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布布去四樓工坊和訓練房找了圈,沒找著人,那么剩下的只有七樓了。</br> 他跑上七樓,將剪刀在手里拋來拋去:“藏,繼續藏,我看你能藏到哪兒去。”</br> 他倏地拉開第一間房門:“嘿嘿。”</br> 房間里空無一人,在高壓鈉燈人工補光下,地里長著幾顆紅紅綠綠的辣椒,還有剛出苗兒的青菜。</br> 他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到第二個房間門口,猛地開門:“嘿嘿。”</br> 屋內依舊沒有人。</br> 顏布布將七樓找了一圈,站在最后一個空房間里思索,醒悟到封琛原來一直呆在六樓沒有離開。</br> 樓內突然傳來風聲蕭鳴,像是吹響了一個尖銳的哨子。</br> 有人剛打開了五樓的通道窗戶。</br> 顏布布出了房間,跑過通道,一口氣沖到五樓。</br> “我哥哥出去了嗎?”他問比努努。</br> 黑獅又對著他搖頭,比努努依舊用后背對著他。</br> 這仍然是沒有出去的意思。</br> 顏布布看見通道口剛結的一層冰霜正在化成水珠,便懊惱地在樓梯上坐下,拿著剪刀對空氣咔嚓咔嚓:“你們變壞了,你們都成了奸細。”</br> “小器找到目標,小器鎖定目標,小器提醒目標,現在時刻是下午四點整,你應該學習了。”</br> 機器人小器滑到六樓樓梯處,對著下方的顏布布不停念叨。</br> 顏布布想起今天的作業還沒寫,也就悻悻上樓寫作業。</br> 今天的作業不太多,但也不算少,他寫了一個小時才寫完。期間比努努去了外面玩,黑獅便也跟了去。</br> 顏布布將筆扔在桌子上,打著呵欠,放松地伸了個懶腰。</br> 接著就看見封琛從他自己的臥室里走了出來。</br> 顏布布的嘴都忘記合攏,就那么呆呆地看著封琛,保持著伸懶腰的動作。</br> “做什么?作業寫完了?”</br> 封琛一幅才睡醒的模樣,微微瞇眼看向顏布布,又嗤笑了聲:“這樣看著我干嘛?寫作業寫傻了?”</br> 顏布布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br> “回來?”封琛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奇怪地問:“我又沒有出去,什么回來不回來的?”</br> “啊……”顏布布茫然地盯著他看了會兒,漸漸回過神,腦子突然變得靈活起來,“其實你只是將那窗戶開了下就關上了,你根本就沒有出去對不對?”</br> 他偏著頭思索:“難怪薩薩卡說你沒有出去,比努努也背朝我沒有回頭。它們其實都在說你根本沒有出門。”</br> 封琛端著水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記,“笨蛋。”</br> 顏布布瞧著他步履悠閑地下樓,忍無可忍地高聲道:“哥哥,你這個狡猾的,狡猾的狐貍變異種。”</br> “我還真見過一只狐貍變異種,長得非常好看。謝謝你的夸贊。”封琛的聲音從樓下傳來。</br> 顏布布又追問道:“你現在要干什么?”</br> “訓練。”封琛已經走到了四樓。</br> 顏布布倏地起身:“我也要訓練。”</br> 訓練室在四樓工坊隔壁。寬敞的房間內布置著沙袋,用履帶、電機和跑板自制的跑步機,啞鈴等等器材,墻壁上還掛著測量體能的儀器。</br> 顏布布進來時,封琛已經在開始跑步,他便套上海綿皮套擊打著一只沙袋,腳下不斷變化著步伐。</br> “看我靈活的走位,看我超強的瞬間爆發力,看我無人能敵的快速力量……”</br> 墻上儀器顯示著顏布布此時的數據:瞬間爆發力136SJ,快速力量14KS。</br> 砰!</br> 一只有力的拳頭砸在顏布布面前的沙袋上,發出一聲悶響。</br> 儀器上的數字立即跳動:瞬間爆發力632SJ,快速力量153KS。</br> 顏布布停下動作,面無表情地看向身后的封琛。</br> 封琛拍了拍他的肩,指著右邊道:“那才是適合你的,去那里練,再繼續提高身法和敏捷度。”</br> 顏布布又在沙袋上捶了兩下,這才摘下海綿套,走向訓練室右邊。</br> 這里是塊用黃線劃出的空地,但在顏布布跨過那道黃線時,室內突然響起一聲滴,接著便從房頂上打下幾道光束。</br> 光束落地的瞬間,顏布布便調整位置躲避。但那些光束飛快移動,如同追光般緊緊追趕著他。</br> 顏布布在那些錯落的光束間前進后退,左右騰挪,如同一只靈活的斑羚,穿梭在從森林枝葉間灑落的陽光里。</br> 他的腰肢充滿韌性,看似向后仰倒到了極致,卻又似壓彎的翠竹突然彈起,迅速躲過擦身而過的光束。</br> 他就這樣似玩似訓練地在光束中穿梭,轉身時看見封琛練完拳擊,已經在開始舉啞鈴。</br> 沉重的啞鈴被他輕松舉到胸前再放下,每一次屈伸,手臂肌肉都呈現出流暢有力的線條。</br> 封琛再一次曲起手臂,還沒將啞鈴舉到胸前,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傳來,調皮地纏上了他的手臂。</br> 他手臂頓時一軟,啞鈴幾欲脫手。</br> “顏布布,老實點。”封琛無奈地道。</br> “哈哈哈。”顏布布躲過一束追光,快樂地大笑。</br> 兩人訓練完,分別去洗了個澡出來,天已經快黑了。</br> 封琛從浴室里走出來,半長頭發帶著水氣,便沒有扎起來,就那么隨意地披散著。他也穿著一件手織毛衣,卻不是顏布布那種高領,松垮垮的低領處露出兩道性感的鎖骨。m.</br> “晚上就吃手搟面,再熱點中午剩下的兔肉怎么樣?”他問沙發上躺著的顏布布。</br> 他們的手搟面是用玉米面、土豆粉和豆粉混合在一起做的,口感還挺不錯。</br> “嗯,我的面里要放辣椒,很多很多辣椒那種,最好是把我辣得鼻涕都往面碗里流。”顏布布說。</br> “你惡心不?”</br> “有點惡心,但也不是太惡心。”顏布布晃著腿搖頭晃腦。</br> 封琛進了廚房搟面,顏布布便去到窗戶前,將面前一團擦亮往外看,想看比努努和黑獅什么時候回來。</br> 窗外的雪暫時停了,但依舊是極致的酷寒,一片茫茫白色。他盯著黑獅和比努努最愛玩的方向,看著看著,視野里出現了一個黑點。</br> 他本以為是黑獅,但隨著黑點越來越近,才發現那竟然是一輛履帶車。車身就是普通的廂式面包車,顯然是自己改裝的。</br> 顏布布這些年一直沒見過其他人,身邊只有封琛、比努努和薩薩卡,乍見到這樣一輛車,竟然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兒。</br> 他片刻后才回過神,想起以前也是這樣遇到了礎石他們,連忙躲去窗簾后,只露出雙眼睛往外看。</br> “哥哥,哥哥。”他整個人縮在窗簾后大叫。</br> 封琛聽出他聲音里的異樣,幾乎是瞬間就沖出了廚房:“怎么了?你躲在那里干什么?”</br> 顏布布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動地指了指窗外:“我看到了車。”</br> “車?”</br> “就那種小汽車,里面有人,有人的。”顏布布說話都結結巴巴的,臉色也漲得有些發紅。</br> 封琛走到窗前往外看,幾秒后唰地拉嚴了窗簾,轉身走向廚房。</br> 顏布布盯著他背影進了廚房,將窗簾撥開一條縫,貼上只眼睛繼續看。</br> “我認識這車,是面包車,有四個輪胎,但是輪胎變成了履帶。”</br> “那車停下了。”</br> “下來了人,果然有人!還是兩個!”</br> “他們在往我們這邊走,啊啊啊啊啊,那兩個人停在我們樓外了,在抬頭看我們。”</br> 雖然外面的人看不見屋內,但顏布布還是倏地合攏窗簾,背貼著墻壁。</br> 但緊接著,樓下窗戶就響起三聲有節奏的敲擊聲。</br> “哥哥,他們在敲我們窗,他們知道我們在這里。”顏布布飛快地沖進廚房。</br> 封琛正在和面,衣袖卷到手肘上,修長有力的手指一下下揉著面團。</br> “你聽你聽,他們又在敲窗戶了。”顏布布沖過去抱著他后背。</br> “他們敲他們的,你別搭理就行了。”封琛垂眸看著面盆,臉上沒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緒。</br> 顏布布明明激動得要命,卻也察覺到封琛現在不高興,便沒敢再做聲,只將臉貼在他背上,側耳聽著樓下的動靜。</br> 研究所這棟樓的隔音效果很好,只隱約聽到有人在外面高喊,但聽不清具體說的什么。</br> 又敲了兩次后,敲窗聲突然停下。</br> 顏布布倏地抬起頭:“他們走了嗎?”</br> 但停頓幾秒后,敲窗聲又再次響起。</br> “呼……”顏布布松了口氣。</br> 吃飯的時候,那兩人還時不時在敲樓下窗戶,顏布布一邊吃飯一邊偷看封琛,又瞟一眼窗外。</br> “不想吃飯就別吃了。”封琛垂眸淡淡道。</br> 顏布布一個激靈,馬上往嘴里扒拉面條,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br> “動靜小點,吵死人。”</br> “哦。”</br> 吃完飯,封琛放下碗就回了自己臥室,關上了門。</br> 顏布布也沒有心思洗碗,走到他臥室前伸手開門,發現門鎖了,打不開。他去到隔壁套房,擰兩間房之間的連接門,這次打開了。</br> 封琛正坐在那座單人沙發上,仰頭閉眼靠著,兩條長腿架在前面的小桌上。</br> 顏布布慢慢蹭到他身旁,擠著坐下,再抱住他的胳膊。</br> “哥哥,我錯了。”他一邊道歉一邊觀察著封琛的表情,發現他沒有什么反應后,又將臉擱在他肩頭上蹭,“你別生氣,我錯了。”</br> 封琛依舊閉著眼,顏布布補充道:“我不該看到有人就那么高興。”</br> 片刻后,封琛才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地道:“顏布布,你沒錯,是我心情不好,有些煩躁。”</br> 顏布布抬起頭看著他,封琛繼續道:“這些來敲我們窗戶的人,應該是來尋求幫助的。如果讓他們進來,他們會說一堆感激的話,并詢問能不能給點吃的,能不能在這里住上一晚。”</br> 封琛微微睜開眼,側頭看著顏布布:“等到吃完飯,住上一晚,他們又會說,我們的車動不了,能不能給我們找點燃料?行,反正我們溧石都用不光,那就再給他們一點燃料吧。在我們這里過上一晚后,帶上充足食物和燃料,他們再次千恩萬謝,最后離開。”</br> 封琛伸手拿起顏布布的一縷卷發在指尖捻動,繼續道:“因為我們能提供他們所需的幫助,一切看上去就很正常。但你設想一下,如果我們只剩下一塊肉,一小包燃料,那將他們放進來的話,你覺得會發生什么呢?”</br> “只剩下一塊肉,一小包燃料啊……”顏布布想了下:“那我們也要跟著走吧。”</br> 封琛的手指頓住,盯著他沒說話,顏布布又補充道:“哥哥你也想想啊,如果只剩下一塊肉和一小包燃料,那我們也沒辦法住下去了呀,就要去找另外的地方,找到很多燃料后再回來。我們就這樣走的話,是走不了多遠的,正好他們有車,我們就拿出那一小包燃料,讓他們帶著我們一起走。路上再一起去打變異種,不就有吃的了嗎?”</br> 封琛依舊那樣半瞇眼看著他,目光既銳利,又透出些許復雜。</br> 顏布布湊前去,輕輕撞了下他額頭,問:“我說錯了嗎?為什么這樣看著我?”</br> “哪樣?”</br> “就像我做了錯題,你教了很多遍我還是不會那樣。”</br> 封琛突然就輕笑一聲,伸手捏住他臉蛋晃,又咬牙切齒地道:“顏布布,我都不知道你是太聰明了還是太笨。”</br> “肯定是太聰明了。”顏布布被扯住嘴,只能含混地道。</br> 封琛松開他的臉,站起身走向門口。</br> “你去哪兒?”顏布布仰起頭問。</br> 封琛伸手開門:“我去看看那兩個一直敲我們窗戶的人到底有什么事。”</br> “你不是不想理他們嗎?”顏布布追上去摟住他胳膊,“怎么突然又要去理了?”</br> “你看你可憐巴巴那樣子。”封琛冷笑道:“在這里磨蹭,不就是想我去看看嗎?”</br> 顏布布莫名其妙地摸了下自己臉:“我沒有可憐巴巴。”接著又換了個表情,耷拉著一雙眼,“這才是可憐巴巴。”</br> 封琛將胳膊抽出來,似笑非笑地道:“我怕那兩個人凍死在我們樓外,還要費力將他們拖去埋了。要不……我不去了,凍死了你去埋?”</br> “我才不要。”</br> 叩叩叩。</br> “有人嗎?可以開下窗戶嗎?”</br> 封琛下到五樓,五樓大廳的窗戶外有兩團黑影,應該是感覺到了有人的動靜,又在開始敲窗。</br> 他走到窗邊,將上面的白霧擦掉,看見窗外站著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br> 那兩人對上封琛視線后,激動得不斷揮手,也不斷懇求:“……車沒有燃料了……”</br> 封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去右邊的通道窗戶等著,便唰地拉上了窗簾。</br> 封琛又回了六樓,開始穿厚厚的獸皮衣和圍巾,顏布布問:“你是不讓他們進來,自己出去嗎?”</br> “你還想讓他們進門?”封琛停下穿衣服,冷冷地看著顏布布。</br> 顏布布忙搖頭:“肯定不能讓他們進來,萬一是壞人呢?”</br> 封琛穿好衣服開始圍圍巾,顏布布嘟囔:“臭脾氣,都快和比努努一樣了。”</br> 封琛立即動手解剛圍好的圍巾。</br> “我說我吶,我說我的脾氣就和比努努一樣。”顏布布將他手撥開,替他圍好圍巾,然后自己也開始穿衣服。</br> “你不準去。”封琛說。</br> 顏布布說:“我要去,我不放心你一個人。”</br> “就算來個礎石也不是我對手,你還不放心我?”封琛道。</br> “萬一是兩個礎石呢?不準我去,我就對著你唱一晚上歌。”顏布布威脅道:“你躲起來也不行,我開擴音器唱。”</br> 封琛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那你不準說話,別聽到人家想要什么就給什么,一個字也不準出聲。”</br> “我又不是傻子,人家想要什么就給什么。”顏布布湊到封琛面前甜言蜜語,“要是他們想要你,那行嗎?滾滾滾,都走,居然敢搶我的哥哥。別再敲窗戶,再敲我就讓比努努薩薩卡咬死他們。”</br> “說些什么胡話呢。”封琛語氣不耐,眉宇間卻隱隱舒展。</br> 兩人去穿出門的衣服,封琛見顏布布拎起兩件羽絨服在身上比劃,挑起眉問:“你想穿羽絨服出門?”</br> 顏布布嘟囔:“好多年沒見過人了,總得穿個好看的。穿獸皮衣的話,我看著像猴子,你看著像棕熊。”</br> “那你背上再長凍瘡的話,哪怕是爛了我都不會幫你上藥。”</br> 顏布布瞥了封琛一眼,見他不似說笑,便擱下羽絨服,往身上套獸皮衣。</br> 封琛嘆了口氣:“你把羽絨服穿在獸皮衣外面吧,扣不上就敞開披著。”</br> 顏布布想了下:“那不也像只棕熊?就穿獸皮衣還好一點……只是這個發型。”他摸了下自己腦袋。</br> 封琛忍無可忍地在他腦袋上拍了一記:“戴著帽子呢,人家看不到你發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