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話音落下,所有人都沖向大門，顏布布正想轉頭喊比努努，發現它已經等在了身旁。</br> 通道里,樓梯上,一只只量子獸憑空出現，緊跟著向導學員們一起沖。</br> “陳文朝,顏布布,你們兩個準備去哪個撤離點？”王穗子一邊往樓下跑一邊高聲問。</br> “我爸住在二層居民點，我準備去那里,你呢？”陳文朝道。</br> 王穗子說：“我也去居民點，那里離卡口近一些,我還想去一層找我姑姑。”</br> 顏布布想了下：“那我去福利院吧。”</br> 現在沒有時間進行人員分配，大家都是自愿選擇地點。畢竟好多學員還有親屬，他們很自然地就想去居民點,愿意去福利院的人就會少很多。</br> “好，那你小心點。”</br> “嗯,你們也是。”</br> 沒有人顧得上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急忙奔下了樓。</br> 操場上四處都是奔跑的向導,學院大門外停著數輛卡車，當人員裝得差不多后，卡車就立即出發。</br> 三輛去往居民點的卡車已經滿載出發，路邊還剩下了三輛,其中一輛卡車的司機探出頭對著學員們喊：“快,去福利院的快上車！”</br> 顏布布立即沖到車后，跟著比努努一起翻進了車廂。</br> “還有沒有人去福利院？還有沒有人？”時間不允許耽擱,某個陌生教官問了幾聲后便跳上車,“快,開車。”</br> 司機啟動車輛，卡車向著福利院的方向駛去。</br> 車內沒有人說話，刺耳的警報聲還在持續，每一聲都像是只無形的手，將所有人的心臟揪緊。</br> 車上的后勤人員開始給向導們分發裝備，□□彈藥和急救包等等物品。</br> 顏布布剛將頭盔戴上，便聽到擴音器里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中心城下方出現一種可以腐蝕鉅金屬的甲蟲變異種，正在大面積腐蝕支撐中心城的鉅金屬柱，情況非常危急，所有人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撤離中心城。請大家不要慌亂，在軍隊的組織下有序撤離，如果看到你身旁有老人和小孩時，也請大家能伸手拉一把……”</br> 顏布布聽到身旁有人在問：“說話的人是誰？我從來沒聽過這人的聲音。”</br> 另外有人回道：“應該是最高執政官吧，不是冉平浩就是陳思澤。”</br> “這聲音我聽過，是東聯軍的執政官陳思澤。”</br> 顏布布身體跟隨著車輛微微搖晃。他看似已經鎮定下來，但心里還是很緊張，也非常想念封琛。</br> 要是封琛現在坐在身旁，他就什么也不怕了。</br> 可正因為封琛沒在身旁，而是在中心城外的礦場，那里很安全，絕對不會出現危險，他又覺得很是慶幸。</br> 顏布布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比努努，伸手輕輕將它拉到懷里。</br> 比努努難得地沒有抗拒，任由顏布布抱著自己，將臉埋在它的頭頂。</br> “你是不是也在想念薩薩卡？”顏布布輕聲問。</br> 比努努站著沒動，顏布布又道：“你別擔心，它和哥哥都很安全的。”</br> 卡車疾行了十來分鐘后，一個急剎在福利院門口停下，拉出長長的輪胎痕跡。學員們不待車停穩便往下跳，顏布布也跟著跳下去，沖進了福利院大門。</br> 院里一片哭聲，保姆和阿姨們正將孩子往院外的卡車上送。她們左右手都抱著孩子，衣角也被小孩緊緊抓著，可還是有很多孩子顧不過來，站在草坪上哇哇大哭。</br> 一名阿姨像是八爪魚般，不光全身掛著小孩，身后還牽了一串，排成隊往外走。她邊走邊對這些向導學員們喊：“里面，里面還有很多，有些還在睡覺沒有醒。”</br> 遇到這種狀況，大一點的孩子自動擔起了責任，牽著小一些的孩子往外走。但后面樓里也還有很多小孩，有些站在窗邊茫然地往外看，有些則張大嘴在嚎哭。</br> “快去把那些孩子都抱下來。”院長腋下夾著兩個孩子，滿頭大汗地往卡車上送：“樓上那些房間里還有好多，要一個不落地都帶出來，一個都不能落下！”</br> 向導們帶著各自的量子獸沖進樓房，顏布布和比努努也跟在其中。</br> 這棟樓有四層，一二樓是教室和活動室，三四樓則是寢室。為了避免重復搜索，訓練有素的向導學員們不用誰命令，直接全部沖上了最頂層，再迅速分散，從上往下逐層搜索。</br> 因為現在并不是睡覺時間，三樓和四樓只發現了七八名小孩，被兩名向導帶走后，其他人便下到了二樓。</br> 二層是活動室，小孩還剩下很多。</br> “快來，跟著我們走。”在向導們的呼喚下，大的孩子哭著跟上，小的只站在原地不動。體型大的量子獸直接叼上一個就往樓下跑，體型小的便竄到孩子身后，將他們推動著往前走。</br> 這些孩子基本都是痊愈的普通人，看不見量子獸，在感覺到自己居然騰空后也不哭了，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互相張望。</br> 顏布布也抱起了兩個孩子，對比努努道：“你去旁邊活動室里找下，我把他們送上車就上來。”</br> 旁邊活動室里還沒有人搜尋過，比努努立即進去找人，顏布布則抱著孩子沖下了樓。</br> 卡車滿載后便開往關卡處，已經離開了三輛，顏布布將兩個小孩丟到等著的車上，立即又轉身跑回福利院。</br> 他剛跑上二層，便聽到對講機里傳來教官的聲音：“一二樓也全部搜查完畢，中心城二層的緊急通道已經打開，現在所有人從福利院撤走，護送車輛去往緊急通道。”</br> 聽到命令后，還在搜尋的向導們紛紛下樓，顏布布趕緊去活動室叫比努努。</br> 活動室進門第一間是個大廳，擺放著各種玩具，但比努努沒在，應該在旁邊那個相鄰的屋子里。</br> “比努努！快走了！”顏布布沖進隔壁屋子，迎面便看見一個大池子，里裝著滿滿的彩色小球。而比努努就踩在快沒過它頭頂的彩球里，艱難地往外走，小爪子里還拖著名小女孩。</br> 那小女孩顯然剛才就在彩球堆里玩，所以沒有被向導們發現。她看不見比努努，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拖著走，既不哭也不鬧，滿臉都是驚奇。</br> 顏布布跨進彩球池子里，將那名小女孩抱起來，對比努努道：“走，我們快出去了。”</br> 池子里全是彩球，個子矮了的話就很不好走。比努努兩腳踩不到底，飄飄忽忽地走了兩步后，一頭栽進了彩球堆里，煩躁得它抓起幾個球一通亂砸。</br> 顏布布便又騰出只手去牽它，可還沒走到球池邊，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劇烈聲響，連帶著窗戶玻璃都發出了嗡嗡聲。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巨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持續爆炸，卻又比爆炸聲更加令人心驚。</br> “快跑——”</br> 從窗戶外傳來誰的喊聲，顏布布心頭不由閃過了一個可怕的猜想。但這個念頭才剛成型，就覺得腳下一沉，整個人跟著一堆彩球往下陷落。</br> 顏布布耳邊是嘩啦啦的彩球聲，還有房屋傾軋的吱嘎聲，這瞬間的感受和小時候遇到地震時的感受重疊在了一起，讓他整個人被恐懼籠罩，大腦中一片空茫。</br> 但這過程非常短暫，他立即就反應過來，在跟著彩球下墜的過程中，緊緊抓著比努努和小女孩不松，同時腦內彈出了意識圖像。</br> 如果現在直直掉下去，會被頭上墜下的一塊水泥板正好砸住。</br> 屏幕變黑。</br> 往右邊躍出半步的話，剛好躲開下墜的水泥板，但旁邊的墻體斷成兩截，一段猙獰的鋼釬會戳進他的腰側。</br> 屏幕變黑。</br> ……</br> 顏布布耳朵里是樓體垮塌的聲響，眼前變得一片黑暗。他右腳下踏，踩中一根橫生的木梁，再往右邊撲出，墜地的同時往后翻滾了半圈，接著便蜷縮成一團，將小女孩和比努努都護在懷里。</br> 連聲巨響后，頭頂嘩嘩的碎石泥塊掉落，顏布布保持著這個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br> 垮塌聲持續了足足有半分鐘才逐漸平息，顏布布立即擰亮了額頂燈。</br> 他揮開彌漫的煙塵，看見四周都是水泥板，頭頂兩塊水泥板互相撐著，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夾角，他現在就剛好處在夾角里。</br> 左下方有個剛好能容一人爬出的洞，他讓比努努先出去，再將小女孩送到洞口。等比努努把小女孩拖出去后，他便撲在地上，小心地鉆出了洞口。</br> 外面到處都是呼喊聲和奔跑腳步聲，因為全城都停了電，視野里一片黑暗，只有一束束白色的額頂燈光芒在亂晃。</br> “還有沒有人在樓里？還有沒有人？”有人在大聲喊叫。</br> “是不是中心城垮了？喪尸要進來了吧？喪尸會不會進入中心城？”</br> “好像只是下沉，而且沒有沉到底，就沉了一部分，應該是其他某個地方沉到底了。”</br> “那喪尸不會沖進城吧……”</br> “只要城沒破應該就行，畢竟城邊緣還有鉅金屬網。”</br> 混亂中，顏布布聽到耳麥里傳來教官的聲音：“所有向導學員們報姓名，我們兩輛車一共來了三十六名向導，快報姓名！”</br> “王成菲。”</br> “劉明池。”</br> “李欣。”</br> ……</br> 顏布布被煙塵刺激得大聲嗆咳，他爬出那堆碎瓦礫，抱起比努努牽著的小女孩，沙啞著嗓音報出名字：“顏布布。”</br> 等到所有姓名都報出來后，三十六名向導一人都沒少，教官便吼道：“快帶著孩子上車，馬上離開中心城。”</br> “比努努，走。”顏布布抱著小女孩，跑向原本停車的地方，卻聽到司機的聲音：“不行了，沒法開車，鉅金屬板好多連接處都斷裂了，那些板塊都翹起來了。”</br> 顏布布正好跑到一塊鉅金屬板的連接斷口處。</br> 那兩塊金屬板上下交錯，露出一道半人寬的縫隙，從縫隙里可以看見一層。額頂燈照亮一層的小片區域，他看見有人在驚慌地朝著一個方向奔跑，但目前還沒有看見喪尸。</br> 教官在繼續下達指令：“現在中心城下沉，我們趕緊出發，從二層的緊急通道去山上。”</br> 福利院已經撤走了一部分孩子，但剩下的人也很多，向導們一人抱上一個小的，十歲左右的就牽著，一起往緊急通道的方向跑去。</br> “哥哥背你走。”顏布布蹲在小女孩身前背上她，看見不遠處有個七八歲的男孩兒像是嚇傻了般一動不動，便過去牽上他，“走，跟著我一起跑。”</br> 空氣中充斥著嗆人的粉塵味道，遠處一片漆黑，偶爾可以看到有額頂燈的光束在晃動。沒有誰說話，連小孩子都不哭不鬧，只有在經過那些斷裂的鉅金屬板時，才可以聽到從一層傳上來的驚恐哭嚎。</br> 只不過短短幾分鐘，一層就已經出現了求救聲，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里可能發生了什么。但現在身邊還有這么多孩子，只能咬著牙往前奔跑。</br> 比努努一直在探路，它跑在顏布布前面，當遇到碎鉆瓦礫時便會停住。顏布布也就知道這里有障礙，拐個彎后繼續往前。</br> “都看著點路啊，小心摔倒，特別是那些斷裂的鉅金屬板，不要從縫隙里掉下去。”教官不斷提醒著大家，“天太黑看不清楚，寧愿慢一點也要小心。以我們的速度，從這里到緊急通道要跑上半個小時，堅持住不要掉隊。”</br> “救命啊……救命……”</br> “老公，老公快來，老公——”</br>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br> 顏布布跑過那些縫隙時，總會聽到底層傳上來的求救聲。每道聲音都飽含著驚恐和絕望，讓他想起上次出任務時，在租住點遇到的那名被喪尸咬了的女孩，也是這樣一遍遍向他求救著。</br> 他背著孩子一刻不停地往前跑，想封住耳朵不去聽，也不去想，但卻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流出，淌滿了臉龐。</br> 礦場。</br> 當警報聲響起時，礦場所有人都往停在路邊的卡車上跑。司機啟動車輛，大家便跟著車追，再抓著車架爬上車。</br>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喪尸事件？”</br> “這是全城警戒的警報，不光是一層，也包括二層，從中心城重建后，這些年就只響過這一次！”</br> “……那會是什么？我老婆還在城里啊！到底發生什么事了！”</br> “我怎么知道？我爸也在城里……司機快點吧，再開快一點。”</br> ……</br> 封琛站在車尾，手扶著車架一言不發。只是垂在褲側的右手緊緊握著，緊得指節都根根泛白，指甲陷入了掌心。</br> 黑獅就站在他身旁，焦躁地來回轉圈，并不時看向中心城方向，對著車外的曠野發出長聲吼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