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遠消失的很突然,突然的就連肅親王昭明也有些錯愕不已。明明上半夜兩人還有說有笑,相談甚歡,可是下半夜之后,他人就已不聲不響的離開了,連一直守衛在殷宅外的護衛們都不曾察覺。然而殷念遠的突然消失并非是真是毫無預兆的,只是昭明萬沒料到在自己離開殷宅時,那封突然降落在窗欞處的飛鴿所帶來的傳書于殷念遠盡會是如此的重要,重要的都來不及作別就已走了,只留下一封簡單的辭別信,讓他人今早送了過來。
昭明捏著那封墨跡早已干涸的信函,不由的暗嘆了口氣,冷眸看向眼前憨厚的壯漢,問道:“他可還曾說過什么?”
然而壯漢只是緩緩搖了搖頭。
“他與鄔……鄔君同……”昭明有些疑慮與猶豫著。
那封傳書是與鄔二小姐有關吧。怎能忘記昨夜他在述說這半年來的生活時臉上所透露出來的幸福笑意,雖然是的那般的清淺淡雅。又怎能忽視他在隨口提及鄔二小姐時眸光中所折射出來的脈脈溫和的情感。或許他還不曾真正眷念上鄔二小姐,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已于不知不覺就中將鄔二小姐放入了心底,卻又深深的掩蓋著,不讓他人察覺。
“都會很好。”壯漢低垂著頭,如河蚌一般堅硬的嘴中緊吐出四字。
他的話自來極少,在裝扮成張嬸時卻不得不開口多與煙蘿說上幾句寒暄的話語。不過好在張嬸其實也不是多話人,故而扮她也就不甚太難。
昭明點了點頭,所有想問的話題全都納入自己腹中。不管怎樣,只要二哥自己覺得幸福快樂就行。這些年來,他都一直都是殫精竭慮的為國為民所憂所惱著,從來都不曾活過一天他自己所渴望的生活,他也該是累了,也該是要放下心來休息了。
……
天色剛微微亮起,帶著些許的灰暗色彩,顯得有些陰沉煩悶。一匹黝黑的駿馬蹄飛四濺,如閃電一般的在曠野中飛奔。馬背上那抹素潔的身影似乎破天而降的天神,衣襟翻飛,說不出的飄逸。馬上之人如玉般瑩潔而深邃的眼眸飛速掃過四周,夾緊馬腹,手中韁一緊,馬頓然立起,上嘶一聲,急于一戶閃著一點燈光的土坯房前停了下來。他,殷念遠自接到華震南的飛鴿傳書后便立即快馬加鞭,借著上空那彎月朦朧的光源,踏著莽莽夜色,直向郯城方向奔去。在深夜空曠的官道上也只聽的一聲聲清晰而急促的馬蹄聲,急促的就連馬背上的殷念遠聽的都要不由的震撼了起來。原來自己對她的在意早就過六,更進一層了。
土坯房中人一聽聞到屋外的馬蹄聲,便著著單衣,草草的穿上一層罩服,急急從房中沖了出來,也顧不得外邊露重陰寒。
“二爺。”兩人看著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的殷念遠,恭敬的稱呼著,滿心的愧疚。
殷念遠只是輕輕頷首,看向眼前兩人,疏冷而又有禮的稱呼道:“華老、邈,多時不見,別來無恙。”
一身青衣的青年人只是激動萬分的看著殷念遠。果真是多時不見,然而這個多時卻足足有三年之久。當年與盧勁隨跟著二爺一同上戰場,可因為戰場的需要,不久后他便與盧勁給二爺調派到他處了。彼此之間的來信交談,除了軍事還是軍事。當戰爭一結束后,他又一封長書讓他們個奔前程。在朝在野,都由他們自己選擇,若想留在軍中或是朝堂,他自可修書一封向兵部向朝廷推薦。再后來他們就再無二爺的消息了。他似同在人間消失了般,不,應該是真正的消失了,消失的這些時日來他們都一直無法聯絡到他。直到兩個月前,江湖中兩大臭名遠揚卻功夫絕頂的陰陽采花賊先后消失于一個小鎮。此消息一經傳出,立時引來諸多江湖人士的注意。他們這才疑慮七石鎮那名隱藏的高手有何能正是他們尋了多時的二爺,但他們卻不敢確定,也不敢去找。江湖中的傳言漸漸多起,卻沒有一個與二爺有關。再后來的某一日,一紙飛鴿傳書至華老手中,他們這才再度真正有了二爺的消息。
“二爺,老夫有辱二爺所托……”華震南一時不知該如何負荊請罪了,抱拳就要下跪。馬蹄聲如此的急促,可以想象那個鄔二小姐在殷念遠心中到底有多重了。
只是殷念遠輕輕一扶手揮袖,衣袍見揮出的一股氣流穩穩的托住了華老先生下滑的身子,淡淡的回道,無絲毫的責備之意:“無事,這也非華老所能預料的。”
“二爺……”石邈張合著唇,低垂下頭,半天也吐不出句話,“是我的錯,讓鄔二小姐遇到危險……”他撲通一聲跪下,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將滿心的愧疚銷去。
然而殷念遠卻依舊是平靜的搖頭,無聲息的嘆了聲,牽馬一手伸了過去,單手扶起石邈,道:“不,此事與你也無關。”真正讓她遇上危險之人是他才對,“還有,以后不要再稱是鄔二小姐了。若見面了,直接稱她小姐便是,抑或喚她煙蘿也行,她自會高興的。也許不久后她的姓氏將會改為殷。”
是的,不是也許,而是一定,她一定會冠上他的姓氏。即使他不會真正的愛念上她,但他也絕對不會方手,因為他自己清楚,再也沒有及有任何人能同她那般在他心底停駐的這般深的。而如她那般的性子,也不可能在尋到什么真正的心儀對象。沒有一個男人不會在乎她偏冷而又防心慎重的性子,何況她真的一點情趣也不懂,要她如其他女子般風花雪月,還不如讓她研究醫理佛經來得好。
既然這些時日來習慣了她在自己身邊呼吸,習慣了她的陪伴,沒道理再讓自己是重新孤寂一人。是愛戀也罷,是自私也罷,既然纏上了,也就不會輕易放手了。
“殷……”石邈錯愕。
然而華老先生心中卻極其明了,或許說早在那封密函傳來時就已明了了:二爺該是對那鄔二小姐真正上心了。
“不是殷小姐,而是殷夫人。”他解釋著,帶著淡淡的笑。到目前為止,他并未有任何異狀出現,所以煙蘿還是安全的,所以他還有些思索時間的。他們之間有同心蠱相連,煙蘿若真的面臨生死的危險,他比誰都先能感覺的到,甚至比煙蘿本人都要快上些時。
“殷夫人……”石邈詫異的說不出話,張大著嘴,足足可以塞下一個鴕鳥蛋了。
殷念遠未理應石邈此刻的呆樣,只是向華老先生求證道:“華老確定將煙蘿虜走的就是戈青揚?”戈青揚,記憶中自己該與他沒有任何牽連才是。
“應該是他沒錯。”華老先生點頭,“因為將我迷魂之人就是他。”
想他也夠衰的,早知他這么忘恩負義,當年就不該一時心軟的伸手救他的,干脆讓他直接死在雪地里就好。
殷念遠未語,只是輕擰了下眉頭:“是他當著你的面將你迷昏?”
華老點頭,一提及戈青揚這般卑鄙的手法,氣便不打一處來,可卻也無處可發。
“華老多年身于江湖,也與戈青陽也算的舊識,那么華老覺的戈青揚這人人品如何?”殷念遠又問。
這一問,將華老給震住了,擰起眉思索了起來。
石邈見殷念遠對戈青揚似乎有所疑慮,便直接問道:“二爺,可是發現了什么不對之處?”拐彎抹角他不會,直來直去正好。
殷念遠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良久才聽的華老先生開口道:
“戈青揚雖是近年來最為厲害的殺手之一,但其手段還算磊落。算得上殺手中的一柱清流。”華老先生思索了半晌。
殷念遠微微頷首,轉而又向石邈問道:“煙蘿留下的記號果真是指向西南郯城方向?”
石邈點頭,恭謹的遞上半枚色彩斑斕的蝴蝶玉佩,和幾首撕碎成“粉末”般的詩稿:“二小姐,不對,是小姐……小姐留下的記號還真不是一般的難找。我們找了老半天才察覺那山道上的木葉有問題。一個個淺淺的印子,若不仔細些,還真發現不了。”
石邈口氣有些埋怨,那印子似什么動物的蹄子在上面踐踏出來的腳印,小小的,深深的,弄得他還對此研究了半天才確定那是人用腳尖“鉆”出來的印著。還有著碎紙片,為何非得隔他個百米遠才有這么小小的一片,而且還是藏于木葉下若隱若現。
“是嗎?”殷念遠輕應,接過那些東西,卻在目光迎向那些碎紙片時輕笑起來。她當真是厭惡極了這些被她批判的一無是處的詩稿了:
都是些風花雪月的東西,看了也不會讓自己腹中變的有墨水。空的終究是空的,何必自行苦惱的去翻看這些胡言亂語的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她很實際,一步就是一步。詩詞歌賦對她無用,她便絕對不會去碰。想必此時那《玉磎詩詞》早已不知被她扔往何處了吧。
“二爺接下來如何打算?”華老問道,有些怪異于殷念遠低沉的笑音,這般的歡愉。這真的是二爺的笑聲嗎?不是自己幻覺吧?
只是沒想到殷念遠竟只是挑眉看著眼前兩人,若有所思的淡笑:“沒有。不過聽說郯城境至極佳,你們要不要先到郯城游玩下?”
華老愣住。這是什么境況?明明前一刻還是那么擔憂著,怎么這一刻到無所謂了起來。他果真還如當年那般的詭異,讓人猜測琢磨不透呵。
“可是……”
“時候到了,她自然會聯絡我。”殷念遠似頓然輕松了般,笑道。雖然空閑了半年,但她的頭腦可一直未有生銹過,她自會有辦法的。而且那個人,無論他究竟是誰,有何用意,既然他的目標一定是自己,早晚也會聯絡上自己的。
她?還是他?也對,若不聯絡殷公子,那戈青揚干嘛多事的擄走鄔二小姐,要知道后果可是很嚴重的。兩人看著殷念遠唇嘴處淡淡的笑意,竟然有些毛骨悚然了起來。這笑……實在有問題。
……
煙蘿不是弱者,一有機遇她便從不會放過,當年是如此,現今當然也不會例外。一路上被那人盯的死緊,想找借口脫身都不行。當夜在投宿客棧時,因為無意聞得一角落處數名少女口中滿是仇怨的吐出的三個字時而若有所思了起來。
“戈青揚”對吧,《萬華策》上“殺手篇”中那位最善易容的殺手。
煙蘿輕瞥了眼身旁正同掌柜要房之人,看向角落處的那群青冠少女,朝她們揚唇淡淡一笑,似月如霧,說不出的雅致。
雖然只是淡淡一掃,但少女中有人儼然注意到了煙蘿的眼神,眸光直向煙蘿掃來。卻在無意迎上煙蘿唇角掛著的那抹如月般瑩潔的笑意頓然僵住,臉上紅霞飛舞。
煙蘿見此愕然,心中只得無語的暗嘆轉身。
“九師妹,你看什么呢?”一旁的青冠弄花察覺自家師妹的異態,也尋著師妹的目光看去,正對上那個背身過去的清瘦身影。
“沒……沒什么……二師姐。”吟花連忙低垂下頭,喏喏說道。少女情懷被發現可不是鬧著玩的,在花影宮的女子是不能為任何男子動心的,這是圣祖時發下的諭令,違背不得,否則就要按宮歸處置了。
當年師傅就是因為發現大師姐對江湖中名動一時的殺手戈青揚上心,并懷上了他的骨肉。所以一怒之下,師傅逼大師姐喝下牡丹根,又將廢棄大師姐的武功,將飽受皮肉之苦的大師姐給深鎖在暗無天日的“思過崖”。沒有師傅的指令,大師姐便再也不能出崖洞半步了。
吟花按暗嘆息著,目光又不自主的追向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一身粗服的俊美公子,癡癡的挪移不開。
“不要忘了大師姐的教訓。”弄花沉下眉,低聲對著吟花警告道。她哪看不出自家師妹的心事,這臉上的紅霞可是實實的證據。
吟花明顯一怔,低垂著頭,收緊手中的劍,咬唇輕輕的應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