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醒的時候她懷里的小瞎子還睡著。</br> 為了不吵醒人,蘇棠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撅著身子往床邊退,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寬袖被一只小手緊緊攥著,拉的死死的。</br> 蘇棠動作一頓,想了想,索性盤腿重新坐了下來。她坐在床沿邊,歪頭發了一會兒呆,然后開始掃視周圍。</br> 這是小瞎子的房間,不算大,很干凈。關鍵是東西少,一眼看過去十分齊整。</br> 蘇棠有些無趣,她拿過小瞎子放在枕頭邊的竹簡隨意翻看起來。</br> 竹簡上的字被摩挲的很圓潤,沒有一點毛糙。蘇棠伸手戳了戳小瞎子乖巧拽著自己寬袖的手,注意到這只小手的指腹處有一點薄薄的繭子。</br> 看來這竹簡就是被這只小手手磨平的。</br> 小瞎子看不到,也不識字,不過極其聰明,青云道長只教了一些基礎的東西他就能舉一反三,且異常勤奮,每日晚間回來還要再學上半個時辰才肯睡覺。</br> 蘇棠看著蜷縮在自己身邊的小瞎子,發出一道無聲的嘆息。</br> 唉,可怕的不是別人優秀,而是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br> 蘇棠自我安慰,沒事,下輩子注意點就行了,這輩子將就過吧。</br> 立刻接受了自己廢物人設的蘇棠放下竹簡,又注意到小瞎子抵在自己小腿上的小腳腳。</br> 因為最近青云派來了很多客人,其中不乏年輕貌美,母愛泛濫的修真美人,所以這些修真美人第一眼看到懵懵懂懂,乖乖巧巧,軟軟嫩嫩的小瞎子時,立刻就驚為天人,極其寵愛。</br> 小瞎子身上的衣服被這些美人一手包圓了。</br> 美人的惡趣味當然是想將小瞎子打扮的更加可愛,買過來的東西都是粉粉嫩嫩的。</br> 鑒于青云派實在貧窮,所以青云道長照單全收。現在小瞎子身上穿的就是那些美人們給他買的小衣服。</br> 白嫩的粉,還帶著漂亮的小蕾絲。</br> 哇,真是惡趣味呢,嘿嘿嘿。</br> 蘇棠搓搓手,歪頭盯著小瞎子的腳,然后雙眸一亮。</br> 是有兔子耳朵的襪子耶,要一兩銀子一雙呢!她從來都買不起!</br> 蘇棠看一眼睡得無知無覺的小瞎子,再看一眼那雙兔襪襪,不聽話的手就那么伸了過去。</br> 嬌細白瘦的指尖捏住兔襪襪的一角,輕輕松松就把它從小瞎子的腳腳上脫了下來。</br> 蘇棠興奮的翹起自己的腳,使勁往上一套。</br> 哇,簡直就是量腳定做。</br> 蘇棠自我欣賞了一會兒,然后將目光盯向小瞎子腳上的另外一只兔襪襪,在咽口水這一塊拿捏的死死的。</br> 她快速扯下小瞎子腳上的另外一只兔襪襪,穿到了自己腳上。</br> 瑩潤如白玉般的小足套著翹著兔耳朵的粉白色襪子,毛絨絨的一晃一晃,那雙兔耳朵也跟著一抖一抖,仿佛活了起來一樣。</br> 哇,蘇棠捧臉。</br> “唔……”似乎是被蘇棠蹬腿的動作吵醒,小瞎子緩慢睜開了那雙漆黑的大眼睛。</br> 蘇棠下意識縮腳,把兔子襪藏進裙裾里,然后注意到小瞎子兩條光白白的小藕腿。</br> 小瞎子下意識動了動腳,覺得有點不對勁。</br> 蘇棠心虛的轉移小瞎子的注意力,“你的腳怎么都沒毛呢,我摸摸。”</br> 陸敬淮:……</br> 陸敬淮慢吞吞坐起來,伸手揉了揉眼睛。因為靜電,所以頭發都炸了起來,像只炸毛的小奶貓兒。</br> 蘇棠以手代梳,替小瞎子扎了一個沖天辮,然后呵斥道:“怎么都不穿襪子呢?”</br> 說完,蘇棠把自己的襪子給小瞎子套了上去。</br> 有點像膝襪,沒關系,系系緊就好了。</br> 小瞎子尚帶睡意,軟綿綿的挨著蘇棠,小貓一樣蹭她,身上還帶著奶奶的甜香。</br> 蘇棠父愛爆棚的擼了滿手黑發,指尖的觸感細細軟軟的像上好的絲綢。</br> 擼了一會兒,蘇棠從床上蹦跶下來,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突然看到床底下的那個大木箱子。</br> “你床底下怎么有個箱子?”</br> 小瞎子道:“師傅說里面是衣服。”</br> 蘇棠眼前一亮,小手一動一動,“都是什么衣服啊?”還有兔子襪襪嗎?</br> 小瞎子搖頭,“不知道。”</br> “那我給你看看。”蘇棠迫不及待的把大箱子拖出來,然后“咔嚓”一聲打開。</br> 里面果然都裝著那些修真美人給小瞎子帶的衣服,玩具,零食,盲文話本書。</br> 蘇棠看著這些漂亮的小衣服,羨慕的直流口水。哎,不對啊,怎么這么多小裙子?</br> 蘇棠抬頭,朝小瞎子瞥一眼。</br> 小可憐乖乖巧巧坐在床上,頭上翹著一個沖天辮,露出那張軟白小臉蛋,雙眸濕漉漉的泛著水漬,面頰鼓鼓帶著嬰兒肥。</br> 其實,穿小裙子也是很可愛的吧?</br> 蘇棠這樣想完,又挖到一個小紅肚兜。看布料就知道這個小肚兜不簡單,尤其是上面大氣的刺繡,更是說明了它的不平凡。</br> 蘇棠努力辨認,終于認出來上面的字是什么了。</br> “傾國傾城?”蘇棠嘟囔著念了一句,面露疑惑。難道是那些修真美人送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混進去了?</br> 不過這么小的尺寸,是孩子穿的吧?</br> 蘇棠往自己身上照了照,然后確定這是孩子穿的。既然是孩子穿的,那就讓孩子穿嘛。</br> 正坐在床上的小瞎子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覺脖子有點涼,然后就被穿上了一件奇怪的衣服。</br> 小瞎子伸手摸了摸那個凸起的刺繡。</br> 陸敬淮:……</br> .</br> 對于普通人來說,八年十年是十分漫長的,而對于修真者來說,不過轉瞬而已。</br> 陸敬淮異常聰明,百日筑基,千日金丹,小小年紀便成為了青云派里數一數二的高手。</br> 即使今年他才十八歲。</br> 蘇棠躺在石頭上,看著正在烈日下練劍的陸敬淮。</br> 這是一處小樹林,少年占據了最空曠的一塊地方。</br> 陸敬淮身穿青衫,腰肢精瘦,身形修長挺拔。黑發束起,光亮柔順,露出漂亮的天鵝頸。他的眸色很黑,面容精致而明艷,漂亮的雌雄莫辯,就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br> 而這么漂亮的人,身上卻偏偏透著一股清澈的少年氣,內斂又溫順。</br> 少年手中的白光劍鋒芒銳利,劈開光斑颯颯而動,后坦然收勢,微喘著氣,朝著蘇棠的方向走過去。</br> 雖然陸敬淮看不到,但他的嗅覺和聽覺十分靈敏,青云山里的一草一木,蘇棠身上的香味,他都記得一清二楚。</br> “小師姐。”少年的皮膚白皙緊致,像打磨過的玉一般光滑,浸著汗珠,笑起來時面頰處隱隱透出兩個漂亮的小梨渦,落在尚帶一點嬰兒肥的精致臉蛋上。</br> 明明已然是個少年,卻依舊透著股粉雕玉琢般的可愛。</br> 蘇棠瞇起眼,看著面前遮住了日頭的少年,身子懶懶道:“小師弟,你渴不渴啊?”</br> “嗯。”陸敬淮咽了咽干澀的喉嚨,輕輕點頭。</br> “來,把今天師傅給你的零花錢給我,我替你買水去。我聽說山下出了一款酸梅湯,特別好喝。”蘇棠猛地一下坐起來,垂涎地盯住陸敬淮掛在腰間的小錢袋子。</br> 小師弟面露為難,美人蹙眉,“可是小師姐,師傅說不能再讓我把零花錢給你了。”</br> “哎呀,師傅不是已經去閉關了嘛,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蘇棠伸手去扯小錢袋子,被陸敬淮扣住腕子。</br> 少年渾身都散發著玉色的光澤,就連手指都修長白皙。只輕輕搭著蘇棠的腕子,蘇棠就動不了了。</br> “小師姐,”陸敬淮微微傾身,那雙黑琉璃一樣的眼睛落到蘇棠身上,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但他還是能感覺到蘇棠身上沁出的,如花般甜美的氣息,“大師兄來了。”</br> 蘇棠立刻渾身炸起,她脖子一縮,扭頭看去,只見她身后,大師兄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手里提著一柄青云劍,臉上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感覺。</br> “蘇棠,兩百零八年了,他都金丹了,你還是個筑基,連御劍都不會,你還有臉去搶他的零花錢喝酸梅湯!”</br> 李云深的嗓門一如既往的穿透耳膜,震的蘇棠渾身發顫。</br> 蘇棠趕緊往陸敬淮身后躲,然后使勁勒著陸敬淮的脖子跳上去,“快快快逃啊!”</br> 李云深手里的青云劍裹挾著怒氣,飛沙走石而來,硬生生在小樹林里破開一道長長的口子。</br> “咔嚓咔嚓……”青白的樹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齊刷刷的倒下來。</br> 一片灰塵之中,一道白光從中飛出。蘇棠掛在陸敬淮身上,八爪魚似得黏著,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快飛啊!青云劍要戳到我屁股了!”</br> “小師姐,你別勒著我的脖子了。”被蘇棠鎖喉的陸敬淮艱難地伸手把蘇棠抓著自己脖子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然后加快御劍速度。</br> “啊啊啊!拐彎,拐彎,要撞到山了!”</br> 蘇棠激動嘶吼,又勒住了陸敬淮的脖子,使勁把人往后箍。</br> 陸敬淮被勒得直翻白眼,身下的白光劍猛地一拐,向上飛去,堪堪避開那座山峰。鋒利的劍刃劃開山峰一角,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帶出火花,直破云層。</br> 一路跌跌撞撞,歪歪扭扭,陸敬淮終于在蘇棠的指揮下來到了山下。</br> “酸梅湯,酸梅湯,酸梅湯……”蘇棠牽著身邊的陸敬淮碎碎念,并且沒有忘記她的錢袋子,“小師弟,你身體不好,等一下多喝點酸梅湯,當心中暑了。”</br> 山下人很多,除了普通老百姓,更多的卻是修真者。因為這畢竟是一處以修仙聞名的門派聚集地。</br> 山上那些還沒辟谷的弟子們常常會出現在這里打牙祭。</br> 蘇棠找到了那間新開的酸梅湯店,樂顛顛的奔進去,剛剛踏入,迎面突然砸過來一個白瓷盅。</br> 一只蒼白骨感的手從旁伸出,穩穩的接住那個白瓷盅。</br> 陸敬淮側身擋在蘇棠面前,唇角緊抿,指尖用力泛白,滴滴答答的酸梅湯順著他的手往下淌,沾濕了衣袖,少年腰間的白光劍發出輕輕的嗡鳴聲。</br> “小爺吃你的東西是給你面子,你居然還敢跟小爺要錢!都給小爺我砸了!”伴隨著一道囂張的聲音,店里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夾雜著店主的哀嚎聲。</br> 一道壯實的身影搖著扇子,一步一搖的從店里出來,一眼看到門口站著的兩個人,綠豆眼一睜。</br> 兩個身穿同款青衫的年紀男女站在一起,女的胸大腰細腿長,容貌艷麗。男的還是少年模樣,身量卻已很高,清瘦漂亮,比起女人,更添幾分精致,眉宇間卻透著一股清冷的傲氣。</br> “喲,青云派的雜碎。”那胖子冷哼一聲,輕蔑道:“你就是陸敬淮那個瞎子?”</br> 百日筑基,千日金丹,如此資質,千年難遇。</br> 陸敬淮早已在修真界出了名,青云派每時每日都會有其它門派的人過來挖墻腳。</br> 有些甚至還出動了美人計。</br> 對此,蘇棠嗤之以鼻。一個瞎子,你們還使美人計,腦子瓦特了吧?</br> 蘇棠托腮蹙眉,這只胖墩怎么看著這么眼熟?</br> “哼,”注意到蘇棠迷惘的視線,胖墩恨恨道:“蘇棠,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br> “我應該認識你嗎?”蘇棠一臉嫌棄,“我可沒有你這樣的朋友。”美人素手指向一片狼藉的店鋪。</br> 胖墩怒氣沖沖,“我爹是天璇峰宗主!”</br> “哦~”蘇棠想起來了,原來這就是八年前的那只小胖墩。</br> 跟青云派這種養老院不一樣,天璇峰是座朝氣蓬勃,野心也異常蓬勃的門派,這八年間,天璇峰努力吸收修真界的天賦選手,逐漸壯大,將自己的勢力范圍從百里擴大到了千里。</br> 現在的大胖墩,天璇峰的大公子,在這片地方可謂是土霸王。</br> 見蘇棠終于想起了自己,胖墩十分得意,“本公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你們死,就能讓你們死!”</br>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br> 蘇棠冒出一顆小腦袋,“我能要點冰雹嗎?”天氣實在太熱了,要點冰雹就著酸梅湯喝,嘖嘖嘖,想想就流口水。</br> 大胖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