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一連幾周都有雨，偏偏靳堯最討厭的就是下雨天。不僅路上到處是積水，天也陰沉得讓人沒有好心情，水霧朦朧下對于她這種近視人士來說能見度更低，尤其是到傍晚路燈打開后光線被雨水折射，她的散光極其嚴重，戴了眼鏡還是覺得模糊。
    原是系里一個請她幫過忙的師兄生日，在胡桃里辦了派對就把她也叫過去了。
    靳堯不是那種一心撲在學習上，平時沒課就窩在寢室的人，可以說哪有活動哪就有她。
    她到那邊的時候衣服被雨打濕了不少，問服務人員要了紙巾簡單擦過后才到他們桌前與在座各位打招呼。
    她一邊坐的是漢語言的學長方熊，另一邊是外語系的系花蔣蘊，三人雖然專業不同，但聊下來發現都上過靳堯她們系主任的課。
    盡管課程不同，但對老師的評價都是一致的——變態。于是三人就這樣吐槽出了革命友誼，隨即加了微信約好下次一起打桌球。
    遇上林懷遠時他身邊跟著一男一女，在看到靳堯后停下腳步打了聲招呼。
    “你怎么在這？”不知是否是光線昏暗下她的錯覺，林懷遠驚訝的語氣中摻雜著喜悅。
    “師兄生日，叫我來玩。”她回答得中規中矩，想起前不久拒絕了對方要聯系方式的行為，結果如今又碰上了。
    她心跳驟時加快，同時又感受到那對男女探究的目光，一時難以招架便拉著系花趕緊往洗手間走。
    隨后她就聽見那個女人滿是好奇的問林懷遠：“這姑娘是誰啊？”
    “一個小朋友。”林懷遠如是說。
    她不由莞爾，就見系花在邊上感嘆：“誒，那個男的好帥啊！你男朋友嗎？”
    “怎么可能？”靳堯反問，而這句話也落入了林懷遠的耳中。
    師兄一直把他們留到十點多才肯放人，靳堯今天是不打算回學校了，本來系花和學長想拉著她再去泡個澡，沒想到林懷遠還在，看她準備要走的時候就走了過來。
    “要回學校了嗎？”他往那一站，不少人都露出了然于心的目光。
    “今天不回了。”她有種預感，心跳止不住的加速。
    于是他問：“那要和我去玩嗎？”這并不是輕浮的作態，語氣間含著真誠的詢問，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沒等靳堯回答，系花就推了她一把，對她說：“你去吧，我和方熊先走了。”然后她真的就和學長走了。
    最后林懷遠順理成章的把靳堯帶走了。
    -
    今天不是邁巴赫，他換了輛普普通通的捷豹，再次回神靳堯已經在副駕駛了。車上沒有別人，這讓她稍稍安心了些，“要去哪里？”
    “會打麻將嗎？”外面還在下小雨，他打開雨刮器開得很慢，與上次不同，今天車上放了些音樂。
    靳堯覺得十分熟悉，她拼命在腦中搜尋了一會兒，直到想起來后才回答林懷遠的問題，“會一點。”
    那首曲子是巴赫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前奏曲，她打開音樂軟件找到一個版本隨后點了顆心。
    林懷遠帶她去的地方有些遠，靳堯雖然平日不開車也不刻意去認路，但方向感很好，看了眼路標，問：“這是要把我賣去山溝溝里么？”
    “嗯，順便再幫我數錢。”他很配合的開著玩笑，不知出于何意，過了會兒又問，“你說這算隨緣么？”
    他語氣有那么些調笑的意味在里頭，聽的靳堯心頭一怔，拼命忍住想去看他的沖動。
    “也許。”
    那是城郊鄉接的一處私人莊園，靳堯不過是個在月城上學的學生，平日的活動軌跡除了在學校周圍閑逛就是去市中心和景點打卡，她都不知道這片地方更別說來過，光是遠遠望著就知道這不是一般人家的住宅。
    車子從后山開進去，過了人造噴泉后仍舊往里。林懷遠找了個空處隨便一停，靳堯坐在副駕駛深吸了口氣，她心頭思緒萬千，怎么會答應跟他走呢？
    林懷遠帶她走的不是正門，穿過迷宮一般的花園靳堯看到那扇拱門，林懷遠突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煙，“里面禁煙，介意我在外面抽一根嗎？”
    這是靳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可仔細算來這不過是兩人的第三次見面，她對眼前的男人一無所知。想到這，她搖頭又伸出手，“也給我一根。”
    這回林懷遠有些詫異，他煙雖然遞出去了，但火卻遲遲不肯點上，“你會抽煙？”
    “嗯。”她對上林懷遠驚訝的表情，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了。聽了靳堯如此簡單的回答隨后幫她點上，最終都沒問出那句你怎么會的。
    但當靳堯真的吸了一口之后林懷遠就知道她并不怎么會，拿煙姿勢完全是依葫蘆畫瓢，煙不過肺就吐了出來。
    其實靳堯不怎么抽煙，她純粹是好奇，以前纏著家里一個長輩教她，真學了以后也沒抽過。
    至于是出何種心態她才會在剛剛偏要拿一支煙，她也說不清楚，不過抽了幾口就掐滅了。見她滅了煙，林懷遠抽完最后一口也按滅在旁邊的大理石柱上，并沒立馬戳穿她，“走吧。”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大廳，黃銅金屬制成的螺旋形吊燈懸掛在大廳頂部，鑲嵌的金屬帶使光線反射充盈整個空間，亮如白晝。一旁的唱片機里放著不知名的爵士樂，中間過道處架著一臺老式放映機，看著就是上了年紀的古董。
    里面坐著不少人，他們看到林懷遠來了便紛紛轉過目光，其中被簇擁著坐在人群中間的穿著灰襯衣的男人沖他喊了聲：“遠哥今天帶的妹妹是哪位啊？”
    那語氣輕挑不羈，聽聞他的話語靳堯皺了皺眉，但很快就收斂情緒，上前一步等著林懷遠介紹，只聽他說：“半路拐來的小朋友。”
    靳堯臉一紅，佯裝要打他，林懷遠輕輕抓住她的手，湊在她耳邊輕聲問：“我說錯了嗎？”然后他牽著靳堯的手走到牌桌前，沖邊上揮揮手又叫了三個人來陪她打麻將。
    “妹妹叫什么名字？”灰襯衣也走了過來，本來坐在她對面的女人起身讓位，自己就往灰襯衣身后一站。
    “靳堯。”有些人見第一眼就知道他的為人，又或者此人根本就不屑掩飾自己。靳堯努力讓自己不表現出對面前這個男人的厭惡，卻還是漏了一絲情緒叫他看去。
    “我沒有惡意的，”灰襯衣嘲弄似的勾了勾嘴角，態度很不端正，“對了，鄙人章選。”
    靳堯突然停下理牌的手，她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聽過，于是打量了他幾眼，但最終也沒想起來。
    章選也只以為她是在判斷自己說話的真假，便又沖她笑了笑。
    林懷遠一直站在靳堯邊上，怕她聽了章選的話會感到不舒服，就瞥了一眼章選，明明是笑著的，話里卻聽不出一絲喜悅，倒是有點告誡的意思，“你今天很積極。”
    聞言章選有些驚訝，林懷遠難得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于是又打量了靳堯一眼，以為惹惱了對方，結果她只是收回眼神繼續看牌，此刻又瞧不出喜怒了。
    先前她在車上說的會一點看來是唬人的，不知是運氣還是技術更勝一籌，最后就連章選都有些意外。
    “遠哥，你這是半路拐了個賭神回來吧？”突然間他對靳堯有了更強烈的好奇，“妹妹成年了沒啊？你可別回頭報警坑我們一把。”
    “那不好意思，警察在路上了。他拐賣幼女，你拉人賭博。”靳堯眼睛都沒眨，語氣平淡繼續伸手抓了只牌，打出九條，把牌往桌面上輕輕一拍，不咸不淡道，“胡了。”
    牌桌上另外兩個女人暗自嘆氣，互相看了一眼沒說話，只是再看向靳堯的眼神變了變。
    “我去個洗手間。”靳堯站起身。
    林懷遠點頭，指了個方向并沒陪她去，倒是那兩個女人說自己也去，于是三個女人一同往洗手間走去。
    “遠哥，你這次玩什么？”章選等人走了之后才開口，“怎么連小丫頭都感興趣了？”
    林懷遠冷冷地盯著他，眼神中已然含有警告的意味，語氣更是冷上幾分：“你說話注意點，我人都帶來了，再不著調就過了。”
    章選聳聳肩，并沒放在心上，但嘴上還是答應，“下次一定。不過你別說這小姑娘還挺刺的，好在能忍，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估計早對我不客氣了。”
    “嗯，所以是你的榮幸。”他拉了把椅子坐下，雖然剛才他沒怎么說話，但心中對靳堯又有了新的認識，年紀不大可還算會控制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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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廁所里兩個女人對著鏡子補妝，靳堯只是在一邊站著玩手機，她純粹想換個地方待一下，那個叫章選的男人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或許是漫不經心的語氣，又或是目中無人的態度，總之她不想看到這個人。
    大波浪的口紅根本沒掉色，卻還是拿了只正紅色來回涂，并時不時從鏡子里偷瞄她幾眼。
    “看夠了嗎？”靳堯在她勾眼線的時候突然抬頭，透過鏡子看向那兩人，沒什么特別的情緒，但突如其來的對視還是嚇得大波浪手一抖，畫歪了。
    “拽什么啊。”大波浪翻了個白眼，從洗手池旁邊的置物架上抽了張洗臉紙擦去多余的眼線，話里話外都酸的冒泡，“真當自己多厲害呢？勾搭了一個還想勾搭章選嗎？”
    旁邊那個短頭發哎了大波浪一聲，隨后對靳堯笑臉相迎，“妹妹，你是怎么和林懷遠勾搭上的？”
    靳堯就說那些人的眼神哪里不對勁，想到林懷遠的車和衣著，以及這座莊園，這下算是明白了，兩人當她和她們是一樣的撈女。
    她都快氣笑了，本想解釋些什么最后還是算了，來來回回看了她們幾眼就出去了。
    外頭牌桌又換了一批人，林懷遠把她的籌碼拿到吧臺，見她出來就把人叫了過去，“諾，你今晚的戰況，繼續玩還是換了？”
    “換了。”經過洗手間的對話她是沒心情再繼續下去，用手指了指緊隨其后的兩人，“賞她們了。”
    那兩人聽了她的話滿臉通紅，大波浪剛想問句你幾個意思就被林懷遠的眼神給嚇走了。
    “看來我不該帶你來這的。”林懷遠隨意地靠在吧臺前，他想了會兒這么說。
    “我似乎也不應該和你走的。”靳堯止住想冷笑的沖動，她看到坐回沙發上的章選又把把目光放在他們這邊，心里一陣煩躁，“你那位叫章選的朋友似乎對我很感興趣。”
    林懷遠不動聲色地擋住那道不算和善還帶有玩味的眼神，自我認知清晰地說，“我好像破壞了你的好心情。”
    她也毫不客氣地點頭，“本就只是幾面之緣，貿然跟你前來只是唐突打擾，我還是自己去找學姐玩吧。”
    “這么晚了，地方又這么偏僻，你要怎么去？別告訴我能打到車。”
    “只要錢到位，怎么打不到？”靳堯說著就拿出手機。
    “是我帶你來的，讓我送你回去，賞個臉。”他抽走亮起屏幕的手機，不由分說拉著靳堯徑直往外走。
    然而到最后，靳堯也沒去浴場找系花和學長，只是讓林懷遠把她送到一家酒店門口。
    “麻煩你了。”零點過十分，她下車后隔著車窗向他道謝，只是語氣毫無波瀾不帶任何情感，說這一句不過出于禮貌。
    林懷遠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客客氣氣與她道了晚安，“再見。”
    此時他覺得小姑娘的耐心也就到這了，本來對她抱有的一點興趣漸漸消失，談不上失望，就是覺得也不過如此。
    “靳堯，”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叫了她一聲，“不會抽煙就別逞強。”
    靳堯本來果斷沉穩走向大堂的步伐一頓，但她沒有轉身也沒回答，只是沖著后面揮了揮手，隨后又繼續向前。
    望著那纖細的背影，林懷遠嘆了口氣暗自搖頭。
    緣分這種東西，可有可沒有。
    拿了房卡，靳堯躺在床上回想前兩個小時里發生的事情，一定是哪里搞錯了才有這么一出事。
    明明初見林懷遠時不論是外貌還是名字，在靳堯的第一印象里他都是清清冷冷的樣子，可直到剛才在那間莊園，靳堯覺得那里的那些人都無比熟悉，而章選和自己以前在朋友場子里見過的二世祖沒什么兩樣。
    她怕林懷遠也是這樣的人，有些人就是善于偽裝，一旦被他所營造的假象欺騙那和步入萬丈深淵又有何區別？
    而且她曾經和自己說，絕對不要和這些人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