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哇……”
　　剛下樓，韋侃話沒說完，又吐了起來，吐了一會兒，就只剩下膽汁了。

　　“嘴角還有一小堆，趕緊擦掉不然又吸嘴里去了，”羅淵捂著鼻子走過去扔給他一張紙，“太惡心了！”

　　秋余看了眼滿臉蒼白虛脫無力的韋侃，又看看地上的紙錢和從韋侃口袋里里出來的一堆紙錢，揭開了罐子。

　　女人給韋侃的都是幻像，但在探師面前，一切都無處可藏。

　　當(dāng)罐子打開，一個長發(fā)紅衣全身腐爛的女人站在面前時，韋侃突然朝這邊沖過來，一拳頭砸在女人頭上。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女人的頭顱滾落在地上，只剩一個懵逼的身體站在原地。

　　“……”
　　羅淵被韋侃這番操作驚脫了下巴。

　　那具身軀顯然也呆了，她怔了怔，轉(zhuǎn)身朝著頭過去，彎腰撿了起來，舉上脖頸，按上。

　　“小兄弟，”女人說話的時候嘴巴臉上的爛肉還在往下掉，“對不住你，可是我……”
　　女鬼說著，哭了起來。

　　“你別哭啊！”韋侃警告到，“再哭我揍你啦！”

　　韋侃見過她哭的樣子，這光天化日之下，那個血肉模糊的樣子還令他汗毛直立。

　　但是他的警告并沒有起多大的作用，女人還是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就變成咆哮。

　　正在大家都一籌莫展的時候隔壁單元門被打開了。
　　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小孩兒走了出來。

　　“你們是？”

　　老人過來的時候秋余收起手里的符，符朝著女人身上過去，最后在她頭頂幻做一把傘，確切地說只是一副散架。散架一撐開，連著女人一起沒了影。

　　“租房的。”秋余鎮(zhèn)定淡淡道。

　　“這家？”老人有些詫異，“這家人都沒啦，一個都沒啦，二十多年了，也不見人來處理房子的。”

　　“老人家，請問是怎么一回事呢？”羅淵記得秋余給他說過，要除覓氣，就要找到氣根。

　　“二十多年前，這家的男人喝醉酒出了車禍，女人將尸首從醫(yī)院偷回來放家里，聽說還請人作了法，最后讓人舉報上去。
　　上面來抓人的時候尸體都臭了，女人因此失了心瘋，聽說哭死……”老人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小孩兒拉著去了一邊的空地玩耍，他看著這邊三人還沒動，又回頭叮囑了一句，“你們快回去吧，去其他地方找房子。”

　　“進(jìn)去看看。”秋余將傘收回握手里，走在前頭。

　　“什……什么？”韋侃不愿動。

　　“你剛才打人……不是，打鬼的時候怎么不害怕，”羅淵拽了他一把“趕緊的，跟上！”

　　秋余一進(jìn)屋，就把陰線收回，女人站在門口沒有動。

　　“剛才的人說他已經(jīng)死了，他死了。”女人看著秋余，從聲音判斷，她很難過，但由于皮膚的腐爛，無法從她的眼睛里獲取任何情感信息。

　　羅淵這次突然覺悟開來。
　　“怪不得剛才耿先生收的時候看不到這一團(tuán)霧氣，原來是被秋大人先收了。”

　　“怪不得我找不到他。”
　　女人喃喃自語著。
　　她走進(jìn)了主臥的洗手間，“我做了這么多，還是留不住他。”

　　秋余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沒有說話。

　　“你送我去找他吧，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里。”女人轉(zhuǎn)過身看著池上。

　　如果他們前世情義不散，或許哪一世，兩人還會再重逢，女人在陽間游蕩，對人對鬼，都沒有好處。

　　秋余抬起手腕，修長的手指微張，手指輕輕放開那張符，符劃過指尖，上前將女人圍住，然后慢慢收緊，直到一道黑色濃霧蔓延開來。

　　他收了符，將濃霧收于罐中。

　　“秋大人，”羅淵出聲的時候秋余剛畫了符，封了罐子。

　　“師父您看，我，我還有救嗎？”韋侃的話剛出口，就吃了羅淵一巴掌。

　　“師父也是你叫的？”
　　這是我祖師爺。

　　“你沒救了。”
　　羅淵憤憤說道。

　　“什么？別呀，你師父這么厲害，連女鬼都能抓，我定是撞了不干凈的東西，他肯定能解的。”韋侃緊跟在池上身后出了門。

　　“多少錢我都付，只要您能救我，別說錢，如果我爸知道了，估計連股份都會給你。”

　　秋余聽完，立住了腳。

　　他從眼角出掃了了韋侃一眼，就大步朝老槐樹過去。雖然他不知道股份是什么，但他知道錢是個好東西。

　　“我們不是做生意的。”
　　羅淵將韋侃去了另一邊。

　　秋余手中的符紙卷起一股風(fēng)，將地上的紙錢聚成一堆，然后就見星星火苗燃起，藍(lán)色火焰在發(fā)出窸窣的響聲，直到它們化為灰燼，他才轉(zhuǎn)身離開。

　　秋余有些乏力。
　　這段時間總是這樣，如果不盡快找到自己的靈丹，可能就兇多吉少了。

　　出了小區(qū)，二人坐上韋侃的車，車是什么牌子秋余不懂，但舒適度還不錯。

　　他向后靠著閉目養(yǎng)神，聽著羅淵給韋侃普及探師的知識，對方不知道是真聽懂，但還是給足他面子，小雞啄米點了一路的頭。

　　轎車穿過梧桐道，在市中心的一個廣場邊停下。

　　“倒霉鬼，我們在這兒下。”羅淵說著，出來給秋余拉開車門。

　　“秋大師，我想請問一下那個小區(qū)我們公司出了不少房，該不會都……”韋侃下車，繞到這邊過來，神色有些不安。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倒霉事，都解決了。”
　　羅淵發(fā)覺這一路過來，秋余的臉色有些不太好，這個樣子還是他出來那天見到過。
　　平日里他又是個能用眼神交流就絕不用嘴巴的人，想必這個時候也不想開口，于是截了韋侃的話。

　　“聯(lián)系方式已經(jīng)給你了，有困難請找我。”

　　羅淵說著便關(guān)了車門，打發(fā)人走。

　　羅淵雖然修為幾乎沒有，但腦瓜還算靈活。

　　“大師，真的謝謝您，改日我跟我爸必定登門道謝。”

　　“不了不了，你太霉了，你還是快走吧。”羅淵擺擺手。

　　兩人上了樓梯，來到廣場。廣場中央的音樂噴泉有節(jié)奏地躍動著。

　　“秋大人，韋侃他不會有事吧，”羅淵說話的時候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了韋侃埋頭數(shù)錢的樣子，心里又不免有些惡心，“畢竟那太……”
　　太踏馬惡心了！

　　“頭疼腦熱會有的，休息幾日便無大礙，只是……”
　　秋余頓住。

　　“只是什么？”羅淵著急問。

　　“沒什么。”秋余坐在廣場邊上的凳子上，想了想說。
　　秋余有些提不上氣來。

　　韋侃暫且是沒什么事的，但從小區(qū)出來后秋余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又一時看不出個究竟。

　　羅淵坐在他邊上，又回想了一遍小區(qū)老人的話，差點回不過神來。

　　“我有些渴了。”
　　兩人不知道坐了多久，秋余先開了口。

　　“那我去買點喝的，您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guī)コ渣c東西！”
　　羅淵安撫完，就跑開了。

　　華燈初上，飯后人群開始在廣場聚集，擺放音響的，玩輪滑的，擺地攤的，絡(luò)繹不絕。

　　涼風(fēng)拂來的時候，秋余覺察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起身尋著風(fēng)來的方向一路追過去，但味道卻在一條巷子口消失了。

　　這個尋覓的情景竟那么熟悉。每次都是是這樣，尋著尋著就散了。

　　驀然回神，秋余才又發(fā)覺日子過得太慢了，慢到仿佛一切才剛發(fā)生，慢到明明不可能的事自己卻期盼了幾輩子。

　　風(fēng)后的巷子跟熱鬧的廣場截然不同，淡漠而寂靜，只有無花果樹在猩紅的磚墻上投下的歪斜灰影。

　　秋余發(fā)了會兒呆，收回思緒正準(zhǔn)備出去，路卻被攔住了。

　　“跟蹤我啊？”

　　一個黑褲白襯衫的陌生男人將他堵在巷子口。
　　男人斜靠在墻上，把玩著線條清晰的手腕上的表。他輕輕勾起半邊唇角，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秋余。

　　“借過。”

　　或許是口干舌燥，又或許是很久沒這么操動過，秋余竟有些發(fā)不出聲。

　　對面的人沒說話，但也沒有要繼續(xù)堵著的意思。他埋頭避開風(fēng)點了一支煙銜在指間，看著秋余從跟前出了巷子。

　　“先生，天有些涼了，回去吧。”男人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她將西裝外套給男人披上，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剛出巷子的人。

　　“終于等到了呢！”女人笑笑，又轉(zhuǎn)頭看了看旁邊的人，“不過先生確定準(zhǔn)備好了嗎？”

　　準(zhǔn)備好了嗎？

　　梅宴說不上來，可明明等了小一百年。

　　羅淵找到秋余的時候秋余正站在一顆無花果樹下。
　　他仰著頭，看著那一樹的果子。

　　夕陽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鍍了薄薄一層，讓他的背影看起來更加冷厲。

　　“秋大人。”
　　羅淵輕喚一聲，似乎聲音大一點都怕驚擾了他，“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

　　正常的人到了飯點都會努力思考要吃什么，甚至吃的問題都會成為一個讓人煩惱的問題。
　　羅淵說出這句話后立馬后悔了。

　　他的秋大人目前還吃不了人類的食物。

　　就在他不知道還如何收場的時候，秋余慢慢轉(zhuǎn)過身，淡淡說了句，

　　“好。”

　　羅淵帶著秋余來到一家粉面館，說是一起吃，其實也只是羅淵在吃。

　　秋大人在他邊上正襟危坐，他吃的很是不自在。
　　有擔(dān)心秋余身子不爽快，于是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了起來。

　　“誰跟你搶。”

　　秋余橫掃他一眼，又繼續(xù)對著門口的人流發(fā)呆。

　　二人從店里出來的時候西洋只剩下一抹光亮。廣場的燈火已經(jīng)輝煌了起來。

　　“秋大人，”羅淵站在秋余下一級臺階上，突然轉(zhuǎn)過身體兩眼放光，“我知道怎么才能讓您吃到您喜歡的東西了。”

　　秋余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您跟我來，我們馬上就可以開工！”

　　——

　　羅淵從翻箱倒柜找出兩條舊床單，囫圇個兒裁剪兩刀，操著機(jī)械手縫了一個白底青邊的布帆，然后秋余大筆一揮，題字：
　　“祖專看相”

　　最后一個感嘆號奪目又強(qiáng)悍！

　　在這座繁華的都市里，夜生活是所不能缺的部分。

　　地攤圍著廣場噴泉圍了三層，“祖?zhèn)骺聪唷钡臄偽晃挥趪娙吷希責(zé)粲挠牡乃{(lán)光投在竹竿撐起的布帆上，醒目又別致。

　　但相比之下，“祖專看相”也是最冷清，也是最平靜的攤位。

　　秋余正襟危坐，一旁的羅淵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急得像只鍋邊的螞蟻，不停在四周轉(zhuǎn)悠。

　　突然，他停在秋余跟前，直直盯著他的秋大人。

　　“秋大人，您起來一下。”

　　秋余不明就里，猛地懵了一下。

　　“起來嘛，我知道怎么招攬生意了！”羅淵神秘兮兮地扶了秋余一把。

　　羅淵將秋余的凳子搬到桌邊，再將祖師爺請到位置坐下，然后再站遠(yuǎn)了看看。

　　白色體恤配卡其色工裝褲，白色高幫運動鞋，一絲不茍的短碎發(fā)，配上精致的五官。

　　靠，秋大人還看什么相，賣相就能賺大發(fā)！

　　“秋大人，您笑笑。”羅淵兩手抬抬，示意池上將嘴角上揚，“就像畫像上那樣。”

　　畫像上那樣。

　　那是幾千年前的事了……

　　“老祖宗，笑笑。”羅淵說著自己先模擬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

　　秋余咽了咽吐沫，有些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在懸門的時候，授課師父總是讓他們結(jié)隊下山義狩。所謂義狩，就是免費幫人驅(qū)鬼怪，也像現(xiàn)在這樣，或坐桌，或游歷。

　　紫凌山三千弟子浩浩蕩蕩，梅子青為首，秋余接尾。翠竹林間翩翩白衣，染了竹的香，印了一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