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歌的一連串質問落在安安靜靜的病房里。她一口氣說完，聲音的余音飄蕩而起的同時，還有沐清歌因為情緒激動，而觸發的大口喘氣的聲音。
在她和林瑜的相處中，她從來都沒有一刻像是現在這樣，死死地盯住林瑜的臉，渴望著他接下來的回答。
她看到林瑜嘴唇的蠕動。那雙亦是同樣注視著沐清歌的眼睛里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沐清歌不是他，卻也能讀出來這種神色背后的隱喻。
他在懷疑。
或許在他的記憶里面，沐清歌根本就不是報復心這么重的人。
而沐清歌的猜測果然沒有錯。
“你變了?！?br/>
“你說什么？”
林瑜伸出雙手，做出了一個下壓的動作：“清歌，冷靜下來，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想法。聽我說。”
林瑜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是我的話，我絕對不會握住那只手。因為我知道，在我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卻給我巨大籌碼這件事背后一定藏著陰謀，而且絕對是我難以抗衡的陰謀。這件事，我想任何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會想的明白?！?br/>
沐清歌在剛剛那三個字以后，其實就想到了林瑜會這樣的回答自己?？勺约旱南胂笈c現實完全印證的時候，那一股難以言說的失望還是頃刻侵襲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努力不讓聲音中的顫抖過于明顯，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那還……真是叫人佩服。居然有人能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還能夠權衡利弊。”
“清歌，我們的對話已經脫離最開始的初衷了?！绷骤ふf道：“你告訴我這一切的目的不是讓我們在這有限的時間里吵架的對嗎？”
“是?！便迩甯枭驳攸c了點頭：“我現在真的很慶幸，將這一切都告訴了你。不然我不會知道，原來在對于我的選擇這件事上，我們兩個人的分歧這么大。其實在說出這些的時候，我是抱有期待的。我以為至少你能夠理解我?！?br/>
“清歌，我是理解的?！?br/>
“別再因為想要討好我而說出這種違心的話來了?！便迩甯栌行┰甑貜淖簧掀鹕恚骸傲骤ぃ瑥那拔覀兌忌硖帄蕵啡Φ臅r候，我身上遭遇最大的事情不過是因為得罪了不敢得罪的人而被雪藏。我記得當年你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勸我冷靜，勸我等待機會東山再起。”
“你做到了不是嗎？”
“對，我不僅做到了，我還感激你的溫柔和理智。林瑜，我今天可以告訴你，其實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你動心的。我無數次的自己在想，我沐清歌何德何能，能在滿是利益的娛樂圈里遇到一個這么溫柔而清醒的人?！?br/>
沐清歌的話停下了。
林瑜當然知道這并不是沐清歌真正想要說的，于是追問：“你剛剛說的這些話，一定還有但是吧?！?br/>
“但是，我沒有想到在這種堪稱是人生重大的災難面前，你卻還是讓我保持清醒和理智，”沐清歌抿了抿嘴：“你那些分析，在今天聽起來的確是相當的有道理。而我當時的決定如今看起來，也的的確確是腦子有包的人才會干出來的事情?？墒?，你不能要求一個身處絕望中的我去放棄那根救了我的稻草。這太傲慢了?！?br/>
林瑜臉上的笑容在沐清歌的這句話以后徹底地僵硬了：“清歌，你在說我傲慢？”
沐清歌不想解釋林瑜的這句反問。而對于這件事，他們的討論已經足夠多了。再說下去，加上顧知安橫插一腳往她和林瑜關系之中灌輸的新仇舊恨，恐怕兩個人的關系真的要從此分崩離析。
她雖然不滿林瑜，但是卻不到這個地步。
想到這里，沐清歌整個人的情緒緩了許多。她以平靜的姿態面對著林瑜：“那只是一個形容詞，林瑜，我們別在說這件事了行嗎？顧知安只給了我半個小時，現在時間快到了，我希望起碼今天咱們的這次見面，不是以埋怨對方結束的?！?br/>
林瑜怎么會聽不出來這是一個示弱的信號。但是他并沒有立刻點頭，而是看了沐清歌數秒以后，才放緩了聲音：“所以，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沐清歌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留給她和林瑜的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了。
顧知安時間觀念那么重的人，很有可能在第六分鐘的時候闖進病房來。
沐清歌道:“對。林瑜，還是我們之前約定的，我告訴了你這一切為什么會發生，你從今天開始，盡量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的瓜葛。現在已經不單單是顧知安了。顧家對這件事非常的不滿。我怕再繼續下去，牽扯到的是你們兩家的利益。”
“我不在乎，清歌，我只是想要救你出地獄！”
這明明是和之前一樣熱忱的話語，可是有了之前的爭吵，沐清歌心中的感動減去了不少。她甚至沒有為此在心里有任何的波動。饒是如此，沐清歌口中依然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現在不行?！?br/>
她沒有給林瑜說話的機會，直接道：“我們兩個人起碼有一個要堂堂正正的生活?！?br/>
她一邊說，一邊朝著林瑜走進了一步，從包里拿出了之前林瑜給她的那個手機。
陳澤在外面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沐清歌這個動作做得極其隱晦，她不能被陳澤看到。
林瑜并沒有立刻去接那個手機。他看著沐清歌：“你想好了嗎？還是要報仇？”
她不想要再起爭執，順著陳澤的話往下：“如果現在還有退路我一定退。但如你所見，我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只能往前。”
林瑜的眼中一喜：“所以清歌，你還是贊同我的是不是？”
沐清歌不動神色地深吸了一口氣，她閉著眼睛點頭：“是?！?br/>
一秒后，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后腦被一只手托住，接著，一片柔軟落在了她的唇。
沐清歌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與林瑜距離如此之近，是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的。從他小心翼翼的動作來看這個吻飽含深情，可是對于沐清歌來說，這一刻，她卻如處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