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淵此行的目的是找人,既然人找到了,自然而然的就是跟著她,什么江山社稷,什么萬人之上的尊貴,在他眼里都不及她的一顰一笑。m.</br> 但他不敢操之過急,尤其是沈如年表現出對他的抗拒,讓他不得不放慢步伐,他從小就懂得想要便得爭取,唯獨對沈如年他不舍得。</br> 她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都疼不夠的人,夢回間枕邊無人,才讓他明白為她做任何的改變都心甘情愿。</br> 只是這失憶還是有些讓他為難,如何才能讓她恢復記憶,又能不抗拒他呢。</br> 想不出來,趙淵只能去收拾那伙賊人,以此來舒緩心中的郁結。</br> 那個被三兩稱為二爺爺的人就是他們的頭子,三兩是四年前被他從人牙子手里買的,看她聰明就教她如何坑蒙拐騙,平時兩人都是以祖孫相稱方便行騙。</br> 他們一共有十幾個人,都是由二爺爺負責找合適的小肥羊,這次也是他將主意打到了沈如年的頭上。</br> 趙淵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老頭子便顫顫巍巍的跪地求饒,“官爺您發發慈悲吧,老朽只是為了混口飯吃,這西北大旱我們實在是沒有活路了,不然也不會做這樣的勾當?!?lt;/br> “是嗎?可據我所知,西北旱情是上個月中旬開始的,你們確實上個月就已經在江南行騙打劫,難道你們是提早就知道了旱情?”</br> 祁無名將他們的通緝令丟在了地上,老二頭就傻眼了,趕緊換了一通說辭,“官老爺,您是不知道,西北荒涼之地貪官橫行民不聊生,我們實在是被壓榨的活不下去了,若是有您這樣的清官,我們又何至于此?!?lt;/br> 趙淵的手指輕點著桌面,聽他說完才勾了勾嘴角,起身路過他時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么。</br> 而后冷漠的道:“拔了他的舌頭,打斷腿腳推到城門示眾?!?lt;/br> 那老二頭在聽到趙淵的話后,整個人都傻了,他至死都還記得他冰冷的聲音說著:“你錯就錯在,將主意打到了朕的人身上。”</br> 等趙淵出來,祁無名才上前恭敬的道:“主子,其他人如何處置?”</br> “參與過此事的人,同罪并罰?!?lt;/br> “但牢里還關了個女子,也一同處置嗎?”</br> 趙淵想起來了,這是和沈如年在一輛馬車上的那個,原本他是一并要殺的,但他記得那會沈如年好似很依賴她的樣子,要是這人出事了,沒準沈如年會難過。</br> “先關著,等晚些再處置?!?lt;/br> 趙淵處理完手頭的事,便坐在閣樓的窗臺邊翻看折子,看兩封便抬頭看向客棧的方向,好似就只是這么看著都能讓他安心不已。</br> “主子,奴才有個主意?!背8G埔妰晌恢髯尤绱?,心里也焦急的不行,沈主子這么喜歡陛下的人,怎么會把陛下給忘了呢,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誤會。</br> 常福絞盡腦汁的想讓沈如年找回記憶,而后就聽聞了花燈會的事。</br> 趙淵最是喜靜,這等吵鬧又繁雜的地方他是定會覺得心煩的,但沈如年肯定喜歡,這才有趙淵出現在此處的事。</br> 觸碰過沈如年柔軟手指的地方還有些發燙,趙淵的嘴角微微上揚,即便只是這么簡短的觸碰,都能讓他的心情瞬間變好。</br> 他聽見小姑娘輕輕軟軟的聲音在說:“我已經有一個花燈了,你要是喜歡,這個就讓給你?!?lt;/br> 趙淵才看到她手里的兔子燈,兩人已經三個多月沒見了,可她還是沒變,不管是喜好還是樣子都與他夢中的一樣,唯獨不同的是忘了他。</br> 沈如年被他那句喜歡羞的往后躲,老虎花燈也落入了趙淵的手里,她雖然很喜歡,但還是不和他搶了。</br> “那不如我們交換?”趙淵的目光灼然的看著她,聲音帶著些許的寵溺。</br> 沈如年咦了一聲抬頭看他,不敢相信的舉了舉自己的兔子燈,“你想要我的兔子?”</br> “是,我喜歡兔子?!?lt;/br> 這個趙淵看著高大又兇巴巴的,怎么看都與可愛的小兔子不搭呀,真沒想到他會喜歡兔子。</br> 同樣屬兔的沈如年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總覺得他這話又是意有所指,但他又不知道她屬兔子,肯定是她想多了。</br> 她有過很多兔子的東西了,還從來沒有過老虎的,既然他想換,那就看在他救了她的份上,和他換吧。</br> 兩人交換之后,沈如年就高興的舉著新得的老虎燈,不停轉動著,看它上面的畫,總覺得是自己賺到了,這個可比方才那支兔子燈好看精美多了。</br> 后頭靈鵲等人也發現了沈如年和趙淵在說話,靈鵲就想上前,白天那會是不得已,現在可不能讓沈姑娘再與外男單獨的相處。</br> 但他們一動,祁無名和常福就一左一右的給攔住了去路,“我們主子與沈姑娘不過是敘敘舊,張大人可得三思,主子的事咱們做奴才的能不能管?!?lt;/br> 張燚額角的汗瞬間就滑落了下來,若只是普通人他當然管得了,可這位是連越王都要俯首稱臣的人,他一個侍衛哪里敢管。</br> 聞言恭敬的后退了兩步,等退到旁邊才想起來常福的話,敘敘舊?難道陛下和沈姑娘早就認識?</br> 這位沈姑娘不是王爺回封地時從江邊救的嗎,怎么以前會和陛下認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br> 他有些迷糊了,只能期盼明早回去的事情能夠順利,他的信也能送到王爺手里。</br> 沒了不相干的人摻和,趙淵帶著沈如年自在的逛著街市。</br> “我知道她犯了錯,但她本性不壞的,她當時還想救我,你可不可以留她一條性命,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lt;/br> 沈如年還以為要花很多功夫勸他,沒想到話音落下,就聽見趙淵果決的道:“好?!?lt;/br> 她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居然這么的順利!</br> 沈如年愁云滿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br> “你以前都沒逛過街???”沈如年聽趙淵這么說后,先是詫異然后是同情。</br> 她以前是住在鄉下的,但隔兩三個月也會跟余媽媽去縣城一趟,雖然不如這邊繁華熱鬧,但街總是逛過很多回的。</br> 真沒想到,這個趙淵看著通身的貴氣,居然連街都沒有逛過啊,實在是太可憐了。</br> 頓時生出了一種我比他厲害的自豪感,還暗暗的竊喜,看著這么厲害的人原來也不過如此嘛。</br>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趙淵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大方的道,末了還看著她的眼睛加了一句,“年年?!?lt;/br> 沈如年的臉頓時就紅透了,年年其實是她的乳名,但很少有人這么喊她,余媽媽喊她丫頭,恒哥喊她妹妹,其他人要不是連名帶姓就是喊她如年。</br> 她的記憶里,好像也有人這么喊過她,只是她想不起來了。</br> 年年有些過于親昵,他們不是剛今天認識嘛,他怎么這么自來熟啊。</br> “我喊錯了嗎?是不是不可以這么喊?我只是覺得年年很好聽?!?lt;/br> 沈如年的臉騰的一下更紅了,她的名字據說是她的便宜爹爹隨手取的,還從來沒人夸過她的名字好聽。</br> 別人都說她的名字好聽了,讓他喊一下年年也沒什么,她只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紅著臉梗著脖子道:“可,可以喊。”</br> 趙淵看她說好,心里既高興又忍不住自嘲,他居然連這種手段都用上了,以前他可最是不恥這樣的伎倆,沒想到他也會淪落至此。</br> 可他并不在乎臉面,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了一起輕快的笑:“那以后你也喊我的名字?!?lt;/br> “趙淵?”沈如年試探的喊了一句。</br> 趙淵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明顯,“我很喜歡。”</br> 以前兩人的地位身份都不對等,他對她的情感也帶著施舍,可如今不同了,他不再是她的陛下,他只是傾慕她的普通男子。</br> 怎么又說喜歡啊……</br> 看到她要說喜歡,喊他的名字要說喜歡,是不是她做什么他都喜歡?</br> 沈如年怕自己臉紅被發現,故意的大步朝前走,“既然你從來沒逛過街,那我就當謝謝你,帶你逛街吧。”</br> 逛街可沒這么簡單,怎么貨比三家找到最便宜的,怎么在一堆吃的東西里發現最好吃的,這可都是門道。</br> 雖然她自己也是前天剛到的這里,但逛過一次就足夠讓她找到又好吃又便宜的攤子。</br> “這個糖葫蘆最正宗了,糖衣又甜又厚上面的芝麻也很香,還有這個扇子,扇面畫的最好也最便宜,我買了好幾把想要拿回去送人呢?!?lt;/br> 她總感覺自己有很多人想要送的,可真掰著手指頭數的時候又想不起來有哪些。</br> 不過她是從來不會為難自己的,想不起來就算了,反正早晚都會想起來的,多買了總不會錯的!</br> 很快趙淵的手里就被塞滿了東西,他此刻的神情有些古怪。</br> 他是誰,殺伐暴虐之名在外的趙淵,居然有人敢讓她提東西,而且塞了他滿手都是,這畫面不管怎么看都無比的違和。</br> 常福跟在十幾步外,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好幾次看到陛下的臉色陰沉,他都想要沖上去幫忙,可沈如年一轉過來,陛下的臉上又露出了笑,這變臉的速度不得不讓人稱奇。</br> 常福忍不住感慨,沈主子不愧是沈主子,就算是失憶了依舊是如此的無所畏懼,也就只有她敢在老虎頭上拔胡子了。</br> “這個老伯的糖畫畫的最好,你來轉一個,轉到哪個就畫哪個?!?lt;/br> 沈如年輕快的跳到了前面的糖畫攤子,興奮的朝著趙淵招手,趙淵眼前的便是這樣的畫面。</br> 藕粉色襦裙的小姑娘站在燈火下,眉眼彎彎巧笑著喊他的名字,瞬間就戳中了他的心,這便是他想要放在心上的人。</br> 沈如年看他沒動,又喊了一遍,趙淵才快步過去。</br> 趙淵從來沒吃過糖畫,但他知道沈如年喜歡兔子,就用了些巧勁讓指針在兔子上停了下來。</br> 沈如年果然高興的不得了,“趙淵,你的運氣好好哦,我轉了好幾回,每次都是猴子和小豬,就是轉不到兔子,你好厲害呀?!?lt;/br> 趙淵的笑入了眼底,為了這一聲夸贊,為了能讓她永遠在他身邊,便是讓他永墜地獄,他也甘之如飴。</br> “還想要哪個?”</br> 沈如年眼睛亮亮的伸手去指木盤上面的老虎,然后仰著臉期待的看著趙淵,又純又妖,“這個,可以嗎?”</br> 趙淵的喉結微抖,身體里似有團火焰在橫沖直撞,若是之前他清心寡欲還能忍住,可從他體會過最極致的美好后,已經不滿足只是這么單純的看著她,他想要的更多。</br> 但很明顯,現在還不是時候。</br> “你想要什么,我便給你什么?!彼揲L白皙的手指在指針上輕輕的波動,話音落下,指針便穩穩的停在了老虎的圖案上。</br> 就連畫糖畫的老人家都忍不住的多看了一眼,快速的畫完威風的老虎后,樂呵呵的將糖畫遞了過去。</br> “這位相公和夫人可真是恩愛。”</br> 趙淵的心情更好了,嘴角一直上揚著,而沈如年則是慌張的急忙解釋,“阿公,你誤會了,我們不是……”</br> “不是小兩口那也該是未婚夫妻?瞧瞧多般配。”</br> 沈如年紅著眼睛嬌羞的瞪了趙淵一眼,而后不好意思的跑開了,趙淵心情很好的放了錠銀子在桌上,追了出去。</br> 等他跟上去的時候,沈如年已經坐在小攤上喊了餛飩了。</br> 這攤位原本并不顯得小,但趙淵高大的身子一擠進來就顯得狹小了起來,沈如年還以為像他這種大人物應該是很嫌棄這種路邊攤的。</br> 可沒想到他很是從容的坐了下來,還木著臉和老板道:“和她一樣的來一份?!?lt;/br> “好嘞。”</br> 沈如年偷偷的打量了他好幾回,終于被趙淵給抓住了,“我臉上有東西?”</br> “我只是覺得你應該不會喜歡這里?!鄙蛉缒瓯蛔グ笥行┬奶?,就結結巴巴的道。</br> “以前不喜歡,現在開始會學著喜歡?!?lt;/br> 所有她喜歡的東西,他都會嘗試著接受。</br> 正好餛飩出鍋端了上來,沈如年就沒有去細想他是什么意思,白白的湯碗里飄著蔥花,再滴上幾滴辣油瞬間就有了食欲。</br> 沈如年迫不及待的吃了兩口,被燙的直吹氣,卻依舊是滿足的說好吃。</br> “皮薄肉多,真的很好吃,你快試試。”</br> 在宮里的時候,趙淵就很喜歡看她吃東西,各種他不喜歡吃的食物,到了她的嘴里都能變成美味。</br> 沈如年出宮后,他有好幾日不吃不喝,他好像又失去了感官對什么都沒有食欲,直到這一刻,他重新恢復了味覺。</br> 什么山珍海味在他的眼里,都比不過一碗餛飩。</br> “很好吃。”</br> 沈如年喜歡自己推薦的東西得到認可,還給趙淵推薦辣油和醋,他被她的笑閃了眼,不由自主的就往里面加了很多。</br> 等吃到后面,一雙眼都被辣的通紅,耳邊是她輕聲的驚嘆聲,“趙淵你好厲害,好能吃辣哦。”</br> 這讓趙淵硬生生的咽下了想要茶水的沖動,將紅通通的餛飩都給吃了,看的常福在后頭膽戰心驚。</br> 還好沈主子如今還只是讓陛下吃辣子,這要是她想要月亮,想必陛下也定是眼睛都不眨的去想辦法。</br> 這可真是妥妥的昏君和妖妃??!</br> 等吃完了餛飩逛完街,沈如年終于想起來被她遺忘了的事情,“我后來聽靈鵲說了才知道是你救了我,多謝你,趙淵?!?lt;/br> “你與我,不必言謝?!?lt;/br> “那怎么能行,知恩要圖報,你救了我,我當然要謝你?!?lt;/br> 趙淵想起她救了自己兩次,回回都是以命相救,他與她早就算不清楚了。</br> “若真的想要謝,那便給我這個吧。”</br> 趙淵兩步走到她的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半尺,他的身影將她的人整個都籠罩其中,而后他俯下身。</br> 沈如年只覺得呼吸都停了,她只是想要謝他,他這是要做什么呀。</br> “你,你要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