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顏布布隨時將那項鏈盒子揣在兜里，下課要看看，上課時邊聽課邊用大拇指摩挲盒面,直到發現那絲絨盒面的棱角處被摸得有些泛白才作罷。</br> 全班學員也都知道那是他送給封琛的生日禮物,還幫他數著日子。</br> 學員A：“顏布布，還有三天了,你有沒有想過怎么送出去？”</br> “什么怎么送出去？”顏布布問。</br> 學員A嘖嘖道：“你這人真的是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既然要給自己的哨兵送禮物，總不能是在食堂里吃飯的時候交給他吧？你得搞一個很浪漫的場景送給他啊。”</br> “怎么才算是很浪漫的場景呢？”顏布布虛心請教。</br> 學員B：“這種時候必須得花前月下才好。”</br> 學員C：“你去哪兒找月亮？花兒倒是有,總軍部指揮所前面有人工栽培的花兒，你讓顏布布帶著他哥去那兒？”</br> 第一名劉思遠也放下書轉身：“其實我覺得出了校門一直往左走,到了中心城邊緣，坐在那平臺上看遠方也不錯。”</br> 第二名王晨笛嗤笑：“中心城邊緣全是圍的鉅金屬網不說，坐在那里能看的也只有喪尸。”</br> 第一名：“心里想的什么,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什么。”</br> 第二名：“只有眼睛瞎了的坐在那里才看不到喪尸。”</br> 明明是在商量什么樣的場景下送出禮物合適，但第一名和第二名逐漸跑題,話里開始夾槍帶棒,隱隱透出火藥味,兩只量子獸已經在講臺上打了起來。</br> 王穗子隔著半個教室對著顏布布喊：“其實燭光晚餐嘛，燭光晚餐也還是不錯的。”</br> 學員C：“可是哪里去找蠟燭呢？現在中心城早就沒有那玩意兒了。”</br> 學員D：“墻上掛一盞汽燈吧，或者掛兩盞額頂燈。”</br> 學員C：“墻壁上掛汽燈，讓我想起還沒有通電時的中心城安置點……”</br> 學員A：“其實用布條捻成一束泡在油里做成油燈也是可以的,去食堂找師傅要一點油。”</br> 顏布布原本只為將要送給封琛生日禮物而激動,現在冷靜下來后，也開始為了選合適的地點發愁。</br> 很快就到了封琛生日的前一晚上,他還沒拿出個合適的方案,便躺在床上翻來翻去。</br> 封琛斜靠在床頭看書,問道：“怎么還沒睡著？”</br> “因為我在想……”顏布布側頭看向封琛，心里一動，立即爬起身坐著：“哥哥，我想問你個問題。”</br> “嗯。”</br> 顏布布在心里琢磨了下措辭，謹慎地道：“如果陳文朝要給他的哨兵送禮物，你覺得在什么樣的地方送出去最合適？”</br> “陳文朝有哨兵了？”</br> “沒有吧，我說的是如果。”</br> 封琛往下翻了一張，眼睛看著書頁：“什么樣的地方都差不多吧。”</br> 顏布布覺得他態度敷衍，不高興地將手擋在他書上：“那要是在食堂送呢？去軍部總指揮樓前送呢？或者去中心城邊緣的鉅金屬網旁看著喪尸送呢？難道這些地方也都差不多？”</br> 封琛將他手從書上拿開：“這要看他的哨兵怎么想，反正換我的話，覺得在哪兒都挺合適的。”</br> “真的？你覺得在哪兒都合適？”顏布布狐疑地問。</br> 封琛轉頭看向他：“對，哪兒都挺好。”</br> “行吧，那我給陳文朝說說。”既然封琛覺得哪兒都挺好，顏布布也就放心地躺了下去，眼睛盯著床帳，語氣老成地感嘆：“不是我說你，你這人真的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br> 封琛沒有回應，只突然道：“明天我們哨兵班的學員都要去礦場，將礦場的圍欄安好。等到周圍一圈安上圍欄，以后都不用再去礦場了。”</br> “啊！我們明天要去礦場？我怎么沒聽說？“顏布布驚訝地問。</br> 封琛：“你們向導班的不用去，只是哨兵班學員去，中午就可以回來。”</br> 原來中午就能回來，顏布布放心了。他打了個呵欠，又翻了兩次身后，將腿架到封琛腿上，含混不清地道：“……明天你過生日，結果不留在學院里，還要去礦場，太沒有浪漫細胞了……懲罰你捏我耳朵。”</br> 封琛將書換到左手上，右手伸出去捏顏布布耳垂，沒過幾分鐘，便聽到了大貓一樣的鼾聲。</br> 他便關掉燈，也躺下去開始睡覺。</br> 第二天一大早，哨向學院的哨兵們便出發去礦場。封琛上了卡車，經過卡口到了一層。</br> 今天一層多了很多士兵，也有很多地方的鉅金屬網被揭開一條口子，士兵們拿著噴槍對著下方噴灑著什么。</br> 卡車又經過一群士兵時，封琛看見了站在邊上的軍官是蘇中校，連忙找司機停車，跳了下去。</br> 蘇中校見到封琛，便和他一起走到旁邊沒人的地方。</br> “這段時間怎么樣了？有從孔思胤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嗎？”蘇中校問。</br> 封琛道：“我正找想你，有點事需要你幫忙去打聽。”</br> “什么事？”</br> “有沒有什么哨兵向導的量子獸是梭紅蛛？”封琛問道。</br> “梭……梭什么豬？”</br> “梭紅蛛，蜘蛛的蛛。”</br> 蘇中校神情一凜：“這個蜘紅蛛量子獸和林少將兩人有關嗎？”</br> “對，要將這個人找到才行。”封琛說完后又補充道：“梭紅蛛。”</br> “梭紅蛛，梭紅蛛。”蘇中校反復念了兩遍，“應該是一種蜘蛛吧？我目前連蜘蛛量子獸都沒見過，更別說什么梭紅蛛，但是我會去打聽，到處去找找。”</br> 封琛點了下頭，看向旁邊的那群士兵，蘇中校不待他詢問便解釋道：“軍部發現了一種甲蟲，分泌的粘液可以腐蝕掉鉅金屬。之前不是斷掉幾根鉅金屬柱嗎？將上面的粘著物拿去化驗，就是那種甲蟲的粘液。這不，我們昨晚都沒睡覺，連夜檢查其他柱子，還要給柱身上噴上保護膜。”</br> “那能防住那些甲蟲嗎？”封琛問。</br> 蘇中校遲疑了下：“現在是能防住的。”</br> “現在能防住？”封琛捕捉到他的用詞。</br> “現在蟲子少，將那些已經被腐蝕的鉅金屬柱修復完整，再噴上一層保護膜就沒有問題。可就怕那種蟲子多起來了就麻煩了，噴再多的保護膜也沒用。”</br> 封琛皺起了眉頭：“那軍部有什么有效的應對方案嗎？”</br> 蘇中校道：“今天軍部就要開緊急會議，我估摸著就是要商量這件事。”他拍拍封琛的肩，“沒事，凡事還有兩軍撐著呢，你別擔心，只需要注意自己的安全。”</br> 顏布布醒來時，發現封琛已經沒在房里，他揉著眼睛喊了兩聲哥哥也沒回應，這才想起今天學院的全體哨兵都去了礦場，而向導們要留在學院里上課。</br> 他換好軍裝制服下了樓，看見只有比努努沒精打采地躺在沙發上，薩薩卡應該是跟著封琛去了礦場，桌上還有一張字條。</br> 字條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字：早飯在廚房，吃完快點去上課。</br> 顏布布一邊吃早飯，一邊又摸出項鏈盒子看，邊看邊設想封琛接到這禮物時的樣子，忍不住嘿嘿地笑。</br> 此時中心城一層，到處都是士兵，分成數隊在修復那些鉅金屬柱，周圍也有很多民眾在駐足圍觀。</br> 地面的喪尸嘶吼不休，想方設法往上爬，士兵們便將鐵棍伸下去捅。如果太多了捅不過來時便會開槍，將那爬上柱子的一串喪尸都擊斃。</br> “怎么樣了？”一名四處視察的中尉軍官跳下軍車，走向其中一隊。</br> 趴在地上的隊長直起身：“剛才還有甲蟲爬上柱子。我觀察了一下，它爬過的地方沒有受損，但是噴灑的保護劑會被融掉。”</br> 中尉忍不住罵了句：“他媽的，那就只能繼續噴，軍部還在研究方案，估計是準備全城暫時撤離，把這些蟲子清干凈了再回來。”</br> “也不至于吧，我看蟲子都是從地縫里爬出來的，數量也沒有多少，全城撤離那得花多大功夫。”隊長道。</br> 中尉道：“那也沒辦法啊，做決定的又不是我們，上頭就是太小題大做了一些。”</br> 兩人交談時，旁邊幾名士兵背著藥箱趴在地上。他們面前的鉅金屬板已經被啟開了一道手掌寬的縫，便直接將藥箱噴頭伸進縫里噴灑。只是過不了幾分鐘，那些縫隙里便會貼上喪尸的半張臉，張著墨黑色的嘴胡亂撕咬。</br> “再來再來，清一波，全是喪尸的臉，看著就滲人，連金屬柱在哪里都看不見了。”</br> “你們看我這兒這個喪尸，還鑲了一顆金牙。”</br> “別看了，先噴上保護劑，免得蟲子又爬上來了。”</br> 背著藥箱的士兵退后，握著槍支的士兵上前，對著下方射擊一分鐘后，再換上去噴灑保護劑的士兵，抓緊時間進行噴灑。</br> 一名趴在網上的士兵突然停下動作，滿臉疑惑地盯著地面看了會兒，又去碰身旁的人：“哎，地上為什么多出來了好幾道裂縫？”</br> “下面全是喪尸，你還看得見地面？”旁邊的人回道。</br> 那士兵道：“喪尸在跑來跑去的，偶爾看得見地面。明明剛來噴保護劑的時候，正下方沒有裂縫，可現在居然有了三條。”</br> 因為到處都在噴灑保護劑，各個點間隙傳來槍聲，下面的喪尸被那些槍聲吸引著跑動，偶爾也會顯出空地來。</br> 其他人目光也移動到地面，在那些推推搡搡的喪尸之間，果然看見了好幾道裂縫。</br> 士兵們開始小聲議論：“這是怎么回事？地震了嗎？我沒有感覺到啊。”</br> “不是地震，你們看，裂縫還在繼續增加，看那里，又多出來了兩條。”</br> “那裂縫里是不是有水？我看到好像有綠色的東西在流動。”</br> “不可能有水，那里面怎么可能有水。”</br> 一名士兵發現了不對勁：“那不是水，是甲蟲！在動的是甲蟲！”</br> 他話音剛落，就見那些甲蟲從裂縫里爬了出來，在喪尸們的腳邊穿行。它們翻滾著，簇擁著，像是綠色的水流飛快地涌向了鉅金屬柱。</br> 士兵們一時忘記了反應，都愣愣看著。已經有甲蟲爬上了鉅金屬柱，飛快地向上移動，讓柱子看上去像是迅速生長出了一層斑駁青苔。</br> 正在和隊長交談的中尉察覺到了不對勁，立即跑過來往下看，幾秒后，發出一聲嘶啞的高喊：“快把缺口封起來，拉警報！全城戒備！快拉警報！”</br> 此時礦場里，停著十幾輛滿載著鉅金屬網的卡車，哨兵學員們要將這些鉅金屬網安在礦場一周，防止變異種沖進礦場。</br> 封琛扛起一捆鉅金屬網往前走，丁宏升和蔡陶也分別扛著一捆跟在身后。</br> 蔡陶看向右方的黃沙，感嘆道：“要是種植園也安上這東西就好了，就不用三天兩頭的去打沙丘蟲。”</br> 丁宏升道：“種植園面積是礦場的好幾倍，現在哪兒有那么多的鉅金屬？等到礦場產量增加后就好了。”</br> 蔡陶道：“要是沒有沙丘蟲三天兩頭搞破壞，我們的糧食蔬菜會更多。只是這天老是黑的，光靠高壓鈉燈沒有陽光，種植園的產量也不高，得天亮起來才行……”</br> 封琛沒有做聲，腳下踩著那些高低不平的小石子，忽然就聽丁宏升在問：“怎么了？”</br> “我好像踩到了什么，撲的一聲……我他媽，我踩碎了一塊綠寶石！”蔡陶發出驚叫。</br> “綠寶石個屁啊，是蟲子，綠色的蟲子。”</br> “……果然是蟲子，這也太可惜了，像寶石一樣。”</br> 封琛聽到他們提到綠色的蟲子，心里陡然一動，將鉅金屬網放在地上，轉身去蔡陶旁看他腳邊的蟲尸。</br> “這會不會不是什么蟲子，而是寶石變異種啊？是從哪兒來的？”蔡陶和大多數學員一樣，并沒見過這種甲蟲，語氣充滿惋惜。</br> 封琛站起身四處打量，丁宏升見他神情嚴肅，頓時也察覺到了不妙：“封哥，怎么了？”</br> “你知道軍部正在給鉅金屬柱涂抹保護劑吧？”封琛問。</br> 丁宏升立即反應過來：“那種可以腐蝕鉅金屬柱的甲蟲就是這個？”</br> “應該是。”封琛回道。</br> 蔡陶也警惕起來，站起身左右打量：“這種蟲子是哪兒來的？為什么會在這兒發現蟲子？”</br> 話音剛落，就聽遠處有人喊了起來：“快讓讓，讓一下，這地上突然開裂了，機器在往左邊歪，快躲開，萬一它砸下來了。”</br> “這是什么？有幾只蟲子從地下爬出來了，綠蟲子嘿。”</br> “綠蟲子？軍部把一層到處都撬開在噴灑那啥藥，不就是說在殺一種可以腐蝕鉅金屬柱的綠蟲子嗎？會不會是這種？”</br> “別管蟲子了，先讓開，沒看到這挖礦機都歪著，當心砸下來砸死你。”</br> 雖然只發現了數量不多的蟲子，但封琛心里卻升起不好的預感。</br> 礦場的甲蟲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但既然這里都出現了好幾只，不知道中心城下方究竟有多少。</br> 封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轉身便往后跑去，丁宏升忙問道：“封哥，你去哪兒？”</br> “回城。”封琛簡短地道。</br> “現在回城？可我們活兒還沒干完啊。”</br> 封琛也不解釋，爬上最近的一輛卡車，對著司機道：“現在回城，我有急事要回學院——”</br> 嗚——</br> 一聲長長的警報聲突然響起，凄厲地劃破漆黑天空。整個礦場的人都停下了動作，封琛也轉過頭，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中心城方向。</br> 此時哨向學院。</br> 顏布布正坐在教室里上課，當聽到尖銳的警報聲后，他心臟條件反射地開始緊縮，握著鉛筆的手也一抖，在紙上拉出一道黑痕。</br> 這種警報聲代表著全體警戒，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過。小時候每次聽見這種警報聲，都代表著重大災難的來臨。</br> 逃離地下城，青噬鯊來襲，海嘯，喪尸……那原本已經離顏布布很遙遠的回憶，再次重新勾起了他的深切恐懼。</br> 教室里每個人都沒做聲，同樣地臉色蒼白神情惶惶，直到教室廣播器里響起了院長孔思胤的聲音。</br> “所有向導學員注意了，我們中心城正面臨著建城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危機，整座城面臨著隨時坍塌的風險。你們既是哨向學院的學生，也是埃哈特合眾國的軍人，保護民眾是你們的最高責任。學院的哨兵全在礦場，只有向導還在學院。現在所有向導學員聽從指揮，去往二層的居民點和福利院，接上那些民眾一起撤離……”</br> 孔思胤的講話還沒結束，教官便一聲大喝：“還傻著干什么？去樓下集合！快點！所有人去樓下集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