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過了晌午,天氣預報說有雨。
車堵在半路,走走停停。暮云的視線沒什么焦距的落向窗外,看著天一點點陰沉下來,云層攏到了一塊。
緊接著,大雨傾瀉而下。
這條街暮云很熟悉,再往前穿過一個十字路口,就是a大的小吃街。她念書的時候不太逛,但經(jīng)常路過。
一般是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做完兼職回來,能看到一對對情侶牽著手漫步。
趁著紅燈,暮云拿了把傘,推開車門。
“姐?”
“我去前面買點東西。”
暮云的聲音混入雨幕,聽得不大真切。
張懷漾當然不能扔下車跟上去,只能看著暮云靈活的穿過車輛間隙,身影逐漸被雨幕模糊。
過了十字路口,暮云沿著綠化帶慢慢的走,最后拐進一家便利店。
老板娘還記得暮云,但有些不敢認:“——喬同學?”
暮云笑了笑,“阿姨。”
“你回北城了?”
“沒有。”暮云說,“過來辦點事。”
她從柜臺上拿了盒口香糖,掏出手機準備付錢,卻被老板娘攔下:“難得來一趟,付什么錢。”
暮云:“不行——”
話沒說完,老板娘已經(jīng)把二維碼倒扣到柜臺上,“瞎客氣,你當年輔導小希功課都沒收錢。”
暮云無奈作罷。想起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又道:“小希很聰明,我沒教她什么。”
“她那點聰明都沒用在正地方。”
暮云:“今年已經(jīng)中考了吧?”
“考在附中,快開學了。”老板娘笑得欣慰,“還有三年,就該念出頭了。”
“前兩天還跟我說要學醫(yī)。”
“還是別。”暮云說,“挺累的,學點輕松的吧。”
老板娘搖頭,“倔著呢,我們說的她一句都不聽。”
話音剛落,正主拎著杯奶茶從外頭進來。
“小希。”老板娘道:“快看看誰來了。”
被叫做小希的女孩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t恤熱褲,大概是跑的急,半邊肩膀被淋的濕透。
她抬頭認了一會,驚喜又遲疑的:“暮云姐姐?”
暮云微微俯下身,拍了拍她頭頂,“有沒有乖乖學習。”
小希點頭。
又道:“姐姐,我發(fā)過你消息。”
“什么消息?”
小希在手機上鼓搗一會,翻出一個微信給暮云看。
很熟悉的頭像,一張她的背影圖,還是謝圖南拍的。
可惜這個微信早就不用了。暮云有片刻的出神,側(cè)頭看到張懷漾已經(jīng)把車停到了路邊,打上雙閃。
暮云調(diào)出微信二維碼,對小希道:“剛才那個號被盜過,用不了了,你加姐姐新微信吧。”
……
道過別,暮云回到車內(nèi)。
張懷漾在打電話,聽著又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暮云看了眼中控屏:懷玥。
張家的小女兒,和懷漾是雙胞胎。印象里被養(yǎng)的很嬌氣。
大約是讓帶什么東西,張懷漾有些不樂意:“讓家里司機去買,我又不是給你跑腿的。”
“張懷漾我是不是你親妹妹,你今天帶姐姐玩一天了,我讓你買個東西你就推三阻……”
“……”
張懷漾看了暮云一眼,及時切斷了外放。“行行行知道了。我的祖宗。”
暮云垂著眸子,拆了口香糖,把包裝紙方方正正的疊好。耳邊車窗被人輕扣兩下。
是小希又跑了過來。暮云搖下車窗,小希不由分說,把手里奶茶連帶著一大袋零食一起塞了進來。
大約是一路護在懷里,袋子上只零星落了兩點雨。
像是怕暮云拒絕,她馬上收回了手,往里看了張懷漾兩眼,有些欲言又止。
暮云微微側(cè)身,聽見小姑娘偷偷道:“這個沒有之前那個哥哥好看。”
話里還有些惋惜的意味。
她說的是謝圖南。
人小鬼大。暮云失笑,揉了揉她頭頂,“姐姐下次帶個更好看的。”
看小姑娘的表情,大約是信了。
雨聲雖大,但張懷漾還是聽了個大概。車子開過兩個紅綠燈,他忍不住問:“之前那個哥哥……誰啊?”
“……”
“你談過男朋友?”
暮云看他一眼,“我今年二十七了。”
言外之意是你覺得沒談過正常嗎?
“……”
也是。
張懷漾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還不死心,又問:“北城的?”
暮云不理他。
“對,差點忘了。”張懷漾一拍腦袋:“你在北城上的大學。那會追你的人是不是特別多?”
“……”
“那個什么哥哥的,長得真比我好看嗎?”
暮云瞅他一眼:“是。”
懷漾:“…………”
“姐。”過了一會,張懷漾又開口,這次有點糾結(jié):“玥玥剛才那話沒其他意思,她經(jīng)常念叨你。”
他指的是懷玥剛才電話里說的:你都陪姐姐一天了。
沒想到他會特意解釋,暮云笑了笑:“我知道。”
她是真的不大介意。
時玥只是驕縱些,偶爾會計較“我的爸爸和哥哥為什么要對你好”,但心眼從來不壞。
車里安靜下來。
暮云把那袋零食放到后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好。闔上眼。她有些倦意,但腦中卻格外清醒。
***
二十分鐘后,商場。
時玥說的那家網(wǎng)紅店開在五樓,周六的商場人潮如織,等了五六分鐘電梯才到。
門打開,男女小孩都往涌,暮云往旁邊讓了讓,一抬頭看到一個熟人。
四十來歲,穿著西裝,氣質(zhì)沉穩(wěn)。
目光相碰,那人顯然也愣了,但隨即反應過來,微微頷首:“喬小姐。”
暮云遲鈍的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
被人流裹挾著擦肩而過,張懷漾回頭看了眼,“那人有點眼熟。”
是眼熟。謝圖南的司機,暮云一直叫他老程。
老程在謝家工作了幾十年,幾乎到哪都跟著謝圖南。很多人想求謝家辦事,擠破了頭不如他兩句話。
思緒到這里,暮云忽的頓住腳步。
既然老程在,那謝圖南……
雖說商場這么大,沒那么多巧合,但萬一呢。
暮云不想發(fā)生這種萬一。
早就是不相干的人了,最好就是不見。就像昨晚在酒店大堂,他輕飄飄視若無物的一眼,能叫人格外清醒。
看暮云定在原地,張懷漾伸手把她拉到旁邊,防止被人撞到。
“姐?”
像沒聽見似的,暮云抬腳就往外走。
行至門口又碰見老張,他在打電話,語調(diào)恭敬,匯報著什么:“都解決了……我馬上到。”
暮云的腳步又打了個轉(zhuǎn)。
看來他不在。
“怎么了?”張懷漾亦步亦趨跟著,實在摸不著頭腦。
暮云抬眸,見老張已經(jīng)走遠。
“沒什么。”
到了五樓才發(fā)現(xiàn)那家店排了很長的隊,張懷漾點了單坐在門口等,暮云則拐進了旁邊的星巴克。
她點了杯冰美式,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店里的音樂是berry的《mademoiselle》,夢幻輕巧,很適合午后,也適合這樣的雨天。
暮云慢慢的翻著手機,回了幾條消息,想起那個許久不用的微信。
明明記性不算好,但仍舊可以不帶停頓的輸入賬號密碼。她猶豫一秒,點了登錄。
像是打開一個塵封已久的老木箱,歲月的鈍痛感沉沉襲來。
暮云慢慢的劃著消息列表,她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還是保留著一點可恥的期待。直到謝圖南三個字出現(xiàn)在視野里。
他的微信頭像已經(jīng)換成了一張簡單的風景圖,而聊天內(nèi)容停留在兩年前的七月二十六。
沒有新消息,暮云笑了笑。
似乎還是有點難過的,但更多的是釋懷。
他那樣的性格,被分手,沒同她計較已經(jīng)算是仁慈。
暮云點開自己的頭像,一張背影圖。
那次他包了一艘游輪,只有他們兩個。她穿著一條法式露背群站在欄桿旁,頭發(fā)被風吹得輕輕揚起。
他喊她的名字,在她回頭的時候按下快門。
光影稀疏離落,恰到好處的夢幻。
那應該是她們最好的時候。牽手漫步,耳鬢廝-磨,親密擁吻。黃昏的時候他拉著她做-愛,就在三層的甲板上。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夕陽漫天漫地的落下來。
她不是放得開的人,也陪他有過最荒唐的日子。
他教過她很多,各種方面。
或者說,現(xiàn)在的喬暮云,出自他的手筆。
思緒漸漸抽離,暮云輕輕的舒口氣,在相冊隨手找了張圖,把頭像替換掉。然后回到消息列表,長按和謝圖南的聊天框。
屏幕上跳出提醒:[刪除后,將清空該聊天的消息記錄]
暮云輕輕的點了刪除。
兩年前和他分開,她雖然換了手機號,棄用了微信,但沒有拉黑也沒有刪除他,甚至連聊天記錄都沒動。
因為舍不得。
如今時過境遷,再多的不舍也早已煙消云散。
今天,就當是一場告別。也或許他早就把她拉黑,忘了個干凈。暮云有些自嘲的想。
***
同一時間,望江。
謝圖南出來的時候,老程已經(jīng)撐著傘等在外面。
謝圖南朝他淡淡頷首,上了后座。接過老程遞過來的毛巾,把身上的水珠拭干,隨手扔到一旁。
“回公司。”他淡聲吩咐。
車子平緩的駛上大路,外頭雨勢未減。謝圖南的手機“叮咚”一聲,他點開看了眼。
付華初鍥而不舍的把喬暮云的微信推了過來。
謝圖南氣極反笑,直接點右上角把人拉黑了。
老程從后視鏡看了一眼。老板扯著唇角,眉眼卻冷,臉部線條繃著,眼底情緒隱晦。
想起剛才在商場見到的人,老程默了默,還是沒有多嘴。
謝圖南退出聊天框,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剛才在付華初手機上匆匆一眼掃過的照片。
全身照,穿的裙子,背景是哪個景點。
她以前不喜歡拍照,朋友圈里最多的就是學習軟件的每日打卡。
天色混沌,雨點敲打著玻璃,車內(nèi)氣氛靜默。
不知道是在什么心理的驅(qū)使下,謝圖南點開了通訊錄,不急不緩的往下劃拉。
指尖在熟悉的頭像上頓住。
備注是“矜矜”,她的小名。
點開,朋友圈一欄一片空白。但是那一瞬間,頭像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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