你當時沒在，要是你在的話，肯定會高興死的……”</br> 他眉眼生動，語氣活潑，雖然聽不清說的什么，但那些原本還在掰手腕的哨兵又停下喧囂，轉頭看著他。</br> 封琛不動聲色地側頭看向后方，哨兵們趕緊又圍攏：“來來來，繼續，該誰了？快點，剛才是你輸了。”</br> 顏布布繪聲繪色地說完后，封琛看時間快上課了，便催促他回教室，他這才戀戀不舍地站起身。</br> “中午我來你教室門口接你一起去吃飯。”</br> 封琛說：“不用，你就在樓下等著。”</br> “不，我要來接你。”顏布布黏糊糊地靠在他肩上。</br> “行吧行吧，那快走。”封琛像是趕蒼蠅般揮手，他這才拿起自己的書出教室。</br> 自從有了教官的默許，比努努和黑獅便每天和顏布布一起上課。特別是比努努，儼然也成了一名學員，每天上課很認真，小爪子握著筆在筆記本上涂黑團。</br> 顏布布同王穗子和陳文朝親近些，三人總是在一起。而丁宏升和蔡陶也總是去找封琛，不知不覺中，幾人便形成了個小團體，只要沒上課就會在一起。</br> 吃過晚飯后，封琛也會帶著顏布布出校門，像是散步般在附近閑逛。雖然這片區域防守嚴密，不允許其他無關人員進入，但學員們還是可以自由活動。</br> 兩人會慢慢往學院左邊走，路過研究所那幾棟小樓。</br> 路燈光照下，研究所外的圍墻光滑無比，頂端還另外裝著幾米高的電網。緊閉的大門外有著一隊士兵值崗，哪怕封琛兩人散步路過，他們也會警惕地看過來，直到兩人離開大門口才收回視線。</br> “去研究所背后看看。”封琛帶著顏布布繞到了研究所后方。</br> 后面倒是沒有士兵駐守，圍墻上也沒瞧見有什么攝像頭，顏布布正想提議走近點，封琛便拉著他往離開的方向走。</br> “怎么了？不多看一會兒嗎？還可以研究下地形。”顏布布問。</br> 封琛攬住他的肩膀：“不用再看了，這種金屬圍墻上如果沒有外露的攝像頭，那么必定在墻身里裝了空氣震感器之類的監測器。要翻過圍墻的話，必須要找到監測器的位置，先把它拆掉才行。”</br> “這可太難進去了，要不我們試試打地洞？不行啊，我們腳下沒有土，磚塊下就是金屬板，這可怎么辦呢……”顏布布煩惱地不停嘟囔。</br> “不著急，總會等到機會的。”封琛回頭看了眼研究所，話題又轉到了顏布布身上，“你今天學了什么？”</br> 封琛每天都會問顏布布的學習進度，他說到今天的課程就來了勁：“我們今天有槍械課，練習的是□□，我都沒有脫靶過，有一次還打了個八環。”</br> “不錯。”封琛欣慰點頭，“理論課呢？”</br> “……理論課。”顏布布開始哼哧哼哧：“好像，好像是現代戰爭中，現代戰爭中信息戰爭的重要性，還有向導如何在戰斗中充分運用精神力的作用。”</br> “那你有總結教官講的主要內容嗎？說來我聽聽。”封琛不緊不慢地往前走。</br> 顏布布卡了殼：“啊……這個啊。”</br> “教官講的時候你記筆記了嗎？”</br> 顏布布精神一振，聲音也洪亮起來：“記了，我記筆記可認真了，教官讓記什么我就記什么。”</br> 封琛知道顏布布學習時很聽教官話，讓記什么就記什么。他也看過顏布布的筆記本，一些教官不會讓人記的內容他也會記，應該是把整個板書都完整地抄了下來。</br> “那你理解了那些筆記的內容嗎？”封琛問。</br> 顏布布點頭：“理解了。”</br> “好，我問你，當一位哨兵進入感官嚴重失衡的危險狀態，也就是神游狀態時，向導不光要將他拉出神游狀態，還要給另外的哨兵梳理，同時要控制變異種。那么這名向導的精神力該如何分配才合適？”</br> “如何分配啊，那肯定是要分給已經進入神游狀態的哨兵多一些。”顏布布肯定地回答道。</br> 封琛沒有做聲，顏布布偷瞥他臉色，覺得那神情不像是答對了，便又改口道：“等等，我覺得應該多分配精神力去控制變異種。”</br> 封琛依舊面無表情，顏布布腦中飛速轉動，眼睛一直瞟著封琛：“不對，我再想想，應該是給另外一名哨兵……也不對，還是要給那名神游狀態的哨兵多點，畢竟都神游了嘛，對不對？于情于理也應該多一點。”</br> 封琛慢慢轉頭看向顏布布：“遇到這種情況的話，向導應該立即放棄控制變異種，分出所有精神力的五分之三去拉出神游狀態的哨兵，五分之一給另外一名哨兵梳理，留下五分之一精神力不要動用，用來應對緊急情況。”</br> “是這樣的，對，就是這樣。”顏布布滿臉折服，“哥哥你真是太厲害了，我都不太記得住，你是怎么知道這些向導知識的啊？”</br> 封琛停下腳步冷冷地道：“因為這就是你昨天筆記本上記下的題，我連題帶答案原封不動地給你背了一遍。”</br> “是嗎？是我記在筆記本上的嗎？”顏布布震驚道：“不可能吧，我怎么不記得？”</br> 封琛和煦地微笑起來：“你昨天記了兩頁，就在第一頁中間。”</br> “哈哈，原來這樣啊，我都沒有什么印象了。”</br> 顏布布也跟著笑，笑著笑著發現封琛已經沉下了臉，便也收起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br> “顏布布，你腦子里裝的都是豆腐渣，十年不變質的豆腐渣！”封琛陡然大喝，嚇得顏布布一個哆嗦，“馬上回去給我背，今晚把筆記本背下來三頁。”</br> “……三頁啊。”</br> 封琛冷笑道：“三頁不夠是吧？那就背五頁，睡覺前我要檢查，不背好不準睡覺。”</br> 顏布布不再吭聲，只擰過頭恨恨地瞧著路旁的花壇。</br> “顏布布，你知不知道你就要考試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考出個怎么樣，但你好歹把趙翠考過去行不行？”</br> 顏布布終于忍不住了，不可思議地看向封琛：“可是翠姐是班上最后一名啊。”</br> “不然呢？”封琛垂眸看著他：“我對你的要求就是這么低，只要把翠姐考過就行。”</br> 黑獅剛才馱著比努努在空蕩蕩的人行道上瘋跑，現在剛好回到兩人身旁，比努努聽到兩人的對話后，神情就變得有些緊張。</br> 回到家后，顏布布便沒有上樓，坐在沙發上背筆記本上的內容。比努努也掏出它那個畫滿黑團的筆記本看。黑獅就趴在它背后，給它當做靠枕。</br> 封琛從樓梯上往下看，見一人一量子獸都在認真學習，神情露出了稍許欣慰。</br> 第二天大課間時，顏布布照例在聽到下課鈴的第一時間就站起身，準備去樓上找封琛。結果剛站起身，就看到趙翠拿著筆和尺在書本上劃線，動作便遲疑了下來。</br> 他想起封琛的話，只要把翠姐考過就行，見到翠姐這么努力，他又坐了下去，默默地拿出筆記本開始翻看。</br> “哎，怎么這么認真了？”王穗子在前面轉過身問。</br> 顏布布有些苦惱地道：“我怕考差了我哥哥會生氣。”</br> “差又能差到哪兒去？反正有我墊底，別慌。”趙翠的聲音從旁邊傳來。</br> 顏布布轉頭看她：“可翠姐你下課都在做題，我很慌啊。”</br> “做題？做什么題？”趙翠拿出一把剪刀，開始在那本書上咔咔地剪，“好不容易找了本別人不要的廢書，我來剪個鞋墊樣子納雙鞋墊，那作戰靴穿著汗腳，墊個腳墊就舒服了。”</br> “我又不需要理論知識進軍銜，教官講的那些我也聽不懂，只要知道作戰的時候怎么給哨兵梳理精神域，怎么幫助控場，安安心心地做個士兵就行了。”趙翠道。</br> 顏布布考她道：“翠姐我問你，當一位哨兵進入神游狀態時，你要將他拉出神游狀態，還要給另外的哨兵梳理，同時要控制變異種，你怎么分配精神力？”</br> “都神游了還管什么變異種？先把他拉出來，再給另一名哨兵梳理，自己保留一點精神力不就行了？”趙翠咬掉線頭，輕松回道。</br> 顏布布原本是想找回一點學習的信心，聽到趙翠的回答后如遭雷擊，怔怔了半晌后才喃喃道：“……我真的要倒數第一了。”</br> 趙翠看了他一眼，安慰道：“不會的，還有我呢。”</br> “我要是考不好的話，哥哥肯定會罵我是個文盲。”顏布布想了下：“我是想好好學的，可腦子卻學不進去怎么辦？我昨晚上背了書，現在又記不起來了……就又不想學了。”</br> 趙翠說：“那你就多背幾遍，你現在學習的動力還不夠。”</br> “那要怎么才能有很夠的學習動力呢？”顏布布虛心請假。</br> 趙翠擱下剪刀：“你不是怕你哥罵你嗎？這就是動力。”</br> “也不算太怕吧……反正只要挺過他罵我的時候就行了，大不了再罰我做卷子。”</br> 趙翠循循善誘：“那你想不想罵你哥呢？想不想嘲他是個文盲，把卷子拍在他面前讓他做呢？”</br> 趙翠每說一句，顏布布眼睛就亮上一分，最后定定看著書出神，神情似歡喜似憧憬。</br> 趙翠重新拿起剪刀，意味深長地問：“動力夠了嗎？”</br> 顏布布倏地轉頭，鄭重道：“謝謝翠姐，我今天還要背上五遍，就不信把它記不住。”</br> “好，那就快學。”趙翠笑著搖頭，開始拿起了針線。</br> 片刻后又輕輕嘆息了聲，“哎，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能過多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