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寒風(fēng)蕭瑟。路邊梧桐寥寥無幾的樹葉被卷在風(fēng)里,發(fā)出沙沙聲響。天空陰沉,似乎在醞釀一場風(fēng)雪。
姚緋站在景云花園前抬頭看城市狹隘的天空,光禿的梧桐枝錯落無序指向密不透風(fēng)的烏云。裝在羽絨服口袋里的手指間夾著一枚硬幣,硬幣邊緣堅硬死死抵著肌膚是有幾分疼。
正面,進(jìn)去。
姚緋垂下濃密睫毛,眼下便是舊的不成樣子的黑色口罩,邊緣處早已磨出了線球。露出來的眼明媚如高山之上湛清的湖水,足以窺見美貌的冰山一角。
寒風(fēng)呼嘯,細(xì)碎的白色顆粒紛紛揚揚落向大地。姚緋攥著硬幣,抬眼看向陰沉的天空,北京的第一場雪。
寒風(fēng)穿過棉口罩涌進(jìn)鼻息,又貫進(jìn)肺中,身體冰涼之余又隱隱生起了疼。只需要把手抽出來,張開五根手指,便能看到命運的結(jié)果。
雪粒落到了她濃密的睫毛上,帶來涼意。姚緋深吸氣,用盡全力抽出手?jǐn)傞_,硬幣上的菊花綻放在手心。
反面。
姚緋抬頭看高聳入云的樹枝,雪粒紛紛揚揚而下,簌簌聲響。
十六歲那年她被帶到北京,那時她對未來抱著希望,以為能在娛樂圈混的一席之地。
姚緋吸了下鼻子,冰冷的手裝回陳舊的黑色羽絨服口袋里,再次掏出來,依舊是菊花。重復(fù)到第三次,一塊錢硬幣墜入口袋深處破落的口子里,迅速滑到了羽絨服的邊緣。她艱難的抬起腿,拎起放在腳邊的水果禮盒垂著頭轉(zhuǎn)身往回走。
正面撞上一輛白色轎車,姚緋驚醒迅速后退。
白色轎車急剎在她面前,姚緋的腳后跟重重的撞上路沿,禮盒落到了地上。她抬起了頭,風(fēng)卷起她細(xì)碎的長發(fā),她那雙絕艷的眼顯露出來。
“姚緋?”車窗降下,笛亞坐在副駕駛,“你怎么在這里?”
笛亞是中戲表演系教授,姚緋的恩師,姚緋這次來的目的。
“撞著了嗎?”
姚緋萬沒想到,會這么巧的遇上她。寒風(fēng)卷著她的頭發(fā),她的鼻翼很輕的動了下,連忙搖頭,“沒有,老師。”
“找我?”笛亞戴著眼鏡,身上有著歲月沉淀的優(yōu)雅,語調(diào)溫和好聽,看向姚緋腳邊的禮盒,“上車。”
“謝謝老師。”
這不是姚緋主動上門求人,而是遇到了。
是的,遇到了。
姚緋坐進(jìn)溫暖的車廂,車廂里飄蕩著蘭花的香氣,手腳漸漸有了溫度,她坐姿端正,放下水果禮盒,“叔叔好。”
駕駛座坐著笛亞老師的先生,極其溫柔的男人。話少溫和,跟笛亞老師感情非常好。
“最近好嗎?”先生禮貌詢問。
“還行,謝謝您。”
“最近工作怎么樣?”笛亞問。
姚緋抿了下唇,“效益不好,關(guān)了,我暫時沒有工作。”
笛亞意外的有限,這兩年話劇市場并不好,很多團(tuán)隊撐不下去就解散了。她只是呀了一聲,拿起副駕駛的保溫杯打開喝了一口水,“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姚緋有些迷茫。
她十六歲被星探挖掘,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一炮而紅。十七歲少年成名,風(fēng)光無限。
只是這風(fēng)光短暫的如北京的春天,稍縱即逝。第二年她就被公司雪藏,失去了所有的工作。姚緋一開始報以樂觀態(tài)度,她手里的錢雖然不足以贖身,但足夠一個普通人幾年的花銷,她可以趁機(jī)進(jìn)修演技。她熱愛演戲,只要努力,總會有機(jī)會。
她從沒想過,會被雪藏快七年。她最好的青春過去了一半,她依舊沒有在熒幕上露面的機(jī)會。
得罪了經(jīng)紀(jì)公司太子爺,她沒有翻身的機(jī)會。
年少無知簽下的霸王合同約束著她,公司為所欲為。她不能參加任何商演,沒有公司的允許,她甚至不能去劇組跑龍?zhí)住?br />
姚緋畢業(yè)后只能在話劇社工作,靠著低微的工資維持生活,她沒有選擇其它的工作是她熱愛演戲,她想總有一天,她能登上熒幕。她在話劇社還是演員,還能演戲。
上個月話劇社通知她,話劇社解散了,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也沒了,她徹底不能演戲了。
“你的合約還有多久?”
車開進(jìn)了小區(qū)地下車庫,車子停穩(wěn),笛亞解開了安全帶。
“一年。”姚緋推開車門拎著箱子下車,快步走過去幫笛亞拉車門,“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解約。”
如果經(jīng)濟(jì)公司想卡合同,非要逼死她,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恥之徒。”笛亞離開車廂,看了眼姚緋手里的禮盒,“以后直接過來就行,不要買東西。”
笛亞不缺錢,姚緋送禮物就很為難,太差的拿不出手,好的她又買不起。只能送水果或者花,討巧又不會很昂貴,可這些對于如今的姚緋來說也是很大的一筆支出。
她窮的明明白白。
“好。”姚緋應(yīng)的乖巧,眼見叔叔去后備箱拿菜,連忙走過去幫忙。
“袋子很重,你一個女孩子拎不動,你先跟老師進(jìn)去——”先生話音未落,姚緋一手拎著巨大的水果禮盒,一手拎起沉重的便利袋快步朝電梯走去。
姚緋身型單薄看起來有幾分羸弱,一米七的身高,體重不過百,拎著幾十斤的東西,走的飛快。
夫妻倆互看一眼。
這孩子實誠的讓人無話可說。
笛亞家住在一樓,疊墅躍層,一樓有漂亮的花園。姚緋把東西放到玄關(guān)處,又打算去廚房幫忙,笛亞叫住了姚緋。
“過來陪我喝杯茶。”
姚緋在廚房洗干凈手,摘掉陳舊的棉質(zhì)口罩才走向客廳。她的長發(fā)松松散散的扎著,有幾縷落到了白皙的額頭上,黛眉明眸,明艷美人漂亮的無可挑剔。
“坐。”笛亞脫掉外套,洗茶沏茶,茶香四溢。
姚緋解開黑色長款羽絨服的拉鏈,端坐在對面。
“你還想拍戲嗎?重回劇組。”
姚緋倏的抬眼,直直看著笛亞,生出的希望仿佛撲向烈火的蛾,只在空中燃燒了幾秒便落入灰燼。她抿了下唇,笑著說,“想。”
笛亞把青釉茶杯放到姚緋面前,姚緋漂亮如天池的眼眸閃爍著光。她拿起水杯,柔軟偏低的聲音里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做夢都想。”
姚緋非常熱愛演戲,她癡迷演戲,甚至可以不要片酬,能站在舞臺上站在鏡頭前就行。
她是天生的演員,她對演戲有著極大的狂熱。
可惜,造化弄人。雪藏七年,姚緋前途盡毀,沒有再登上熒幕的機(jī)會。
“我沒機(jī)會。”姚緋很輕的揚了下唇角,茶是烏龍,濃香醇厚。她抬起眼,看著笛亞,渴望又不敢渴望,只能在嘴上不斷的勸自己認(rèn)命,“他們不會放過我。”
“若是有機(jī)會呢?”笛亞放下茶杯,往后倚靠在沙發(fā)上,戴著戒指的手優(yōu)雅的搭在沙發(fā)扶手上,“你能把握住嗎?”
姚緋握緊茶杯,心猛地提了起來,高高的懸著。
大腦里那根弦繃緊,笛亞人脈很廣,她跟很多業(yè)內(nèi)大佬都說得上話。
也許,萬一呢,假如——
“什么——機(jī)會?”姚緋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知道司以寒嗎?”
誰不知道司以寒?超級巨星,少年成名,紅的持久又聲勢浩大。娛樂圈每個人都想成為他,可奇跡只有一個。
奇跡不可復(fù)制。
姚緋點頭。
心跳的飛快,生出不敢想的期待。
“他的公司最近在籌備一部電影,他首次執(zhí)導(dǎo),很看重。”笛亞喜歡姚緋,她希望姚緋有個好前程,“我把你推薦過去了,他會給你露臉的機(jī)會。我建議你零片酬友情出演,不違背公司合約也能在鏡頭前露臉。你在劇組活泛一些,多跟他們交流。司以寒的公司雖然規(guī)模不大,比不上那幾家傳媒集團(tuán)。但他背景很深,有司家坐鎮(zhèn),立起來是早晚的事兒。他為人正直做事磊落,進(jìn)他的劇組不用擔(dān)心被騷擾。若是你能因此得到賞識,有人愿意投資你,明年解約就容易的多。你才二十四歲,能成功解約,你的前途依舊光明。”
姚緋騰的站起來,真的有機(jī)會了嗎?“謝謝老師——”
“這是個非常好的機(jī)會。”笛亞微笑著看她,“希望你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