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給顏布布系好鞋帶,站起身后看見計漪對他悄悄豎起大拇指，還在做口型：佩服。</br> 封琛神情不變地移開視線，道：“根據那種爬藤變異種推斷,再往前走大約五分鐘,我們就可以離開這片區域了。那東西不管再設置什么幻境，對我們也沒有用?！?lt;/br>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就如同封琛所說,五分鐘后，他們剛穿過別墅區的鐵柵欄,眼前景物變幻，光線也瞬間變暗。</br> 他們轉著頭四處打量,頭頂的額頂燈照亮四周，發現周圍環境已經變成了陰硤山查亞峰，地上也生著一片片茂盛的羞羞草。</br> “我們是走出來了嗎？可以看到光線了?！?lt;/br> 因為之前的幾場幻象,所以大家也不敢確定，只狐疑地左右張望。</br> 封琛用木棍戳了下旁邊的羞羞草,看到它的葉片陡然緊縮,根莖也俯在地上后才回道：“是的,這次不是幻象，我們已經走出來了?！?lt;/br> “三隊，三隊聽到了嗎？三隊聽到了嗎？聽到了請回答，請回答?！?lt;/br> 所有人的對講機突然都響了起來,里面傳出教官急促焦急的聲音。</br> 封琛回道：“三隊在,剛才搜尋陳留偉進入了一片未知區域，通話器一直處于無法連通狀態?！?lt;/br> 現在他沒法詳細說,便只簡短地回了一句。</br> 教官那邊傳來長長的松氣聲：“那你們還好吧？有沒有事？”</br> “都沒事,只是沒有能找到陳留偉的下落?！?lt;/br> 教官道：“那你們即刻往回走,在開始分隊的地方集合，我們準備下山了?！?lt;/br> “是。”</br> 往回走時，計漪問道：“封哥，你覺得剛才我們遇到的那些幻境，是不是羞羞草造出來的？”</br> 封琛想了想：“我覺得是，但也不確定?！?lt;/br> “不確定是什么意思？”</br> “我在海云城時接觸過很多羞羞草，它們并不像是具備這種智商的植物。但天上的暗物質確實是它們產出的，原因是為了擋住陽光，讓氣溫變低?！狈忤〉?。</br> 計漪道：“要完全遮住天空，那得多少的羞羞草一起產出暗物質啊……如果它們不具備智商的話，那產出暗物質遮蓋天空，是它們遇到天氣變熱后的本能反應？”</br> 丁宏升一直在默默思忖，此時回道：“也不一定就是植物生存的本能反應。也有可能它們只是普通植物，但它們有統領，而那個統領具備一定的智商，也具備制造幻象的能力，還能指揮它們一起產出暗物質。”</br> 封琛道：“我覺得老丁的想法挺有意思，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覺得羞羞草就像一個龐大的網絡，它們服從于主腦或是主株的命令，一起產生暗物質遮蓋天空。”他回頭看了眼身后，“剛才掛在懸崖邊上時，我有特別強烈的感覺，那懸崖底下會有什么東西?！?lt;/br> “主腦或是主株在那里？”計漪問。</br> 封琛道：“不清楚，只是我的一種猜測而已。既然羞羞草可以形成一個龐大的網絡，那主株在其他什么地方也說不一定。反正回去要匯報給軍部，至于這中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讓他們去調查?！?lt;/br> 當他們這隊人去到集合地時，其他隊伍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大家看上去都灰頭土臉的，也都沒找到陳留偉。有些隊伍遇到了成群結隊的變異種攻擊，有些隊伍被刺藤困住，全身衣服都割得破破爛爛，臉上暴露在外的皮膚也有傷口。</br> 所有人看著都很是狼狽，反倒襯得封琛這一隊最為體面。</br> 封琛給教官簡略講了下剛才發生的事，教官神情越來越凝肅，表示下山后就和他一起去軍部。</br> 回去的路上沒有再遇到什么狀況，到了營地后，教官對封琛道：“先去洗澡吃飯，換一身干凈制服，然后和我去軍部?！?lt;/br> “是?！?lt;/br> 封琛和顏布布先去物資點交還槍支和裝備，正要回他們那片哨向雙人房時，一名士兵攔住了他們。</br> “封琛，你倆的房間在那邊?！笔勘钢姴糠较颉?lt;/br> 那片也是哨向雙人宿舍，不過是東聯軍正規軍宿舍，雖然所使用的板材都一樣，但那里地勢寬廣些，房間也就會比哨向學院的大上不少。最主要的是每間房都擁有單獨的衛生間，不像哨向學院宿舍是公共衛生間。</br> “不用了，我在哨向學院宿舍住得挺好，只是房頂還沒蓋，明天就能蓋上?！狈忤【芙^道。</br> 士兵有些遲疑：“……可是?！?lt;/br> 封?。骸拔視フf的，沒事。”</br> 士兵這才放心，轉身離開。</br> 兩人繼續往前走，顏布布奇怪地問：“為什么要讓我們換房子呢？是大家都換還是只有我們？”</br> 封琛道：“應該是陳政首吩咐他的，只有我們要換。”</br> “啊……這樣啊?！?lt;/br> 封琛嘆了口氣：“我就知道和陳政首相認以后，他總會明里暗里照顧我。但是有的好意是不能接受的，比如換房子，雖然是件小事，但我們要是換去了好房子，其他學員會怎么想？”</br> 顏布布點頭：“對，有些人會不高興的，我們不能換?！?lt;/br> 見封琛沒說話，他又安慰道：“今晚你再堅持一下，明天我就把房子蓋好，讓你不用看著天空睡覺，好不好？”</br> 封琛道：“行，明天你就負責蓋房頂，我能不能在房頂下睡覺就要看你的了?！?lt;/br>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鳖伈疾紤?。</br> 兩人回了宿舍后便去洗澡吃飯。食堂給他們這群上山的人留了飯，封琛匆匆吃完后，跟著來找他的教官去了軍部。</br> 教官應該已經提前匯報過，封琛在踏入那間會議室時，看見陳思澤坐在里面，而旁邊那位身著和他同銜軍裝的高大軍人，想來便是西聯軍執政官冉平浩。</br> 陳思澤和冉平浩看上去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陳思澤中等身材，神情和藹，哪怕是度過了這么多年槍林彈雨的日子，身上也照樣有份儒雅之氣。而冉平浩則是典型的軍人，濃眉方臉，嘴角有兩道深刻的法令紋，讓他更顯嚴厲。</br> 和兩位執政官同坐在長桌后的，還有哨向學院院長孔思胤，三人像是考官一般坐在那里，看著進門的封琛。</br> 封琛行了個軍禮：“陳政首，冉政首，孔院長。”</br> 陳思澤和冉平浩只點了下頭，孔思胤回道：“坐吧，你今天也辛苦了?！?lt;/br> 封琛坐下后，陳思澤問：“你們在外面跑了一天，都很累吧？”</br> “不累?！狈忤』氐馈?lt;/br> “晚上食堂給你們做好吃的沒有？”</br> 封琛回道：“做的菜都很好，學員們把飯菜都一掃而空?！?lt;/br> 陳思澤和孔思胤都露出了微笑，冉平浩嚴肅的神情也放緩了些，氣氛變得輕松了許多。</br> “好吧，講述一下你們隊今天遇到的事情?！笨姿钾反蜷_桌上的錄音設備，“不要忽略每一個細節，說得越詳細越好?！?lt;/br> “好！”</br> 封琛在兩個小時后才走出會議室，手揣在褲兜里，慢慢向著哨向學院的方向走去。</br> 他在匯報的同時也在觀察冉平浩，想通過簡單的對話和他的表情反應，來分析這個人的性格特點和做事作風。</br> 他覺得冉平浩長相看似粗獷，實則心思的細致程度和陳思澤不分伯仲。那么林奮失蹤的事，和這兩人到底有沒有關系？或者說，和其中一個有沒有關系？</br> 從情感上來說，他偏向陳思澤是無辜的，更希望是和這事有關的是冉平浩。他能感覺到陳思澤對他的關心出自真心，不希望林奮的失蹤出自他的手筆。</br> 砰砰砰！</br> 隔著寬廣的種植園，從那頭的居民點傳來數聲槍響，也不知道是有變異種入侵還是又有人變成了喪尸。</br> 封琛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心頭一片紛亂，直到回到哨向雙人宿舍，推開自己宿舍的門，看見在床上擠成一團的顏布布和兩只量子獸，臉上才浮起了一個微笑。</br> 顏布布和比努努都枕在黑獅背上，舉著手和爪子，顏布布在向比努努顯擺自己指節比它長。</br> “你看你的爪子，兩根連起來都沒有我一根長?！鳖伈疾嫉靡獾鼗沃种?，比努努則臉色沉沉地盯著自己爪子。</br> 顏布布抬眼就看見了斜靠在門框上的封琛，驚喜地坐直了身，“哥哥你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br> “就是你在晃手指的時候回來的?！狈忤∽叩酱策?，揉了下比努努的大腦袋，“下次和他比誰的指節短，那你不就贏了？”</br> 比努努慢慢瞪大了眼，接著又一臉恍然。</br> 黑獅和顏布布都往旁邊挪，勉強給封琛挪出了個位置。封琛坐下后便往后躺，腦袋就枕在比努努肚皮上。</br> 比努努伸爪要推他，封琛便道：“我枕下怎么了？你還要不要我以后再給你出些好點子？”</br> 比努努伸在空中的爪子便又收了回去。</br> “你把事情講給他們后，他們怎么說的？”顏布布伸手去捏封琛的耳朵，嘴里問道。</br> 封琛抬頭看著天空：“軍部現在就已經派人出發了吧，去調查那片區域?！?lt;/br> 顏布布輕柔地捏著封琛耳朵，像是夢囈一般地道：“其實吧，我也不是太討厭羞羞草。畢竟誰都想活下去，不管是人還是植物。想想我們今天經過的那片沼澤，那些一直在堅持的大樹也是非常想活的。如果從羞羞草的角度來想的話，它們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錯呢？”</br> “……是啊，誰都想活下去?！狈忤∫侧?。</br> 顏布布撐起身體看向封琛：“以前還是極寒天氣的時候，羞羞草從來不會做壞事的，它們和別的變異種不同。哥哥，如果它們有一片寒冷的地方，那你覺得它們還會生出暗物質，還想殺人嗎？”</br> “也許不會吧?！狈忤∫彩栈啬抗饪聪蝾伈疾迹瑢⑺笞约憾涞氖治兆。骸暗鞘澜缇褪沁@樣。它們想生存，可我們也要活下去，就算要除掉它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br> 顏布布點頭：“我知道的?！?lt;/br> 第二天早飯時間，幾人圍著飯桌吃飯，陳文朝從窗戶看出去，看了會兒后問道：“軍部那邊是出什么事了嗎？”</br> 蔡陶咬了一口豆餅，含混地回道：“說是昨晚軍部派了人，還帶著研究所的研究員，扛著儀器那些，連夜去陰硤山查亞峰找羞羞草——”</br> “不是，這事我知道的，我是看見外面有很多士兵正在去后山，昨晚去的人不夠嗎？”</br> 幾人都看向窗外，看見果然有至少兩百名哨兵向導正整裝出發，朝著后山方向行去。</br> “看來暗物質的確是羞羞草搞出來的，不然不會接著派兵去。”丁宏升有些興奮地伸長了脖子：“沒想到咱們歪打正著，居然找到了暗物質的源頭?！?lt;/br> 蔡陶也激動起來：“那會不會給我們記功？”</br> “難說啊，這么重大的發現，我估計是要記功的。”</br> 封琛將飯盒里的一塊胡蘿卜夾到顏布布飯盒里，淡淡地道：“可是接著派兵，還是兩百多名哨兵向導，證明這事很棘手，軍隊昨晚派出的兩個連根本對付不了。”</br> “那東西是很厲害的，關鍵它能攻心。人的這里是最脆弱的，哪怕拿著最強的武器也不能抵御?！庇嬩舭粗约旱男目?，“昨天它是逐個對付我們，其他人還能保持理智將人拉住，可要是它還有另外的手段呢？比如同時制造不同的幻境，將所有人都困住?！?lt;/br> “同時布下不同的幻境，那不可能吧……”陳文朝道。</br> 封琛放下筷子：“我覺得計漪說得不是沒可能，不然軍部不會到現在還在調人去。那地方除了我們也沒人會去，昨天也許是它第一次給人制造幻境——”</br> “業務不熟？”丁宏升問。</br> 封琛想了下：“也可以這樣說吧，拿我們練手后，等軍隊再進入的時候，它就可以同時給多人制造不同的幻境了?！?lt;/br> “現在還在派人，那最開始派去的人有生命危險嗎？”顏布布緊張地問。</br> 封琛道：“應該沒有。如果有很多人遇難，軍隊不會再繼續派人。”</br> “對，現在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傷亡太大，那天黑著就讓它黑著吧?！辈烫找娝腥硕荚诔錾?，便拍了拍桌子：“放心吧，兩軍加上研究所，不可能連個植物變異種都對付不了?！?lt;/br> 陳文朝道：“關鍵這個植物變異種的智商還挺高。”</br> “那也高不過人啊?！辈烫諌旱吐曇舻溃骸皷|西聯軍斗了這么多年，再鈍的腦子也斗活絡了，它個小植物才成精了多久？怎么可能斗得過？”</br> 王穗子不太高興地道：“你們昨天全去了山里出任務，就留我一個在營地里，在種植園種了一天的地?！?lt;/br> “種地好啊，種地好。”計漪翻著飯盒里的煮土豆，“要是沒有你種地，哪里有我們現在吃的土豆？”</br> 其他人紛紛附和：“對對對，種地才是最有意義的，比去山里強多了?！?lt;/br> 顏布布湊過去小聲道：“我今天陪你，不管他們要去哪兒，我都留下來陪你。好不好？”</br> 王穗子這才抿唇笑了起來：“那你可別跟著你哥哥跑了?！?lt;/br> “不跑不跑，我一定陪你。”</br> 兩人在這里小指拉鉤，食堂外卻響起總教官的聲音：“昨天去山上執行任務的學員，你們還有五分鐘的吃飯時間，五分鐘后集合！”</br> “這是又有新任務了！”</br> “五分鐘集合，我的飯都才打好?！?lt;/br> “快吃快吃，五分鐘夠你吃飽了?！?lt;/br> ……</br> 食堂里頓時喧嘩起來，馬上出任務的人大口刨飯，吃完飯的則沖向物資庫去領裝備。</br> 蔡陶和計漪剛才一直在說話，飯都沒怎么動過，現在便也開始拼命往嘴里刨飯。倒是封琛已經吃好了，轉頭看向顏布布：“你是留在營地嗎？”</br> 顏布布剛想說我要和你一塊兒，就覺得小指頭緊了下，這才想起自己和王穗子拉的鉤都還沒有松開。</br> 他只能道：“那我就留在營地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