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怡離開咖啡館上了經紀人的車。韋侃想去追,卻被池上拉住。
“她還會回來的。”
“可是……”
韋侃知道辛怡的性格。
“它不會輕易離開。”
覓氣沒那么容易散。除非她自愿,就像她當初找宿主一樣。
韋侃是不會讓辛怡出事的。
“我知道了。”韋侃靈機一動,跑到吧臺邊。
梅宴剛到吧臺后坐下,他緊緊捏著的手腕,捏得通紅。
“梅叔叔,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嗯?”梅宴抬起頭,沒明白韋侃這莫名其妙的請求。
“秋先生那邊,就是辛怡,我昨晚給你說的那個事。”
韋侃指指身后的師徒二人,一句話結了幾次巴。
梅宴越過他的頭頂,目光投向了沙發上的池上。
“你是說,”他朝韋侃身后抬了抬下巴,“那種人有這種本事?”
韋侃轉身,與吃飽喝足的秋余來了個四目相對。
“額,他業務能力還不錯……”
梅宴半信半疑。
“是嗎?”
那邊沙發上的人正在聽徒孫算賬,然后臉上的氣色也見好了些。皮相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虛有其表。
梅宴眼含笑意,接過小咪遞過來的酒杯,“我是生意人。”
生意人講的就是付出和回報。
“成!”韋侃拍拍胸脯,“只要不讓我爸知道我去別人那兒打工,做什么我都愿意。”
梅宴抿了口酒,端起酒杯,“為你的勇氣干杯!”
“成交!”韋侃曲指,沖梅宴做了個干杯狀。
“我們吃好了。”
就在二人為合作愉快舉杯時,羅淵站起身朝這邊的韋侃喊了一聲,一點兒也沒有之前的驚恐之色。
美食真的很萬能。
池秋余吃飽喝足,很滿足地坐在沙發上,一個沒忍住,打了個響嗝兒。
“要不,”梅宴的目光從師徒二人身上收回來,“請你朋友幫我看看相,就當你給我的回報?”
韋侃轉身看了看后面的人,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這是個土財閥,買房都不問價的那種,所以,”韋侃湊近師徒二人小聲道,“你們可以宰他一頓。”
“不太……”
“好。”
論搶答,秋余更勝一籌。
羅淵第一次見到池上對金錢的這般著迷。就在他思索祖師爺會怎樣宰那個大財閥的時候梅宴邁著長腿走了過來。
他不禁哀嘆:羊入虎口啊!
梅宴解掉襯衫上面的兩顆紐扣,活動了一下脖子就坐在池上對面,將手伸到他面前。
“說點好聽的。”梅宴挑挑眉看著池上,“我喜歡聽好聽的。”
“不看手。”秋余說著掃了梅宴一眼,我又不是算命的。
但很奇怪的是,他看不到對方的任何靈魄氣息。
“怎么樣?”梅宴手肘枕在桌上,朝這邊傾過來,等著秋余的答案。
一片空白,看不到前世,也沒有今生。
“給梅叔看看姻緣吧,這么多年了一直單著,怪可憐的。”韋侃操心從來沒有清閑過。
池秋余一直沒答言,他對面的人也沒有催促,而是雙手環胸,翹起二郎腿就這么盯著他。
一時間,空氣安靜得可怕。
“是我的人生太復雜還是這位先生技術不行?”
即便是懟人的話從梅宴嘴里出來都那么溫文爾雅。
秋余突然有些懊惱但面上也沒表現出來:一個堂堂懸門探師,居然淪落到給人看相為生。如果早知道有這一天,他寧可自刎了。
好在他從小是被嚇大的,這只是一個小場面。于是他沒有一秒停頓就有了緩兵之計。
“加錢。”他盯著梅宴,不帶怕的。
“要不,”梅宴放下二郎腿,伸出右手,“我給你看看?”
秋余心說:我可去你的吧,我堂堂大探師的相可是爾等凡人說看就看的!
秋余:“是不是付不起?”
“梅叔,你會看相?”韋侃詫異道,“真的假的?”
梅宴看著臉色從懊惱到傲嬌的池上,輕笑一聲,“真的。”
秋余:“……”
滾蛋吧你這個凡人,還看相,看熱鬧吧你。
“錢不是問題,但比起這個,我對先生的相更感興趣,”梅宴說著便要伸手過來拿池上的手。
他手指骨節分明,手腕處還留著一圈之前揉捏的紅印。
借著橘黃的燈光可以看到,那并不像手指揉搓的痕跡,而更像被什么極細之物灼燙所致。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
“走吧。”
秋余不想呆了,一刻都不想呆。不知道為什么,梅宴那表情竟讓他有些慌張。
“別呀!”
梅宴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我付錢。”
炎炎夏日,店里空調也沒有開得很大,旁邊的兩個男孩兒還冒細汗,而這個人的手卻涼得凍人。
就那樣輕輕一碰,秋余都有些受不了。他迅速縮回手,坐回位置上等著對方付錢。
人活一世,白癡才會跟錢過不去。
“ 是這樣的梅先生,我們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您先看看價目表。”
韋侃將名片雙手奉上。
說是看,他也就翻來覆去掃了兩眼,然后拿出手機,“掃碼付。”
這下真下不來臺了。
剛才池秋余也就是想讓對方知難而退,沒想到倒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我坐好了,先生請講。”
梅宴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挺直后背正襟危坐。
說點什么呢?
本來想著離開就離開了,甩了這個鍋,沒曾想還有人往陷阱里鉆的。
秋余看著梅宴: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梅……”
“秋大師說說姻緣!”
你的好友八卦侃搶先上線。
“我梅叔人帥多金,啥都不缺,就缺個媳婦兒,大師您給看看啥時候能成?”
秋余悄悄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說話的時候梅宴搶先開了口。
“不會孤獨一生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看著吃完,眸子里平靜的就像一潭清泉,卻并不像他的靈魄那般清澈見底。
“不會不會,叔,你咋這樣呢,那么多女人排隊都排到月球了您都不心動的,問題肯定在您身上。”韋侃拍拍梅宴胳膊以做安慰,“我們聽聽大師怎么說。”
聽梅宴這么一說,秋余心里倒是有了主意。眼前這個大財閥靈魄就像一面墻白得反光,咱也不能信口胡謅,既然他想聽好聽的,咱就說點好聽的。
秋余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
羅淵:“……”
老祖宗,說好的好聽的呢!
韋侃:“……”
這就是好聽的?!
羅淵突然有了退款的沖動。
兩人轉眼看向大財閥,大財閥打了個噴嚏,然后笑了起來,“說得好。不愧是大師!”
他說著,還沖秋余豎起了大拇指。
羅淵:你怕是沒看過相吧!
韋侃:你怕是對“好聽”有什么誤解吧!
“不過,”梅宴眉頭微蹙,“這句話怎么這么耳熟?”
秋余:不熟才怪,收音機里聽到的。
秋余當然不會告訴他這些。
這個秘密就一直讓它秘密著吧。
秋余第一次有了挫敗感。這讓他很不愉快,以至于梅宴一行先行離開餐廳的時候他都沒有一點吃人嘴軟的樣子。
“各位請自便吧,出門記得把門帶上。”
梅宴將外套隨意搭在手上,帶著小咪和那個四肢僵硬的男人出了門。
店家不在,幾個人也沒有再呆下去了。
回住處的一路上,池秋余都看著車窗外的霓虹發呆。
這種萬家燈火的壯觀景象跟以前不一樣,具體少了點什么他也說不清楚。
以前他總是坐在山頭,一壺竊來的清酒,俯覽整座紫凌成,動火燎亮。
山腰上的木屋簡陋但也不簡單,那是他精心打造的。它偶爾也會點一盞燈,橘黃的燈苗在竹葉沙沙中搖曳。
這突然間的變化讓他心理落差很大,作為一個老古董,除了一身的本事,他好像什么都沒有了。
但,又好像是有的。
秋余低頭看了看骨骼分明的手腕。
副駕駛位的羅淵從上車就沒聽到祖師爺的聲音,雖然平時祖師爺能說兩個字就絕不說第三個字。
車箱里只有破舊收音機里傳出來的嘈雜聲音,一些野生廣告。
羅淵向后靠了靠,側頭叫了聲大人。
秋余后知后覺回過神“啊”了一聲,然后又木然看著羅淵。
“您休息一會兒吧,到了我叫您。”
羅淵看到秋余點了頭,才轉正了身子。
出租車駛到了小路口,司機就停住不肯進去了。
“小伙子,我少收你錢都行,就勞煩二位多走幾步了。”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干瘦的臉上胡子拉沙的。他看了眼后視鏡,池上還在后面靠窗,看樣子是睡著了。
羅淵嘀咕了兩句,還是乖乖下了車。
前面是一條長長的胡同,因為是舊城區,大家都等著政.府拆遷,所以也沒心思修繕。
現在也不算太晚,但涼氣卻開始起了。羅淵擔心秋余著涼,就拉開車門進了后排。
“大人。”羅淵輕喚一聲。
秋余沒有反應。
“大人,我們到了。”再喚一聲。
依然沒有動靜。
興許是太累了。
羅淵這樣想著,就下了車讓司機把車挪一下他將人扛出來。
可下了車卻不見司機人影。
此時巷子里的濃濃的濕氣開始彌漫過來,巷口的路燈嘶嘶閃了兩下,整個世界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羅淵一時慌了神。
這時秋余的身體又朝前傾了些,再下去整個人都要貓到座椅下去了。
他趕緊將人扶起來,但秋余就像一個喝醉酒的人,只要一用勁,他身體上的全部力量都搭了過來。他先將人穩在座位上,然后將他的頭抬起來,以免壓迫呼吸。
誰知這一抬就差點要了羅淵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