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某間房內,除了陣陣喘息和一些意味不明的動靜，還夾雜著低低的對話。</br> “……比努努，比努努怎么還沒回來……上去一點,再上去一點,就這里……它要是，要是現在,現在回來了怎么辦……我總覺得,覺得，它馬上就要推門了……”</br> “閉嘴！別去管它。”</br> “……唔。”</br> 顏布布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封琛推門進來,手里端著個托盤，里面放著熱騰騰的大豆飯和一碗紅燒變異種肉。</br> “醒了？來吃點飯。”</br> 顏布布做了個起身的動作,又軟軟地跌回床上：“哎呀，我全身都沒有力氣，起不來呀……”</br> 封琛將飯菜放在床頭柜上,把他抱起來半坐在床畔，又將筷子放進他手心：“吃吧,還是熱的。”</br> “一醒來就吃這個,太膩了,我有些吃不下。”顏布布嗲著聲音撒嬌，還將自己又添了兩道淤痕的手臂舉到封琛眼下讓他看。</br> 封琛站在他面前問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現在去做。”</br> 顏布布用手指摳著他胸口上的紐扣：“我好想吃奶油蛋糕，小時候太太經常做的那種，最上面有厚厚的奶油,越厚越好……”他抬頭看了眼封琛,見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又改口道：“那還是喝一碗豆漿吧。”</br> “行,今早正好磨了豆子,那你先起床,我去煮一碗豆漿。”</br> “可是我沒有力氣，穿不了衣服。”顏布布軟靠在他胸前。</br> 封琛去拿顏布布搭在床背上的衣服，剛俯下身，顏布布就一個虎躍，從被子里光溜溜地竄出來，將他壓在床上。</br> “不給我吃奶油蛋糕也就算了，你看你板著個臉，板著個臉，我今天要把你收拾服氣了……”</br> 顏布布邊說邊去撓封琛的胳肢窩，還沒撓上幾下，就被封琛反過來壓在床上。</br> “你看你囂張個樣，你囂張個樣，我今天要把你收拾服氣了。”封琛將顏布布禁錮在身下，開始撓他的胳肢窩和腳底板。</br> 顏布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床上撲騰得像一條被甩上岸的魚，笑著笑著又開始哀求：“我錯了……哥哥我錯了……哈哈哈……我錯了……”</br> 他臉頰紅潤，眼里泛著笑出來的水光，封琛看著他，漸漸停下了動作。顏布布也止住了笑，氣喘吁吁地和他對視著。</br> 片刻后，安靜的屋內又響起了其他聲音……</br> 顏布布喝到那碗豆漿時已經快中午了，他捧著碗坐在窗臺上，看著林奮又陪著于苑在樓下散步，四只量子獸就跟在他們身旁。</br> 顏布布扭轉頭，對著在衛生間洗衣服的封琛道：“比努努一晚上都沒有回來哎。”</br> “是嗎？那多好。”封琛也大聲回道。</br> “好嗎？”顏布布歪頭想想，自己又笑了起來，“果然很好哎，哈哈。”</br> 他繼續看向窗外，看見兀鷲和白鶴從遠處飛來，兀鷲爪子下還叼著一團灰撲撲的東西，看著像是只野兔變異種。那變異種應該已經死了，身子垂得長長的，腦袋也耷拉著。</br> 隨著兀鷲越飛越近，顏布布突然覺得不對勁。它爪子下抓著的哪是什么變異種尸體，而是一只考拉！</br> 這地方怎么可能會有考拉？那分明就是王穗子的量子獸！</br> “啊！啊！”顏布布情急之下連話都想不出，只發出啊啊大叫，看著兀鷲已經落到了林奮身前，將考拉丟在草坪上。</br> 封琛剛晾好衣服走出衛生間，就見顏布布風一般地往屋外沖，途中撞倒了一條凳子也不管。</br> “你去哪兒？”封琛問。</br> 通道里傳來顏布布的大喊：“考拉啊！考拉啊！啊啊啊啊啊啊。”</br> 顏布布沖到樓底，看見考拉躺在草坪上，比努努背著爪子在它身旁來回踱步，薩薩卡則在不停地推它。</br> 顏布布見考拉這幅樣子，心底便是一沉，下意識覺得它是出了什么事。但接著又反應過來不太可能，畢竟量子獸出事也是會回到主人精神域，而不會成為一具尸體。</br> 而且量子獸都在，也不可能是王穗子出了事。</br> 林奮聽到腳步聲后轉頭，看見顏布布一連緊張，便問道：“你認識這只量子獸？”</br> “對，是我朋友的量子獸。”顏布布連忙跑了過去，搖晃著考拉，“考拉你怎么了？考拉！”</br> 考拉沒有任何反應地躺在草坪上。</br> 它作為一只量子獸，顏布布沒法用探鼻息聽心跳的方式去看它還有沒有救，便問林奮：“林少將，你知道它這是怎么了嗎？”</br> 林奮明顯不知道，便看向旁邊的于苑。</br> 于苑搖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沒見過這種情況。”</br> 顏布布還要再問，正在踱步的比努努突然沖前去，揮起爪子，照著考拉的臉扇去。</br> 啪一聲響后，在場三人都愣了半秒。</br> “比努努，你別打它。”顏布布話音剛落，就聽見于苑驚訝的聲音：“它在動了。”</br> 顏布布低頭看去，看見尸體似的考拉果然動了動爪子，不由激動地喊出聲：“考拉！”</br> 比努努還要扇巴掌，顏布布忙將它爪子握住：“可以了可以了，別打啦，它已經醒了！”</br> 比努努沒有再動手，顏布布便將考拉抱了起來。</br> 考拉躺在他懷里，慢慢挺直四肢伸懶腰。它這個動作花費了半分鐘，這才睜開眼，睡意惺忪地轉著頭打量四周。</br> 于苑問道：“它這是在睡覺嗎？”</br> “對，它一直都是這樣，我剛才太著急了，都沒想到它是在睡覺。”顏布布解釋。</br> 他又問考拉：“你怎么在這兒啊？王穗子呢？啊？你的主人呢？”</br> 考拉呆呆地看著他，半張著嘴，沒有任何反應。</br> “考拉，給點提示啊，哪怕是點頭搖頭呢？”顏布布搖晃著考拉，問不出什么后，又去瞧兀鷲。</br> 林奮替兀鷲回道：“它和白鶴一起去山外巡查，在接近那片黑暗區域時，發現它躺在地上，就將它叼了回來。”</br> 封琛此時也走了過來，伸手碰了碰考拉的肚皮：“量子獸沒辦法離主人太遠，既然考拉在這兒，那王穗子她們也一定就在附近。林少將，兀鷲發現它的具體位置在哪兒？”</br> 林奮指著東南方向道：“是在那方向的一條夾縫口發現它的，夾縫的另一頭就是黑暗區域。”</br> 顏布布順著他手指看去，立即便道：“啊！那是我們曾經走過的路，我們便是從那條夾縫里出來的。考拉是在那兒被發現的，那王穗子呢？她肯定不會一個人來，那他們一群人都被抓了？或者遇到喪尸了？不對不對，遇到喪尸的話，考拉不會好好的，那她——”</br> “別慌，沒事的。”封琛攬住他肩膀拍了拍，“你想想考拉平常是什么樣子？它應該是掉了隊，然后就干脆躺著睡覺，結果被兀鷲發現了。王穗子他們既然能從夾縫出來，應該是在那片暗物質區域找我們，也和我們一樣被羞羞草送了出來。”</br> 于苑這時候開口道：“讓它和主人精神連接吧，就算不清楚王穗子他們在哪里，至少可以把我們在這兒的消息傳遞出去。”</br> “對！王穗子他們肯定是在找我和哥哥，現在就讓考拉告訴他們。”</br> 眼見考拉難得地清醒，顏布布便將它放在草坪上坐著。幾人的目光都落在它身上，四只量子獸也圍著它。</br> 顏布布蹲在它身前，語氣嚴肅：“考拉，你現在和王穗子建立精神連接沒有？如果沒有連接上就趕緊連接，告訴她你在我們這里。”</br> 考拉沒有反應，但它一直盯著顏布布，眼珠子都沒轉動一下。顏布布察覺到不對勁，伸手在它面前揮了揮，又抓住它拼命搖晃：“你不能睜著眼睡覺啊，你快把我們的消息告訴王穗子啊……”</br> 考拉被搖得亂晃，卻依舊木呆呆地平視前方，顏布布沒有辦法，只得看向旁邊的比努努，朝它點了點頭。</br> 比努努毫不猶豫地上前，高高揚起爪子，照著考拉的臉扇去。</br> 隨著啪一聲響，考拉呆滯的眼珠子有了點光彩，眼見著又清醒過來。</br> 顏布布生怕它再次睡著了，立即揪著它的耳朵喊：“考拉！快點和王穗子精神連接，告訴她這兒的情況，說我和哥哥都在。”</br> 考拉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珠里映出比努努再次揮爪，它突然便點了下頭。</br> “好考拉，乖考拉。”顏布布在它腦袋上叭叭親了兩口，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的欣喜消失，又浮起了愁云。</br> 他轉頭看向身邊三人：“就算王穗子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也沒用啊，他們也沒法搞掉那些喪尸。對了，還要提醒他們躲著駐守在山上的那些人，別被發現了。”</br> 林奮伸手撥了下又在昏昏欲睡的考拉，嘴里道：“不用他們上來，只需要他們替我們送信給冉政首就行。”</br> 二十分鐘后，林奮將一封寫好的信遞給于苑，于苑便拿著布帶，將那信仔細地纏在考拉身上。</br> 考拉被翻來翻去地纏布帶，卻躺在于苑腿上呼呼大睡。</br> 顏布布有些擔心：“希望王穗子現在不要收它回精神域，萬一在半路上收回去就糟糕了，信件就送不到她手里。”</br> 封琛安慰道：“不會的，考拉已經和她取得了精神聯系，她再傻也知道現在不能收。”</br> “對，她又不是蔡陶。”顏布布點點頭后又唏噓：“幸好被兀鷲發現的是考拉而不是狼犬，只有考拉才會任由兀鷲帶上山，狼犬的話只會和它打架。”</br> 于苑將纏好信件的考拉遞給兀鷲叼著，對它和白鶴道：“你們將考拉送回原來的位置，等它的主人將它找到。他們應該會回信，你們再把信帶回來。”</br> 白鶴一聲清鳴，和兀鷲一起飛向天空。考拉在半空時睜開了眼，對著下方的顏布布小弧度揮了揮爪子。</br> 原本也該做午飯了，但四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思，全站在草坪上，等著兀鷲和白鶴回來。</br> 顏布布不斷詢問：“它們到哪兒了？”</br> 于苑道：“已經將考拉放在夾縫前面了。”</br> “現在它們在做什么？”</br> 于苑：“在等考拉的主人，就是王穗子。”</br> 三分鐘后。</br> 顏布布：“它們現在在做什么？王穗子來了嗎？”</br> 于苑：“還沒有。”</br> 十分鐘后。</br> 顏布布：“王穗子來了嗎？它們現在在做什么？”</br> 于苑很有耐心地回道：“還沒有，兀鷲和白鶴還在等。”</br> 封琛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小聲對林奮道：“它應該是睡著了，不然可以通知王穗子找到它的。”</br> 林奮轉頭看向封琛，封琛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比努努，林奮又不動聲色地轉開視線。</br> 半分鐘后，于苑道：“……考拉被兀鷲打醒了。”</br> “……來了一群人，都是年輕的哨兵向導……他們看到考拉身上的信件了……”</br> 在于苑的講述聲中，封琛回屋去做飯，剛做好最后一道菜，就聽到了顏布布的大叫：“兀鷲和白鶴回來了！它們帶著信回來了。”</br> “先回來吃飯，邊吃便看！”封琛從廚房窗戶探出頭喊道。</br> 飯桌上，林奮展開手里的一張紙，皺著眉頭抖了抖：“衛生紙？”</br> 顏布布咬著筷子頭：“衛生紙怎么了？”</br> 林奮沉著臉：“你們這叫什么士兵？難道教官沒有說過，只要出任務，行軍背包里必須放著紙筆嗎？”</br> 于苑慢條斯理地喝著湯：“衛生紙也是紙嘛，都什么時候了，還這么講究，只要能寫字就行。”</br> “快念快念。”顏布布催道，又伸手去拿，“不念就讓我來。”</br> “你快吃飯，碗里的飯都涼了。”封琛用筷子敲了下他的碗，“都等了這么久，不在乎這么十來分鐘。”</br> 林奮飛快地將那張紙看完，順手放在一旁，再端起飯碗，邊吃邊給他們復述信里的內容。</br> “你們之前想得沒錯，他們的確是瞞著軍隊，偷偷去了暗物質區域找你們……唔，結果在一個山洞里發現了你們留下的碗筷。”</br> “哈哈！我就說嘛。”顏布布驚喜地笑道。</br> 比努努坐在飯桌前，面前擺了個空碗，爪子里還抓著一雙筷子。聽到林奮這樣說后，連忙去看身旁的封琛。</br> 封琛輕咳了一聲：“林少將，信里說那石獅子怎么樣？”</br> 林奮抬頭看了他一眼，兩人之間交匯了個淡淡的眼神，林奮語氣自然地道：“信里說了，那石獅子也很好。”</br> “聽見了嗎？石獅子也很好。”封琛小聲對比努努道。</br> 林奮給于苑盛了一碗湯，又夾起一塊變異種肉放進顏布布碗里，繼續道：“他們也是羞羞草送出來的，直接就送到了夾縫那里——顏布布！”</br> 顏布布剛將那塊肉放進封琛碗里，嚇得趕緊夾了回來：“沒……不是，那上面有點肥肉，我不想吃。”</br> “你小時候什么都吃，草皮魚卵都不放過，前幾天嘗到鹽都激動得哭了，現在還挑食？吃掉！”</br> 顏布布用筷子撥著那塊肉，嘴里小聲嘟囔：“……是我救的于上校，要不是我，有人現在還不知道躲在哪兒哭吶，不把我供著也就算了，還這種態度……”</br> 他邊說邊偷看林奮，在對上他那淡淡的眼神后，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還是夾起肉喂進嘴里。</br> 林奮又繼續道：“他們說會馬上回去，將這些事匯報給冉政首。但陳思澤是東聯軍的執政官，如果冉政首對他動手，兩軍勢必開戰。而且只憑他們幾個的口述，肯定不能讓東聯軍相信。所以我讓冉政首去挖出你說的那條線纜，找到陳思澤的秘密基地，先把你父母救出來。你父親在東聯軍里威望極高，老部下也多，只要他一旦出現，東聯軍就自然會獲知真相，那么陳思澤無論怎么樣都翻不了身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