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顏布布的生日,但他內(nèi)心毫無期盼,甚至還希望封琛不要記起來。</br> 不知是封琛真的忘記了,還是他的暗中祈禱起了作用。中午吃午飯時,封琛并沒有從身后突然抽出一套卷子,也沒有提起有關(guān)生日的事,只叮囑他下午要好好上課,不要記一堆筆記在那里,結(jié)果寫了些什么自己都搞不清。</br> 到了上課時間,顏布布回教室時一步三回頭。雖然他希望封琛能忘掉生日的事,可當(dāng)封琛真的忘記了時,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br> 封琛對他揮揮手,什么話也沒說,只轉(zhuǎn)身進了哨兵班教室。</br> 顏布布腳步沉重,心里越來越失望。</br> ——失望到覺得就算做一套卷子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br> 但他又覺得封琛沒準(zhǔn)是覺得白天人多,要吃過晚飯回到家后,才會將那卷子取出來,滿臉鄭重地交給他:“顏布布,生日快樂。”</br> 想到這一幕,顏布布又重新打起了精神,開始期盼著晚飯后的那套卷子。</br> 下午時,蔡陶和丁宏升出任務(wù)去了,王穗子和陳文朝分別去看望姑姑和父親。顏布布兩人在食堂打了晚飯后,便將飯菜端回了宿舍吃。</br> 封琛如往常般從墻邊拿過一張折疊小桌,撐在床前過道里,擺好兩人的飯盒。</br> “快吃飯了。”</br> “哦。”</br> 顏布布一邊心不在焉地夾著碗里的菜,一邊偷瞄對面正在吃飯的封琛。他看的次數(shù)太多了,封琛便用筷子敲他的碗:“好好吃飯,飯菜都涼了。”</br> 顏布布夾起一塊土豆,試探地問:“哥哥,吃完晚飯我要做什么?”</br> 封琛頭也不抬:“去福利院看那四個小孩?”</br> 中心城塌陷時,顏布布帶著福利院的四名小孩撤離,現(xiàn)在他也經(jīng)常會去看他們,幾個人見面后親熱得很。</br> “今天就不去了,昨天我才去看了他們的,我想另外做點什么。”顏布布道。</br> 封琛唔了一聲:“那去種植園旁邊散步?玉米抽穗兒了,還挺好看的。”</br> “散步啊……明天再散步吧。”顏布布提示道:“今天還有其他事的,很重要的事。”</br> “什么很重要的事?”</br> 顏布布屏息凝神:“比如做做題什么的。”</br> 封琛面露贊許:“不錯,還知道做題了,那吃完后你做題,我去軍部看看。”</br> 顏布布臉沉了下來,把筷子也當(dāng)啷扔在了小桌子上。</br> “怎么了?突然開始發(fā)脾氣?”封琛只瞟了他一眼,繼續(xù)不緊不慢地吃飯。</br> 顏布布死死盯著封琛,看他又夾起一塊胡蘿卜喂進嘴,終于沒忍住大吼一聲:“我的卷子呢?啊?說好了要送我一套卷子,我的卷子呢?”</br> “這么大聲干什么?”封琛抬頭看他。</br> 顏布布臉漲得通紅,委屈地道:“大聲又怎么了?你明明說了要送我一套卷子,結(jié)果忘得影兒都沒了。”</br> 封琛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慢條斯理地拿起手帕擦擦嘴,伸手去揉顏布布腦袋,被他啪一聲打開。</br> “你經(jīng)常說比努努脾氣臭,你自己看看你現(xiàn)在和它有什么區(qū)別?”封琛問。</br> 躺在床上的比努努便斜著眼睛瞪著兩人。</br> “臭又怎么了?我就要臭,你說話不算數(shù),不給我卷子,不讓我學(xué)習(xí)!”顏布布繼續(xù)吼道。</br> 一名哨兵經(jīng)過半開的房門,在門口道:“人家多愛學(xué)習(xí)啊,怎么還要攔著他學(xué)習(xí)呢?”</br> 他的向?qū)б蔡竭M來腦袋,對顏布布道:“我那里還有幾套卷子,你想做的話我送過來給你做?只是要寫我的名字。”</br> 等那兩人走后,顏布布也沒有心思吃飯了,恨恨地去床上躺下,翻身面朝里面的比努努。</br> 他聽到封琛走過來的腳步聲,床身跟著往下沉,知道他坐在了身旁,卻故意往外挪,想將他頂下床。</br> 但封琛坐得很穩(wěn),不論顏布布怎么用力也絲毫不動。在暗自角力一番后,還發(fā)出一聲低低的輕笑。</br> 顏布布心中委屈更甚,終于沒有忍住,紅著眼睛轉(zhuǎn)過頭怒吼:“笑,你還笑——”</br> 唰唰唰……</br> 幾張卷子在眼前抖動。</br> 顏布布剩下的話都斷在嘴里,只眼睛慢慢亮了起來。</br> 封琛抖著幾張卷子:“誰想做卷子?誰想做卷子的話就舉手,我就把卷子送給他。”</br> 顏布布有些抹不開臉,轉(zhuǎn)頭將自己埋進枕頭里。心里已經(jīng)是怒氣全消,藏在枕頭里露出了笑。</br> “比努努舉手了?想做卷子?好吧,那就把這套卷子送給比努努。”</br> 顏布布在聽到封琛的話后大驚,也顧不得矜持了,立即就抬起頭,正好看見比努努將那套卷子抓在小爪里。</br> 比努努見顏布布盯著自己的卷子,立即警惕地抓緊,還從他身上翻過去下了床,似乎生怕他來搶。</br> 顏布布如五雷轟頂,愣愣地盯著它爪子里的卷子,比努努又轉(zhuǎn)過身背朝他,把卷子抱在胸前。</br> “我的,那是我的生日禮物,是我的卷子……”顏布布不可置信地慢慢轉(zhuǎn)頭看向封琛。</br> 封琛道:“我以為你不想要卷子,所以才問了那么一句。你想要的話就早說啊,我就把卷子留給你。”</br> “那我的呢?你把我的卷子給了比努努,那我的卷子呢?”顏布布重重拍著身下的床板,“我要做卷子!我的一整套卷子呢?軍事理論一張,文化基礎(chǔ)一張,向?qū)еR一張,整整三張卷子!就這么沒了!我的卷子……”</br> “冷靜點,你冷靜點……”封琛拖住顏布布兩只手,將他從床上拉起來。顏布布閉著眼身體往后仰,封琛便摟住他腰,把他抱下了床。</br> 顏布布仰躺在封琛懷里,四肢軟軟垂在空中。他側(cè)頭看向比努努,見它正在喜滋滋地看卷子,心里的悲傷更甚,連帶鼻子都在發(fā)酸:“……那是我的卷子。”</br> “那不是你的卷子。”封琛帶著一絲笑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已經(jīng)給你準(zhǔn)備了另外的生日禮物,這卷子就是送給比努努的,今天也是它的生日。”</br> 顏布布頓時止聲,仰起頭去看封琛的臉:“我有另外的卷子?”</br> “不是卷子。”</br> “那是什么題?”</br> “也不是題。”封琛柔聲道:“不讓你做卷子也不讓你做題。”</br> 顏布布愣愣地看著他,他又接著問:“想不想知道是什么禮物?”</br> “想。”顏布布回道。</br> 封琛道:“想的話就自己好好站著,去把頭發(fā)也梳了,你看你頭發(fā)滾得像個雞窩似的。”</br> 顏布布飛快地跳下地,一掃剛才的萎靡,取出梳子匆匆梳了兩下頭:“我好了。”</br> 封琛接過他手里的梳子,給他將頭發(fā)重新梳了一遍,才牽起他的手往外走:“比努努,薩薩卡,走吧,一起去外面逛逛。”</br> 比努努正拿著那張卷子給黑獅看,聞言便想將卷子收起來,左看右看找不到合適的地方。黑獅便將卷子叼起來,放到吊柜里。</br> 比努努往門口走了兩步,又轉(zhuǎn)身去推窗戶。它確定窗戶已經(jīng)關(guān)嚴(yán)實,不會有誰鉆進來拿走它的卷子,這才放下心來。</br> 封琛帶著顏布布和兩只量子獸出了哨向?qū)W院,左轉(zhuǎn)一直往前,走到了營地最邊緣處。</br> “我們這是去哪兒?”顏布布東張西望地問。</br> “噓……不要被別人發(fā)現(xiàn)。”封琛牽著他避開一名值崗的士兵,“那邊光線暗一點,我們順著那邊走,去看你的生日禮物。”</br> 顏布布心里頓時激動。</br> 看個生日禮物居然要避著人,這到底是什么神秘的好東西?</br> 他們避開士兵,從那些燈光照不到的死角往前慢慢推進,終于離開營地,進入了沙漠。</br> 因為興奮,顏布布臉都有些發(fā)紅:“你是把我的生日禮物藏在沙漠里的嗎?”</br> “對,它在沙漠里。”</br> 封琛將顏布布抱上了黑獅背,自己再翻身上去。黑獅馱著他倆,再叼上比努努,沖向了遠處的黑暗。</br> 風(fēng)沙呼嘯聲越來越大,四周已經(jīng)沒有了光亮,封琛打開額頂燈,照亮前方的一團區(qū)域。一些變異種蠢蠢欲動地沖過來,還沒等它們靠近,便被封琛發(fā)出的精神力擊殺。</br> “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玩……呸呸……”封琛從來都恪守規(guī)矩,還是第一次做這么刺激出格的事,顏布布激動得不停笑,被沙子灌了一嘴。</br> “別說話。”封琛吼道,并拿起一塊事先準(zhǔn)備的大紗布罩在顏布布頭上,給他擋住風(fēng)沙。</br> 黑獅往前奔跑了約莫半個小時后,又轉(zhuǎn)頭朝著右前方奔跑,直到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座沙丘山,才慢慢降下了速度。</br> 當(dāng)黑獅繞到那座沙丘背后時,顏布布發(fā)現(xiàn)一直縈繞在耳邊的風(fēng)嘯聲停下了,整個世界驟然安靜下來。</br> 他好奇地左右張望,思忖著封琛是不是將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藏在沙丘的某個地方。封琛卻拉著他從沙丘壁爬上半山腰,在一塊平臺上坐下。</br> 封琛側(cè)頭看向顏布布,顏布布知道他要拿出禮物來了,既期盼又激動,還帶著幾分緊張,只對著封琛不停傻笑。</br> “現(xiàn)在我要把禮物送給你了。”封琛道。</br> 顏布布忙不迭點頭:“哈哈哈,好。”</br> 他嘴里應(yīng)聲,眼角余光卻往平臺其他地方瞟,想看看那個禮物到底放在哪兒的,封琛要怎么掏出來。</br> 封琛卻在這時伸手擋住了他的眼睛,嘴里輕數(shù)著:“一、二、三。”</br> 顏布布屏息凝神,心臟跳動的頻率比他數(shù)數(shù)還要快。</br> 咔嚓一聲輕響,封琛關(guān)掉了額頂燈,同時也拿開了蒙著顏布布眼睛的手。</br> 顏布布眨了眨眼睛,第一時間便去看封琛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兩手空空。他又探出身去看封琛背后,卻依舊什么都沒有。</br> “……哥哥。”顏布布疑惑地喚了聲。</br> 封琛沒有回答,只目光溫柔地看著他。</br> 顏布布還要再問,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頭打量著四周。</br> 他看見身旁崖下那片反著柔白光華的細沙,看見了身后沙丘的輪廓,也看見了面前的人,還有坐在不遠處另一個平臺上的比努努和薩薩卡。</br> 封琛已經(jīng)關(guān)掉了額頂燈,但這里竟然有光!</br> 是并不明亮刺眼,卻也能照出物體輪廓的光!</br> 顏布布抬頭,想去看背后的沙丘頂上是不是安了高壓鈉燈,卻在仰起頭的瞬間,整個人凝成了一尊雕塑。</br> 只見濃黑一片的天幕上,他們頭頂正對的那一塊,像是黑色幕布被誰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璀璨星光便從那口子里傾灑而下,如雨如瀑。</br> 顏布布一動不動地仰頭看天,封琛也只神情專注地看著他。</br> “你在六歲的時候畫過一副畫,還說希望你的生日禮物是我陪著你看星星。在你七歲生日那晚,我抱著昏迷不醒的你坐在船上,想著要是你能醒過來,要是雨停了出現(xiàn)星星該多好。那是我這生最幸運的一天,我的祈禱靈驗了,你不但醒了,星星也出現(xiàn)了……”</br> 封琛伸手?jǐn)堊☆伈疾嫉募纾伈疾急銓㈩^側(cè)靠在他肩膀上,安靜地聽他用低沉的嗓音喃喃著。</br> “那晚我對你說過,希望你九歲生日,十歲,十一歲,十二歲……以后的每一個生日,我都能帶著你看星星。但是極寒來臨,我們再也沒有見過天上的星星,我也一直沒能兌現(xiàn)對你的承諾。”</br> “哥哥,這是你的魔法嗎?”顏布布收回視線,轉(zhuǎn)頭看向了封琛,眼神如夢似幻,“這一定是你的魔法對不對?”</br> 封琛解釋道:“上次學(xué)院派我們來沙漠尋找陳留偉,我就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地方,后面一琢磨,是沙漠里本來就沒有生著羞羞草,暗物質(zhì)也就沒有那么濃厚。而這一個沙丘生得也很巧妙,將氣流分成了兩半,剛好留出了這一道口子不被暗物質(zhì)遮擋。”</br> 顏布布一瞬不瞬地看著封琛,在他講完后緩緩搖頭:“不,不是什么暗物質(zhì),不是什么沙丘氣流,這就是你的魔法……”</br> 封琛側(cè)頭看著他微笑起來:“對,這就是我的魔法。”</br> 顏布布又看向前方的沙漠,看那些沙粒被星光鍍上了一層銀色,世界是如此的美妙和不真實。</br> 他正滿心沉醉,眼前卻突然多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br> 這盒子他很熟悉,一眼就認出來這是當(dāng)初他送給封琛那條項鏈的包裝盒,不由笑了聲,伸手將那盒子拿在手中:“哥哥,你還把這個保管著的嗎?”</br> “我一直收著的。你打開盒子看看。”</br> 顏布布依言打開了盒蓋,看見里面躺著一條項鏈。</br> ——黑色的皮繩,末端掛著一個菱形的鉅金屬薄片。</br> “這不是我送你的那條項鏈嗎?你為什么……”顏布布的話頓住,因為封琛低頭從自己衣領(lǐng)里也拿出了一條項鏈。</br> 顏布布看著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驚喜地啊了一聲,再拎起盒子里這條,舉在眼前仔細看。</br> 項鏈墜子在空中慢慢轉(zhuǎn)動,菱角面在星空下閃著碎光,依稀可見那上面也刻了三個字。</br> 顏布布心頭一動,猜到吊墜上也刻著我愛你,便湊近了想要大聲念出來:“我——”</br> 他剛念出個我字就停下了。</br> 后面跟著的明顯不是愛你兩個字,他仔細辨認著:“……也是。”</br> 我也是……我也是……</br> 顏布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