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籍不明的大船上過來一人,身高不到170,頭發軟趴趴的別在耳朵,很乖很小只,一雙小鹿般的眼睛不安地四處掃動,他穿不合身的舊寬大皮草,衣擺拖到腿根處,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br> 章枕的眉心蹙了一下。</br> 是那孩子。</br> 當初他在路上順手救的……</br> “哥哥?!”</br> 禮玨在甲板上的一排陌生男性里發現了一張熟悉面孔,他驚喜地叫喊,“哥哥――”</br> 伴隨著那聲喊,是他激動地跑過去的瘦小身影。</br> 甲板上亮著多盞燈,光線可以稱得上亮堂。章枕后退一步,這是很明顯的抵觸行為。</br> 禮玨一下剎住車,無措地握緊了雙手。</br> 這會兒出來的都是戚家的演技派,領了劇本的,他們在維持情緒飽滿的同時,還對登船的角色進行了一番打量。</br> 年齡不大,長得怪精致漂亮的,一張小臉憔悴得猶如易碎的上等玉器,皮膚比他們枕哥還嫩,這很少見。就是眼淚也太能掉了吧,一句“恩人”喊出來,嘩啦嘩啦。</br> 看到枕哥退一步,那更是不得了,哭得小身板都在輕微顫抖。</br> 瞧枕哥的眼神還那么……熱切,懊惱,害羞,不知所措,愧疚,那叫一個復雜。</br> 干嘛呢,至親重逢現場?</br> 枕哥沒那反應啊。</br> 章枕當然沒那反應,他就一個弟弟,姓茭,叫小白。</br> 左邊的弟兄問“枕哥,那位是?”</br> “救過的一個孩子。”章枕迎著深海的夜風,從里到外都是涼的,沒一點熱度。他看向小心翼翼走近一步,就看他一眼,怕他生氣的男孩,無語。</br> 禮玨停在一個不讓雙方尷尬的距離,心情難以平復“哥哥,真沒想到會在海上遇到您,上次您救了我,我都沒來得及跟您道謝,您的傷怎么……”</br> 章枕打斷“你要找同伴?”</br> 禮玨呆呆“啊”了聲,章枕重復一遍。禮玨猛然從意外碰見恩人的情緒里抽離,他忙急切道“是的是的,我的同伴丟了,他……他們和我失散了,哥哥,你們的船有沒有看到他們?”</br> 章枕手往上指“你知道這是哪一方勢力的船嗎?”</br> 禮玨下意識高高仰頭,綁在桅桿頂部的那塊暗色布料在風中獵獵作響。</br> “戚家。”章枕說。</br> 禮玨茫然地渣了一下眼睛“戚……”</br> 茭白說他和戚家有來往,還說想去西城……禮玨不由得往前跨了好幾步,腳下差點被繩子絆倒。</br> “我們受沈董所托,出海尋茭白。“章枕道,“他是你的?”</br> “同伴!”禮玨的語氣激越,“他就是我的同伴,我們一起在一艘貨船上待了一周多,船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倉破了好多個,船要沉,我們不得不逃跑,現在船炸了,我不知道……”</br> 章枕忽然出聲“他死了。”</br> 禮玨的嘴還微微張著,卻發不出一個音。二哥交代他的說詞,他都忘了,腦子里嗡嗡響。茭白真的去天堂了啊,不在了,真不在了……</br> 二哥還在等結果,大哥好像也很關心,現在怎么辦?他沒辦法面對他們了。</br> “死……了……”禮玨吃力地說出兩個字。</br> 章枕漆黑的眼睛看向遠方“我們發現貨船的時候,它已經炸了。沈董那邊我們都還沒通知,這壞消息太讓人始料未及。”</br> 禮玨迷惘地望了望哥哥兩旁的眾人,不放棄地想要確認。</br> 那些人都是沉默的悲傷臉。</br> 禮玨站不穩地晃了晃,皮草的毛被風吹塌,隱隱勾勒出他單薄弱小的身體線條。</br> 章枕此時的心境和那次在路口見到這小孩大不一樣。那時他覺得,孩子干凈淳樸,為了一個毛線杯套慌亂往馬路上奔跑的樣子,牽動了他內心不知何處最柔軟的地方。</br> 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沖過去,將人從駛過來的車前推開,自己挨了那一下。</br> 章枕未曾泯滅的良心善意在引導他的情緒走向,他不后悔救人,但他希望這孩子不要再出現在茭白面前。</br> 兩年里花著茭白的賣身錢,穿走他找的救生衣,和捅了他一刀的人一起逃生。</br> 貨船上的其他細節章枕不清楚,光是這一系列做法,他就已經很難接受了。他心疼茭白。</br> 章枕漠視人畜無害的男孩“回你那船上吧。”</br> 禮玨背對黑海站在風里,他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眼“哥哥……我……”</br> “注意你的稱呼,你我沒有兄弟情誼。”章枕兇喝,“慢走不送!”</br> 禮玨還想說些什么“我可不可以見一見戚董?”</br> 章枕“……”</br> 他撈對講機“三哥,人想見你。”</br> 禮玨見救命稻草一樣,趁機哭喊“戚董,我是茭白的發小,我很想知道他……”</br> “小白已經不在了,他有沒有發小,誰知道。”對講機里傳出溫和的低語,字里行間卻透著拒人千里的冷淡。“阿枕,夜深了,我不希望船上太吵。”</br> 章枕按掉對講機,看著禮玨。</br> 禮玨停下哭聲,難堪得快要待不下去。</br> 戚家的其他人齊聲喊,盡是肅殺之氣“請回!”</br> 禮玨的肩膀弧度瑟縮而惶恐,他捂著臉抽了抽鼻子,腳步打晃地原路返回船上。</br> 黑船的甲板上只亮了一盞小燈,齊藺站在黑暗中,一等禮玨回來,就立即問“怎么樣?”</br> “……死了。”禮玨意識游離,整個人都有些不清醒。</br> 齊藺大力抓住他的手腕,呼吸粗重,神情瀕臨崩潰“你看清船上人的表情了嗎?”</br> “看,看清了,都很難過。”禮玨的臉色比去之前白了好幾度,“茭白真的已經……”</br> 后面傳來齊子摯模糊的聲音“尸體呢?”</br> “大哥……”禮玨要往大哥那跑,手被二哥抓得生痛,快要斷了,他疼得掉眼淚,“船爆炸了,尸體肯定……”</br> “砰”</br> 輪椅往后轉的時候,撞到了船壁,卡在那了,齊子摯扣在輪椅上的雙手很用力,他拼命想把輪椅轉走,像是再不走,就能看見什么。</br> 手背的輸液針眼鼓起血包,四周的血管呈現出一種駭人的,隨時都能爆裂的狀態。</br> “沒見到尸體,我不信他死了。”</br> 齊子摯的聲音夾在輪椅被船壁劇烈摩擦的刺耳聲里,“那孩子狡詐,不會傻傻的在甲板上等船沉,他肯定會想辦法救生。”</br> “他算計我的目的還沒達到,不可能死。”</br> 輪椅終于轉出來,齊子摯立刻把它往船里轉,仿佛海風的腥味都讓他不適,他要回房,現在就要回去。</br> 一股力道阻止了齊子摯的動作。</br> 齊藺抓著輪椅,手指緊了緊,他將輪椅往里推,腳步不緊不慢,聲音很輕“大哥,你搶了船上僅有的兩件救生衣,還捅了他一刀,你忘了嗎?”</br> 齊子摯麻木地癱坐在輪椅里,被包扎的半邊臉跟一條腿都沒知覺。</br> “其實我也是抱著僥幸的心理自我欺騙,還想讓禮玨上船確認。茭白再聰明,也只是一個凡人,血肉之軀。”齊藺推著輪椅,走廊上是他說悄悄話的聲調,“船爆炸的時候,他怎么逃,長翅膀飛嗎?那是天使,他不是,他就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br> 齊子摯咳得整個五臟六腑都在撕扯,錯位般疼“你不了解他,他能逆境中生存……”</br> “大哥啊,”齊藺停下來,他走到前面,給他大哥固定好抖動的輸液管跟架子,“我知道,你和我說了你對他做的所有錯事,是想要我記住,要我彌補他。”</br> “現在,”</br> 齊藺擦掉大哥手背上流出來的血跡,“沒機會了。”</br> 有一滴溫熱液|體落下來,砸在齊子摯的手上。那一瞬間,二弟用一句話敲碎了他的世界最后一個角落。</br> ――茭白到死都不知道,折磨他,讓他遭受欺辱,送他去黃泉路的人,是他的至親。</br> “我太羨慕你了。”</br> “真的,你大哥對你真好,我很羨慕。”</br> “……”</br> “我也想有個照顧我關心我的哥哥。”</br> “可是我沒有啊。”</br> “……”</br> 好像有誰在說話,</br> 是那個眼里有淚,有羨慕,有光的孩子。</br> 齊子摯大夢初醒,恍然發覺自己置身冰雪之地,腳下卻是黑炎煉獄。</br> 冰凌跟火柱同時從他的頭頂心和腳底刺上來,穿透他的皮肉骨骸,猛一下在他的心臟部位撞上,他痛到雙眼往外突,口中發出無聲嘶喊,四肢劇烈抽搐。</br> 在那之后,他的頭歪倒在輪椅背上,忘了呼吸,失去了一個活人基本的生理能力。</br> 失禁了。</br> 恭喜玩家茭白,你好友中出現第二位活躍度突破50關卡,請再接再厲。</br> “同喜同喜。”</br> 茭白笑呵呵,他離完成任務更進一步,小助手也開心。</br> 齊子摯的活躍度終于破50了。</br> 茭白進他的資料欄,一眼掃過,直奔他的世界屋。</br> 然后,</br> 茭白就愣住了。</br> 好友的世界屋都是分五個板塊,只是人生不同,世界不同。這是茭白有預料的事。</br> 他沒想到的是,齊子摯的幼年珍藏板塊里只有一張全家福,泛黃老舊,邊角還有被撫摸很多遍的痕跡。</br> 那照片上是齊家老兩口,以及四個孩子。</br> 確切來說,是兩個孩子,兩個嬰兒。四人的脖子上面全都戴著一塊玉佩。正面朝外,刻有字跡。</br> 茭白看著那照片,耳邊是養父母交代的,打聽他身世的男性外形,以及他們的猜想,提到的……刻著出生年月的玉佩。</br> 最后,茭白腦中蹦出的是這部漫里沒現過身,卻很重要的工具人,青云大師。</br> 原主和齊霜,兩個同樣都能旺沈寄的命盤。</br> 茭白“……”</br>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br> 不會這么……</br> 茭白快速去看齊子摯的兒時記憶板塊,發現那里面沒內容,是空的,界面是一個大寫的無。</br> 排在第三的青年成就里有內容,就一條。</br> 提示是兩秒前才更新過的。</br> 那是一段錄音。</br> 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三弟。</br> 錄音里有雜聲,像海浪翻滾,又像瘋病之人的茍延殘喘。</br> 而這個板塊的背景是貨船爆炸的碎片裹著血色和白花,鋪得很滿。讓人眼暈的同時,體會到了一股浸了黑暗的悲傷。</br> 茭白兩眼一閉,原來海上行的這波狗血最濃處不是他被捅,齊子摯和禮玨丟下他逃生,而是在這里。</br> 可以啊。</br> 那最濃的一瓢現在才降下來,潑了他一臉。</br> 茭白搖了好幾下頭,作為一個看過太多狗血的老迷,自認早就摸透了那類型的套路,他都沒想到。</br> 或許是有懷疑吧,只是被他下意識忽略了,他不想和齊家扯上關系。</br> 《斷翅》里,原主開篇就死了,是所有工具人里最早吃盒飯的一位,他的身世沒提到過,不重要。</br> 畢竟一切劇情都是為禮玨和沈而銨糾纏一生服務的。</br> 茭白是在熙園偷聽到原主養父母原主的談話,才開始懷疑原主的身世有秘密。在那之前他都沒想過還能有這茬。</br> 所以,</br> 原主被親弟弟開車撞死了啊。</br> 茭白咂嘴,王初秋啊,你說說你,多么可悲。</br> 我要是你……</br> 茭白吐槽,我不會是你。</br> 接下來茭白繼續游覽齊子摯的世界屋,他的中年敗筆和兒時記憶一樣,都是“無”。</br> 又是“無”啊。</br> 茭白唏噓,齊子摯這個人活得比沈寄還失敗,一生走下來,沒抓到自己想要的東西。</br> 不過,從齊子摯的活躍度情況跟青年成就的最新內容來看,齊藺應該是跟他會合了,也把老家調查到的信息告訴了他。</br> 命運對他開了一個諷刺的玩笑。</br> 起初他逃避,不承認自己犯了錯,而是將錯就錯,認需要他依賴他的禮玨做弟弟。他要活在那個假象里。</br> 現在知道人真的死了――現實擠進他的假象,照亮他的丑陋和不堪。</br> 八成得吐血。</br> 這才符合漫畫的風格。</br> 畢竟在《斷翅》中,攻受后期都是各種吐。除了沒官配,沒愛情糾葛,一身輕松的戚以潦。</br> 茭白摸到床頭柜上的維c,倒一片丟進嘴里。齊子摯的頭像框沒加白,說明他還活著,他是不會自殺的,因為他會查清楚齊霜的死因。那是他的執念。</br> 齊子摯的晚年之夢里也有自述。</br> 假如人生可以重來,我希望我不要是長子……</br> 沒有沈寄那樣列出一二三四五條悔不當初,只有那一句,末尾是耐人尋味的省略號。</br> 長子,繼承人,意味著責任,身不由已,沒有自我。</br> 在齊子摯的自述結尾,記錄著他生命終結前一秒的想法。</br>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br> “嘶”</br> 茭白咬到了舌頭,他抽著氣滿臉怪異。</br> 怎么也是這句話?</br> 兩個好友彌留之際,心里所想竟然是一樣的。</br>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br> 茭白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念,有種觸碰到了什么的心悸感。</br> 巧合嗎?</br> 該不會第三個好友也是……</br> 茭白心跳的頻率猝然變亂,冷靜,等解鎖第三個好友再說,淡定點,淡定。</br> 不管怎么說,在所有好友進組前,他沒精力去琢磨別的。</br> 界面一變。跟沈寄那次一樣,《斷翅》原著也出現了。</br> 配角齊子摯古早風里的大家族犧牲品,一生都在為家族奮斗,事業與家人是他活著的意義。弟控里的10。</br> 攻略指南讓他從你身上獲得作為兄長的成就。</br> 偏執屬性70。</br> 沈寄的偏執屬性才30,齊子摯比他高了一倍多。</br> 漫畫消失了,露出剛才被遮擋的世界屋。</br> 在那世界屋最底,同樣有一生結語。</br> ――半生為家族而活,回頭望來時路,茫茫一片。</br> “白白,你那個老鄉……”</br> 茭白聽到門口的動靜,迅速整理表情看去,“怎么?”</br> 章枕站到他床前,搔了搔頭,眉毛耷拉下去“我救過他的命。”</br> 茭白知道,他還琢磨,章枕要跟禮玨搭線。</br> “他叫禮玨,你再次見到他是什么感覺?”茭白試探。章枕對他不錯,他不希望對方被禮玨主角光環引發的坑人大招誤殺。</br> “氣啊。”章枕往床上一坐,“你們都在貨船上待了那么多天,他沒受傷,你半死不活……”</br> 章枕的話鋒徒然一變“齊子摯在那艘船上?”</br> 茭白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不在吧。”</br> 要是說實話,章枕指不定會叫上一群弟兄們,對船開槍。到那時就怕又來狗血。</br> 他累了,狗血上岸再灑吧。讓他上岸。</br> “白白,”章枕突然喊了聲,看一捧土都充滿深情的桃花眼定定看他。</br> 茭白略有不適“有事就就說事。”</br> 章枕握拳低咳兩聲“就上次,你住院昏迷不醒,我在床邊跟你說我打算繼續查一件事,換個角度查,我既希望是我猜的那樣,又不希望是我猜的那樣,很矛盾。”</br> 茭白有印象,當時靈魂狀態的他還回了句話那就先查唄,沒準查完了,發現想法不是自己原先的二選一,是第三種。</br> “我都知道了。”</br> 茭白聽到章枕說完這句,就見他露出很悲憤的神色,緩慢講述了一段往事。</br> 它沉在歲月里,長在章枕的記憶深處,今天才被他挖出來。</br> 翠綠茂盛,沒有半分荒涼。</br> 茭白沒插話,從頭聽到了尾,他嘴里的維c化沒了,章枕的故事講完了。</br> 由于茭白才遭受過原主身世的沖擊,現在得知原主和章枕是兒時的同伴,他的感覺就還好,不會很想吐槽。</br> 只能說,《斷翅》就是狗血之王。原主身為工具人,都有這么多隱藏的狗血。</br> 茭白對上章枕期待的眼神,他不是當事人,承載的關于原主的記憶也不完整,缺的就有孤兒院那部分,無法調動情感,只能笑笑“那真是有緣。”</br> “是啊。”章枕看出茭白沒有消化這個關系,他能理解,但是……</br> 章枕抓住茭白的雙手,鄭重道“那你還叫我小哥哥嗎?”</br> “不叫。”茭白把手抽出來,“牙酸。”</br> 章枕再次抓住他,身上的狠戾都沒放出來一絲一毫,孩子氣地執拗道“怎么就牙酸了?你在‘締夜’跟蘭墨府都叫過我。”</br> 彩虹變成了委屈巴巴的哭喪表情。</br> 茭白翻了一個白眼“那是我要利用你。”</br> 章枕擰眉,一副多大點事的樣子“那你還繼續利用我啊。”</br> “……”茭白無語,“看情況吧。”</br> “大半夜的,人太激動對心臟不好,你緩緩。”茭白剛說完,戚以潦就進房間了。</br> 那位已經到了睡覺的點。</br> 章枕本來毫無形象地趴在床上,就像是在跟茭白撒嬌,現在被三哥看到了,他面子上就掛不住。章枕立馬站起來“三哥。”</br> 戚以潦在辦公室洗了澡過來的,身上的水很難得地擦干了,頭發雖沒吹,卻也沒像平時那么**的往下滴水。</br> “阿枕,睡覺去。”</br> “是。”章枕習慣性地領命,出了房間他才回神,忙敲門,“三哥,我進去把白白抱到我那兒吧。”</br> 房里傳出三個字“不需要。”</br> “那你們早點睡。”章枕說完覺得哪里怪怪的,他猛然意識到一件事,三哥不是潔癖嗎?</br> 三哥竟然要和別人同床,這也太驚悚了吧。</br> 章枕的腦子發昏,雖然他很期盼三嫂的到來,可這也……</br> 三哥應該只是讓茭白給他讀書,過會兒就走。</br> 章枕自我琢磨一番,認為是這么回事。</br> 畢竟大家這些天都沒好好休息,更何況是沒人可以用的三哥。</br> 這會兒三哥肯定沒那么多顧慮,只想快點聽茭白念兩句。</br> 章枕想通了,就腳步輕快地離開。明天就把新年補回來吧,在船上過。</br> 得給茭白壓歲錢。</br> 手機轉賬很沒儀式感,不知道能不能搞到紅紙,做個錢包。</br> 房里,戚以潦把大燈關掉,只留下床頭燈“刷牙了嗎?”</br> 茭白打哈欠“刷了。”</br> “但是你又吃了東西。”戚以潦道。</br> “就一片維c。”茭白辯解。</br> 戚以潦把床頭燈的長桿擺動幾下,調整好位置“去漱口。”</br> 茭白不干“我起來一次麻煩。”老子又沒口臭。</br> 床前的氣氛微凝。</br> 茭白眼皮抽了抽,他回想給老男人念的兩次書。</br> 第一次,他刷了牙洗了澡躺在床上被叫起來,第二次是在前院,離得遠,戶外,空氣流通。</br> 所以說,在室內的話,念個經還要沐浴更衣?</br> 白貓的眼睫垂了下去。</br> 茭白以為它主子妥協了,沒想到對方從衛生間拿了個盆過來,十分有風度地笑道“漱吧。”</br> “……”</br> 茭白窩在被窩里,喝兩口水,咕嚕咕嚕吐進盆里,提前體會了一把老年生活。</br> 戚以潦很快掀開被子躺上床,茭白起初還怕自己別扭。</br> 現在發現他想多了。</br> 戚董與他之間的距離……這么說吧,還能躺四個他,排隊排,隨意翻的程度。</br> 茭白一言難盡,離這么遠,他讀的時候,對方能聽得見嗎?</br> 戚以潦從睡衣口袋里拿出一個灰色小盒子,那里面是一副耳機,功能比較多“小白。”</br> 茭白扭頭“嗯?”</br> “叔叔年紀大了,聽力一般。”戚以潦側了側俊雅的笑臉,“待會,還要麻煩你大點聲。”</br> 茭白脫口而出“那你不會坐近點?”</br> “你要我坐近?”戚以潦困擾道,“我過去了,你一旦讀錯,我便會就近教育你,到時候希望你……”</br> 茭白飛快道“就坐那吧!”</br> 戚以潦停下調節耳機兩側小按鈕的動作,他看過來,灰沉沉的眼瞳里是茭白屏氣的模樣。</br> “小白,你太緊張了。”戚以潦忽而笑,“做個彈舌頭的練習吧。”</br> 茭白“……”放屁!</br> 戚以潦為難道“如果你緊張,會錯很多處,那叔叔會不高興的。”</br> 言下之意是,你一再犯錯,就要挨打了。</br> 茭白臭著臉,不情不愿地張嘴,舌頭從下顎翹到上顎。</br> “幅度太小。”戚以潦將耳機放一邊,“過來。”</br> 茭白還沉浸在操蛋的彈彈彈中。</br> 要不還是不去西城搞戚家主仆了吧,段位再升升?</br> 就這么個訓誡法,他真怕自己哪天沒忍住,把書撕下來兩頁,搓啊搓,搓啊搓,搓成小細條,給戚以潦插大蔥。</br> “自己偷著樂什么。”戚以潦靠在床頭,無奈地對他招手,“到叔叔身邊來。”</br> 茭白結束腦補自嗨,往戚以潦那挪挪。</br> 戚以潦捏住他的臉頰,輕抬到自己眼皮底下,糾正他的彈舌力度跟頻率“經常鍛煉舌頭,有助于預防腦萎縮,面部肌肉硬化。”</br> 茭白瞪他。謝謝,還不到二十歲的老子不想知道!</br> 深夜,霧散了。遠洋船朝著西城碼頭方向慢行。</br> 除了值班的,其他人都在打呼。</br> 只有最豪華的房間里還想著磕磕巴巴的讀書聲,浪花都在傾聽。</br> “s……”</br> 茭白哈欠連天,生理性眼淚都把睫毛跟眼尾弄潮了,他用手背揉揉眼睛,吃力地解讀單詞“seren……di……”</br> “serendiity。”</br> 旁邊驀地響起低而清朗的聲音,沒半點渾沉,顯然是沒睡意。</br> 可現在都快凌晨三點了。茭白抹了把臉,瞪墻上的掛鐘,凌晨三點了啊,他再年輕也架不住這么熬,會禿的。</br> 一根手指抵到茭白放在腿部的書頁上面,落在他剛才沒讀好的單詞上面,敲點幾下“讀給我聽。”</br> 茭白沒怎么去記,他嘗試著讀了一次。</br> 戚以潦的眉頭皺了起來,嗓音卻越發親和“再給你一次機會。”</br> 茭白背脊上的汗毛都起立了,他把書捧近,發揮十二分力回憶戚以潦的讀音,半天才讀出來。</br> 戚以潦閉著眼眸,他微仰后頸,腦袋挨著床后的船壁,床頭燈的光暈打在他隨著說話震動的喉結上面,那畫面帶有成熟男人的性感。</br> “再打瞌睡,就別在床上讀了,去甲板上,吹個風讓大腦清醒起來。”</br> 茭白在心里吐槽,這都幾點了,還能不能讓人睡了啊?</br> “困了?你白天睡了一天。”</br> 耳邊響起揶揄的聲音。茭白無力反駁。</br> 凌晨快五點,茭白讀書讀他媽的精神了,他想上廁所,請求戚以潦搭把手。</br> 戚以潦這會的話聲里多了慵懶之意,要睡了,他讓茭白自己去。</br> 茭白不行,他肚子上的傷口疼“那你讓我用一下你的手機,我給章枕打電話。”</br> 戚以潦翻身,眼闔著,密黑的睫毛蓋下來的陰影里都透著不耐“你這孩子,怎么這么麻煩。”</br> 話落,他坐起來,按了按額頭“是要抱,還是?”</br> “不不不,我能走。”茭白正在往床邊挪,聞言趕緊表態。</br> 戚以潦在這時笑了聲,骨子里的暗浮氣息又沒了,退潮一般,他下了床,手伸過去“扶住。”</br> 茭白跟老皇帝似的,被戚以潦扶去了衛生間。</br> 然后,</br> 戚以潦就出去了。</br> 茭白意外地挑挑眉,老變態一般不是該留下來,暗搓搓地盯著瞧嗎?</br> 戚以潦怎么走那么快,似乎他對別人的零件并不感興趣,甚至好像,還有那么點排斥。</br> 這是好機會。</br> 可以看老變態會是怎么個排斥法。</br> 于是茭白“哎喲”一聲“戚叔叔,你先別走,我需要你在我后面幫我撐一下!”</br> 非科班出生想演好戲,不磨練是不行的。</br> 譬如茭同學,發揮很不穩定,此時的演技就一個字,假。他見戚以潦停下腳步,便繼續表演,盡心盡力。</br> 戚以潦背身在衛生間門口立了片刻,他轉過身,面上含笑“好啊。”</br> 茭白一看老男人笑得眼角細紋都堆起來了,很是優雅而儒和的樣子,就又后悔了。</br> 茭白擔心發生什么詭異事件,好在沒有,他順利地放了水。</br> 戚以潦并沒有直接看年輕人,而是透過鏡子睨了一眼便闔下眸,給出客觀評價“挺有精神。”</br> 茭白“……”</br> 沈寄說老子是小豆芽,你卻用“有精神”來形容。</br> 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br> 茭白因為那一尿做了個夢中夢,他夢見自己在大學課間的公共廁所噓噓,邊上冷不丁地冒出聲音“很有精神”,一轉頭就是戚以潦微笑的面龐。</br> 他媽的堪稱魔音。</br> 茭白睡到下午才起來,而同樣跟他差不多時間睡的戚以潦……據說已經釣了半桶魚。</br> 茭白沒出去圍觀,他找章枕要了手機,翻到郁嶺的聯系方式打過去。</br> 郁嶺在執行任務,背景嘈雜中夾著慘叫與暴喝,他顧不上多說,就把他弟弟在國外的聯系方式告訴了茭白。</br> 郁響人已經醒了,他還沒回國,接到茭白的電話當場爆哭。</br> 茭白耳朵都要炸了,他突發奇想,不知道郁響跟禮玨碰上的時候,會是什么天地崩裂的畫面。</br> “耳朵,我這邊的事你別操心,你在國外待著吧,別來西城找我。”茭白說。</br> 手機那頭的郁響不嗚嗚了,他神經質地問“為什么啊?”</br> 茭白嘆氣“高三就剩半年了,我要好好學習,你來了,我還能靜得下心?”</br> 郁響啃嘴角。那是不是說,他能影響到瓜瓜,瓜瓜很在乎他?</br> 郁響笑吟吟地說“好吧,那我什么時候去找你呀,我聽你的。”</br> 茭白拿紙巾接住他吐出來的南瓜子殼,把準備好的說詞丟出來“等我高考完,你來西城,我去接你。”到時候不出意外話,就要對付你哥了。</br> 郁響開開心心地重重應聲“嗯嗯嗯!”</br> 茭白避開了他在貨船的遭遇,和郁響聊了半個多小時才掛電話,他無力地嗑著南瓜子。解決了一個,還有一個。</br> 心累。</br> 沈而銨接到好友申請時,他在出租屋整理物品。一整個書桌都是他高中三年折的紙蜻蜓,他要把它們送到新住處。</br> 陌生號碼讓沈而銨心頭一跳,他反應過來時,手已經點了同意。</br> 對方直接發來了視頻邀請。</br> 沈而銨的心頭跳動的力道更重,可他的神情卻有些茫然,人也沒動。</br> 過了好一會,他才找了個有陽光的角落,點開視頻。</br> 鏡頭里是很暗的色調,還有模糊不清的人臉。</br> 茭白特意調的,他的臉上全是青紫痕跡,沒法入境。索性就模糊點。</br> 而沈而銨跟茭白完全相反,他在光中,眉眼清晰而安靜,下顎和唇邊的小絨毛都能看得見。</br> 茭白沒磕南瓜子了,自從他在回南城的休息站被郁嶺接走以后,他就沒見過沈而銨了。</br> 兩三個月過去了都。</br> 茭白看了看沈而銨,比上次見的時候瘦了些,眼眶有一圈紅色。打理得還好,沒有頹廢臟亂。</br> “你在戚家的,船上。”沈而銨那么個不愛說話的人,主動開了口。</br> 茭白點頭“昂,被他們接上船了。”</br> 沈而銨偏了下身,幾乎已經褪去青澀的眉目落入陰影里,他眼里的東西變得模糊。</br> “對不起。”他說。</br> 茭白的嘴一抿,他沒問沈而銨當初是怎么被齊藺抓住的,這都過去了,對方平安歸來,他也脫離了危險,情緒上比剛死里逃生好不少。</br> 于是他接受了沈而銨的道歉“知道了。”</br> 然而沈而銨還是在說那三個字,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沙啞,沉痛,內疚,無地自容。</br> 這段時間,沈而銨無數次的道歉,他很怕自己沒機會當著茭白的面說。</br> 幸好老天爺眷顧了他一回。</br> 茭白沒攔著沈而銨,對方說,他就聽著。</br> 等沈而銨說了不知多少次,茭白才道“心里好受點了嗎?”</br> 沈而銨沒說話。</br> 那就是依舊不好受。茭白不奇怪,沈而銨的偏執也是百分百的,他走他自己的路,不會受到旁人的影響。</br> 茭白想到什么事,他快速問“我被你父親囚在尚名苑那會兒暗示過你,不要再動用你的人,不要被他發現你的小動作,你聽沒聽?這次不會又用了吧?”</br> 沈而銨的呼吸微頓。</br> 茭白捕捉到了,他生出一種無力的心思。</br> 昏暗鏡頭里的人沒了聲音,沈而銨便無措起來,他像做了錯事,卻無法更改的孩子,低下頭道“茭白,我要自保,要成長,我要做的事,太多,我不能,只紙蜻蜓了。”</br> 茭白有種這部漫的主線對他挑釁的感覺,他半晌道“你哪天成年?”</br> 沈而銨怔然“元宵節。”</br> 茭白算了算“那就還有八|九天。你一成年,你在沈家的處境就更尷尬了。”</br> 沈而銨低聲道“我有,準備。”</br> “行吧。”茭白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我再友情提醒你一次,獨|裁|者的更年期是很可怕的,你小心點。”</br> 沈而銨似乎沒聽,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說著內心深處最想說的話。</br> “茭白,你別那么,輕易,原諒我,你多,怪怪我,怪久點。”讓我長記性,永不再犯類似的錯誤。</br> 茭白“……我盡量。”</br> 沈而銨靠在墻邊,靜默許久“我知道,你恨沈家,我的骨子里,流著,沈家的血……“</br> 茭白行賞沈少爺的盛世美顏“這無所謂。”只要你后期不渣就行。</br> 沈而銨眼中的柔意突然消失。</br> 茭白順著他的視線往后瞧,拿著個毯子的章枕入境了。</br> 這是距離遠,沈而銨沒上線,不然蟶山又要飄大雪。</br> 茭白仍由章枕給他披毯子,他瞇了瞇眼睛。沈而銨對他是有占有欲的。</br> 不摻雜情|愛|欲|望,就是小朋友的那種。</br> ――我的朋友只能和我好。</br> 這是有苗頭有依據的,早期他跟沈寄一交流,沈寄稍微故意地宣示一下自以為的主權,蟶山就揚大雪。</br> 還有蘭墨府那回,沈而銨來接他,聽到他提章枕,蟶山又飄雪。</br> 這不行。</br> 他不可能只有一個朋友。</br> 要想辦法讓沈而銨改變。但不能下藥過猛,畢竟他是這部漫最鬼畜的渣攻。一個不慎就重回原著的劇情線上。</br> “章枕是我在孤兒院認識的。”茭白簡單說了那起陳年舊事。</br> 沈而銨一眼不眨地看著茭白,像是一個字都沒有聽見。</br> 一只紙蜻蜓,三根肋骨,不到兩個月的室友生活,沒有孤兒院的那段羈絆深。</br> 他是不是要被撥出去,給章枕騰位置了?</br> “章枕是我哥,你是我好朋友,大家有時間一起坐下來吃個飯。”茭白生前只有一個小伙伴,沒有復雜的社交圈。現在的心情就很陌生。他對抱著胳膊站一旁的章枕使眼色。</br> 章枕哼了聲“可以啊。”</br> 沈而銨眼中的神采恢復了一點“那就有時間,一起,吃飯。”</br> 茭白在心里搖頭。</br> 沈而銨忽然道“那個人,帶老太太,去國外醫治了。“</br> 茭白挑眉,原著里也有這劇情。</br> 只不過,把老太太半只腳丟進棺材里的人的是齊霜。一路陪去國外的有姜焉。</br> “他暫時都不會,找你,麻煩。”沈而銨說。</br> 茭白給要擼袖子張雞翅膀的章枕抓了把南瓜子,您一邊去,別找事。</br> 章枕繃著臉去旁邊剝瓜子。</br> 沈而銨問“船什么時間,到南城碼頭,我去接你。”</br> 茭白說“不了。我去西城。”</br> 另一頭一點聲響都沒。</br> 足足過了兩三分鐘,沈而銨才有動彈“住在哪?”</br> 茭白嘀咕“等章枕給我找學校,到時候就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br> 沈而銨落在那些紙蜻蜓上的渙散視線瞬間凝聚“不住蘭墨府?”</br> “那地方在深山老林,來回能跑死。”茭白嘖嘖。</br> 沈而銨低笑。</br> 茭白發現沈而銨的活躍度快到40了,破50的節點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來,又會是什么。</br> “你別來找我。”茭白被章枕塞了一把瓜子仁,他邊吃邊說。</br> 沈而銨的氣息停住。</br> “高中還剩半年,我想好好備考,你也是。”茭白笑了笑,“大學再約吧,沈同學。”</br> 沈而銨聽著他的笑聲,垂了垂眸,彎唇“好。”</br> 我們,大學見。</br> 茭白在船上看電影,睡覺,養傷,沒人煩他。除了暈船,夜間給戚以潦讀兩頁書,其他都很輕松。</br> 正月初七,早九點,船即將靠岸。茭白望著遠處的陸地熱淚盈眶。</br> “你是不是第一次坐船?”章枕給他袋子。</br> “廢話。”茭白接過袋子,背過身就是“哇”地一口,他吐完了,漱漱口,這輩子都不要坐船了。</br> 茭白緩了緩“對了,幫我的那個趙叔……”</br> “他表弟。”章枕指了指一個弟兄,“我都交代過了,等回了蘭墨府,讓他帶他表哥過來。”</br> 茭白示意章枕看正在打電話,滿口外文的戚以潦“他答應跟對方合照?”</br> 章枕沉重道“那是你的事。”</br> 茭白“……”</br> “弟啊,這個哥哥真的盡力了,沒說成。”章枕摸他腦袋,“你看看,你能不能在給三哥讀書的時候,趙個機會提一下。”</br> 茭白心說,你真是高看我了。捧著書的時候,我的心,我的嘴,我的腦,我的肺,我的肝都在為單詞服務,哪還有心思想別的。</br> 茭白在把視線從戚以潦背影上收回的時候,瞥到了黑沉沉的海水,頭暈反胃,他找了個角落,繼續吐去了。</br> 就不該在章枕的老父親注視下,吃了那么多炒面。</br> 章枕只會面條為主的食物,茭白慘死了。</br> “05號碼頭停泊――”</br> “就位!”</br> 十點不到,茭白戴著口罩帽子下船,他縮在袖子里的手伸出來,拽下口罩打噴嚏。</br> 不及時拽下來,得糊口罩。</br> 肩頭一沉,一件皮衣落了上來。</br> 章枕連帶皮衣一起攬著他“你體質太差,等你傷好了,跟我一起晨跑夜跑,健身,打拳。”</br> 茭白呵呵笑兩聲,那我還是看書讀書吧。</br> 走在前面的戚以潦點根煙,徐徐地吸了一口,他抬手,夾著煙的指節微招“走了。”</br> 茭白的手肘拐章枕“叫你呢。”</br> 章枕帶著他,頗有種兄弟并肩作戰的澎湃“是叫咱倆。”</br> 茭白跟章枕拌嘴皮子。</br> “還在說什么,相聲?”戚以潦壓著淺淡唇角側了下頭,一縷青白煙霧纏上他帶笑的英俊眉梢。</br> “……”茭白跟章枕連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同時還不忘繼續拌嘴。</br> 日頭在三人背后緩緩上升。</br> 這天是個好天氣,有冬日里的一捧暖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