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給顏布布交代了幾句后,留下黑獅守著他,自己和林奮出了門。</br> A蜂巢船已經空無一人,甲板上撐起了遮雨棚,士兵站在下面躲雨聊天,滿甲板亂跑亂跳著一群量子獸。</br> 看見林奮,士兵們立即站直噤聲,就連那群動物也規規矩矩地立正。</br> 一只猞猁和一只袋鼠正在打架,猞猁立即從地上翻起身,袋鼠還在不依不饒地掄拳,被自己主人果斷收回了精神域。</br> 林奮帶著封琛進了船艙,順著樓梯往下層走:“雖然哨兵擁有超強的五感,但側重點卻有所不同。有人勝在聽,當精神力放出去后,能聽到幾里外積雪壓斷枯枝的聲音。也有人側重于聞,用精神力捕捉空中的氣味顆粒,哪怕是一滴血也能被他聞到。還有人的視覺或是辨知能力表現特別突出,這些都是因人而異。”</br> 下層便是機房,因為船只處于停航狀態,所以整個機房寂靜無聲。封琛跟在林奮身后走進機房,認真聽著他的講述。</br> “我覺得這船上有著某種我們看不見的生物。”林奮按下墻壁上的開關,機房內被照得雪亮,他目光緩緩掃過那些大型機組,輕聲開口:“我確定那東西就藏在這條船上,但我的精神力并不側重辯知,所以找不到它。我需要你來感受一下它究竟在哪兒。”</br> 封琛沒有回答,但卻已經閉上眼,放出了精神力。</br> 絲絲縷縷的精神觸須往四處蔓延,那些被機器擋住的陰暗角落,封得嚴嚴實實的鋼管內空間,都通過精神觸須轉成畫面,讓他看得一清二楚。</br> 林奮沒有打擾他,只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著。</br> 顏布布按照封琛的吩咐,坐在桌子前,拿著紙筆在小本子上寫字。</br> 他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腳趾緊緊抓著地面,嘴也在跟著努動,似乎全身都隨著手在一起用勁。</br> 黑獅安靜地趴在他腳邊,半闔著眼,尾巴輕輕擺動著。</br> 顏布布寫著字,眼角視網膜邊緣突然出現了一團黑色,他的筆頓住,倏地轉頭看去,卻發現那里什么都沒有。</br> 他放下筆揉了揉眼睛,還是只看見銀灰色的空地毯。</br> 黑獅就趴在那塊空地毯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顏布布,兩只耳朵緊張地豎得高高的。</br> 顏布布的視線穿過他身體,又四處張望,的確什么也沒看見,便提起筆繼續寫字,嘴里跟著嘟嘟囔囔地念:“上,下,左……”</br> 寫了還沒兩個字,他的筆再次停下。</br> 那黑色東西又出現在他視野里。</br> 雖然看不太清楚,就像電視信號時有時無,圖像也跟著不穩定地跳動,讓那黑色和地毯之間的邊界有些模糊不清。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兒的確有一個黑色的巨大物體。</br> 顏布布心頭砰砰狂跳,這次他沒有側過頭,而是保持著寫字的姿勢,兩只眼珠子卻偷偷轉向那方向。</br> 只見那里依舊是一片地毯,什么也沒有。</br> 顏布布疑惑地想了會兒,起身在床底和柜子里翻找,依舊一無所獲。最后他只能回到桌邊寫字,只是寫兩個字便要猛地轉頭,警覺地打量四周。</br> 寫字,轉頭,寫字,轉頭……</br> 黑獅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盯著他,兩只獅眼瞪得溜圓。</br> 顏布布終于寫完封琛留下的作業,去端桌上的不銹鋼水壺,想給自己倒杯水喝,但水壺里卻是空的。</br> 這個房間不像他們之前的房間里有燒水器,他便抱著水壺去客廳。</br> 和他們一起住在這套房的是一對年輕夫婦,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收拾自帶的行李。妻子看見顏布布抱著水壺,善解人意地問:“小朋友,是想找開水嗎?”</br> “是的。”顏布布點頭。</br> “這房間里的燒水器已經壞了,去船那頭的開水房打水吧。”</br> “嗯,謝謝阿姨。”</br> 顏布布抱著水壺出了門,黑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旁。</br> 開水房在通道盡頭右拐,室內光線有些昏暗,房間里沒有一個人,只聽見開水器嗡嗡的運作聲。</br> 顏布布打開水壺蓋,將水壺放在開水龍頭下,伸手去擰開關。但這開水器有些高,他踮起腳也夠不著,便去搬旁邊的椅子來墊腳。</br> 他這里轉身離開,黑獅便伸出爪子,打開了龍頭開關。</br> 顏布布剛端起椅子,就聽到身后傳來嘩嘩水聲,他以為是另外的人來打水,沒想到回頭后,發現水房里并沒有其他人,而那開水器自動往水壺里灌著開水。</br> 顏布布驚訝地張著嘴,有些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嘩嘩水聲里,水壺都快被注滿開水,他都還是愣愣地看著水壺沒有動。</br> 黑獅的爪子在空中伸伸縮縮,終于還是在顏布布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將開關擰上。</br> 如果說顏布布本還猜測這是自動開水器,但現在他親眼見到那開關把手往左邊轉動了九十度。</br> 因為水龍頭有些不好關嚴,還有一小股水流在淌,他又眼睜睜地看著把手往右轉回了一點點,再往左使勁一推,這下徹底關上了。</br> 黑獅關好水,便看向顏布布。</br> 水房內異常安靜,一人一獅都靜默著。</br> 咣當!</br> 顏布布突然扔掉手上的椅子,像只受驚的兔子般沖向屋外,迅捷消失在了門口。</br> 黑獅追了出去,只看見一道狂奔中的背影,兩條小短腿飛速倒騰,很快就沖出去了十幾米遠。</br> 撲通,顏布布摔了一跤,看得黑獅身體跟著抖了下。</br> 但他在地上滾了半圈后,立即爬起身繼續跑。</br> 黑獅原想跟上去,但看看那個被遺落的開水瓶,還是回到水房去叼上,推開窗戶躍了出去,從船身外回去房間。</br> 船身外有一條不到五公分寬的長沿,它四只爪子踏著長沿,穩穩地向前走。</br> 走到一半距離時,它突然停下,疑惑地注視著前方。剛有什么亮光閃了下,就短短一瞬,卻有些刺眼。</br> 黑獅俯下碩大的頭,在低空嗅聞,像是發現了什么威脅似的,突然往后退了半步,獅眼里放出兇狠厲光,喉嚨里也溢出低吼。</br> 它叼著開水瓶四周查看,左邊是光滑的船身,右邊是滔滔海水,什么也沒有。</br> 黑獅的眼中透出疑惑,干脆小跑幾步來到他們的房間外,從窗戶鉆了進去,放下開水瓶后再出來,重新去找那個閃光的東西。</br> 這次它邊嗅聞邊找,終于固定在了一個位置。它盯著那一小塊什么也沒有的長沿,突然迅捷地伸出了爪子。</br> 黑獅抬起爪子仔細瞧。</br> 它的趾尖夾著一塊像是貝殼般大小的薄片,薄得能看到對面的光亮,本身沒有色彩,卻能根據角度變化折射出不同顏色的碎光。</br> 黑獅謹慎地端詳著這薄片,用牙齒咬了下,感覺這薄片很堅硬,便叼在嘴里調頭回房間。</br> 顏布布一口氣沖到通道口,直到遇見幾個站著聊天的人才停下腳步,心有余悸地喘著氣。</br> “小孩兒,你在跑什么呢?”有人問道。</br> 顏布布劇烈的心跳還沒平穩,只用手指著開水房:“開,開水房里有妖怪。”</br> 因為A蜂巢船剛發生了吃人事件,那幾人立即追問:“什么妖怪?”</br> “看,看不見,但是可以,可以給我打開水的妖怪。”顏布布說。</br> 那幾人放松地笑起來:“放心,等會我們就去抓住那個可以給你打開水的妖怪,回去吧,沒事的,別在外面亂跑。”</br> 顏布布還是回了屋,他決定不出去了,就在屋子里等封琛回來。結果剛在桌子旁坐下,就猶如被施了定身術般定在了那里。</br> 只見桌子上擺著一個開水瓶。</br> 咖啡色的隔熱膠套把手,不銹鋼瓶身锃亮,清晰地映出他瞪得大大的眼睛。</br> 顏布布轉動眼珠看了下自己空著的手,又看向那個開水瓶,有些不確定是不是他拎回來的。但他飛快回憶了下在通道里奔跑的場景,終于確定他什么東西都沒有拎。</br> “那個,那個,你跟著我回來了嗎?”他顫抖著聲音問。</br> 屋子里沒有任何回應。</br> “你是不吃小孩的好妖怪,對不對?我知道的,你一定是好妖怪,還幫我打開水,對吧?我的肉也不好吃的,不好吃,臭臭的,我可能有很多天沒洗澡了。”</br> 顏布布一邊說,一邊從桌邊站起身,慢慢往門口倒退。安靜的屋子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br> 這時,他看見正前方的窗戶突然自己開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外面飛了進來。</br> 黑獅剛從窗口躍進來,就看到了像個木偶般立在門口的顏布布。它猛地剎住腳站在原地,和顏布布對視著。</br> 它知道顏布布看不見自己,那么他現在一直盯著看的,應該是它嘴里叼著的薄片。</br> 黑獅心里一動,雖然它還沒搞清這薄片是什么,上面的氣味也讓它升起警惕,但只要顏布布喜歡,那就送給他。</br> 顏布布一直憋著口氣,大氣不敢出地看著那一小團亮光停止在空中。</br> 可是片刻后,它又動了,對著他上下晃悠地飄了過來。</br> 就在薄片飄到眼前時,他白著臉,一巴掌將那薄片拍在地上,再伸出腳狠狠踩了兩下。接著才哇地一聲哭起來,拉開房門,一邊嚎啕一邊沖了出去。</br> 封琛用精神力掃了遍底艙,精神觸須遍布每個角落,沒有落下任何一個死角。</br> 林奮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直到他收起精神力睜開眼后才問道:“有什么發現嗎?”</br> 封琛搖搖頭:“我沒有感覺到有什么異常。”</br> “沒有?”</br> “對。”</br> 林奮臉色凝重起來,喃喃道:“那它究竟會藏在哪兒呢?”</br> “我們再去一層看看吧,我將這艘船逐層檢查一遍。”封琛說。</br> 燈光下,他的臉色不太好,透出一絲虛弱的蒼白,額頭也覆蓋著一層汗水,那是精神力大量使用過的狀態。</br> 林奮拍拍他的肩:“今天就只檢查這一層,于苑會給你梳理精神域,等你休息好,明天再檢查另外的地方。辛苦了。”</br> “還好。”</br> “你的精神體呢?留在煩人精身旁的嗎?”林奮問。</br> 封琛點頭:“是的。”</br> “明天檢查的時候帶上吧,會讓你輕松一些。”</br> 封琛有些遲疑,林奮又道:“那三條船目前沒出過事,應該是安全的。”</br> 兩人順著樓梯往上走,封琛見時機正好,似是隨意地問道:“林少將,修船的事在進行嗎?”</br> “一直在進行,士兵在碼頭船廠24小時輪班打撈配件。”林奮腳步頓了下,“秦深,我也想船能盡快修好,讓所有人都離開這里,我心里的焦急并不比你少。”</br> 封琛擔憂顏布布,所以才會忍不住問。聽他這樣回答,心里總算是安穩了一些。</br> 兩人上了一層甲板,看見了于苑。</br> 于苑只瞧了封琛一眼,便給林奮說:“我給他梳理下精神域。”</br> 林奮點頭:“就在這里找間艙房吧,比其他地方要安靜。”</br> “好。”</br> 于苑給封琛梳理精神域時,林奮就守在一旁。梳理結束,封琛臉色好看了許多,精神也重新恢復。</br> 林奮給兩人遞來水,于苑喝了一口后斟酌著道:“秦深,因為我不是你的專屬向導,所以只能梳理精神域外層。雖然不清楚你的精神域具體情況,但我覺得你要是有了專屬向導的話,精神力會上升到一個很高的階段。”</br> 林奮挑了挑眉:“比我還高?”</br> 于苑沒理會他的打岔,接著道:“哨兵變異后會經歷初階段,叫做成長期。你目前就處在成長期,初始精神力是B級。但你如果有了自己的專屬向導,兩人一起度過結合熱以后,你的能力會再一次突飛猛進,達到一個新階段,這個階段叫做平穩期。”</br> “我雖然沒有進入你的精神域內核,但能感覺到你的精神力挺強悍。成長期精神力越強悍,表示你的精神域越寬廣,將來一旦有了專屬向導,度過結合熱以后,那成長的速度一定會很驚人。”</br> “專屬向導……”封琛喃喃著念了遍,又問:“專屬向導要去哪兒找?結合熱又是什么意思?”</br> 于苑怔了怔,似乎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難得地沒有出聲解釋,神情也變得有些不太自在。</br> 他輕咳了聲,低著頭喝水,耳根處悄悄染上了一抹紅。</br> 林奮卻在此時面無表情地開口:“你才多大?那不是你現在該關心的問題。你現在就好好度過成長期,到時候自然就明白了。”</br> 封琛滿心疑惑,但見兩人都不愿意回答的樣子,也就沒有繼續追問。</br> 林奮站起身:“走吧,回去了,這條船我會讓士兵守著,明天再來檢查其他層。”</br> 三人乘上小船,將封琛送到C蜂巢后,林奮和于苑則回了軍部所在的D蜂巢。</br> 封琛剛一登上甲板,就聽到了顏布布的哭叫聲,極具穿透力地從艙內傳出,并一路向著甲板靠近。</br> “哇……”顏布布沖出艙房通道,看到封琛后猶如看到了救星,立即張開雙手朝他撲去,“哥哥啊……”</br> 封琛見他看上去沒出什么事,便將人接住后問道:“哭什么?”</br> “哇……妖怪……飛起來了……哇”</br> “有話好好說,不準哭,不然誰聽得見你說什么?”封琛邊叱喝邊去摸他額頭。</br> 嗯,沒有發燒。</br> 顏布布收住哭聲,哽咽道:“水房里,水房里有妖怪,我們屋子里也有。”</br> “妖怪?什么妖怪?”封琛剛要接著追問,就看到跟著追出來的黑獅。</br> “看不見它的樣子,但是我去水房打水,那水自己流,屋子里也有東西在飛,就和上次衣服自己飛一樣。”</br> 黑獅訕訕地停下腳步,溜達到甲板一側,像是在看船外的大海,一雙眼睛卻偷偷瞟著這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