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布布跑到六樓通道盡頭的窗戶,撩起窗簾一角往外看，看見礎石那幫人繞著樓房轉了一圈，最后停在五樓窗戶前。</br> “他們進不來的,哥哥把窗戶鎖了?！鳖伈疾紕偨o黑獅說完這一句，就看見有人掏出一個儀器，似乎在開窗。</br> “他們是在開窗嗎？他們能進來嗎？”顏布布驚慌地問黑獅。</br> 黑獅轉頭沖向大廳,又飛快回來,嘴里叼著顏布布的羽絨服、羽絨褲和雪地靴，長長的圍巾還拖了一半在地上。</br> “還有袋子,我的袋子?！?lt;/br> 顏布布接過衣服后手忙腳亂地穿，黑獅又跑回去,將他的布袋叼了過來。而樓下的人也用儀器打開了窗戶,一個個往樓里翻。</br> 有手下搓著手，喜不自勝道：“這樓里好暖和,他媽的剛才可凍死我了。”</br> 另外的打手則將通道兩側的房間門推開：“執事，您來看這個房間，這都是些什么？”</br> 礎石走進去，看著滿室堆放的儀器，笑道：“……瞧瞧我發現了什么？東聯軍才有的超微量PR分離器。這是東聯軍的研究所,一個秘密研究所！”</br> “執事，這樓里住著人，您看這些，剛打掃過的……”</br> 礎石神情冷凝下來：“搜,把藏著的人給我找出來?！?lt;/br> 談話聲清晰地傳了上來，在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時,黑獅推開了六樓窗戶,叼著顏布布躍出窗,穩穩落到雪地上，再飛快地向著遠方奔去。</br> 冷空氣帶著尖嘯聲灌入樓內，礎石幾人沖到五樓窗戶旁往外看。一名打手震驚地道：“執事，是那個小孩兒，騎著黑獅子的小孩兒?！?lt;/br> “封家的崽子……”礎石看著黑獅和顏布布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微微瞇起眼。</br> “原來封家的兩個崽子躲在這兒的，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執事，我們就在這里等他們回來?！?lt;/br> 礎石搖頭：“先找找密碼盒，找不到的話，就是被那倆崽子帶在身上了。小崽子是去給大的報信，我們在這兒他們就不敢回來。人肯定在附近，走，找他們去?！?lt;/br> 顏布布騎在黑獅背上，緊緊抓著它的鬃毛，在風雪里一路狂奔。驟然而來的冷空氣，從他鼻腔進入肺部，氣管都在收縮痙攣，像是吸進了冰渣般刺痛。</br> 他呼吸的氣流吹在圍巾上，那里立即就沾上了一層淺淺的白霜。</br> “獅子，你，知道，知道哥哥在哪兒嗎？”顏布布等到適應了低溫，肺部疼痛減輕后，便喘著氣問道。</br> 黑獅搖搖頭，又低吼了一聲，聲音里透出焦灼和不安。</br> “別怕，我們慢慢找他，肯定能找到，還能找到比努努。”顏布布原本也很驚慌，這時反而鎮定下來，安慰地拍拍獅頭。</br> 黑獅加快腳步，載著顏布布往前飛奔。</br> 深洞里，封琛雙手攏在嘴邊吹著氣，兩只腳也在原地踏步。</br> 他已經撤掉了罩在身體外的精神力。那透明罩只能擋住風雪，卻沒法提升氣溫，而這洞里沒有風雪，只有徹骨的寒意。</br> 寒意鉆入每一個骨頭縫里，讓他覺得像是將骨節都凍成了冰，腳和手指都板結得沒法彎曲。</br> 待到凍木的手指稍微回暖，他撿起匕首去戳面前的黑鋼石。</br> 黑鋼石雖然堅固，但林奮贈給他的這把無虞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無比鋒利，已經在洞壁上鑿出了個窟窿。</br> 他踩上那窟窿繼續鑿，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在兩三個小時后便能出去。</br> 只是他不知道在這樣極寒的天氣里，自己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br> 封琛的手太僵硬，手指也不聽使喚，匕首突然握空，從掌心掉在了地上。</br> 他轉頭去匕首，腳下卻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在了洞底。</br> 沒有了精神力外罩，他這次摔得不輕，躺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動彈。他喘著粗氣看著洞口外灰蒙蒙的天空，只覺得身體里的血液都快涼成了冰。</br> 就在這時，那圓圓的天空突然出現了個缺，洞口被什么擋住了一小塊，還左右動了下。</br> 是活的！</br> 因為背著光，封琛看得不是太清楚，第一反應是變異種，立即伸手去摸旁邊的匕首。</br> 當他將匕首抓在手里時，那東西往旁挪了步，有光線便從側面將它照亮。</br> 因為覆蓋著一層雪，它看上去就是個圓圓的雪球，但球面上露出兩只眼睛，黑得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似的。</br> 封琛心頭一震，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br> 比努努！</br> 比努努就趴在洞口，一瞬不瞬地看著封琛。</br> 封琛屏住呼吸和它對視著，怕它又跑掉，也不敢動靜太大，只能聲音盡量平和地喚了聲：“比努努。”</br> 比努努的目光里沒有任何情緒，封琛看不出它在想什么，片刻后，它又轉身看向后方。</br> “比努努，別走，別走?！狈忤⌒⌒囊硪淼氐溃骸拔沂莵斫幽慊丶业?，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別怕，跟著我回家好嗎？”</br> 比努努終于有了反應，但它卻是對著下方齜牙，喉嚨里還發出威脅的低吼。</br> “比努努，外面太危險了，跟我回去吧，顏布布也在等著你。”</br>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封琛覺得自己在說完這句話后，比努努那無機質的冰冷黑眸里，像是閃過了一抹嘲諷。</br> 接著，它就轉身離開了洞口。</br> “比努努，比努努?！?lt;/br> 封琛對著上方大喊兩聲，但比努努沒有回頭。</br> 封琛盯著洞口看了會兒，又開始在洞壁上鑿洞。他覺得身體內的熱量在快速流失，必須盡快從這兒出去。</br> 他又鑿了半個小時，洞壁上才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小窩。他現在凍得不停發抖，只剩心窩處還剩口熱氣，不光眉睫上結起了冰渣，連臉上都蓋了一層白霜。</br> 就在這時，身旁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僵硬而遲緩地轉過頭，看見洞壁上竟然垂下了一條粗繩，還在輕輕搖晃著。</br> 封琛的視線順著粗繩慢慢上移，看見繩的另一頭延伸在洞外，但洞口卻什么人也沒有。</br> “誰？顏布布？”封琛啞著嗓子問了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br> 他扯著繩子往下拽了拽，很結實，便收回匕首，抓住繩子往上爬。</br> 很快就爬出了這個深洞，他坐在地上喘氣，順著身旁的繩索看出去，發現另一端系在一個大石頭上面。</br> 他爬起身，踉踉蹌蹌地走過去，看見石頭另一面打著繩結的地方，那層積雪上留下了很多爪印。</br> 那仿似是動物留下的小爪印，有著深深淺淺的指甲痕，五瓣分開，像是一朵盛開的梅花。</br> 封琛盯著那幾朵梅花，突然就笑了起來。</br> 他伸手將肩上的冰霜抹掉，狀似不經意地大聲道：“終于爬出洞了，現在就去找比努努，帶它回家。希望它不要為以前的事情生氣，覺得我們不在乎它。顏布布也知道錯了，和黑獅都在家里等著它……”</br> 封琛嘴里說著，眼睛卻看向前面不遠處的一堵斷墻。</br> 墻邊雪地上有個圓圓胖胖的影子，正靠在墻后，一動不動地站著。</br> 封琛慢慢向著斷墻靠近。</br> 因為怕比努努再次跑掉，他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兒，以至于在聽到一道森冷而又熟悉的聲音后，才驚覺身后竟然悄無聲息地多出了人來。</br> “站住別動，不然就一炮轟掉你的腦袋，哪怕你是哨兵也躲不過。”</br> 封琛站著沒有動，卻迅速開始調動精神力，準備攻擊聲音的來源處。</br> “小子，如果我是你的話，絕對不會在一名A級哨兵面前輕舉妄動。”</br> 封琛聽出了這是礎石的聲音，便也不再有所動作。</br> “很好，現在轉過身。”</br> 封琛慢慢轉身，不出所料地看見了礎石。</br> 礎石穿著一身獸皮衣服，站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肩上扛著一只炮筒。更遠處的風雪里，一群人正向這邊走來。</br> 待那群人走近后，封琛認出他們都是礎石的手下，其中還有戴著半張面具的阿戴。</br> 礎石走到封琛面前，掏出把槍頂住他的頭，再將肩上的炮筒扔給一名手下。</br> “小子，居然拿一個空背包騙我，正愁怎么找到你，結果沒有跟著林奮去中心城啊……”礎石緩緩露出一個笑容。</br> 另一名手下笑道：“這是把他給扔下了吧，畢竟是東聯軍封在平的崽子?！?lt;/br> 原本站在礎石身旁的阿戴，突然大步上前，對著封琛腹部就是重重一拳。</br> 她和封琛都是B級哨兵，這一拳力道不小，封琛被擊中后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地彎下了腰。</br> “狗崽子，還騙我們，害我們在地下安置點損失了幾名弟兄?！卑⒋鲝难揽p里狠狠擠出一句，對著封琛胸口又是一拳。</br> 封琛身體向后飛出，重重摔倒在雪地上。一串血水從他嘴里噴出，立即就在雪地上凝結成了紅色的冰珠。</br> 阿戴還要上前，被礎石抬臂擋?。骸靶辛?，先把密碼盒拿到再說?！?lt;/br> 封琛痛苦地蜷縮在雪地上，急促地喘著氣。礎石上前兩步，在他身前蹲下，用槍管撥了撥他的頭：“小子，真的密碼盒交出來，可以讓你活著。</br> 封琛沒有回話，礎石打量了圈四周：“不然都不用浪費子彈，直接扔到坑里用雪填上，那滋味肯定很不錯。”</br> “真的密碼盒……已經交給林奮了……”封琛啞著嗓子，艱難地說道。</br> “是嗎？交給林奮了？”礎石吸了吸鼻子，轉頭問身后的手下，“他說真的密碼盒已經交給林奮了，你們說，那我該怎么處置他？”</br> “那就殺了。”</br> “這狗崽子騙得我們好苦，殺了他太便宜，把他綁在這里慢慢凍死。”</br> “對，反正密碼盒也不在了，留著他干什么？殺了還能出口氣。”</br> 礎石又用槍管敲了敲封琛的頭：“聽見了嗎？如果能交出密碼盒，還能留下一條命。你好好回憶一下，那密碼盒到底交給林奮了沒有，想清楚了再回答我?！?lt;/br> 封琛垂下眼，似乎在思索該怎么回答，礎石就蹲在旁邊等著。</br> 幾分鐘過去了，封琛還沒有開口，礎石站起身，對著阿戴點了下頭，自己則背過身往后走。</br> 阿戴眼里掠過一絲戾氣，上前兩步，抬腳就對著封琛胸口踢去。</br> 她這一腳的力道很大，封琛如果被她踢中，怎么也得斷上好幾根肋骨。</br> 封琛猛地抬起眼，并沒有避讓阿戴這一腳，只調動精神力，閃電般地刺向礎石后背。</br> 他準備硬扛住阿戴這一下，拼著受傷的風險也要重創礎石。</br> 眼看礎石就要被刺中，他卻倏地轉身，一道強悍的精神力和封琛的精神力迎面撞上。</br> 砰一聲響后，封琛的精神力如同碎裂的玻璃般散成了萬千片，而礎石的精神力繼續破空刺來，像是一把淬毒的劍。</br> 阿戴的腳已經快踢中封琛腹部，卻有一個光團從斜刺里飛來，出現在她視網膜邊緣。</br> 她還沒看清這是什么，眼前便一黑，眼睛同時傳來劇痛，有熱辣辣的東西流出，瞬間又在臉龐上變得冰涼。</br> “??！”阿戴發出一聲慘叫，抬手捂住了自己右眼，立即用精神力攻向頭頂。</br> 但上方那東西竟能躲過她的攻擊，并繼續在她頭臉上抓撓。不過短短一秒時間，她頭頂就多出了三道血槽，隱約可見白色的頭骨。</br> 其他手下反應過來，舉槍對著阿戴頭頂的那團東西射擊，但那東西非常敏捷，躍起來躲過子彈后，又落在阿戴頭上，面朝幾人，緩緩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br> “這，這他媽是什么？變異種？”</br> “不知道，從沒見過，這小子的量子獸吧。”</br> “你見過這樣的量子獸？這他媽就是個喪尸怪物?！?lt;/br> 比努努正蹲在阿戴頭上，小爪緊緊揪住她的兩綹頭發，全黑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幾人，露出兩排鋒利的尖牙。</br> 阿戴手臂上出現了那條蛇，箭矢般射向比努努。但喪尸化的比努努非同一般量子獸，它一口咬住蛇的七寸，爪子也順著蛇腹往下剖，生生將它剖成兩半，消失在空中。</br> 整個過程里，它看也沒看那條蛇一眼，那雙無機質的黑色瞳仁一直死死盯著前面幾人。</br> 封琛的精神力被礎石擊碎后，立即又調出精神力迎上，如同一張厚重的盾牌，和礎石刺來的精神力撞上。</br> 盾牌不出所料地被擊碎，但他又源源不斷地補上，礎石的精神力也就不斷被阻擋。</br> 那股原本銳利如劍的精神力，被這樣一次次削弱，前進速度越來越慢，攻擊力越來越弱，終于竟然在空中消弭殆盡，化為一蓬烏有。</br> 礎石有些驚詫，面前這小子雖然只是名B級哨兵，但精神力強悍，足見其精神域非常寬廣，一旦度過成長期，成長速度必定驚人。</br> 他眼底閃過一抹殺機。</br> 這樣的哨兵必須解決掉，不然后患無窮。</br> 但他立即又被阿戴的慘叫吸引了注意。</br> “主人救我！”阿戴想去抓住頭頂的比努努，反倒被它在手上咬了幾口，鮮血噴涌而出。</br> 礎石放出精神力，刺向正在阿戴頭上撕咬的比努努。</br> 封琛也放出精神力護盾，一邊擋住礎石的精神力攻擊，一邊撲向阿戴，伸手抓向比努努。</br> “快走！”他對著比努努喝道。</br> 但比努努像是已經殺瘋了，原本就暗沉的皮膚上布上了烏青色的蛛網，長而彎曲的指甲上還沾著猩紅的血。</br> 它不但不走，看見一名回過神的手下握著匕首沖來時，又嗷一聲躍到那手下頭頂，雙爪起飛，又撕又咬，硬生生扯下他一塊頭皮，連著頭發甩在雪地上。</br> 礎石的狼，還有另外幾名手下的量子獸齊齊出現在雪地上，對著比努努撲來。</br> 封琛用精神力擋住礎石這兩下攻擊，已經是竭盡所能，也耗費了大量精神力。他知道自己和比努努兩個不是這群人的對手，能跑一個算一個，眼見那幾只量子獸對著比努努撲去，便又大喊一聲：“快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