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好幸福……”呢喃著,閉著眼不肯承認自己醒來。
“什么好幸福?”低沉的詢問近在咫尺,仿佛都可以感覺到熱熱的呼吸噴灑在額頭。
“又夢見你了……”下意識的回答著,想抬手揉眼睛才覺得好象哪里不對,手指間纏繞的發(fā)絲是怎么回事?我的頭發(fā)因為太長,一向撩到枕頭上方,不該被側睡前伸的雙手抓住才對。
混沌的思考著,收緊五指,確定了那是頭發(fā),才疑惑的嘀咕著:“奇怪,誰的頭發(fā)?”
“是我的。”醇厚的嗓音入耳動聽,雖然沒聽過幾次,可已經很熟悉了,熟悉到就算閉著眼,我也知道是誰在說話。
眼珠子在眼皮下轉動了幾圈,身體在感受到緊貼著的強大溫暖軀體時,緩慢的開始僵硬,“我是在做夢吧?”有點絕望的發(fā)問。
“不是。”渾厚的回答絕對帶有笑意。
完了,□□一聲,我很膽怯也很慢的掀開一只眼,對上距離不過半個手臂的一張俊臉,再掀開另一只眼睛,“……嗨,早安。”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出的言詞。
他輕眨眼眸,濃密的睫毛竟然很長很卷,他依舊沒有笑容,下巴上是青青的胡茬。
慢吞吞的松開他的頭發(fā),冷靜無比的收回抱住他脖子的雙臂,移開身子,然后用力將被褥整個的蓋住腦袋,縮成一團,絕望的哀號了:“天哪,讓我去死吧!”
為什么會是這種情況,我沒有饑渴到夢游的爬上他的床的程度吧?至少我還是很純潔的僅僅有時肖想一下他的胸膛偎依起來的滋味而已,就連他的裸身都不敢幻想過,真的沒有啊!!!
“嗚嗚嗚,我是天底下最白癡的笨蛋,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完全都沒有記憶?難道真是我把他給強了?我有那么沒人性到極點嗎?我有嗎?
嗚……最可悲的是,我竟然還有一絲竊喜……
腦袋外的被子傳來拍擊。
不過這個時候,我一點也不想去感動被他碰觸,只想躲在被子一輩子不見天日,“嗚,讓我羞愧到死吧。”
強而有力的大手將我整個揪起,被子也被強迫的扯下露出我的腦袋,“你不會死。”他居然還能非常嚴肅的跟我說出這四個字。
除了絕望就只有絕望,我哭喪著臉,“一會兒我就去撞墻自盡,你放心,我不會饒恕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嗚嗚嗚,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昏了頭還是中了蠱……”
啪!兩只大掌拍上我的雙頰,響亮又用力的捧住。
嘎?我頓時傻掉,“呃,你在打我?”
他的神情似笑非笑,可眼神是認真的,“你睡著了。”
“我睡著了?”呆呆的重復,我壓根不知道現(xiàn)在又在演哪一出戲。
“大夫說你因為休息不夠,神經過于繃緊,所以在完全松懈后,就睡著了。”他微微瞇眼,露出兇狠的神色,“你睡了整整兩日,大夫說你是疲勞過度,完全沒有照顧好自己。”
“嘎?”眨巴眼睛是我唯一的回應。
他瞪我,“你到底會不會照料自己?”
“會。”連忙在他兇煞的目光下回答,“只是這一回的行程趕了些而已。”因為我想早點見到他,解釋清楚我心中的疙瘩。
他瞇眼瞪了我很久,才松開了手掌,淡淡道:“你睡迷糊了,所以才拉住我不放。”
轟!腦子頓時再度爆炸,才要將自己躲進被褥,就被他一把惦住下巴。
“你躲什么?”他的問題好象并不是僅僅在追問此刻的情形,不過我是沒辦法深思了,尷尬又絕望,腦子亂轟轟的,什么都不能想。
努力推他的手,“我臉紅的時候很丑,不要看我!”
他的劍眉立刻挑得很高,研究了我窘迫的臉好一會兒才慢慢道,“不會很丑。”就在我心一喜的時候,他接著說:“只是有點像熟透了的番茄。”
啊!怒火馬上上涌,“你、你、你、你怎么可以這么評價一個女孩子!”惱火的跪起身舉起枕頭就砸,“混蛋!”我知道我臉紅的時候會整張臉,從額頭到脖子都紅透透,可怎么也不該說成像熟透的番茄吧?
他也不回避,坐在床上任我用枕頭掄他,只是哈哈大笑起來。
那一瞬間覺得好丟臉,可在看到他的笑顏時,心卻悄悄的軟下去了。
他的神情一直是兇狠又煞氣冷酷的,可他笑的時候,嚴厲的五官都柔和了,深邃的黑眸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是那么的英俊無比。看得讓我有點心痛,他很少這么開懷大笑吧,真希望我能讓他多笑笑。
笑夠了,他才以著罕見的溫柔眼光看了我一會兒,“你睡了兩日,滴水未盡,起來吃些東西吧。”
“嗯。”乖乖的跟他一起下了床,套上靴子,看到兩人凌亂的衣衫時,臉又微微熱了。“對了,你請的是哪里的大夫?”
董卓把我和斕守護得無比嚴密,就怕被任何知道他的秘密武器,任何敢接近或者打我們主意的人,哪怕是他屬下的將領,他都會格殺無論。呂布剛成為他的義子不久,我不信董爺就真的把他視為己出,所以我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事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得知,尤其是董爺。
他看了我一眼,自衣柜取出他的外袍,“是跟隨我多年的隨軍大夫。”轉過去的臉突然涌上抹尷尬,“因為不能讓人知道你在這里,所以你的外袍是我脫掉的,抱歉。”說完話,他就走出門去。
怔怔的盯著床邊矮柜上擺放整齊的小號紫色男裝,我摸了摸唇角,發(fā)現(xiàn)自己笑得好傻。
漫不經心的扯直內衫,再套上外袍,眼睛骨碌碌的打量著四周。
除了必要的家具,這里簡直可以用簡單到極點來形容。木制的家具,沒有鑲嵌金玉,也沒有稍微奢侈一點的裝飾,就連窗帳都是普通的布料,被褥更僅僅是棉布的面而已,雖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可一看就知是一般老百姓家里才用的質料。
疑惑再一次冒出,他把董爺賞賜的錢都散到哪里去了?沒聽見哪個地方有義舉,開倉放糧的說法呀。
將長發(fā)撥出后領,系好腰帶,在梳洗盆子的木架邊上,看到了我買的木梳,心尖兒一暖,濃濃的什么流淌出來,叫我覺得呼吸都是美好的。
走過去,拿起那柄半個大手掌長短的梳子,樸實堅硬的木料,細密的木齒,刻意磨潤了的齒尖。指尖在木齒上滑過,不知道他用了沒有,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特地叮囑了工匠要磨得圓潤,不傷頭皮的。
門板傳來幾聲輕敲,我旋身,他推門而入。
下意識的將雙手背后,不敢讓他看見我拿著那柄木梳。
他端著木盤,盛著膳食,深深看了我一眼,走進來,將盤子擱上屋內另一頭的矮幾上,“怎么?”
他沒梳理頭發(fā),烏黑的發(fā)披散在寬闊的肩背上,泛出很黑暗的光澤。
“沒。”趁他轉身,忙把梳子放下,掬起盆子里的水,胡亂的沖洗過臉,再用袖子擦掉水漬,“還有誰知道我在這里?”
他瞥了我一眼,走過來,取下架子上的布巾遞給我。
嘀咕了聲謝謝,將臉埋進布巾里,想著他也曾用它擦拭過他的臉,禁不住偷偷笑起來,好幸福呢。
“高順。”他淡然道,自己盤腿坐到了榻上,“先吃些東西。”
“哦。”放下半濕的布巾,走到他對面,本想習慣的盤腿而坐,可偷瞄了他一眼,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并起雙膝跪坐下。
他拿起碗筷,徑自先吃。
我捧著碗,先瞄一眼簡單的膳食,再看看他毫不嫌棄的大口大口的吃法,轉了轉眼,開始乖乖撥飯。
他吃飯吃得很多,也吃得很快,我才吃到一半,他已經吃好了的放下了不留半粒飯米的碗,舉起杯子喝水。
偷偷自眼簾下瞧他,和平日在外面見到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私底下的他,少了分兇煞,多了分沉靜,很……吸引人。
他忽然抬眼,正好與逮著我的偷窺。
慌忙垂眼,努力吃飯。
寂靜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小心抬起眼去瞧他在做什么時,卻發(fā)現(xiàn)再度落入那雙深邃的漆黑眼眸中,連忙低頭,再次裝做很認真與飯菜搏斗,心里好甜蜜,根本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揚。
正當我將最后一口飯塞進嘴巴的時候,低沉的聲音驀然響起:“你的耳根子紅通通的。”當下一口飯哽在喉嚨,忙捂住嘴邊咳嗽邊抓過杯子灌了一大口,才將飯團沖下食道。先不理會羞怯因素,惡狠狠的瞪他,他想嗆死我么?
黝黑的瞳眸里閃著很淺的笑意。
一怔,我扁了扁嘴,不太甘心的收回惱火的殺人目光,能見到他開懷,我無法計較這些小事。瞥了眼杯子,方才的口感沒錯,只是清水。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我,沉聲道:“你需要我去找面銅鏡來么?”
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見胸前的長發(fā),搖頭一笑,“不用了,梳子就好。”話一脫口,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我的意思不是用你的梳子,我有自己的在包袱里,你知道,外出總是會隨身帶梳子的……”
他沒笑,只是眼底深處的笑意蘊染著,讓那雙素日里兇狠冷冽的鷹目看起來竟然很溫柔,“沒關系,你選的梳子用起來很好。”
完蛋了,捂住臉□□一聲,為什么會這么的喜歡他呢?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可以讓我神魂顛倒,喜歡得心都揪得酸酸的了。
好不容易克服了羞澀,我起身到盆子那里梳頭束髻,只是簡單的男式發(fā)髻,平時在大庭廣眾之下都可以毫不在乎的咬繩子盤髻,今日卻在他靜靜的凝視下連連出錯,手不但抖得不象話,還老是盤不起來,總有一兩縷逃脫的墜落下來,不是眼前,就是腦后,完全不配合。
等完全放棄的隨意束好之后,我的臉已經熱得可以煎蛋了。
他抿著薄唇,沒有笑也沒有別的表情,只是深深的專注的注視著我,一眨也不眨。
那一剎那,我有錯覺,仿佛我已是他的妻,為他盤起一頭的長發(fā),盤起專屬他的熱情和心意。
許久,他才利落的撐起身,走過來,接過我手里的梳子,簡單的梳理起他的發(fā),束起后戴上發(fā)冠。
仰頭看著他,如此魁梧而健壯,就像一座大山,穩(wěn)穩(wěn)的矗立著,頂立著一片天,永不會坍塌。
擱下梳子,他垂眸安靜的看我。
沖動的,我張口問道:“你有過什么一定要得到的東西么?”
他緩慢的搖頭。
“我有。”綻出個笑,我認真道:“我第一次真正知道那是什么,為了他,我會不擇手段,直到得到他,而且,我絕對不放棄。”
他的眼神黯了,突然轉開去,“既然你恢復了,那就想想接下來的事。”
不得不說有些失望和打擊。很好的隱藏下失落,閉了閉眼,我聳肩,“能怎么樣,守城的衛(wèi)兵認識我,你怎么處置我的馬的?”
“守城的衛(wèi)兵知道你入城了?”他猛然回頭,濃眉兇狠的擰起。
“知道啊,我半夜入城,很醒目的。”笑瞇瞇的歪頭瞧他。
他緊緊閉了閉眼,然后凌厲的眼神幾乎要把我殺死了,“你要如何解釋入城后消失了兩天的時間?”
仰頭看看大梁,再抓抓下巴,我很不負責任的笑了,“很好解釋,就說我躲在家里睡覺好了。”事實上我也的確在睡覺嘛,無非地點不太相同而已。
濃眉皺得快擠出個川字了,他盯著我道:“父親這兩日連著提起你。”
他提及“父親”兩個字的語調很古怪,不過不干我的事,“提就提,董爺性格暴躁,還不至于過于多疑。”想了會兒,“只要我是從自己家宅里出現(xiàn),他就奈何我不得。”
他挑眉看我,“你要怎么從自己宅子里出現(xiàn)?”
仰起下巴笑,“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
他瞇上雙眼,凝視了我一會兒,“你的馬前日清晨就被牽進院來,我原是打算讓高順找個身材與你差不多的士兵,裝扮成你,趁尚未破曉便出城去,但沒有黑夜出入的令牌,結果第二日一早,父親就得知你已歸城。”
嘻嘻掩嘴笑了,“你很頭痛我過于受重視的事實吧。”
他冷眼瞪我。
“很簡單啦。”連忙在他兇惡的視線下裝無辜表情,“你派高順去我家里,讓斕乘馬車過來,我直接搭馬車回去,有人看見,就說我是來找你商量要事的。”
他深呼吸一口氣,“真不知道你是天真還是單純。”
有趣的笑了,他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他自己呢?我知道我的存在是個敏感點,董爺的確重視我若珍寶,但他更加盡可能的隱藏我,不讓外人得知,也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窺視,是屬于寧可自己毀滅,也不愿讓他人得到的機密。
一旦讓董爺知道我在他這里呆了兩天,最先遭殃的應該是他,即使他被董爺愛若親子。
那么他該擔心的是他自己了,可為什么他冷酷的語調中透露的擔憂卻是針對我的?
他擔心我,在應該先考慮他自己處境的時候,他放不下心的是我。
若有所思的笑了,除了斕,他是第一個不顧自己先為我著想的人。很新奇的滋味,也很甜美。“我不會有事的。”彎出個大大的笑容。
他偏開頭,去瞧明亮的窗紙,“你知道處罰背叛者的方式有多少種么?”
他的聲音冷然中帶著絲無法掩飾的痛苦,我微微睜大了眼,盯著他棱角分明的側面,直覺的知道這是他極力隱藏的記憶之一。
“你知道一旦被認定了背叛,會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么?”他的瞳孔瑟縮了一下。
心悄悄揪起來,疼痛。
“你知道連解釋也不能就被迫做出悔恨終生的事有多痛苦么?”無言的痛楚散著。
那一瞬間,我恍然大悟,丁原之死絕對不是他的授意。那為什么他還會甘愿背負著罪名?就因為事實已達成無法辯解?
垂下眼,盡可能用最輕快的聲音道:“你知道,董爺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么?”
他沒吭聲。
“我,是被刻意培養(yǎng)成為殺人工具的,因為我是女人,一般不會有任何人懷疑我的所作所為,也不會有任何人特別注意到董爺身后跟隨的我。”
慢慢伸出細細顫抖的指尖,去碰觸他垂在身體兩側緊握的拳頭。“之前為董爺辦事,是因為我沒有目標,做什么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為他殺人,還是為他以卑鄙手段登庸名士,只要斕有安定的生活,我都無所謂。”
纖細的雪指細顫的輕按在古銅色的拳頭上,他只是一震,沒有避開,“現(xiàn)在我有目標了,董爺可以滿足我的要求,所以我依舊不介意為他做盡骯臟事,只要得到了我想要的,都值得。”
“這種互相利用的世界,談不上忠誠還是背叛,只要他不先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就不會與他為敵。他和李儒,都是明白這一點的。”我和董爺之間的感情可沒深到忠誠與背叛的程度。
他無言良久,拳頭慢慢松開了,“你難道沒有意識到你是女人的事實么?”
嗯……不得不說,有聽沒有懂。“別再擔心了。”仰起臉笑一個給他看,“我很聰明,而且在沒有達到我的目標之前,我絕不會出任何事。”
他最終妥協(xié),派高順去找斕。
等待的期間,他一直很兇狠的瞪著我,我則笑嘻嘻的回視,盡管沒有再交談,還是覺得很滿足,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還不小心覺察到了他的關心。
好幸運!
趕來的斕幾乎是哭著撲進我的懷里的,“姐姐,你嚇死我了,董爺說你回來了,你怎么會在這里嘛!”邊哽咽邊抱住我的腰勒得很緊,一雙濕漉漉的大眼警惕的盯著榻上坐著的呂布和屋門口的熊一般的高順。
差點笑出來,摸摸她的頭,“我回來的路上,馬兒病了,是呂兄幫的忙,所以就耽擱了。”
“為什么不捎信回來給我?”她委屈的抽著鼻子。
“因為要給你驚喜啊。”呵呵笑著攬住她,“走吧,我們回家。”
“嗯。”她對這個提議非常迫不及待,很急切的就往外走。
幾乎是被她拖著小跑了,笑著回頭,“多謝了,呂兄,高兄。”多看了他一眼,才跟著斕上了直接駛入院的馬車。
“斕,有禮物哦。”馬車開始移動的時候,我從包袱里取出柄梳子。
結果她很不配合的盯住掌心的木梳,懷疑的問道:“上個月姐姐不是才買了柄新的給我么?干嗎又買?”
連忙搗住她的嘴,干笑三聲,“哈哈哈,你記錯了,是去年,去年買的啦!”用力使眼色給滿頭問號的她,心里很是嘆息,這個妹妹哪……
回府后當日便上董府面見董爺。
他著急的不是我躲到哪兒去了,而是我的事情辦得妥當與否,當聽到我漏掉了名單邊緣上幾個看不清的名字后,他倒也沒大怒,只是和李儒討論了很久的時間安排問題,接下來就沒我事了。
接下來不了幾日,董卓便逼著才坐了5個月龍椅的少帝退位,扶著年方9歲的陳留王即位,奉為獻帝,改元初平。
9月的秋,紛爭哪。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任務一下減少了很多,除了幫助李儒料理些政事,再處理掉被降為弘農王的少帝外,基本沒再有任何需要誅殺的名單出現(xiàn)在我眼下。
所以趁著很悠閑的日子,上了趟武威,去見見傳聞中馬騰的出色長子,看看有沒有當妹婿的可能。回到洛陽時,正趕上曹操和袁紹宣言昭告天下,聯(lián)合反董,率大軍直逼洛陽而來。
“你回來得可好。”李儒將告急公文丟給我,扶著帽子就往皇宮后院奔去。
詫異的邊看公文邊跟著他急走,“董爺不是贊過這個曹操機警有權數么?袁紹好象也是董爺給封的祁鄉(xiāng)侯渤海太守吧?”怎么帶頭反的都是還算攀些親帶些故的人?
“誰知道,這天下人一見主公大權在握,自是嫉妒難耐,竟然敢偽造帝王的密旨造反。”李儒滿臉慍色,在看到后宮殿門前單獨站立著的呂布,叫道:“主公可在里邊?”
呂布面無表情的點頭。
我將告急公文交到李儒伸出的手里,目送著他慌張跨門檻奔入,再看向有一段時間沒見面的呂布,笑得很開心的搖了搖手,“嗨。”
手持方天畫戟的他一身玄黑長袍,發(fā)戴玄冠,高健的身軀依舊散發(fā)著強烈的兇煞之氣,讓所有人皆目不敢直視。
他斜眼瞥向被李儒慌亂推開一條大縫隙的宮門,“怎么回事?”李儒以冷靜和沉著著稱,想來他是沒見過李儒慌了神的這一面。
看入那一雙銳利的漆黑鷹眸,我聳肩,“曹操和袁紹打上門來了。”微微歪頭看著他的冷然,“你最近過得好么?”為了不引起董爺的懷疑,我已經好久沒有刻意去找他了。
“誰是先鋒?”他問的是這個。
無奈的閉閉眼,為什么女人和男人的關注點永遠不一樣?“好象是孫堅。”轉動眼睛,努力回憶著,“幾年前曾經拜訪過他,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對董爺相當反感,有四個兒子,長子很不錯,次子的眼睛和頭發(fā)的顏色都有點問題,大概是青光眼吧?其他的都還算馬馬乎乎。”
他緩慢的瞇上眼,瞧了我半天,“你怎么知道他有幾個兒子?”
笑嘻嘻的豎起食指搖一搖,“因為我有個妹子啊。”唉,家有一妹,當然外出時得處處留意良男,這是長姐的責任。
他無言了,八成被我完全沒道理又很有道理的答案給堵得暫時說不出話來。
笑瞇瞇的探頭看宮門里面的雕梁畫棟,好想問他想不想我,笑了半晌,開口說的卻是:“企圖謀殺董爺的人多不多?”出了口才知是廢話,都要他時刻跟隨在身邊了,不多才怪咧。
他卻道:“還好。”
詫異的揚眼看他,他不想讓我擔心么?干嗎不直說?抿嘴一笑,“對了,這個是給你的。”自懷里掏出個紫底金花的綺羅香囊,“你是董爺身邊的人,穿戴多少得注意些,哪日董爺問起你把錢都用到哪里去了,看你怎么回答。”說著將香囊遞出去。
他挑眉,沒接。
頓時有點尷尬,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點?“呃,這個,這個是……”摸摸鼻子,卻怎么也維持不住笑臉,低下腦袋,盯著他的鞋尖,有點破舊了,他的衣食住行都沒人打點的么?很想問,可我以什么立場問,只不過送過一柄木梳,只不過在他床上睡過兩日……
“不要胡思亂想。”低沉的嗓音自我腦袋頂上傳來,他攤開手,伸到我鼻子底下。
遲疑的想將香囊交出去,卻突然極端的自我厭惡起來。我又不是他的誰,為什么費盡心思送他不見得喜歡和用得著的東西,他不但要百般委屈自己的接納,還得安慰我?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呢?為什么我覺得懷疑和不自信了?他到底是因為我是董爺的心腹而為了不得罪的接受我的接近,還是因為我太過纏人?
我對他到底是什么意義,在他眼里,到底有沒有我,到底我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嗯?”見我的手半天不松開,他疑問。
搖頭,再搖頭,后退一步,又一步,“我不懂。”我不懂自己是怎么了,突然的這么別扭,像個得不到肯定的孩子,懊惱得一味的推拒全世界。“討厭!討厭,討厭!”討厭死自己別扭的性格,討厭死自己在他面前的任性和不成熟,討厭極了!
“毀,去給我殺掉他們!”董卓的咆哮自宮內爆起。
心思混亂,我將香囊揣回懷中,低著頭就想進宮,躲避掉眼下的尷尬。
他的手依舊張開著,在我跨過門檻的瞬間,捏成了拳。我不愿去想意味著什么,只是匆匆跑入殿內。
“董爺。”聽見身后沉穩(wěn)的腳步,我下意識的往側里閃避了些。
衣衫不整的董卓暴跳如雷,龐大肥胖的身子以著不可思議的快速在大殿內轉來轉去,“給我通通把他們殺掉,一個不留!”
立在一側的李儒好歹算是先冷靜下來了,面色鐵青的問道:“袁紹、曹操和孫堅,萬毀,你有幾成把握在最短的時間內除掉他們?”
“袁紹和曹操可以,孫堅我不確定。”我回想著數年前分別見過的三人,半文半武的人都很好打發(fā),全武的我就無法能保證安然而退。
“父親,無須如此驚慌。”渾厚的嗓音讓董卓、李儒及我同時瞠大了眼。
我轉過身,不敢置信的瞪向他,他在說什么?
他瞇著凌厲陰冷的鷹眸,一身可怕煞氣張揚,“反賊斗膽攻來,憑我一人,便可將他們全部于沙場上斬殺,借此威震父親之名,自此之后,絕無人再敢有謀反之心。”
他一個人?他不想活了是不是?瞪住他微側的臉,我皺眉,“不妥,董爺,還是由我去,只要誅殺了領頭謀逆者,叛軍群龍無首自然大亂,介時,再命呂兄率兵殺出不遲。”
他嚴厲的目光立刻對住我,嚴苛的神情帶著無比的兇煞,幾乎讓我無法呼吸,“父親,戰(zhàn)場不比兒戲。”盯著我,他一個字一個字對董卓道:“給我三萬兵馬,我定夷平叛軍!”
震驚的連連眨眼,他到底在胡說八道什么?三萬兵馬?叛軍的初步估計都不下三十萬,他想自殺也別挑這種方式吧?對方每人一口口水都可以淹死他了。
“董爺……”我才開口,就被董卓舉手打斷。
“你們兩個都回去準備隨我親征,待看清形勢,再下定奪。”董卓閉了閉眼,滿臉橫肉猙獰的不住顫動,“敢謀反,就待我親自將你們全部鏟平!”
退出了宮殿,我追著大步行走的他,“你怎么可以提出這種不要命的建議!三萬,三萬對三十萬,你找死啊!”又急又惱,我劈頭蓋臉的就吼過去。
他高深莫測的偏頭瞥我一眼,腳步不停,面色很是兇神惡煞,“你覺得你一個人對付三十萬,又是如何明智的建議?”
“你以為我以前都是干什么的,這種事我熟練得很。”追著他跳叫,害得我好喘。
他步伐加快,有點咬牙切齒了,“領兵者,身邊護衛(wèi)無數,你一個人,就算再熟練,也逃不過其他人的追擊。”
“我不會先放把火搗亂,再去殺人然后逃跑啊!”尖叫。
“我不喜歡你涉及危險!”他突然定住腳步,旋身過來怒吼。
嚇得后跳了一下,整個人都呆掉了,面對著他兇狠的俊臉,一時反應不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雙掌猛然伸出握住我的雙肩用力搖晃,“殺人是男人的事,你只負責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聽見沒有?”
被晃得頭暈目眩,忙扶住他結實的手臂,“別、別搖了,暈。”得到他的停止,眼前還是眩暈著,還很想吐。可聽著他粗重的鼻息,回想著他說的話,心里涌起股甜甜的味道。慢吞吞的掀起眼望入他的黑眸里,“你……擔心我,是么?”有可能么?他會擔心我,因為我而擔心我,而不是因為我是董爺的心腹,敷衍我?
他瞇眼瞪我,“你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反射性的反駁,我從來就不曾討厭他。
他不吭聲了,只是緊緊的瞅著我,冷然陰霾。
啊!我明白了。臉一紅,低下頭取出那個香囊,“我不是討厭你,是討厭我自己。”仰起頭看他,“我討厭自己反反復復的性格,別扭又自以為是。”看著他依舊陰郁的神情,很小心的問:“這個,你會不會收?”
他慢慢的放開握著我雙肩的大手,改為環(huán)胸,后退兩步,態(tài)度傲慢表情兇煞,“你放棄暗殺,我就收。”
……啊!這人怎么不可理喻啊!用力跺腳,用力跺!“你、你、你……”毫不客氣的指住他的鼻尖,“你居然跟我提條件?!”
他垂眸睨我,“如果你出事了,你妹妹怎么辦?”
我瞪他,“如果你出事了,……呃,高順怎么辦?”該死,他怎么就沒有個弟弟妹妹的讓他擔心一下?
這回他的眼神是輕蔑的了,“哦?”
啊!氣死我了!再用力跺跺腳,我不管了!豁出去的,我怒吼,“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辦?!”
他臉色一僵,整個人變成石頭了。
“你說,我怎么辦?”我伸出食指去戳他的胸膛,戳得自己的指尖都痛了,“如果你出了事,我、我怎么辦?”鼻子一酸,淚水涌到眼眶里滾來滾去的,踮起腳尖,硬是要湊近他,“你說啊!”
他終于回神,深邃的眸子看著我,緩慢的移開了,“我不是適合你系心的人。”
什么?!無法相信我聽到了什么,錯愕的瞪著他偏開的面孔,怒火猛然狂燒,“你、你給我去死啦!”淚水奪眶而出,將手里篡著的香囊朝他臉上砸去,我轉頭便跑。
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