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點,C蜂巢卻無人入睡,整艘船燈火通明,士兵在逐間房挨著搜查。</br> 這次他們沒有戴可視眼鏡,也沒有讓哨兵調動精神力去搜尋,而是每人手里都提著一桶水,進了屋子后,先在墻壁四周撒上一圈再說。</br> 也有士兵拿著擴音器在通道里來回重復:“堪澤蜥澆上水后就可以看見,你們不時在屋子里灑灑水……”</br> 二樓會議室里,林奮和于苑坐在沙發上,對面坐著封琛,還有靠在他懷里抽抽搭搭的顏布布。</br> 于苑敲了敲面前的茶幾:“小卷毛,別哭了,你上次在水房遇見堪澤蜥的時候,不是還很勇敢嗎?還能去扯人家的腳。”</br> 封琛看了眼顏布布,說:“他今晚真被嚇著了吧。”</br> 顏布布的抽搭聲小了下去。</br> “他不是被堪澤蜥嚇著了,是我們都看見他尿褲子,臊了。”林奮在旁邊淡淡陳述。</br> “嗚……”原本已經收聲的顏布布,再次痛苦地哭了起來。</br> 于苑有些無語地看向林奮,林奮輕咳一聲后不說話了。</br> “這么說,船上不止一只堪澤蜥,這可就有點麻煩了。”于苑皺著眉道:“堪澤蜥孵化出殼后,在一周內就能長大,我們遇到的這兩只也許就是剛出殼不久的。如果船上有堪澤蜥蛋的話,陸續還會有其他堪澤蜥孵化出殼。”</br> “堪澤蜥蛋可以用精神力找出來嗎?”封琛問。</br> 于苑搖搖頭:“這些是變異種,如果能找到的話,你之前就已經搜到了。”</br> 某條船上也許還藏著數量不清的堪澤蜥蛋,這個可怕的猜測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br> “找,繼續找,把幾條船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來。”林奮看向于苑:“只是為什么它不咬煩人精呢?”</br> 顏布布原本還埋在封琛懷里,聽到這句后立即抬起頭,哽咽著對林奮道:“因為它不會吃小孩兒的肉。”</br> 封琛卻似想到了什么,伸手在顏布布褲兜里掏,掏出來一個透明的甲片。</br> “會不會是因為這張甲片的緣故?晶晶將它裝在褲兜里的,堪澤蜥聞到了氣味,以為他是同類?”</br> 于苑接過那塊甲片看了看,說:“很有可能。堪澤蜥算是高度弱視,它就算和小卷毛對視,其實也看不清他的模樣,只是在用嗅覺辨認。它能聞到這塊甲片的氣味,卻又有些疑惑,所以就在那衛生間里停留了一會兒才離開。”</br> 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扣響。</br> “進來。”</br> 兩名士兵走了進來,分別對著于苑和林奮行了個禮:“林少將,于上校,我們剛才將C蜂巢搜尋了一遍,沒有發現堪澤蜥的蹤跡,也沒有人失蹤。”</br> 另一名士兵卻接著道:“才接到B蜂巢匯報,住在B蜂巢三層的一家三口遇害了。和其他那些遇害者一樣,尸體遭遇過啃噬,只剩下了骨架。”</br> “B蜂巢也有了堪澤蜥?”于苑豁然起身。</br> 士兵有些緊張地點頭:“是的,現在B蜂巢船上也是一團亂了。”</br> 林奮卻在此時出聲:“不一定,也許就是煩人精今晚看見的那一只過去的。畢竟我們幾條船相隔太近,它完全可以來去自由。”</br> “走,看看去。”</br> “好。”</br> 林奮大步往門口走,邊走邊問封琛:“你要去嗎?”</br> 封琛覺得自己的精神力探不出來堪澤蜥,還不如用水四處澆一圈有用,但抱著萬一能幫上忙的想法,便點了點頭:“好的,我去。”</br> 他低聲問懷里的顏布布:“現在才半夜,我把你送去吳叔那兒,讓他陪著你睡覺好不好?”</br> “不好。”顏布布飛快地回答,還抓住他胳膊扭了扭身體,表示出要和他一起去。</br> “好,那我送你去吳叔那兒。”封琛站起身。</br> 顏布布急了:“你才問我好不好,我回答的是不好。”</br> “那又怎么樣呢?我只是順口問問。”封琛冷酷地看著他:“走,現在就去。”</br> 顏布布本還想再爭取一下,卻見林奮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只能將那些央求都咽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跟在封琛身后去找吳優。</br> 今晚的三條大船都無人入眠,C蜂巢發現了堪澤蜥的蹤跡,B蜂巢有人被堪澤蜥獵殺捕食。那么堪澤蜥到底有多少只?它們又藏在哪里?</br> 所有人都不敢關上房門,怕房間里來了堪澤蜥,呼救聲傳不出去。鄰居間也都打了招呼,只要聽到隔壁有不同尋常的動靜,一定要去幫忙。</br> 封琛跟著林奮去了B蜂巢,站在艙房通道里。船內很安靜,雖然士兵們來來往往,卻井然有序,只不時響起一陣陣灑水的聲音。</br> 封琛微閉上眼,調動自己的精神力,鉆進那些通風管道,一直蔓延向前。</br> 十分鐘后,他收回了精神力,對林奮說道:“我沒有發現有什么異常。”</br> 而那些士兵也紛紛回報。</br> “三層檢查了一遍,每間房都灑水了,沒有任何發現。”</br> “底層機房仔細灑水搜尋了一遍,包括那些機器角落,沒有任何發現。”</br> “二層房間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異常。”</br> ……</br> 林奮聽完士兵的回報,轉頭對封琛說:“不知道是沒在了還是抓不著,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讓士兵送你回去。”</br> “好。”</br> 封琛回到C蜂巢,看見通道里有幾隊士兵在巡邏,顯然是怕堪澤蜥再出來傷人。不過這種可能性其實不大,因為堪澤蜥剛進過食,估計又要好多天才會再次出來。</br> 他去了吳優那兒后,看見顏布布已經睡著了,黑獅靜靜地趴在床邊守著他。</br> 吳優輕聲問他:“要不就放在我這兒睡?”</br> “算了,還是把他抱回去吧。”封琛也壓低了聲音,“他有時候會尿床。”</br> “尿床?”吳優笑起來,往外揮著手:“那快抱回去抱回去,別放我這兒。”</br> 封琛抱著顏布布回房間時,顏布布睜開眼,朝封琛露出一個迷蒙的笑:“哥哥。”</br> “嗯。”</br> 顏布布又傻笑了聲,臉蛋兒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安心地睡了過去。</br> 封琛將他放上床后,又去摸他額頭,接著便靜靜看著他的睡顏沉思,很久后才關燈睡覺。</br> 因為兩條大船鬧騰了一夜,第二天都沒有學生上學,老師在空蕩蕩的教室里等了片刻后,干脆也回去補覺。</br> 直到第三天,學生們才去往D蜂巢,開始正常上課。</br> 今天老師要抽幾個小朋友去黑板上做題,顏布布的手舉得老高,都快站起來了,老師便點了他:“樊仁晶同學,你也上來。”</br> 顏布布站在黑板前,看著那幾道算術題,心里樂開了花。</br> 這幾道題他會做,全是封琛惡補過的。</br> 封琛正在專注地聽老師講課,那絲分出去的精神力,就聽到了來自小班老師的表揚聲。</br> “樊仁晶同學的五道算術題全對啦,獲得了一朵小紅花,小朋友們為他鼓掌……”</br> 嘩嘩掌聲中,封琛不用看也想得到顏布布此時的模樣,臉上不由也露出了一抹笑。</br> 小班下課后,顏布布胸前已經別了朵小紅花。他驕傲幸福地挺著胸脯,來到大班門口。</br> 大班還沒下課,但開著門,老師正背朝學生在黑板上寫字。</br> 顏布布也不出聲,只站在他能看見封琛,封琛也能看見他,但又不會被老師發現的門側,將佩戴著小紅花的胸脯挺得高高的。</br> 封琛瞥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盯著黑板,右手卻在桌邊悄悄豎起了大拇指。</br> 顏布布滿意地轉身離開。</br> 下課還有一會兒,他在這層逛了圈,逛到甲板附近看了會兒雨,這才心滿意足地回教室。</br> 轉身時,卻差點撞上了一個站在身后的人。</br> 顏布布在看見那身軍官服后,心里就升起不好的預感。他視線慢慢往上,順著那挺括的深藍色布料和黃銅紐扣一直往上,便對上了林奮居高臨下俯視他的淡漠眼眸。</br> 顏布布呆若木雞。</br> “想逃課?”林奮問。</br> 顏布布機械地搖頭。</br> 林奮說:“你連二減二等于多少都不會做,就別想著逃課了。”</br> 顏布布一個激靈,頓時有了反駁的勇氣:“我會做的,二減二等于零,那些算術題我全部會做了,我剛就得了小紅花的。”</br> 說完后便挺起了胸脯,將那朵小紅花展示在林奮面前。</br> 林奮視線落在小紅花上,道:“是嗎?我覺得你在吹牛。”</br> “沒有吹牛,我會做算術題了,不光加法,還有減法。”顏布布嚴肅地為自己辯解。</br> “好,那我考考你。”林奮退后半步,雙手環胸,“454減278等于多少?”</br> 顏布布再次呆若木雞。</br> 林奮說:“不是說會做算術題了嗎?為什么算不出來?”</br> 顏布布吶吶地道:“你這個數字太多了,嗯,太多了。”</br> “那你要多少個數字?”林奮問。</br> 顏布布說:“一個數字減去一個數字。”</br> “一個數字的算術題你全部都能做?”林奮問。</br> 顏布布自豪點頭:“嗯,全部都能。”</br> 林奮一只手摸著下巴,半信半疑地道:“我不是很相信……”</br> 顏布布有些著急了,指著自己的小紅花:“你看啊,我真的會做。”</br> 林奮皺眉思索了下:“這樣吧,那我們打個賭。我給你出一道題,你要是能做的話,我就相信你說的話。可你要是不能做,我就要收走你的小紅花。”</br> 顏布布警惕地按住自己小紅花,突然就不敢那么果斷地答應了。</br> “就像你說的,一個數字減去一個數字,不會有很多的數字。”林奮說。</br> 顏布布還是有些猶豫。</br> 林奮嗤笑了一聲:“原來不會做啊……”</br> “我會!我哥哥教了我的。”顏布布受不了激,立即應聲:“那你出題,我來做。”</br> “好,我來出題。”林奮輕咳一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嘴里淡淡吐出了一道算術題,“三減去四等于多少?”</br> 顏布布終于成功地化作了一尊雕塑,只能轉動眼珠子,看著一只大手伸到他胸前,緩緩摘下了那朵小紅花。</br> “這是我的了。”林奮無情地說道。</br> 顏布布視線緊跟著那朵小紅花,看著林奮將它別在他自己胸前,兩片嘴唇抖啊抖,眼底水光涌現,正醞釀著一場超級風暴。</br> “我不喜歡哭鬧的小孩,雖然他們的味道很好。”</br> 顏布布在聽清林奮這句話后,又將那聲哭嚎生生憋了回去。</br> 兩人沉默地對望,一人滿臉冷漠,一人悲痛欲絕,便聽到通道里傳來于苑的聲音:“你們在這里做什么?”</br> 林奮背朝著他的身體一僵,顏布布卻猶如見到救星般撲了過去,抓著于苑的衣角,悲憤地哽咽:“他,他,壞人……”</br> 于苑瞥了林奮背影一眼,柔聲道:“慢慢說,他干了什么壞事?”</br> 顏布布深吸了口氣:“他,他拿走了我的小紅花。”</br> 說到小紅花三個字時,他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模樣看著也像是快要崩潰。</br> “沒事的啊,沒事。”于苑安撫了顏布布兩句,又看向林奮,冷聲斥道:“還給他!”</br> 林奮還是面朝甲板站著,但右手卻摘下胸前的小紅花,遞向側邊。</br> 于苑上前兩步接過小紅花,給顏布布重新別在胸前,將每片花瓣兒都理順帖,這才道:“好了,小紅花物歸原主,現在別傷心了,回去上課吧。”</br> “謝謝。”顏布布抱了下于苑,看也沒看林奮一眼,急急轉身往教室方向跑去。</br> 速度之快,活似生怕誰會在后面追他似的。</br> “慢點,別摔了。”</br> 于苑眼看著顏布布消失在通道拐角,在轉過身,慢慢踱到林奮身旁。</br> “我在想,那堪澤蜥究竟是藏在哪里呢?不把它找到,這幾條船上的人就不會安全。”林奮皺眉眺望著遠方海面,一臉凝重的思索狀。</br> 于苑斜睨著他,輕哼一聲:“是要快點找到,等你將它抓住后,我一定會給你發一朵小紅花。”</br> 林奮面不改色:“小紅花就不用了……”</br> “怎么不用了?我看你挺喜歡的嘛,坑蒙拐騙都要從小孩兒手里騙走。”</br> “那就是沒事了逗逗他。”</br> 于苑明知故問:“不要小紅花,那你想要什么?”</br>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帶著一把小小的鉤子,從林奮耳里一直鉆到了他心里。</br> 林奮瞥了他一眼,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于苑沒有回話,只微笑著看向遠方。</br> 林奮俯下身,在他唇上飛快地啄了下,再攬住他的肩,將人摟在懷里。</br> 兩人靜靜依偎著,聽著雨點打落在甲板上的聲音,享受著這刻難得的放松和甜蜜。</br> 顏布布剛回到教室,就該上課了,他不敢再戴著小紅花,便打開布袋,放進那個空密碼盒里。</br> 這節課是音樂課,老師教了他們一首新歌。</br> 顏布布聲情并茂地唱歌,唱著唱著,他發現自己每唱一句,老師便會轉頭看他。</br> 他覺得這是褒獎,于是唱得更起勁了,每一句都迸發出力量,洪亮歌聲傳遍四方。</br> 封琛這邊在上軍事課。</br> 因為是軍方辦學,何況又是如今這種艱難的形勢,便也開設了搏擊和槍械知識方面的課程。</br> 他學文化課挺專心,但對于搏擊和槍械這種課程就不感興趣了。</br> 畢竟他曾經被東聯軍悉心培養,這點初級入門的內容,對他來說太小兒科,于是便打開書本自學。</br> 講授軍事課的老師是一名軍官,正在小班同學高亢的歌聲里傳授搏擊知識。</br> “當你保持這樣的防御姿勢,不管對方從哪個方向攻擊你,你都可以進行防御。”</br> “山坡上盛開著花朵,云兒下流淌著小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br> 軍官一邊展示分解動作,一邊高聲嘶吼要領,脖子邊都崩出了青筋。</br> “如果對方攻擊你下盤,你就收回腳,同時向對方臉部出拳。”</br>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br> 這啦啦啦簡直要了命,關鍵還不在調上,都跟著一道荒腔走板的聲音集體跑調。軍官只得將門窗都關嚴,這才減輕了被魔音折磨的痛苦。</br> 封琛眼睛看著書,手指揉著太陽穴,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