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最先得知的好消息便是，話劇社社長采取了靳堯的提議，準備排練《戀愛的犀牛》作為公演節目，為此剛開學她就有事情了，試戲。
    社里先開了個短會，社長把瑣碎事項布置一遍之后把劇本給了有意向的成員。其實靳堯是工作室負責燈光和道具的幕后人員，在此之前都沒上過臺，這次她終于決定邁出第一步，不為其他，就沖這是自己最喜歡的話劇。
    “靳堯，你真的想演啊？”演員部部長周樂感到不可思議，倒不是質疑她的水平，只是真的很稀奇，以前也有戲讓她試試，她總推脫說不敢。
    “嗯，今天安排試還是找別的時間？”散會后演員部的人都沒走，拿著劇本在邊上自己琢磨。
    “十分鐘后，我們試第一次。”周樂拍拍手，對大家說。
    想演女主明明的包括靳堯一共有四個人，其中兩個都是演過原創劇本女主的，這對靳堯來說壓力巨大。
    【我是說愛！】她看向空氣，想象面前站著的是與她對戲的男主。
    【他房間里剛換的燈泡，他剛吃過的橙子留在手指上的清香。】她根據臺詞做出不同的動作，眼神由平靜轉為熱烈，最后將手放在鼻尖，閉上眼陶醉地呼吸。
    【這一切作用下神經末梢麻酥酥的感覺，就是所說的愛情……】
    【我跑了好多家商店，我想一定要買一件你每天都需要，常常會看到的東西。】她小心翼翼的舉起并不存在的錢包，托到想象的男主面前，語氣是期待的，藏著歡心的雀躍。
    靳堯今天很討巧的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她特意脫下外套才開始。
    劇本給的很碎，即便有大段臺詞她也早就爛熟于心，因此當別人還拿著稿子的時候她已經能脫稿代入情緒表演了。
    其實前面試下來靳堯的表現是不錯，但另一個女生演的也很完美，于是周樂在兩人之間難以抉擇，想要把難題拋給社長和工作室負責人，兩人也紛紛表示旗鼓相當。
    “都唱下歌吧。”文編部部長打開音樂軟件搜索了一下。
    聽她這么說，那個女生愣住了，表示自己要熟悉下旋律。
    “我可以現在就唱，要哪首？”靳堯湊過去看了眼手機屏幕，不出所料正是《明明之歌》，“現在就能開始。”
    她的聲音比以前要更成熟些，但依然是慵懶的，與原唱不同的是帶了些明亮。
    等靳堯唱完那個女生也準備好了，沒有走調，唱的也算可以。
    “你們先回去吧，我們再考慮一下。”社長發了話，他們一時間都做不了決定。
    回到宿舍靳堯感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剛才在話劇社她雖然看似很有把握，但其實心里也是緊張的不行，就怕一不小心說錯詞或者唱破音。
    貝貝特意買了小蛋糕給她，“感覺如何？”
    “不知道，另外那個女生也很厲害，我心里有點沒底。”說著她拿起手機在朋友圈發了張錦鯉的圖片，配文：接好運！一定要過呀！
    有不明真相的朋友以為她考試了，紛紛在她下面評論考試加油，搞得她哭笑不得，統一回復是話劇社試戲。
    正和貝貝吐槽的時候程殊俊發來私信，祝她一切順利，并說如果選上了一定要叫他去看最終的演出。
    她想了想，回：看情況吧，有票就給你。
    -
    等到周五的時候她收到了試戲通過的短信，這是話劇社歷來的傳統，重要通知都用短信發送，更有儀式感也不容易漏掉。
    不用說，靳堯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的激動了，于是在林懷遠請她周六一同去射箭場的時候也是不假思索的答應。
    周六一早她就起來化妝換衣服，期間還哼著小調，貝貝很少見她如此快樂，還偷偷拍了幾個小視頻想著以后發給她。
    結果好心情還沒維持多久，就在出校門的那一刻消失殆盡了。
    她比和林懷遠約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鐘，于是就站在門衛室的外面邊玩手機邊等，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靳堯？”因為她低著頭看不清臉，所以那語氣很不確定。
    聞言抬頭，靳堯的笑容僵在臉上，對方則是確定了自己沒有認錯人。
    靳堯只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就認出來了，沒有任何理由，她就是知道眼前的人是靳遷南。
    “真的是你啊，我是爸爸呀。”他的聲音和電話里的不太一樣，當面聽來更緊張。
    她腳下仿佛生了根，此刻無比希望林懷遠就出現在面前。
    “堯堯，我知道我的突然出現可能會嚇到你，但是爸爸真的只是想見你一面。”
    “你現在見到了，可以走了。”她從來沒覺得說話如此艱難過，也無法分辨自己是何種語氣。
    靳遷南有些著急，連忙說：“我，我想我們父女可以一起吃頓飯。”
    “沒這個必要。”
    林懷遠到的時候就見靳堯面前站著一個中年男人，不知在對她說些什么，但他能看得出靳堯臉上的不耐煩和厭惡，于是下車上前喊了她一聲：“靳堯，還不快過來？”
    見到林懷遠，她像看到了救星，正準備繞道而行走向他時，靳遷南立刻拽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靳堯似乎沒想到對方會這么直接，終于忍不住對他吼道。
    林懷遠立刻上前將兩人分開，他把靳堯擋在身后，從身高壓制上俯視著中年男人，警告地說：“先生，如果你糾纏不休我就報警了。”
    靳遷南本來只是想來看靳堯一面，順便和她吃頓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男人來，還說要報警，臉上立刻掛不住了，“你誰啊，我是她爸爸，報什么警？”
    不等林懷遠問，靳堯就先說：“你算哪門子的父親？我本來說你要是就那么算了，我也不追究什么，但現在你都找到我學校了，那我也沒必要給你留情面。”
    “你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只是想看看你呢？”
    此時校門口出去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靳堯不想成為人群焦點，更不想上時事新聞。
    “靳遷南，如果你別有所圖就和我舅舅聊，咱們走正規程序。如果你真的只是想盡一個父親的責任的話，那我明確告訴你，人你見到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完她直接拉著林懷遠就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好在靳遷南也沒再跟上來，她坐上副駕駛終于快忍不住了。
    這也是林懷遠第一次見到她無法克制情緒，于是把紙巾放到她身上，關掉車上的音樂，輕聲安慰道：“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你要想哭就哭好了，我也不笑你。”
    聽到這話她終于哭了出來，不過也沒有放聲痛哭，只是小聲啜泣。
    靳堯哭不是因為靳遷南說的那些話讓她開始渴望父愛，而是感到十分委屈，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糾纏，尤其還讓林懷遠看見了。再加上種種往事，她心頭思緒萬千，急需一種情感的宣泄方式。
    她冷靜的很快，把用過的紙巾都捏在手里，“謝謝。”
    林懷遠見她又神色如常，“不客氣，你介意和我說說是什么事嗎？你跟你爸看上去像仇人。”
    放在平時，靳堯會覺得他在窺探隱私，但現在她很想找個人傾訴一番，但又不能告訴家人，于是不再顧忌，和他簡單說了些，“我媽媽生下我不到一年就自殺了，因為她的丈夫懦弱無能。那是我血緣上的父親，但我舅舅在我媽出事之后立刻就把我帶走了。反正就是一堆破事，哪想到過了二十年他會找上門來。”
    “那你媽媽也是可憐。”
    “是啊，我不止一次覺得她真的很可憐，但偶爾我也會想但凡她有點反抗意識，哪怕只是和家里人說一聲也不至于有這么個結果。”
    林懷遠覺得靳堯有時候過于理智，或者說是始終強迫自己去理性對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也許她有自己的不得已。”
    “她遺書里說這是她為自己所做的選擇而付出的代價，我既心疼她又替她感到可悲。竟然把錯都歸在自己身上，還有什么比這更愚蠢的呢？”靳堯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憤恨。
    “在這件事上我不太能安慰你，因為我從來都是個親緣關系寡淡的人，”他說起自己的家庭，“我父親從政，這輩子最關心就是自己的政績和臉面，我母親下海經商從不顧家，兩人婚后貌合神離，最后婚姻破裂也在情理之中。然后我母親就去了國外，沒多久又嫁了人生了個女兒，比以前幸福多了。”
    “我們是在比慘嗎？”靳堯聽他說完才覺得好笑，明明她開開心心出來準備去射箭，結果一路上都在說著家庭的不幸，“我以為像你們這種人是沒有煩惱的。”
    “對我來說這些確實算不上煩惱，有時我還會興慶不用處理復雜的親戚關系。”他平時就夠忙的了，逢年過節就算沒有大堆親戚也有各種人情，那都忙得不可開交了。
    “這點我不能茍同，我哥跟我舅對我還是很好的。而且如果是來往密切的親戚，和家人也沒什么區別，”她想到前段時間的過年，“你難道每年都自己一個人過嗎？”
    “這是在關心我？”林懷遠又存了調戲的心思，“我不介意明年跟你一起過的。”
    “記者提問，哪有被訪者這么多反問的？”她顯然還記著上次分別時林懷遠的調侃。
    林懷遠見她心情確實好了，“我算是發現了，你真的很記仇。”
    “對你哪是記仇，分明是掛念，你字字句句我都記著呢。”
    有時候跟她講話確實挺有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接觸的人都和他一本正經的。
    轉念想到靳堯后來朋友圈發的還愿動態，便換了個話題，“對了，恭喜你啊，拿到喜歡的角色，如果能到現場觀看那是我的榮幸。”
    “哦，你這是在問我要票啊？那我們要說好先來后到的，等著看演出的人太多了，排到你的時候我會另行通知的。”
    最后經過靳遷南的這出鬧劇，林懷遠臨時決定不帶她去射箭，改去了一家陶藝工作室，說是做個手工品靜靜心。
    雖然靳堯不懂他怎么想的，但這種事情她也是十分樂意的。
    在陶藝館待了一下午，她捏了兩個水杯和一個花瓶，林懷遠全程給她幫忙，倒成了陪她玩的那個。
    最后走的時候留下自己的電話，等哪天燒好了再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