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47)
弘歷院子里的那點事,當天林雨桐就知道了。鬧就鬧吧, 愛怎么鬧就怎么鬧。如今宮里就是個大舞臺, 誰想在上面蹦跶就蹦跶, 誰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至于說弘歷賴在宮里不走的事,林雨桐覺得, 四爺是不會去趕他的。
干嘛趕他走啊?隔得遠, 影響不到四爺。四爺不叫他過去,他就去不了圓明園。政治中心轉移,皇宮雖然象征意義非同一般, 但跟權力的距離是原來越遠了。他這跟自我圈禁區別也不大。死抱著那份與眾不同留在宮里,可就成自己把自己變成了養在宮里的金絲雀了。而這也比他跑到宮外省心的多。宮外你還得費心的盯著他, 防著他時不時的抽冷子。可這宮內多好, 四爺不在宮里,那宮門真可羅雀了,誰進出皇宮不打眼?哪怕是個奴才, 跟禁宮之外聯系的太頻繁也顯眼的很。也不知道弘歷什么時候能想明白這個道理。等想明白了, 你不用追著他出皇宮, 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趕緊走出去才好。
早晚他都會自己走的事, 四爺干嘛還要擔一個苛待兒子的罪名。想住就住吧。想住多久都行。所以有時候不了解四爺心思的人, 是很難猜準他心里的想法的。
至于說那母子婆媳的事, 早想到相處的不會太愉快, 但也沒想到能不愉快到這個份上。那變故簡直叫人眼花繚亂。
話說細節決定成敗,有時候一個小人物在其中做起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比如這個高氏, 若是沒有這么一個小人物,鈕鈷祿氏是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在書房親熱的?她又是怎么能順利進了書房而連半個通報的人都沒有的?高氏替弘歷管理后院這都幾年了,而富察氏嫁過來也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誰能輕易的做到這一單,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不過這鈕鈷祿氏也是糊涂的,被利用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出來。
“……怎么察覺不出來?”鈕鈷祿氏從弘歷那里出來,就氣的砸了一件茶盅,“這個賤婢。”
桂嬤嬤勸道:“這高氏心眼可真不少,這次連娘娘也敢利用了。不給點教訓真當您是傻子了?”
鈕鈷祿氏沒有說話,好半天才跟泄了氣似得,“算了……算了……先就這樣吧。”想起剛才弘歷那樣,她真是一點心氣都沒有了。之前對富察氏不滿,緊跟著又說高氏,弘歷會怎么想?大小老婆都看不上的婆婆,那就是惡婆婆。那從心里來說,他是向著他自己的大小老婆多些還是向著婆婆多些?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清楚,就因為太清楚,她心里才沒底啊。這孩子有時候在類似這樣的小事上容易犯糊涂。
何況,人正在氣頭上想的少,做事難免魯莽。剛才的事算是把兒媳婦徹底得罪了。哪怕是小心的彌合關系,以富察家的教養,富察氏真不會做出忤逆婆婆的事。但這樣的芥蒂可也真不是一句誤會就能過去的。若是她放在富察氏的位置上,新婚不久就被小妾帶著婆婆堵在屋里把臉上的面皮給揭下來了,那她別說原諒對方,就是捅上兩刀都不解恨,非是不死不休不可。
換位這么一想,心里就涼的很。跟兒媳婦相處成這樣,這往后的日子……
想想現在的太后,是皇后照顧太后的多些還是皇上照顧的多些。在帝后和睦的情況下,皇上是不直接管太后的事的,不過是交代一聲皇后就行。真將來輪到自己,自己跟媳婦這關系,能被像是皇后尊著太后一樣尊著自己嗎?
想都別想!
有了這個念頭,她的心直往下掉,“……這個高氏……暫時留下……”
桂嬤嬤心里一跳,一句都不多問,點頭應下,站在一邊不敢言語。
天色慢慢的變暗了,桂嬤嬤瞧一瞧外面的天色,然后把又來送晚膳的丫頭給打發了。娘娘今兒兩頓都沒吃了,回來是一口茶也沒喝。她知道,娘娘是在等四阿哥。等著四阿哥過來請罪或是……別的。
若是請罪,娘娘應該會軟下來,甚至只說是皇后懷孕,她心里著急,心里有股子邪火,忍不住想發脾氣,倒是委屈了你和你媳婦之類的話。
若是別的……比如娘娘最不愿意承認的興師問罪。那這也好說,不過是娘娘哭一哭這些年的委屈,說一說當年在潛邸養育阿哥的種種艱辛,然后再叫他別跟年邁的額娘一般見識。哭一哭鬧一鬧一把鼻涕一把淚,母子倆要是能對著憶往昔哭上一場,這事**成也就揭過去了。
就怕如今這樣,那邊是半點動靜都沒有。就像是壓根就沒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一樣。沒有問娘娘過去的緣由,也不說上門解釋今天這不愉快的事。
可這凡事其實就怕這壓著捂著,越是壓著捂著,發酵出來的越發不知道是個什么東西。
夜色如同怪獸一般,就這么悄悄的降臨了。
桂嬤嬤打破一室的寂靜,笑道:“娘娘,您瞧瞧老奴如今這腦子,越發不好使了。皇后有孕,咱們大清國的嫡皇子將要出生了。這是多大的喜事,今兒咱們宮里的賀禮可還沒打理出來送過去呢。怕是如今都比別人晚了。也不知道四阿哥那邊準備的東西怎么樣?叫人送去了沒有,要不然老奴還是親自去瞧瞧的好。四福晉到底是剛過門,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
鈕鈷祿氏知道桂嬤嬤的意思,第一是想說弘歷沒來,很可能是忙著這事呢。第二是想說她還是親自走一趟弘歷那里看看情況為好。
到底是身邊的老人了,就是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僵著臉點點頭,“去吧,早去早回。”
可到了阿哥所,剛要進四阿哥的院門,就被擋住了。看門的不是上午進來時守門的人,面孔生的很,好像沒怎么見過。說是不管是誰進去都得通報,然后就把她晾了半天,怎么等都等不到回復的人。
其實吳書來壓根就沒進去給弘歷稟報,他直接將門房的人給擋了,“……阿哥爺說不見人不見人,才換上你你倒是給我放機靈點啊。甭管她是誰,你做好你的本分……”
趁機教訓這些下面的人什么才是忠心,比一個嬤嬤的臉面強多了。再說了,四阿哥這次是真生氣了。
他嘆了一聲,將門房打發了,悄悄的進去站在角落里。
弘歷看了吳書來一眼,對他鬼鬼祟祟的行為問都沒問,只問起了富察氏,“福晉那邊怎么樣了?還生氣呢?”
吳書來忙道:“回爺的話,福晉打發人準備了賀禮已經著人送去了。剛才又發落了不少奴才,如今院子里人不多,但要緊的位置上還都是爺信得著的……”
這么會子功夫辦了兩件要緊的事。自己兀自還在生氣,她卻已經把這些事情放在一邊,辦起了正經事。對富察氏的這一點,他贊賞極了。女人愛鬧不可怕,可怕的是分不清楚輕重緩急。說到鬧,富察氏也不是主動找事鬧起來的。
“今兒這事,一是怪我,二是怪高氏。”弘歷對著眼睛紅腫,躺在床上閉眼歇著的富察氏低聲道。他是聽了吳書來的稟報,才起身過來正房看富察氏的。可憐見的面色蒼白眼睛紅腫,躺在那里丫頭說睡著了,可他到了床跟前就聽著她的呼吸不對。小時候他常假裝睡覺騙值夜的嬤嬤,所以心里最清楚這睡著該是什么樣子的。最起碼這呼吸的頻率就不對。應該是知道自己來了所以不敢出聲。這不得憋出毛病。如此,他才靠過去坐在床沿子上,手搭在富察氏的脊背上,說了這么一句話。
這話一出,明顯感覺到手下的身子僵了僵,他順手就搖了搖,“別裝了,起來!咱們夫妻說說話。”
富察氏心里惱的很,要真是維護自己,今兒為什么不當著熹嬪的面將事情攬下,這時候說這個是什么意思?但這話她不能說,那時看著英俊瀟灑滿身貴氣的少年,如今成了自己的丈夫。雖然成親的時日尚短,但她也大概摸出來了,他是個極為好面子的人。想起前兩日在書房,書房不是她自己要去的,是他請自己去的。說實話,這讓當時的她感動極了。為什么?因為在富察家,女人想進書房,那根本就不可能。就是阿瑪的書房,額娘也進不去。這個可以理解,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女人在內宅不一定清楚。有句話叫‘官場險惡’,誰知道不知道深淺的女人會不會無意間露出個一言半語出去。因為從小就是這樣的教育,所以,一聽說自家這位爺有請去書房,她感動又激動不知道怎么辦才好。自己何德何能,進門才多久,就這么信任自己。可等到了書房,看見了從里面奉茶出來的高氏,她臉上的笑才僵住了。
連高氏都能進書房?
這簡直就是顛覆了她的三觀。
進去后他在里面的凈房,外面就她自己在。等著他出來隨意的在書房瞧瞧,不過是順手翻了翻,結果看到了他寫給一個叫橫五的人的信。
橫五明顯只是個符號性質的稱謂,但具體是哪個人,信上并看不出來。但這封信的內容還是叫她膽戰心驚。弘歷之前負責京畿之地的反貪,也著實抓了兩個貪官。只是沒有結案,原因是這兩人的老家一個在山東,一個在福建。他們所貪的臟銀全都運回老家藏起來了。得叫人將臟銀都押進京城,這事才算是結了。這本不是什么難辦的事,可誰能料到,偏偏在這地方出了岔子。福建的臟銀倒是順利的進京了,可山東送來的臟銀有問題。銀子成色不足也就罷了,關鍵是一半都是珠寶首飾古董珍玩,可這些東西全都是粗制濫造的贗品。這可是貪官的珍藏,怎么可能就是這些破銅爛鐵?
按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本該上報朝廷。這事誰看都會覺得蹊蹺,明顯不對嘛。這肯定是在查抄的過程或是押韻的過程中出現了紕漏,當時查抄的是濟南巡撫,押送的是山東總兵。這倆人要么一個有問題,要么很可能就是兩人聯手做的。不管是誰,他都應該是先上報朝廷,然后徹查到底。該是誰的責任誰就得擔當這個責任。可是偏偏那個時候皇上冊封爵位,給那些查案辦差得力的皇侄們。然后問題就來了,別人都是有功勞的,可這個時候不能只自己出問題吧。怎么辦?信上隱晦的說了,叫辦事的人先悄悄的將東西給折成銀子,還朝廷抵價后的銀兩。
看到這里富察氏聽到內室有動靜,她就沒敢往下看。心里卻想著,這辦事的人到底是誰?誰能輕輕松松的就將那么一大筆錢說拿出來就拿出來。
可她更好奇的是,這封信明明是他早前秘密寫給別人的信,為什么會在他自己的手里。是沒有送出去還是又被送回來了?要是沒送出去,這信該是燒了才對。這信上寫了這么要緊的事情,卻隨意的攤開放在桌面上,不怕泄露出去?感覺不合情理。那么這是又被送回來的信吧。可是是什么原因叫這份信又被送回來了呢?
這個疑惑一直壓在她的心底,這個時候又冒出來,她又再一次壓下去。心里只想著從這事里可以看出這個四阿哥到底有多好面子。為了面子,什么樣的事情都敢干。以皇上的脾氣,要是知道這事可落不到好的。可是這位好像壓根就真的不再想著彌補這樣的過失,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放過去了。
如此一個好面子的人,開口說他錯了,自己不是自得而是心驚膽顫。
她蹭一下坐起來,“說什么自己錯了,當妾身好糊弄?不就是護著高氏……是!她是你的心尖尖,一進門我不就解了她的禁了,如今這樣……您還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就知道護著她一味的護著她,只愛她,當初又何必娶我?”說著,眼淚滾滾而下,好不委屈。
弘歷臉上的歉意更真誠了兩分,不僅沒煩富察氏哭,臉上反而露出幾分更歡快的笑意,“怎么還吃起醋來了?好好好!對對對!是她的不是。不過,額娘她……”
“爺說什么呢?”富察氏擦了臉上的淚,帶上了幾分嚴肅,“額娘不過是誤會了罷了。不管怎么樣,額娘對爺的心誰也不能比的……”說著,面色一白,好似有些失言一樣捂住嘴,“爺……”她一副急于解釋的樣子,“我不是說萬歲爺跟皇后娘娘對爺不好,只是說額娘她……”
這樣的富察氏叫弘歷覺得更真實。
他笑著拍了拍富察氏的肩膀,“你我是夫妻,不必有這些個忌諱。咱們關起門來說話,沒什么不能說的。而你在爺面前也說的是實話,額娘只爺一個親兒子,而皇阿瑪的親兒子可不止爺一個。就是這個道理,沒什么不能說的。”
富察氏卻一把捂住他的嘴,眼里帶了驚慌,“隔墻有耳,爺還是小心著點。咱們這院子……我很是整頓了幾個,可這還有不少,都不知道是個什么根底,還是小心點好……”
弘歷一把攥住富察氏的手,“這事我聽說了,你辦的好。”夸了一句,又說起了別的話,“給皇額娘的東西都送去了?”
“是!”富察氏微微皺眉,“只是我是個新嫁進來的媳婦,對皇后娘娘的喜好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之前家里有給還是四福晉的皇后送過禮的清單,成親前我就專門錄了一份下來也帶進宮了。可這清單上的東西無所不包,也看不出個什么喜好……”事實上是四福晉低調的很,沒有什么獨特的個性叫人記住。“所以這禮難送的很。沒辦法之下,只好叫人打聽三嫂都送了什么,這才照葫蘆畫瓢送了一份差不多的過去……”
這就很恰當了。三福晉跟皇后走的近,多多少少的總能知道一些。即便不全是皇后喜歡的,但至少這里面肯定沒有招人不喜歡的。這就意味著送的東西不一定討巧,但肯定不會出錯。做到這份上就已經不錯了。
弘歷攥著富察氏的手,“賢妻啊……”
富察氏輕哼一聲,將手抽回去又要躺著去。弘歷擠過去挨著她躺了,低聲道:“高氏確實不對……但是這回還是得看在爺的面子上,請賢妻多擔待。不是爺離不了她……實在是這里面……”說著就不言語了。這叫富察氏的心都快停止跳動了,他想說的是什么呢。為什么明明不是非高氏不可,又為什么總給她優容。還有這話——實在是這里面?這里面怎么了?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嗎?
正琢磨呢,就聽弘歷繼續道:“別的你也別多問,就是這個高氏,你以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出格,你不要去管……”
這么一說,富察氏的心反而落到了實處。四阿哥不是離不了高氏,也不是非高氏不可,而是高氏身上有他需要的東西。一個送女兒進宮做宮女的人家……她心里就有數了。也許當初確實是看中過她,可是男人啊,尤其是多情的男人,你能指望他一輩子嗎?寵愛不會是一輩子,當時她的家族也許是靠她,可之后,她恐怕就是靠她的家族。
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想起了看到那封信的那個晚上。一進門就碰見正往外走的高氏,然后進去就看到了攤開的信……這里面有什么聯系嗎?她把這些都壓在心底,沒有繼續往下問,只是乖巧的應了,身子往里讓了讓,叫他睡的更舒服一些。
弘歷的手伸過去搭在富察氏的肚子上,“……皇后都……你也趕緊懷一個吧。”
催著自己懷孕?這事真急不得。就跟堂姐似得,生了孩子又怎么的?孩子能順利長大才算是自己的。可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能有孕,生下的是男是女,生下來之后能不能順利長大,長大了能不能成才,這些都是問題。那要是真將來沒有兒子,自己的日子還不過了?活的跟八福晉似得,成了笑話。
她翻身過來嗔怪道:“不管哪個生的,我都好好的對待。要是有一點偏頗,你只管拿我是問便是。我不是那小肚雞腸的人,說句不怕犯忌諱的話,八嬸的例子就在眼跟前,我還能犯傻?”
弘歷笑了笑,將她往懷里摟了摟,“你啊,真是個傻的!”
我傻嗎?
我才不傻。
八福晉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挪動一下,只看著對著她說話的八爺的嘴在上下張合,心里堅定的如是想到。
八爺都頭疼了,說的口干舌燥的,怎么都說不通,“我知道你不服氣,我說一句,你有一百句不服氣等著呢。可這孩子的事,是天意。命里……”
命里怎么了?
“你說我命里無子,是我帶累了你?”八福晉扭臉看向八爺,聲音帶著顫抖。
怎么就說不通呢?
你說東,她說西,從來沒發現跟福晉交流這么困難。自己說的話是那個意思嗎?
“你別在這里跟我扯東扯西!”八爺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了這句話之后才道,“你老跟四嫂比什么?有什么可比的嗎?根本就不是一碼子事!”
這不能人家懷孕了,自家沒懷上,這就是人家的不對。這是兩家人過日子,境況各不相同而已,所以,咱能不能講講道理?
八福晉倔強的不叫眼淚掉下來,“怎么不是一碼子事?她比我還年長,怎么她能懷上,我卻懷不上?”
但人家之前就有過孩子,懷過、生過、養過。不一樣的!
這話在嘴里轉了一圈,到底是不敢說。她肯定會想,人家懷過孩子,自己沒懷過,是不是說人家會生我不會生之類的。因此壓下心里那絲不知道是不是能被稱為不耐的情緒,“我說了,你說的那些個神婆神漢啊,我根本就不信。你也少把人往府里招……”
“府里是我管還是你管?”八福晉十分直接,“怎么?沒孩子,這中饋的權力也收回去了。”話說的有些尖刻。
八爺愣了一下,覺得這話說的有些叫人心寒,“這都過了大半輩子了,我是怎么對你的你真不知道?你就是那么想我的?”
“怎么對我的?還問我是怎么想你的?”八福晉臉上露出慘然的笑意,想都不想的就直接道,“心里有我就不會有那倆孩子……”
八爺一下子就愣住了,“你……你是這么想的?”
說出口其實八福晉就后悔了,但還是倔著一句解釋的話都沒說。
八爺看著她半天,垂下眼瞼慢慢的往外走,到了門口腳步停了下來。八福晉面色一喜,反而轉身過去還輕哼了一聲。以前也是這樣,總是嚇唬自己他要走了。可真等自己生氣了,他又笑嘻嘻的回來哄自己。
可是這一等,時間好像有點久。
八福晉心說,怎么還不過來哄自己?
八爺心說,自己都停下了,她也沒有一句軟和話。
兩人就這么背對背的站著,一個不轉身看,一個僵在門口不回頭。
好半天,八爺才道:“我再跟你說一遍,如今不同以往,這往家里招這些邪魔外道的,是要犯忌諱的。萬歲爺對這個東西的態度,一向鮮明的很。你別往槍口上撞。再有,這些人都是什么來歷,根底你查清楚了嗎?這里是王府,離皇權最近的地方,一旦收容了這些人,這真要出了問題,將來可都脫不了干系。”
“一人做事一人當……”八福晉直接就回了一句,“你放心,就是殺頭砍頭,牽連不到你身上……”
八爺的臉色鐵青了起來,夫妻一體,這是能掰扯清楚的關系嗎?今兒是說不出什么眉目的,彼此冷靜冷靜也好。不再說這事,只問:“給宮里的賀禮,都送去了?”
我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心情送什么賀禮?
八福晉沒有言語,八爺心里了然,不再說什么,抬腳就走。
剛出門,就見院子里走進了人來,丫頭們簇擁著,八爺的臉色和緩了一些,“寶珠,是你啊?”
“見過王爺。”十來歲的小姑娘,正是嬌俏的年紀,帶著看到長輩的孺慕,歡喜的帶著笑意,“這么晚了,王爺這是要去哪?”說著就吐吐舌頭,“又多嘴了,問了不該問的。”
這姑娘是何卓的閨女,養在福晉身邊。因為福晉喜歡的緣故,他見的倒是比見自家萱寶更多些。見孩子問了,他臉上就帶了幾分笑意,“還有公事,去書房呢。你去陪著福晉去吧。”
“這么晚了還去書房?”寶珠嘟著嘴,“這樣您和爹爹不是都歇不成了。”
“這是疼你爹了吧。”八爺打趣,“今晚不叫你爹這總行了吧。”
“心疼我爹,也心疼王爺,在寶珠心里,王爺跟我爹是一樣的。”寶珠說著,就福了福身,“那您慢點,福晉吩咐廚房做了宵夜,一會子給您送去。”
福晉哪里有心思安排這個?不過也知道是這孩子的好意,他也不戳破,只道:“好!我知道了。陪著福晉早些歇著吧。”
八福晉在里面聽著,到底松了一口氣。
八爺卻站在正院的照壁邊上,看著前簇后擁的寶珠,面色有些復雜。他想起了萱寶,那孩子在府里,好像還沒寶珠的排場大。
還有這名字,寶珠……萱寶……按理說,是寶珠犯了萱寶的名諱。哪怕寶珠的名字是她生下來就取的,可萱寶的名字是圣上賜的。按著規矩,寶珠的名字得改的,這個‘寶’字,是不能用的。外面有多少人在用,這個誰也管不著,但只要在這府里,作為最基本的尊重,這名字也是該換了的。如今沒換,那就是附近沒讓換。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厭煩又心酸了起來。出了正院沒去書房,直接出府,去了弘旺的貝子府。
貝子府不大,只五進的院子,不過對于只住了姐弟二人倆主子的情況來說,這地方已經相當的寬敞了。此刻兩人正在大廳里,大廳里擺著箱籠,兩人正圍在一起商量著什么。
八爺進來的時候,就見大廳里亂七八糟,弘旺和萱寶湊在一起,頭挨著頭,很親熱的樣子。他不由的就會心一笑,“你們姐弟倆這是干嘛呢?”
兩人同時抬起頭來,叫了一聲阿瑪。
弘旺有些驚訝,萱寶多少有些拘謹,不過倒是沒有畏畏縮縮的樣子,很大方的吩咐丫頭上茶,過去扶著她阿瑪叫坐了,“……阿瑪也幫著瞧瞧,我說送禮不是這么送的,哪有這么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原來是給宮里送禮的事。他剛想說府里有福晉操持,不用他們操心。可話到嘴邊咽下了,自己跟老四是自己跟老四的事,弘旺又是另外一碼事。于是開口便道:“叫阿瑪看看都是些什么。”
起身在大廳里轉了兩圈,八爺心里不是滋味。東西是什么都有,還都不是什么名貴的物件。什么筆墨紙硯煙斗鼻煙壺,胭脂水粉竹雕根雕泥塑,說是老七八糟都是好的,這都什么玩意。雖說難得的是有些野趣,但這拿著送人……送給萱寶這樣沒出過門的姑娘家玩耍還行,送去給皇上皇后,實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順手由揭開一個箱子,打眼一瞧,里面是木頭做的小桌子小板凳,沒上漆,卻個個打磨的光滑,不見半點毛刺。那些小家具一套一套的,小的只有拇指大小,大的也不過大人的兩個巴掌大,十分有趣,“這個……倒還罷了。”說著,又掀開一邊放著的托盤上的紅布,心里就更酸了,里面都是衣服,看針腳不整齊的樣子就知道是萱寶自己的手藝。看顏色就知道,這是給老四兩口子的。他這個阿瑪,還沒見過這孩子的一針一線呢。能說什么呢?孩子是好孩子,知道感恩。人家對他好一份,他們恨不得十分百分的還回去。這樣的孩子叫誰說都是好孩子。所以能責怪什么呢?沒行下春風就別指望秋雨,就是這個道理。
原本還想著指點一二,可如今看著實在稱不上是禮的禮,卻覺得這滿滿的都是赤子之情。
自己會這么想,老四也會這么想。只要老四這么想,這孩子將來就受不了多大的委屈。
“挺好的。”心里這么想著,馬上就點頭,“打發人送去吧。以后你們就可著自己的心意來……”是不是真心,老四一眼就能瞧出來。
弘旺這才說話了,“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可吃了晚飯了?一會兒就回來還是晚上住下?”
八爺心里一暖,“就是過來瞧瞧,見你們都好好的就行了。”說著,就覺得子有些狼狽,“你們在吧。我先回府了……”
姐弟目送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離開,不由的都覺得這樣的阿瑪叫人覺得有些凄涼。
萱寶低聲道:“收拾了院子出來,怎么不叫阿瑪住下?”
弘旺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萱寶攪著手里的帕子,有些急切的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既然不喜歡福晉,就更該把阿瑪拉過來住……”說著,趕緊捂住嘴巴,驚慌的四下看看,一副怕人聽到的樣子。
弘旺驚訝極了,自己這個姐姐知道動腦子耍陰的了?這還真是老爺的種,就算是個面瓜,那心里的道道也沒真的比誰叫少了。
不過這辦法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想要報復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殺了他宰了他,而是叫他痛不欲生,覺得生不如死。
對福晉來說,什么最重要?答案肯定是阿瑪。
她越是在乎阿瑪,失去的時候才會越發痛苦。以前從來沒想著要報復誰?就算是她不喜歡自己,這也無所謂,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有的嫡母是籠絡庶子,有的嫡母打壓庶子,千人千面,自己碰上了什么樣的嫡母,這都是自己的命數。他認了!真正叫自己記恨的,是她對姐姐婚事的插手。玉柱的事情阿瑪回來后好歹是壓住了,可也并沒有多少實際上的進展。福晉以沒有合適的婚配為由,就這么拖著呢。這是以姐姐的婚事為籌碼壓著自己呢。
自己如何不恨?
今兒姐姐說出的這個主意,細細想想,真是越想越覺得對味,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高明。他伸手把姐姐的披風給系好,吩咐身邊的丫頭,“伺候大格格回房去……”然后整個人就竄了出去,追著八爺的馬車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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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我是代更君,今天參加作者君父親的葬禮了,作者暈過去了如今在醫院,耽擱了一點時間沒有將手機短信模式的稿子整理出來,實在很抱歉。我想說的是:昨天被我搞丟的,連同今天的還有明天的稿子,都在我這里,不過都是短信模式的,整理起來需要時間。我今兒晚上會加班,明天保證把欠缺的那一部分補充上。今天的還差一點就整理完了,明天早上一準替換完全。然后明天下午會補上今天的。明天晚上才是明天的。就是這樣的。因為在這里幫作者君父親葬禮的事,又趕上她勞累過度暈倒了,在醫院耽擱了大半天的時間,所以沒完成作者君交代的事,作者那里好說,就是對不住讀者,叫作者對讀者失信了,是我的過失,抱歉了。鞠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