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4o)
在喪事上盡其所能, 其實那去了的人真知道嗎?也不過是叫活著的人心里好過一些而已。
就那壽材來說, 有多大的區(qū)別呢?
最終還不是一樣, 塵歸塵土歸土了。
金家老祖還是一卷席子葬了的呢,又咋的了?
所以,金老大說要準(zhǔn)備棺材,人人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但誰又不能開口阻攔。尤其是在人家還沒說拿啥做棺材的時候。
但要是這么來, 就得提前說明了, 老大準(zhǔn)備棺材,這喪事算你們兄弟兩人的。但這禮房的事,可就跟老大你沒啥關(guān)系了。
沒錯!這里面存在一個收禮的事。
金老二出其他的錢, 除了棺材以外, 大大小小的直到最后的宴席,都是老二的。那這就是實實在在老二在過事, 禮金自然得是老二的。
這是規(guī)矩,誰家遇上這樣的情況都是這么辦事的。
金滿城兩口子沒有異議,這事就這么辦了。
何小婉找林雨桐商量:咱們給上多少禮金?
老二過事, 其他人兄弟得給上禮金的。
這個就沒數(shù)了。
兄弟們差不多都是提前商量,上一樣的禮金。
何小婉問完林雨桐, 又看向馬小婷,多少合適?
馬小婷朝后退了兩步:我們又沒錢, 多的也沒有, 就二十塊錢了。
二十塊錢, 不多不少, 中規(guī)中矩。
也算是馬小婷在這事上沒胡說。
何小婉就不好說啥了。去禮簿的時候,妯娌三個一人都上了二十塊錢,但私底下,何小婉找了英子,塞了三十過去,多的也沒有,二姐拿著緊著辦事吧。
林雨桐跟英子的關(guān)系又不一樣,塞了兩百過去。
英子也沒客氣,禮這東西,是不能往出推的。是人家的心意,將來人家有事,你把這禮給人家還上就行。
這一套就暗禮。
也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一套流程。
面子上為了兄弟們看著和睦,就顧著點那個經(jīng)濟能力差點的。但私底下,不過名錄的這種錢,人家給多少,都是私底下的事。
這事說是暗的,其實也是半透明的。人家出了力了,事主就不能不叫人知道。不過是低調(diào)的隱晦的跟人家說說,然后就成了大家在私底下小聲說的秘密。
都說何小婉不容易,男人不在,又挺著肚子,在老人的事上算是替老三盡孝了。
至于說林雨桐和四爺掏的多,這個在大家看來,反倒是成了應(yīng)該的了。
跟老二家關(guān)系最親近嘛,又都是掙工資的。應(yīng)該給的多。
至于老五家,眾人心里就呵呵了。
馬小婷摳唆,別人家有紅事白事,他們是很少給人家禮金的。有時候是再地里干了自家的活,完了去有事的人家蹭飯吃。反正一到事上就亂,蹭吃蹭喝不出力,然后還不上禮。該吃宴席的時候從來不落人后。
就是這么一副德行的人,你說人家能說老五兩口子啥?
這邊事說的挺順利,也就這么辦了。結(jié)果老大找了木匠做壽材,用的卻是陰干的榆木。
這玩意別地地方有沒有用這做壽材的,林雨桐不知道。但就她所知,真是沒怎么聽說過。榆木和槐木,都有些忌諱,說是榆木尤其是干榆木,愛生一種啄木蟲的東堤,而槐木半邊為鬼,人到了那頭,是下了地獄,不是去了天上成仙得道了。
所以,哪怕這兩種木料都好,也都常見,但人們寧肯用不怎么結(jié)實的桐木,也不選它們。
木匠一看,都不敢嚷出來叫人知道,那真是要鬧笑話的。只悄悄的叫了四爺出去,把事說了。
如今老人等著裝殮呢,還能在這當(dāng)口把事鬧出來?
最后還是四爺把木匠叫到自家,用以前做家具剩下的松木,做了一副棺材。
四爺沒嚷開,就是不想叫人知道家里的丑事,好歹把老人好好的送走。
結(jié)果四爺不說,金老大自己倒是把事給嚷開了:榆木的咋了?那誰誰誰用的是榆木的,你看人家后輩子孫,一個比一個達哪里有什么忌諱要這么說,也早該給老祖遷墳了一個破草席子就好了?
人家才知道金老大這么能耐,打算給他爸用榆木的。
金大嬸就是那暴脾氣,一下子給炸了,那等將來,你干脆把我往河灘上一扔,別管算了喪了良心的東西啊你爸這輩子最對得住的就是你了
這個勸那個勸的,老大家兩口子也不敢說話。
等孝服做好了,都穿戴上了,然后多出一套來放在炕角。那本該是老三的。
四爺起身,叫了老二到外面,我去一趟派出所,臨出喪的時候,叫他們把老三帶來,送一送
老二抿著嘴,點了點頭,要是實在難辦,別強求
這事說不上難辦。
四爺脫了一身的孝服,交代了林雨桐一聲,就出去了。
派出所都是老關(guān)系,這事也都聽說了。
那所長就說:誰能想到出了這事我跟你說這有些事它還真有些邪性
四爺看他:出事了?
所長低聲道:金怪在我們這兒好好的,一直都沒出岔子。結(jié)果就是前天晚上,大半夜大概三點多鐘吧,金怪在夢里大哭大叫,哭到啥程度呢?反正是我在辦公室睡著呢都給驚動起來了。一所值班的過去看啊,人躺在那渾身汗?jié)竦母鷱乃飺瞥鰜硭频模强蘼曊娓砜蘩呛克频?,把人好不容易晃悠醒了,結(jié)果起來就跟困獸似的,暴躁的很,肉拳頭打在墻上,兩手都是血。我還當(dāng)是得了啥了不得的病了,結(jié)果天亮瞧著還好問他咋了,只說是做的夢不怎么好,心慌的很控制不住脾氣還叫我把他關(guān)在里面,別放他出來他那樣我也拿不準(zhǔn)是咋了,就打人去,說實在不行叫你二哥來一趟,這可好,派人過去回來說,大叔就是那天晚上去的,就是那個點,三點多的時候
你說這叫人心里能不毛嗎?
要說是巧合,這也太巧合了。
所以說,心存敬畏總是沒錯的。這事上解釋不通的事太多了。
能不能叫明兒出來一趟,當(dāng)兒子的送不了爹媽一程,這輩子心里只怕都過不去這個坎子四爺遞了煙過去,低聲道。
前后一個小時,你看成嗎?所長接了煙,上午十一點半起喪,我把人給帶過去,把老叔送到陵地里,看著入土了,不回金家,我們的人再把人帶回來
四爺點頭,這已經(jīng)算是通融了。是冒著風(fēng)險的。
要不然一級一級的往上報,再給批,等批下來了,只怕也都耽擱了。
就這么說定了。
四爺指了指外面:我去見見他這事得我來說
老三一見進來的四爺,蹭一下就站起來了,你怎么來了?家里是不是出事了?說著,就盯著四爺腳上的鞋,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就退了。
四爺出來沒穿孝服,但鞋卻沒換。鞋上除了腳跟那地方露出黑鞋面以外,其他地方都縫了一層白布上去。
家里的父母二老,如果一老過世,白布就不能把鞋面全裹住。等到另一老過世了,這鞋才會全裹了。
關(guān)系越是親近,這露出的鞋面越少。親兒子媳婦閨女,只留腳后跟一點的地方。侄兒外甥這些,就都是裹住一半就行了。
只這一雙鞋,老三啥都看明白了,是爸還是媽?
爸!四爺說了,就過去攥住老三的胳膊,明兒出去好好的把爸送走別鬧事
老三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對著家的方向,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哭的嗚嗚的。
第二天起喪的時候,兩個穿著便服的,帶著老三回來了。
并沒有給戴手銬,算是給足了面子。
但這幾天幾夜的折磨,叫老三看起來狼狽急了。面頰枯黃,額頭鐵青,胡子拉碴,腳步踉蹌,看著靈堂前面擺放的照片,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爸!就趴在靈堂前,一個頭急著一個頭的磕,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嘴里一句一句說著對不起,一聲一聲喊著兒子不孝。
看的人不由的心酸,眼淚順著臉頰流。
金西梅在她家靜靜的聽著,然后靜靜的流淚。金家沒有報喪來,但有糧和有油兩口子還都去了。外甥也是孝子,正兒八經(jīng)的給披麻戴孝去了。
金家沒攔著,但也沒搭理。
鄭家有些尷尬。
尤其是金老三回來送葬的時候,更尷尬了。
金大嬸撲過去抱著老三:老頭子啊老三回來送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吧
何小婉大著肚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是哭金老頭,還是哭她的自己的委屈。
有那主事的,就趕緊拿了喪服,幫著給老三換上。
忙忙張張的,這就出喪了。
看著老人入土為安,老三也被帶走了。臨走前摸了摸何小婉的肚子。啥話也沒說。
就好像是一瞬間的時間一樣,老三給人的感覺一下子就不一樣了。眼睛熬的通紅,眼珠子卻黑亮的很,閃著餓狼一樣的光。
鄭有糧只看了一眼,就縮了脖子。
瞧著怎么有些滲人呢。
老二皺眉喊了一聲:老三!
老三一扭臉,對上他二哥的眼睛,身上的戾氣慢慢的消散了,然后吵著何小婉和他手里的清輝看了一眼。
金老二微微點頭,老三才看四爺,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這才轉(zhuǎn)身離開了。
清輝閃著眼睛看著遠(yuǎn)走的背影,問他媽媽:那是我爸爸嗎?
大半年的時間,叫孩子已經(jīng)不太確定了。
何小婉點頭,說是。
清輝卻扭臉看向一圈男男女女的人,耳中雜亂的很。
這個說:以前混蛋,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
那個說:誰說不是呢?看留下這娘兒們多可憐。
孩子不明白這些人說的是什么,但也大概明白,他們說的都不是好話。
何小婉捂住孩子的耳朵,不再叫他聽了。
林雨桐輕輕嘆了一聲,這看似已經(jīng)化解的危機,其實留下的后遺癥是無窮的。誰又能知道明天會生什么呢?
喪事辦的很體面。因為是老二過事,一個村子不敢說都來了吧,但至少驚動了八成的人。可見其鄉(xiāng)性如何。再加上四爺和林雨桐的關(guān)系,周圍這些單位都有表示,只不過兩口子不是事主,上的禮金當(dāng)然是不多,但也不算是少的。加起來可算是不比不小的錢。
喪事辦完了,李仙兒守在禮簿門口不動,支棱著耳朵聽著呢。聽到底花了多少,收了多少。
一共是花了不到五百塊錢,但是收禮就收了一千二百多,這還不算是有那暗地里給上的禮呢。比如林玉瓏上了五十,林玉健就上了五十,但私底下,林玉健又塞了英子一百。
反正是李仙兒粗略的算了一下,老二家這回凈賺了差不多一千左右。
在八十年代中期,這一千塊錢是實實在在的大錢。
頂?shù)纳瞎ば诫A層兩口子一年的年薪了。
就是這么個一個概念。
這也是老二的鄉(xiāng)性好,再加上英子的娘家得力,幾方面加在一起之下,才有這么多的。
李仙兒能后悔死。你說哪怕是從老四張嘴借上兩百塊錢呢,這就算是倆兄弟一起辦事的。那這會子是不是就能均分那一千塊錢了呢。
肯定是??!
一想起這一千塊錢從手指縫了溜走,李仙兒疼的慌。
喪事完了,不等于事情就完了。
有金老頭在,金大嬸這邊就不用管,反正老兩口子過日子嘛。
如今只剩下一個了,這個老娘的贍養(yǎng)問題,就該提上日程了。
孟家的舅舅都沒走,就說為了說自家姐姐這養(yǎng)老問題的。
金老大說,該我養(yǎng),媽以后跟著我
這態(tài)度是沒問題的。
但金大嬸不同意:不用你養(yǎng),你連你自己都養(yǎng)不了,還能指著你啥?老大為了啥,她心里明鏡似的。她自己還有一畝二分地呢。誰養(yǎng)她,這地就歸誰種。在家上她還不是不能動彈,在家里養(yǎng)豬養(yǎng)雞看孩子做飯打掃衛(wèi)生,啥事都能干。他這不是想養(yǎng)媽,是想找個老媽子。
金老二要說話,金大嬸直接給擋了:我哪個兒子也不跟,就自己過。只那一畝地我種的過來,打的糧食也夠我吃了。以后你們兄弟四個,每月一人給我一塊錢,夠我買油鹽醬醋就行了。老三那份等他回來再給不能給老三添負(fù)擔(dān)。說著把清平往前推了推,推到英子跟前,孩子以后你們兩口子管如今也上學(xué)了,好管的很然后吸吸鼻子,把坐在炕上玩著的清輝抱起來,小婉都八個月了,快生了??隙櫜贿^來,清輝我留下,啥也不用你給,孩子跟著我過活你顧著肚子里那個小的,再有你媽給你幫襯,這日子也能過
李仙兒把清豐往前推了推,媽,叫哥倆做個伴!
以后去黃河灘下,總不能帶著孩子吧。真顧不上。
不帶!金大嬸將臉扭向一邊,你們自己帶去。我顧不過來。
這話也是實話,清輝那是不管不成,沒老三在,老三媳婦又得下地,又得看顧孩子,大的不算大,小的生下來那是真小,要不是親家母肯幫襯,她就得過去跟老三媳婦過。總得把孩子看顧大吧。一個都管不過來,還要再塞一個?
不是當(dāng)老人的心狠,實在是沒辦法了。
按說日子想舒坦,跟著老二老四過,都是舒坦日子。可不能啊,清輝跟著奶奶過日子,那是理直氣壯,可跟著奶奶,奶奶又靠著叔伯,他其實還是靠著叔伯過日子的。老二老四不會說話,英子和桐也都厚道??蛇@對孩子將來并不好,平白受了人家的恩惠,等長大了他對叔伯有半點做的不到的地方,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給淹死。
這么想著,她摸了摸孫子的腦袋,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個人過,帶著孫子。給老三把孩子給看顧大了。
李仙兒不高興,先抱著清豐腳下生風(fēng),氣沖沖的出去了。
馬小婷看了清輝一眼,也一樣不高興。住在一個院子里,她不是很喜歡孩子鬧騰,也拉著臉出去了。
金大嬸跟看不見似的,催老大和老五:老大,天晚了,你媳婦帶著孩子烏漆嘛黑的咋走,你也走吧。又說老五,你媳婦燒炕去了,她那眼睛,不怕摔一跤
老五先老大一聲,趕緊跑出去了,嘴里還喊著:婷兒放著,我來,你去炕上暖和著去
何小婉默默的摸了摸婆婆的炕,早涼了。她微微嘆了一聲,起身出去了,給婆婆燒炕去。
屋里就剩下老二兩口子跟四爺和桐。
金老二才把禮金收回來的一千塊錢塞給老娘:媽,拿著吧。留著傍身。
一千塊錢,婆孫倆花用,很是能撐幾年。
林雨桐也拿了一千遞過去:別舍不得吃用,我們不在跟前,您留著備用。
金大嬸從老二的錢里抽了五百,沒要林雨桐給的錢,你們在省城,花銷大。在家里的日子好過,到地里撿一把柴火就能把飯做熟,隨便找到野菜就能對付一頓。就是過不下去了,鄰里給一把米也餓不死人。你們在省城不一樣,抬腳動步都是錢。清寧要上學(xué),清遠(yuǎn)要吃奶粉要孝順不急在一時,你們好好的就行了我在住著,還能餓死?
堅決不肯要。
有這五百就夠我們婆孫生活五六年的了。金大嬸起身把錢收起來鎖了。
轉(zhuǎn)眼過年了,春節(jié)到了。
春節(jié)家家戶戶都該貼對聯(lián)的。但對于金家來說,已經(jīng)連著好些年沒貼了。
家里的喪事一個接著一個,先是老太太,再是老爺子,一個不到三年,另一個就又接上了。
不到三年,不脫了孝,家里是不能貼紅對子的。
貼黃對子行,但都覺得沒有了那份喜慶勁,干脆就不貼了。
別人家都有心情過年,金家這禍?zhǔn)乱患又患?,哪里有什么心情?br/>
家里都沒怎么收拾,大人也都沒添置新衣裳,過的有點沒滋沒味的。
像是清平和清寧對死亡是什么,還沒多少概念。等人沒了很多天了,突然現(xiàn)再也找不見那個人了時候,才慢慢的反應(yīng)過來,原來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小老太說,清寧偷偷的問她說:您會死嗎?不等回答,又對著手指說:那我不想叫你死說著又想起爺爺了,你看你要是死了就跟爺爺一樣,就見不到我了見不到我你想我該怎么辦
逮著空了,林雨桐就跟她說:爺爺能看見你的。爺爺想你的時候,就能看見你。他再天上看著你呢
那爺爺是去了太空了嗎?跟著她爸聽國外的廣播,半年下來,簡單的對話能聽懂的。國內(nèi)很少有這種太空之類的讀物給孩子,但四爺聽了會翻譯給孩子聽,她對這個東西是有一個簡單的概念的。
清平心里,天上是個非常浪漫的地方。那里有王母娘娘,有嫦娥仙子,有七仙女,這得益于跟著奶奶聽來的神話故事。
但清寧對天上的理解更具象,那就是個還等著人類需要繼續(xù)探索的未知區(qū)域。
清平說爺爺成了神仙了,清寧說不是,是去了太空了。
還小聲的問林雨桐說:要是我將來能去太空,是不是能見到爺爺
孩子的赤子之心總是叫人動容,她點點頭,是啊!等你能去太空的時候,爺爺會高興的
那么大點的孩子,或許根本不明白悲傷是什么,但她們會想念,會記掛。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
過了年,收拾心情,該干什么還得干什么。
在走之前,得先跑老三的案子。移交檢察院,然后再是法院,這次流程走的很快。判了足足八年。
肯定都是有法可依的,可每個罪過都是按照上線判的。
要說法院一點情緒都沒帶,這也不可能。
這件案子法院沒少吃掛落。
這個結(jié)果下來,金家人都是手腳冰涼。這個判決,比想象中的重的多。
不等金家的人見,人跟快就移交給監(jiān)獄了。
監(jiān)獄離縣城并不遠(yuǎn),是在市區(qū)的一個鎮(zhèn)子上。從縣城過去,坐車也不過一個來小時而已。
剛移送過去,四爺和林雨桐就開車就看了一次。
金老三心態(tài)很好:放心就是了!我知道輕重。八年而已八年而已一晃眼就過去了
四爺比劃了一個‘四’,好好的!我說的話算數(shù)。
這事按時自己最多服刑四年的意思吧。
老三看著兩口子離開,才被獄警帶回去。走到半路上,朝監(jiān)獄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慢慢的閉上眼睛,然后笑了。
牢房的門就在眼前了,獄警推了他一把,快點,別磨蹭。
他的眼神一閃,到了牢房偷偷的摸了摸被獄警推的地方,正好是衣服上的口袋。摸進去,不用往出拿就知道,是錢。還都是大面額的錢。
隔著牢房的窗戶往外看了一眼,獄警伸手把大檐帽往下拉了拉,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原來老四說的并不是虛話,他竟是手腳麻利的做到了這一步。
也許在里面的日子不會那么難熬才對。
出來后,四爺嘆了一聲,這次是欠了明光的大人情了
明光是軍轉(zhuǎn)政干部,恰好監(jiān)獄那邊的監(jiān)獄長,是他的老部下了。這是安排起來對人家來說也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
這也是四爺肯把上面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人家的一種回報吧。
可這么來來往往的,牽絆必然是會越來越深。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那都是以后的事。有的是時間從容處理。
比起來自然還是當(dāng)下的事情要緊。
當(dāng)下有什么事情呢?
當(dāng)下除了清遠(yuǎn)會叫人了以外,就是開學(xué)了,四爺又得跟著他的導(dǎo)師到處跑了。
而林雨桐呢?
林雨桐看著不停的把他的眼鏡往上的扶的導(dǎo)師,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導(dǎo)師問說:想好畢業(yè)以后要干什么了嗎?
林雨桐該怎么回答呢?
我是帶薪上學(xué)的。她這么說。
帶薪上學(xué),那畢業(yè)之后,就得回原單位效力。
要不然單位培養(yǎng)你干什么呢?
導(dǎo)師好像是一點也不意外:當(dāng)官比做研究適合你。
聽不出褒貶。
林雨桐試探道:您是不是對我有什么安排?
要是有出國的機會,你去不去?導(dǎo)師問了這么一句。
當(dāng)然不去了!
拖家?guī)Э诘?,?dāng)然不去了。
再說了,小老太當(dāng)時說的那么慷慨激昂的,自己怎么可能現(xiàn)在就出國呢。
對自己來說,出國真沒什么吸引力。
她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真不能去的,老師。
原以為導(dǎo)師會責(zé)怪,沒想到他倒是笑了,還算是懂事,不是那心口合一的。
沒明白是啥意思,出來之后碰到周揚,她低聲問了,老師今兒是咋了?
李懷要出國了。周揚嘆了一聲,這事是他瞞著老師申請的。
?。。?br/>
導(dǎo)師秦國對學(xué)生出國并不怎么支持。他十幾歲就出國了,在國外呆了接近十年。是總理親自寫信從國外請回來的人。因為總理的關(guān)系,在那個年月,并沒有受多少罪。這些年一直致力于治學(xué)和研究。好容易帶研究生了,結(jié)果學(xué)生里出現(xiàn)了跟他理念完全不同的叛徒。
兩人正說話呢,就聽見辦公室里傳來老師自言自語的聲音:怎么會想著去了就能學(xué)人家的東西,不想著靠自己,總奢望別人能施舍,這都什么毛???恥辱!
周揚低聲道:研究經(jīng)費有限的很,老師這樣的人都得到處找人,求爺爺告奶奶的求研究經(jīng)費,更何況是其他人說真的,在國內(nèi),單純的想做研究,如今的環(huán)境并不算好
原來還是沒錢鬧的。
帶著一肚子心事回家,就見小老太的狀態(tài)不對。
給清遠(yuǎn)蒸雞蛋羹呢,一個雞蛋竟然給碗里把水給兌滿了。
奶——林雨桐抱著清遠(yuǎn),叫他的小腳踩在她的腿上,出聲提醒了一聲小老太,您這是做雞蛋湯呢?
哦!小老太愣了一下,趕緊把水瓢給扔了,對著碗嘖嘖不停,可惜了的!
林雨桐看她:怎么了?昨晚沒睡好?
不應(yīng)該啊。
小老太的作息一直規(guī)律的很。
她盯著小老太,等著回答。結(jié)果人家跟沒聽見她問話似的,改做雞蛋湯去了。
清寧趴在一邊的桌子上正在寫啊喔呃,見媽媽問老太呢,嘴里就‘嘬嘬’有聲,跟叫狗似的出那種聲音來。
林雨桐看過去,心說閨女這是叫自己了嗎?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叫黑子呢。
清寧伸出小手半遮著嘴:今兒家里來人了找老太了
誰???她沒出聲也用嘴型問了。
清寧搖搖頭,然后放下筆湊過來,嫌棄的把清遠(yuǎn)的伸過去要揪她小辮子的手扒拉開,才道:有人給小老太送錢了可多的錢
誰能給小老太送錢呢?
林雨桐心里有了猜測,那位在美國的故人只怕也是不好了吧。
她扒拉了閨女的頭,趕緊寫作業(yè)去。
清寧鼻子皺了皺,對這種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撅著嘴嘟囔:寫完了
寫完了?林雨桐瞥了一眼滿拼音本的ayie,好吧,是真完了。你的大字寫完了?
小丫頭耷拉著腦袋,踢踢踏踏的去書房了。
等小老太把飯做好了,小丫頭拿著作業(yè)出來了,寫完了。
清寧的毛筆字寫的已經(jīng)有些骨架了,上面寫是他爸給布置的功課,會背嗎?
劉伶敗了名,只為酒不忍;陳靈滅了國,只為色不忍;石崇破了家,只為財不忍;項羽送了命,只為氣不忍;如今犯罪人,都是不知忍;古來創(chuàng)業(yè)人,誰個不是忍。仁者忍人所難忍,智者忍人所不忍。思前想后忍之方,裝聾作啞忍之準(zhǔn);忍字可以走天下,忍字可以結(jié)鄰近;忍得淡泊可養(yǎng)神,忍得饑寒可立品;忍得勤苦有余積,忍得荒淫無疾?。蝗痰霉侨獯嫒藗?,忍得口腹全物命
這丫頭的記性極好,有時候林雨桐真懷疑這孩子的是人家說的雙腦子。大部分情況下,只要聽過兩遍的,差不多就能復(fù)述個大概來。
不說過目不忘吧,感覺也差不了多少。
林雨桐又問她誰是劉伶?誰是陳靈?叫她說那些生平事跡,四爺在教給她認(rèn)這些字的時候,肯定是說過的。
劉伶字伯倫,沛國人,魏晉時期名士,與阮籍嵇康山濤向秀王戎和阮咸并稱為‘竹林七賢’ 。劉伶嗜酒不羈,被稱為”醉侯” ,好老莊之學(xué),追求自由逍遙無為而治。曾在建威將軍王戎幕府下任參軍,因無所作為而罷官。泰始二年說著,就掰扯指頭算,應(yīng)該是公元二二六年朝廷征召劉伶再次入朝為官,被劉伶拒絕,后卒
林雨桐看著當(dāng)算籌的小肉手,眉頭微微一挑,這計算能力自己好像都有些不及。
這孩子四爺教導(dǎo)的時候比較多,林雨桐照顧清遠(yuǎn)根本顧不上,也是知道四爺親自教導(dǎo)根本就不用擔(dān)心,她都不太清楚四爺都教給他閨女啥了。
好像拿著拼音本學(xué)什么啊喔呃是有些不搭。怪不得每次一叫寫作業(yè),她就各種的不高興。
她的眼神在這丫頭的高額頭上多看了兩眼,才問她:你爸為什么叫你拿百忍歌練字?
小丫頭腦袋耷拉上了:我頂撞老師了!
嗯?林雨桐的眼神嚴(yán)厲起來了,頂撞老師了?
清寧肩膀縮了縮,就那幾個字母,嘮嘮叨叨嘮嘮叨叨沒完沒了,誰受得了?
你學(xué)會了不等于別人也學(xué)會了。
那些自命不凡的學(xué)生老師不愛同學(xué)也未必喜歡。
連聆聽老師說話的耐心都沒有,難怪他爸叫她每天寫這個呢。
林雨桐指著她寫的這頁紙:你記住了這句話古來創(chuàng)業(yè)人,誰個不是忍給我牢牢的記住
當(dāng)年你爹把‘戒急用忍’走哪掛哪,數(shù)十年的數(shù)著佛珠磨煉心性,你這才哪到哪。
清寧低著頭,低低的‘嗯’了一聲,不敢說話了。好半天才道:我都跟老師道歉了
林雨桐將手搭在閨女的腦袋上,輕輕的拍了拍,光智商高還不行啊,這人要想過的滋潤,事事都能通達,這情商比智商要緊的多。
所以啊,丫頭,你且有的跟你爸學(xu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