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冰天雪地逐漸被初春取代,萬物復蘇,一片欣欣向榮。
喜鵲相繼躍上枝頭,好事接二連三的到來。
皇后娘娘才診出喜脈不久,便又傳出唐府小公子死而復生的消息。
京中嘩然,滿朝震驚。
四月二十五,唐府大辦宴席,迎接唐府新一任家主。
但凡在京中叫得上名的都來了,清冷已久的唐府再現唐太傅在世時的門庭若市。
賀北妱盯著唐季清瞧了許久。
當年她還抱過這孩子,原以為他已夭折在那場禍亂中,卻未曾想過他竟還活著。
且出落成翩翩少年郎。
長公主心中百感交集,再看賓客滿座,熱鬧非凡,一時竟有種回到了當年的錯覺。
只可惜,時過境遷,已物是人非。
不幸中的萬幸是,唐府終是沉冤得雪,不再是提不得的禁忌。
阿嬌也還是成了她的皇嫂,應了那句鳳女降世。
如今那小團子也回來了,唐府香火未斷,唐太傅在九泉下也該瞑目了。
許是盯著人看的久了,惹來那小公子頻頻側目。
賀北妱瞧見少年眼里些微的窘迫,不由失笑。
眼下她對他而言還只是一個陌生人,這般被盯著打量,是該有些不適應。
但按理,他當喚她一聲妱姐姐的。
幼時將他抱在懷里時,她便是這么教他的,不過,那時的小團子聽不懂就是了。
注意到賀北妱灼熱視線的還有藏山。
他幾番欲言又止后,終是忍不住靠近長公主,抱怨道:“殿下老盯著唐小伯爺做什么。”
賀北妱一滯,被將軍的小心眼兒氣笑了。
“唐家弟弟幼時我還抱過呢,看幾眼怎么了,人還是個孩子。”
藏山皺眉:“也十四了。”
賀北妱:“...滾。”
“好嘞。”
眼看就要開席,藏山麻溜兒的滾了,坐在卓烽江澈下首。
征戰北周那會兒,三人曾并肩作戰,有過命的交情,情誼不然不必說。
平日難得聚在一處,今兒逮了這機會,少不得要豪飲幾番。
剛開始氣氛還算和諧,可幾杯酒下肚,事情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前些日子京中諸位夫人都去拜見了娘娘,為著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可到現在也沒個結果,我說兩位哥哥,你們也不小了,這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按照幾人的情誼,說這話本也沒什么,只是配著某位將軍那一臉的春風得意,聽起來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要不兩位哥哥給我透個底,若真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我去娘娘跟前替兩位哥哥傳句話。”
江澈放下酒杯,盯著臧山鄭重道:“臧將軍應比我年長。”
臧山一愣,瞧著江澈一張娃娃臉,頓覺牙酸。
“我這是說順嘴了,江老弟別見怪。”
江澈唇角顫了顫。
誰是他江老弟!
眼見某人轉移了目光,卓烽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還沒恭喜臧將軍大喜在即。”
不就是快要成親了么,還專程來他們這兩個光棍面前顯擺,著實欠揍得很。
但凡是帶了腦子的,在這時定是見好就收。
可微醺的將軍,又將逢人生大喜,暫且將腦子擱置不計。
“嗐,說你倆呢,提我作甚。”
“對了,若是兩位...老哥老弟著實不知如何選擇,不如這樣,我與殿下大婚那日京中名門貴女都會赴宴,待那時兩位再好生瞧瞧?”
不可否認的,臧山的確是存了顯擺的心思。
即將迎娶心上人,還是南慶那抹高高在上的明月,擱誰誰不顯擺呢。
饒是江澈這般直腸子,聽著心里也直冒酸水。
他與卓烽的婚事早在收復北周那年,就被當今天子在文武眾臣面前提過,可這都多少年了,兩人還打著光棍兒。
反光臧山,人一聲不吭一聲不響的,竟將長公主殿下摘了回去。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我比臧將軍小上幾歲,若真到了臧將軍這個年紀,想必定已娶妻生子了。”
酒勁下,一向耿直的江將軍也會懟人了。
只是這難得的一次計較,偏還很不是時候。
他這句話十分精準的誤傷了卓烽。
要論年紀,卓烽可比二人都大。
江澈一臉苦色的盯著卓烽,他...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
臧山笑的燦爛無比:“江老弟說的對,對極了。”
卓烽瞪了眼二人,卻不經意間瞥了眼女賓席。
恰被藏山收入眼底。
“喲,卓老哥這是在瞧哪家姑娘呢?”
卓烽被窺見心事,難得的紅了老臉,掩飾般的拿起一旁的酒壺重重放在藏山桌上:“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江澈藏山見此,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
有情況!
“喝,來來來,今兒咱不醉不歸。”
藏山朝江澈使了個眼色,順勢將酒壺提起給卓烽倒滿。
江澈頓時明了他的意思,毫不猶豫的選擇合作。
卓烽不知二人聯盟,很快就被灌的暈頭轉向。
在兩位將軍的幾番引誘下,終是松了口。
原是那上任不久的吏部右侍郎親妹。
臧山江澈二人震驚的瞪大雙眼。
不為別的,只因這位林姑娘著實特殊。
還未入京時林姑娘便定過親,只是連定了兩門親事都沒成。
皆因對方在大婚前就成了短命鬼。
第一回對方當家的是位秀才,通情達理,主動送回了庚帖,可第二回卻遇上個難纏的,那公子下葬當日人便敲鑼打鼓的來娶陰親。
說是姑娘命格硬,克死了他們公子,理應陪葬。
狀元郎家底并不豐厚,相反算是有些捉襟見肘,雙親早逝,兄妹二人相依為命。
那戶人家也是因此才敢這般欺人。
議親時早已合過庚帖,若真是相克也不該這時候才發覺,不過就是借著林家前一樁黃了的親事來造謠,為自家短命的公子拉姑娘陪葬。
若不是那日報喜的人去的及時,這林姑娘恐怕真要給那戶蠻子搶去埋了。
家中出了個狀元郎,這放在哪兒都是不得了的大事,還不待新科狀元郎開口,縣衙很快便來了人將事情處理的干干凈凈,要回了姑娘的庚帖。
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雖說姑娘隨著兄長入京,身份一朝金貴了起來,但有這事在中間橫著,就算各府不介意年紀,心里也越不過“克夫”這兩個字。
有什么比命還重要呢。
即便這傳言本就荒誕,但沒人愿意以身來試。
是以,雖說林姑娘如今貴為吏部右侍郎親妹,但婚事一直無人問津。
卻不知卓烽是何時看上了人家。
但因剛才灌的猛了,如今人已經昏昏欲睡,再問也問不出個什么來,江澈藏山只得放棄。
他們并不懼怕那什么狗屁傳言,只是不曉得人姑娘是個什么態度。
這鐵樹好不容易開了花,可別就栽在這兒了。
且卓府老夫人在兩年前過世,如今府中沒有主事人,這事多半還是要娘娘做主。
臧山思索再三,道:“事關姑娘名節,暫且先不提,待明日人醒了再好生詢問,若是兩廂情愿,我便去娘娘跟前說說。”
娘娘早就召見過他們,可這兩人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只會說一句憑娘娘做主。
好在娘娘謹慎,否則若真指了婚怕是又得成一樁憾事。
不過,卓烽不說,或許另有隱情也說不定。
江澈點了點頭,剛覺得臧山靠點兒譜了,便見人嘆了口氣。
“嗐,你們這些個糙老爺們兒,家中缺個主母可怎么活,如今還得我這個堂堂大將軍替你們操心,你呢,可有心儀的姑娘,我便一并替你帶個話?”
不等江澈答話又道。
“這般看來,還是我比你們幸運,雖幾番周折,但終與殿下修成正果。”
江澈:“...”
這嘴欠的,真好奇怎么沒被長公主殿下打死。
“不勞臧將軍費心。”
江澈不愿再看那副得意的嘴臉,喚來卓府的下人把他們主子抬回去,自己也就跟著一道走了。
臧山絲毫沒有被嫌棄的自覺,還舉杯沖江澈的背影喊:“待我與殿下大婚,江將軍記得要備厚禮啊。”
這一嗓子不僅江澈聽見了,宴上許多人都聽見了。
很快就傳到了賀北妱的耳朵里。
頂著眾人時不時瞥過來的視線,長公主臉頰微紅,將人暗罵了好幾遍。
狗東西!
欠收拾!
自然,酒醒了的臧將軍少不得一頓體罰。
聽說是在長公主寢殿里頂著一碗水蹲了半天的馬步。
當然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光是“在長公主寢殿”幾個字,就沒人敢拿此事來打趣臧山。
若是真的,那長公主的意思就很明確,她的人,她罰的,旁人卻是不能置喙半句。
等著看臧將軍笑話的世家公子,最后也罵罵咧咧的作罷。
在眾人的期待、羨慕、祝福、嫉妒中,轉眼便到了長公主大婚的日子。
沒有一些公子暗中祈禱的橫生事端,這場大婚非常順利。
十里紅妝,普天同慶。
整個京城都籠罩著喜慶的紅色。
雖不能與帝后當年的盛世大婚相比,但亦是可以載入史冊的日子。
大婚事宜極其繁瑣,待走完宮中禮節,才到百官送嫁。
長公主下嫁,需在宮外立府。
早在長公主選好府邸時,工部便已開始著手修建,趕在大婚前完了工。
離宮后,出嫁儀仗直接進了長公主府。
因臧山并無長輩在世,便由帝后主婚。
在帝后面前拜完天地,就算禮成。
只這一通折騰下來,賀北妱已是渾身疲乏,頭上的鳳冠似是重如千金。
“殿下使不得。”
見賀北妱伸手欲掀蓋頭,采蕙忙上前阻止。
“殿下,得駙馬爺來。”
賀北妱不耐:“那狗東西不知何時才回來,本宮莫非還要頂著這東西等他不成。”
一旁的喜嬤嬤得到采蕙的示意,忙恭敬道:“殿下大喜,規矩不可破。”BIquGe.biz
賀北妱沉默片刻,終是沒再出聲。
她知道禮還未完,且左右不過是圖個吉利,等等倒也無妨。
但這狗東西若敢來遲了...
正想著,外頭傳來了動靜。
“駙馬爺。”
采蕙與喜嬤嬤行禮的聲音傳來,賀北妱一愣,怎這么快。
還未細想,便有腳步聲靠近。
“殿下,有宋侯爺在外頭擋著,我才偷偷跑了的,但很快就得回去,不然那幫人定是要鬧到這里來。”
臧山靠近賀北妱輕聲道。
“殿下累嗎,餓不餓,渴不渴,我們先將洞房的禮成了,殿下就可以稍作休息,殿下放心,我肯定會早點回來的...”
雖說是小聲,但屋里的人都聽得見。
聽見采蕙與喜嬤嬤的偷笑聲,賀北妱翻了個白眼兒,咬牙切齒:“還不掀蓋頭。”
以前是幾棍子打不出一句話,怎么現在就成個話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