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吃了退燒藥跟消炎藥,人好了一點,他讓趙叔給他打盆水,自己給自己擦了擦,沒敢直接洗澡,怕摔。</br> 現在他一個人站不穩。</br> “小茭,貨艙那地方,臟冷不說,還容易被貨箱壓到,不安全。你不能再去了,就在我這躺著吧。”趙叔都不好說重話,這孩子是為了幫他在同事們面前不那么難做,才把自己搞出一身傷。是個能忍的。</br> 老話講,能忍的小孩,通常是沒人心疼。</br> 趙叔摸摸塑料盆試一下水溫,覺得冷了就拽開水瓶的塞子,往里面添一點“背上好擦不,我幫你抹幾下?”</br> “不用了。”茭白拒絕大叔的好意,他之前已經透過小鏡子粗略檢查了后背的傷情,猶如遭受了嚴重的凌|虐。</br> 茭白連趙叔給的藥膏都沒擦,怕齊子摯聞出來,他隨時恭候對方的審查。</br> 對茭白來說,他可以為了完成目標傷害自己,哪怕他一身傷都無所謂,但下跪不行,被打耳光不行。</br> 他就是這么個要自尊的倔德性。</br> 所以,</br> 目前的處境,比在沈家,比對付沈寄的時候要好。</br> 茭白昏昏沉沉地趴著睡著了,等他被趙叔叫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br> 晚飯是燉白菜跟饅頭。</br> 趙叔從角落的大旅行包里翻出一瓶營養快線,粗黑的雙手捧著遞給茭白,說是喝了有營養。</br> 茭白餓了幾天,暫時不能大吃大喝,他中午只吃了半個饅頭泡水,這會兒他的腸胃恢復了一點點,卻也不敢多吃。</br> 暈船啊主要是。</br> 茭白前一秒喝了幾口趙叔給的營養快線,下一秒就把它們連同晚飯送進了垃圾袋里,他抓紙巾擦擦嘴,蔫蔫地趴在幾塊板拼的老桌上面。</br> 這輩子都不想坐船了,以后誰再強行帶他出海,他就跳船。</br> 這就跟暈車的人寧愿走路,也不想上車一樣。</br> 趙叔把營養快線的蓋子擰上,給他收起來,說了句老話“多坐坐就習慣了。”</br> 茭白無力地擺擺手。</br> 趙叔吃掉所有白菜饅頭,湯汁都給嘬了,他要出去巡邏,茭白叫住他“叔,你同事要是問起我,你知道怎么圓謊的吧?”</br> “……知,知道。”趙叔那張老臉尷尬得不行,他雖然是個老光棍,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br> 再說了,他即便有不會的,也必須說會,他真怕年輕人又像中午那樣,叫他那類太過粗俗的詞。</br> 趙叔轉到甲板上面,擤了把鼻涕。</br> 老頭跟一陰靈似的飄過來“大個子,你那不是有溫柔鄉嗎,怎么還來這吹海風?”</br> 趙叔嚇一跳“我巡邏啊。”</br> 想起年輕人的提醒,他憨厚的樣子就變了變,擠出那么點不自然和難為情“白天我那是氣狠了,晚上讓他歇歇,我不是那么亂來的人。”</br> 這符合他的性情。</br> 老頭盯著看了會,他的手在防風衣兜里揣著,不知握著什么,鼓了個包,“他沒和你說什么吧?”</br> 趙叔裹長舊羽絨衣的動作停了停,一臉迷茫“說什么?”</br> 老頭把手拿出來,背在后面往船艙里走,拖長了蒼老的聲音。</br> “這船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返航……”</br> 趙叔搓幾下手,摸根煙點上,能的吧,肯定能!他還指著戚家的人來找茭白,好讓他完成心愿呢。</br> 老頭嘴里的小曲快哼完的時候,跑調了,他瞪著203房門口的青年“我沒給他們送飯!”</br> 茭白披著趙叔的軍大衣,他倚在門邊,渾身上下都是讓人浮想聯翩的痕跡,就跟被揉爛了的草一樣,汁都溢了一地,濡濕了浮塵。然而他紅腫的下垂眼里卻不是破碎的光暈,而是一輪明輝“大爺,謝謝配合。”</br> 老頭一口氣差點被順下去。這樣的扎手東西,大個子竟然都能吃得下,也不怕被刺一嘴血。</br> “你想怎樣?”大爺板著臉問。這小子下午跟他說“回聊”,不就是要談條件?偷偷丟海里最省事,可他沒把握,他看不透對方的路數。</br> 清晨那會是最佳時機,當時沒得逞就表明,主動權不在他手里了。都怪大個子壞事!</br> 茭白笑著說“貨艙那兩位是我的同伴。我出來了,他們肯定會向你打聽我的情況。如果他們問我,你要怎么說?”</br> 老頭是個人精,不答反問“我怎么說?”</br> 茭白一副思考樣“我不想我的同伴們為我擔心,你就說你不知道。”</br> 老頭原本就不想管這事“我不知道。”</br> 茭白點點頭,看他走了幾步,冷不丁地出聲“大爺,我同伴給了你多少錢?”</br> 老頭干瘦卻有勁的身板微僵。</br> 茭白見他要摸兜,不由得咂嘴“別動不動就抓你那匕首,文明社會,有話好好聊。”</br> “不然我很難辦的。”茭白裝逼地嘆氣。</br> 老頭的喘氣聲明顯亂了。</br> 茭白不急,他這一手就像打牌,明明自己手里全是小魚小蝦,卻要裝成很富有的架勢,詐對家。</br> 老頭被詐到了,他硬邦邦道“一百萬!”</br> 茭白嘖了聲,只幫忙偷運就能得到一百萬……底層人或許一輩子都賺不到。</br> 果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齊子摯的兜里還挺鼓,要是順利去了小茗島,他不愁吃不愁穿,還會跟禮玨兄弟情深,相親相愛一家人,好好過他們的柴米油鹽小日子。</br> 那齊子摯的結局就跟漫畫上不一樣了,晚年太平安寧,還有弟弟陪伴。</br> 茭白摸了摸下巴跟臉上的猙獰掐痕,到不到小茗島他不知道,不過,船是絕對不會永遠迷失在海上,遭遇離奇海難。</br> 就在這時候,駕駛室那邊傳來驚天動地的喊叫。</br> 羅盤有反應了!</br> 船員們全都竄出被窩飛奔了過去,他們得知羅盤的動靜只持續了幾秒時間,依舊振奮人心。</br> 因為這說明海域周圍的電磁在變化,他們有希望了。太好了,只要大家節省糧食,撐到那時候就行。</br> 茭白沒享受這個喜悅,他毫無驚喜。甚至還有那么一點慌。</br> 這是狗血漫。</br> 羅盤來反應了,對他而言,就是發出了響亮的警告――注意!一大波狗血正在趕來!請做好一級準備!</br> 茭白回房間窩著。</br> 接下來兩天,茭白都在貨艙跟趙叔房間兩點一線,拖著一身不但沒好一點,還更嚴重的傷,每次都是意識模糊,半死不活,他沒精力應付那對一個哭一個哄的兄弟,只看活躍度的增長情況。</br> 老頭沒給貨艙送過吃的。</br> 到了第三天夜里,茭白聽著趙叔電鉆一樣的呼嚕聲想事情,小助手突然通知他好友上線下線。</br> 是齊子摯。</br> 這個時間點他不在貨艙,而是從趙叔的房門口路過,不會是出來找茭白的。</br> 他是想要找偷偷找食物。</br> 茭白掐眼皮提神,他得現個身。</br> 在那之前,茭白去了趟廁所,把自己的東西涂得全身都是。</br> 這兩天茭白也這么干,拼死拼活。</br> 剛才他真的盡力了,也一點都沒有了,心累。</br> 齊子摯兩手空空離開儲存室的時候,冷不防地跟茭白打了個照面,鼻端是他一身濃郁的氣味。</br> 茭白憔悴又花花綠綠的臉上布滿愕然“你……”</br> 齊子摯一瘸一拐地走入陰影里。</br> 茭白身體太虛,他趕不上齊子摯,追得氣喘吁吁滿頭冷汗。</br> “別跟著我。”齊子摯腳步不停,暗啞的聲音里透著厭惡。</br> “我是要回貨艙。”茭白扶著墻,小步小步挪動,“我出來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你,就跟過來了,你去儲存室是要找吃的?”</br> “沒找到?”茭白走到停住腳步的齊子摯那里。</br> 老子事先叫趙叔把食物都搬走,換了個地方,你能找到一粒米算老子輸。</br> 茭白虛弱地喘著氣“我有。”</br> 齊子摯猛地轉頭,臉上扣著不知在哪蹭到黑灰的口罩,摻白的發絲凌亂,劍眉下的眼眸里都是血絲“你又想玩什么花樣?”</br> “我都這樣了,還能玩什么花樣?”茭白不答反問。</br> 齊子摯比茭白高大半個頭的身子傾了傾,他拉下口罩,腥熱的氣息利劍一般襲過去“你能在沈寄跟戚以潦之間游走,連幾個小船員都應付不了?“</br> 茭白“……”</br> 你媽的,他做戲都做到這份上了,傷也全是真的,竟然還被懷疑。</br> 非得看現場直播,才信是吧?</br> “這是海上啊齊總。”茭白舔掉唇上傷口裂出的血液,“一,我不會水,二,我不能跟外界取得聯系,不能動腦子逃走找幫手,三,我被你打暈推出去的時候,已經幾天沒進食了,你不會忘了這一茬吧?”</br> 齊子摯化膿感染了的半邊臉輕微抽搐。</br> “我人是昏迷的,再有方法也使不出來。”茭白像是記起人生最恐怖的一段記憶,他攏了攏不合身的舊外套,“等我清醒的時候,全身都痛,我想跑,可是我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br> 齊子摯比上船時更瘦削的面龐有一半在艙壁的燈下,是沒燒傷的那半邊。依舊是極為端正的英俊,只是多了幾分揮之不去的陰冷。</br> “我昏了過去,我以為終于結束了,”茭白輕笑了一聲,“很快我又醒了,一切還在繼續。”</br> 齊子摯無動于衷。</br> 海豹他媽的又在哭,它還用爪子捂著臉,淚從指縫里流出來。</br> 茭白翻白眼,齊子摯的內心活動是什么樣的呢?我不想這樣,是這世界逼我。</br> “齊總,恭喜你心想事成。”</br> 茭白袖子里的手露出來,替自己整理了一下頭發“你第一天就要把我拖出去,讓我給那群船員們放松,現在實現了。”</br> 齊子摯隱隱愣了一瞬,他拽住茭白的衣服,陰沉道“那老頭幾天沒來送飯,是不是你的主意?”</br> 茭白跟他對望,坦然又可笑。</br> “我不想跟你說了。”茭白從身前的外套里撈出幾個干巴巴的饅頭,“這是給小玨的。”</br> 齊子摯勃然變色“我警告過你……”</br> “齊總,我希望你明白,我跟小玨是一起長大的。”茭白打斷道,“我恨你,和給他吃的,這是兩碼事。”</br> 齊子摯還抓著他衣服的手指一頓“你恨我?”</br> 茭白“……”</br> 聽聽這狀況外的語氣,腦子沒病吧?怎么跟沈寄一個屎坑爬出來的嗎?讓老子受罪,還他媽要原諒,不原諒就是老子的不是?</br> “我不該恨你嗎?”茭白抖著單薄的肩膀笑,“我人不人鬼不鬼,不都是你害的?”</br> 下一刻,他臉上的笑意就沒了,邊湊近齊子摯,邊說“你要不要看看,我爛成什么樣了?”</br> 齊子摯沒動,他的鼻尖幾乎和青年的鼻尖相抵,呼吸里都是血腥味,分不清是誰身上的。</br> 青年微仰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在齊子摯眼皮底下,那里面像是有一片爛泥。</br> 輕輕吹一口氣,就能凹陷出一個小坑點。</br> 映出他自己的模樣。</br> 被仇恨侵蝕了的,丑陋而灰敗的樣子。</br> “要看是吧,行。”茭白開始解舊外套的黑色廉價扣子。</br> 齊子摯如同被毒蜂蜇到一半后退半步“裝模做樣什么,一切都是你自食其果。”</br> “我看是你是非不分!”茭白紅著眼吼。</br> 齊子摯怔住。</br> 茭白再次靠近,他摸上齊子摯故意露出來,惡心他的燒傷處,挑了處沒化膿的地方,指甲用力摳進去。</br> 倒不是他怕對方二次感染,傷情加重,而是嫌濃水太臭。</br> “齊霜死了,要是他還活著,我可以當著你的面跟他對峙。”茭白一字一頓,“我和齊霜是盟友,不是我單方面利用他。”</br> “這是兩種性質,齊總,你不會不懂吧?”他虛得眼前發黑,趕緊靠墻撐住。</br> 齊子摯的傷處流下渾濁的血水,接近傷口的地方是干凈的紅色。他體會不到痛一樣,沒任何感應“用把柄要挾,這是盟友?”</br> “那不是把柄,那是籌碼。”茭白前言不搭后語,話題跳得既生硬又鋒利,“黃桃是我故意吃的,我就想讓他過敏。”</br> 齊子摯的面部驟然變得猙獰,下一秒,耳邊就是青年的冷笑,“也就是那晚,他要開車撞死我!”</br> “我弟弟人都不在了,你還誣陷他。”齊子摯的牙關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摩擦聲響,想殺了他。</br> 茭白忍住一巴掌抽過去的沖動。</br> 在你面前的這位是深度弟控屬性,你有準備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br> “齊霜知道我是成心吃黃桃把他送進醫院,所以那天我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我們起了爭執,我也趁機提出和他談一個買賣。”</br> 茭白呵笑,“他把我當雜毛土狗,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那我就只好亮底牌了。他對沈而銨的想法,就是我的第一張底牌。”</br> “第二張,就是你現在想的那張,大師妻兒的藏身地。”茭白閉起眼,“至于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死,也不會告訴第二個人。”</br> 齊子摯沒想威脅,大師妻兒相關都不重要了。</br> 茭白把手從齊子摯面上的燒傷處拿下來,指甲慢慢抽離腐爛的皮肉,引得他又惡心又痛快。</br> 齊子摯已經毀容了。</br> “齊霜要不出意外的進沈家,我要徹底離開沈家,我們各取所需。”茭白隨意地在外套上擦了擦手指,“即便我不跟他合作,最后也是他被老太太選中。因為他背后有你,有齊家,而我什么都沒。同樣的命盤,誰都會選不影響集團股價,能去各大場合的那一個。”</br> 茭白一寸寸地挖開齊子摯不去承認的那部分,撕爛了塞進他嘴里。</br> 給老子吃下去!不想吃也得吃!</br> 齊子摯周身的恨意里涌進來別的東西,又不像是涌進來的,像是一開始就有,只是被捂住了,此時才露出頭。</br> 漸漸地,恨意有了雜質。</br> “我找齊霜結盟,不過是想盡快走,越早越好,我受夠了被限制自由,當狗養的日子。”茭白吐息,“在那之后的事……”</br> 茭白的睫毛抖了抖,眼下的扇形陰影也跟著抖“我不是神仙,不知道幾個月以后,梁小姐會對在福緣樓因為一面之緣就對沈寄鬼迷心竅,又過了兩個月還是多久,她為了不讓齊霜準時去登記就綁架他,導致他意外身亡。”</br> 這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br> 狗血潑過來的時候,他這個知道原劇情的人都始料不及。</br> 齊霜的盒飯吃得太早了。</br> “所以,”</br> 茭白猝然睜眼“別什么都往我身上丟!”</br>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沈寄欠你的,你找沈寄去。”茭白咬牙切齒,“你現在這樣,不止是無能,還逃避現實懦弱可憐!”</br> 最后四個字像一把刀,攪在了齊子摯的尊嚴上面。</br> 就在他恍惚自己竟然還能體會到痛的時候,青年輕飄飄道“對了,梁棟自首了。”</br> 齊子摯緩慢抬眼。</br> 茭白的背脊沿著艙壁往下滑,他下意識抓住齊子摯的胳膊撐了撐,仰起臉說“章枕你知道吧,就戚以潦的左膀右臂,他介紹了一個人重啟齊霜的案子。那是梁棟的祈求,他要搭上自己求一個真相。”</br> “他認為,”茭白慢慢起身,擦著齊子摯平闊的肩往他身后走,“有人借他大姐的手,用齊霜的死,攪亂南城的局勢。”</br> 茭白不再多言,點到為止。</br> 齊子摯瘋是瘋,商業上的敏感度不會減弱。</br> 有些事,他沒去深究,是因為弟弟的死,事業之路被砍,老合作方和友人的遠離,家族倒塌,這一系列都發生得太突然,他一下就被壓趴在地,從一個光鮮亮麗的青年才俊成了刀下的亡命之徒,混亂。這期間還有報復梁家這一環。</br> 齊子摯的思維整個崩壞。</br> 只要給他一點點提醒,等他冷靜下來,他就能理清楚那里面的違和之處。</br> 茭白走了會就停下來緩緩。</br> 齊子摯說不定會回南城調查。回去了,怕是要和幾個打家族斗個你死我活。</br> 這不關茭白的事。只要他的好友們各自進了組,是死是活隨便。</br> 茭白滿意地看了看齊子摯的活躍度,36了已經。</br> 雖然第一輪的經驗讓他明白,50難過,但他還是很開心。</br> 因為這說明,他的法子用對了。</br> 當初對付沈寄,不就是先找對路數,之后才搞定的。</br> 茭白輕哂,什么好友,工具人罷了。</br> 包括他自己。</br> 茭白不知不覺走到后面的甲板上,白天海上有霧,晚上沒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望不到邊際的黑色。</br> 仿佛海平面底下有什么在涌動,隨時都會咆哮著沖出來,一把將所有異類叼住,拖入海底。</br> 茭白遍體鱗傷的身子縮在衣物里,他嘔了兩聲,打著抖在原地待了一會。</br> 深海啊,真是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壯觀。</br> “嘔――”</br> 茭白捂著嘴干嘔,老子不裝逼了,走了走了。</br> 這一晚,禮玨感冒了,他嗓子疼,饅頭都咽不下去。</br> 齊子摯就掰一小塊,哄著他吃。</br> 茭白在船上見多了齊子摯寵弟的一面,習以為常。</br> 《斷翅》,禮玨的奶奶死了,他在這世上沒了親人,對沈而銨更加偏執。</br> 現在他有了大哥二哥,人生軌跡……</br> 對了,齊霜二哥呢?怎么沒跟齊子摯一起?</br> 禮玨的喊聲打斷了茭白的頭緒,他過去,無視齊子摯的眼神警告,握住禮玨往他這伸的手。</br> 這畫面,怎么跟臨終遺言似的。</br> “茭白……別回去了……”禮玨緊緊抓著他,“大家族在意名聲,你已經……你別回南城了,就跟我們……我們一起,我,我大哥,還有你……”</br> 茭白的眼皮姚往上翻了,老弟,你哥我是肉票啊,怎么,還要我和你們相親相愛一家人?</br> 你敢做這個狗血夢,老子也不愿意的好吧?</br> 茭白在禮玨說出更傻白甜的話之前道“我跟沈寄離婚了。”雖然他沒親眼看到離婚證,但他不是傻逼,能捋得清老太太那些騷操作。</br> 左邊投來一道目光,帶著點怪異。</br> 大概是沒想到他知情。</br> 茭白沒管齊子摯的視線和海豹,他被禮玨的活躍度漲幅驚到了。</br> 他只是和沈寄閃婚閃離,禮玨對他的興趣度就這么濃了?不會吧不會吧?</br> 既然這樣的話……</br> “我想去西城。”茭白說,“我和戚家有來往。”</br> 飆了。</br> 禮玨跟他的活躍度飆了!!!</br> 比剛才的幅度還猛。直逼齊子摯的數值。</br> 茭白一言難盡,原來要對付禮玨,不是只在沈而銨那里下功夫就行啊。</br> 只要他人際圈里的豪門貴族來頭夠大,禮玨就對他的興趣就更大。</br> 那要不,他再把岑家拎出來遛遛?</br> 還是算了。</br> 岑家小太子爺才回國,腹背受敵,他還沒闖出名氣,不如南沈西戚那兩個老男人。</br> “茭白,你怎么會跟那些人……咳……”禮玨被口水嗆到,窩在齊子摯懷里咳了起來,手還抓著茭白不放。</br> 這畫面就很讓人無語。</br>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三兄弟。</br> 齊子摯撫著弟弟顫動的背部,另一只手舉起手機對準茭白“你去弄感冒藥。”</br> 茭白偏頭,用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齊總,你這話怪好笑的,小玨是你弟弟,你怎么不自己去弄?”</br> 齊子摯的胸口一堵“你們不是一起長大的鄰居?”</br> “我想他能明白,我這個鄰家哥哥的難處。”茭白的音量恢復,“是吧,小玨。”</br> 禮玨嗚咽著喊“大哥,你別逼茭白了,他都被船上的人欺負了,要是偷藥被發現,肯定又要挨打……我能忍的,我不難受,很快就好了,只是普通感冒……”</br> “是啊,只是普通感冒,睡一覺不就好了。”茭白有意刺激齊弟控。</br> 齊子摯第一反應是去看弟弟,見弟弟迷迷糊糊的沒有聽到才松口氣。他將茭白扯拽到貨箱后面。</br> 茭白把傷痕累累的臉湊到他手機的光下。</br> 齊子摯的怒氣渾然不覺地凝滯“你先前能退燒一定是吃了藥,我知道以你的聰明程度,會偷留一點。”</br> “不不不,我一個高中生,聰明什么,我一點都不聰明,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脫離沈家慘遭失敗,任人擺布了一段時間被拿出來換沈少爺,更是多了個年紀上能當我爹的前夫。”茭白自我嘲弄。想起來就嘔血,虧他為了擺脫狗鏈謀劃車禍,連自己的命都堵上了,結果呢,還是被老太太跟她老來得子的寶貝疙瘩惡心了一回。</br> 也不知道老太太死沒死,他還是希望自己能趕去墓園,親手送一朵白花。</br> 茭白見齊子摯在看禮玨,他曾經很喜歡的兩道墨眉皺在一起,眉眼間全是擔憂和心疼。</br> “你求我,我可以告訴你,藥在哪。”茭白笑笑。</br> 齊子摯看他的笑容,覺得他是個小惡魔,太壞了。哪怕遭了船員的折磨,還是壞。</br> 不像小玨,世界都是柔軟純白的。</br> 茭白沒料到齊子摯自己去偷藥,還他媽被抓了個正著。</br> 唯一慶幸的是,這個點是一個人睡眠最深的時候,沒值班的都在自己房里呼呼大睡。</br> 值班的那位正在和齊子摯打斗。</br> 茭白站在拐角,目睹齊子摯那條瘸掉的腿被船員又踩又碾,手指在地上抓出痛苦的痕跡。他把趙叔給的小梅肉丟進嘴里,酸得他縮縮脖子。</br> 老子是絕不會像那次替沈而銨挨鐵棍一樣,沖上去給齊子摯擋。</br> 齊子摯燒傷的腿已經爛了,腐肉黏在褲子上面,血水往外滲,他用手掌蓋住流露出脆弱一面的眼簾,想放棄了,卻不能。如果他死了,弟弟怎么辦?</br> 就在齊子摯要拼死一搏的時候,踩在他腿上的力道消失了。他拿開手掌看去,不禁愣然。</br> 那船員的脖子上多了一根繩子。</br> “只是暈了。”茭白把繩子丟開,懨懨道,“你自己把他綁貨艙里。”</br> 齊子摯重重喘息,仰視他的眼神說不清道不明。</br> “人丟了,同事們估計以為他失足落海了。船不能返航,大家都要死,要是能,這善后工作你自己來。”</br> 茭白似笑非笑“齊總,你弟弟是低燒,死不了人的,你何必呢。”</br> 齊子摯終于有了反應“他體弱,和你不一樣。”</br> 茭白“……”</br> 他哈哈笑出聲“是是是,我身強體壯,剛得一批。”</br> 齊子摯看著青年病白的臉上多出來的紅暈,因為大笑潮濕發紅的眼尾,抖動不已的慘烈身體。</br> 他想說什么,青年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br> 茭白不是被惡心的,他是來強制任務了,高興啊。</br> “小助手,這次能不能別像前兩次那么尷尬了,拜托。”</br> 任務地第一貨艙</br> 任務目標禮玨</br> 任務內容請玩家為禮玨哼一首完整的搖籃曲,抱抱他,無時長限制。請五分鐘內完成。</br> 提醒不能讓任務目標走開,必須從頭聽到尾。</br> 倒計時,三百秒,開始!</br> 茭白“……”</br> 老子就知道不能對你抱什么希望。</br> 神他媽搖籃曲。</br> 茭白有點發愁“兒歌算不算?算的吧?”</br> 算。</br> 茭白一喜,那就哼哼兒歌。</br> 禮玨,你五音不全的鄰家哥哥來了!</br> 天知道禮玨被一串怪哼聲驚醒是什么感受,他恍恍惚惚“茭白,你在給我做法嗎?”</br> 茭白“……”</br> “不是哦,我在為你唱搖籃曲。”他擠出微笑。</br> 禮玨的臉刷地紅了起來“不用了……我已經是大孩子了,不需要……”</br> “噓。”茭白抱住他,“別說話,靜靜聽。”務必讓老子完成任務,不然就讓你哭。</br> 禮玨呆呆地想,茭白是不是精神錯亂了?是吧,正常人經歷了那種事,肯定想不開做傻事。</br> 茭白現在這樣都是裝的,他內心早就……</br> 禮玨哭了起來。</br> 茭白的哼唱還在繼續,手也抱著他。</br> “你們在干什么?”</br> 黑暗中徒然多了一道光,伴隨著一聲不敢置信的怒喝。</br> 茭白內心毫無波動,就他媽知道會這樣,強制任務就沒有不坑的,世上還真是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活躍度就要受罪。他迅速把剩下的兩句哼完,放開禮玨。</br> 齊子摯一把推開茭白,握住弟弟的肩膀“怎么回事?”</br> 禮玨攥著柔白的小手,支支吾吾“大哥……我和茭白沒在干什么的……不是你想的那樣!”</br> 沒事也跟有事一樣。</br> 早戀被家長逮到的小朋友,還是被強迫的那一方。</br> 茭白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火上澆油。他等小助手宣布他完成任務,就立刻解釋。</br> 齊子摯不信啊,他只信自己弟弟的無措和眼淚。</br> 后腦勺一疼。</br> 茭白還沒顧得上掙脫,就被齊子摯拽住頭發,往地上一砸。</br> 那一刻,茭白頭暈眼花,耳朵里全是雜音。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跟西瓜一樣破開了。茭白無意識地摸了摸,沒摸到血,指腹下是一個他這輩子都沒撞到這么大的包。</br> 似乎只要他稍微用力一按,包就會露餡。</br> 手感很可怕。</br> 茭白靠強大的意志力跟怒氣值跳起來,瘋了樣撲向齊子摯,狠狠扇他一巴掌。</br> “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茭白扇完左邊扇右邊,“老子說是在給小玨哼歌,哄他睡覺,沒存別的心思,也不會打他的主意,你當老子放屁!”</br> “老子是他媽的0!000!”</br> 茭白吼聲的尾音悶在了喉嚨里,齊子摯掐住了他的脖頸。</br> 這動作,這體會,熟悉啊。</br> 太熟悉了。</br> 茭白一邊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記齊子摯的賬,一邊死命摳他的臉,摳得稀爛。</br> 禮玨嚇到了,一動不動地坐著。</br> 茭白都傷得那么重了,怎么還跟他大哥打架。</br> 大哥也是,半邊臉上的肉都被抓下來了,腿更是……</br> 這是為什么啊?</br> 他們不是要共患難,一起想辦法走出困境的嗎?為什么總是這樣?</br> “別打了……”禮玨喃喃,眼淚淌了一臉,“你們別打了,求你們了……大哥……茭白……”</br> 沒人聽。</br> 茭白跟齊子摯都瘋了,他們借此機會發泄,兩人像一大一小兩頭獸類,沒有技巧,只是動用最原始的手法去撕咬對方。</br> 這場充斥著巨量負面情緒的交鋒,以齊子摯把茭白踢飛終結。</br> 茭白用額頭抵著地面,艱難地爬起來,手臂顫巍巍地打彎,他又倒回去,青紫的臉歪向齊子摯,咧出帶血的虎牙。</br> 齊子摯粗喘著,樣子比他好不到哪去,剛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厲鬼一樣。</br> 茭白本來不想再繼續了,可他一看見淚汪汪的海豹就來氣,他憑著不知哪來的勁站起來,晃動著走到齊子摯跟前。</br> 對著他的臉吐了一口。</br> “呸!”</br> 齊子摯抹了把臉“你是個瘋子。”</br> 他的尾音還飄在血氣未散的空中,腳下突然一震。</br> 整艘船的船底像是被什么東西頂沖了一下。</br> 茭白眼皮猛跳。</br> 遇到什么了嗎?海底火山還是?</br> 禮玨的哭聲充滿無助,齊子摯往他那趕,瘸掉的那條腿因為沒得到治療,本就在強撐,今晚又遭遇了船員的踩碾,和茭白的攻擊,現在那股疼痛擴散到了全身,導致另一條腿都使不上力。</br> 齊子摯咬牙堅持,滿嘴血腥“小玨別怕,大哥在這――”</br> “砰”</br> 背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br> 齊子摯回頭看了一眼。</br> “大哥……大哥……”禮玨驚恐不安地大喊,哭得快昏過去了,“船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了要沉啊?我們怎么辦啊?!”</br> 齊子摯收回了視線沒有再看,他繃緊面部線條,腳步對準了弟弟的方向。</br> 茭白躺在地上,眼睛腫得睜不開,他把兩只手放在腹部,就像剛進這個世界的時候一樣。</br> 安詳地等……</br> 等齊子摯吃屎。</br> 那一架讓他憋了半年的怨氣都泄掉了,舒坦。</br> 茭白發現了什么,罵了聲“草”。</br> 禮玨的活躍度又漲了,這是連他和齊子摯打架都能引起好奇心?小朋友的興趣很好培養啊。</br> 茭白擦掉嘴邊跟下巴上的血,外面的嘈雜聲若有似無地飄進來,他費力呼吸。</br> 船出事了。</br> 最濃的狗血就要來了。</br> 沉睡的船員們全都醒了,趕往同一個地方。</br> 剛才那一震,導致其中一個倉破了個洞,海水大股大股地沖涌了進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