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笙想了想，把那管試劑拿了出來，直接攤給寧微塵看：“葉吻叫【靈商】給我送來了一滴原始湯。”
    “原始湯？”寧微塵垂眸，看著它，語氣聽不清喜怒。
    葉笙說：“對。原始湯能制造出你們S級版主‘場’的效果。我去帝國見ENIAC，有百分百的把握不會受傷。”
    寧微塵：“帝國不光只有ENIAC。”
    葉笙知道他的擔(dān)憂。
    【破繭之年】的事對于寧微塵來說，或許是久遠(yuǎn)的噩夢。被留下的一人永遠(yuǎn)是最痛苦的。
    葉笙都不確定，他親眼看著愛人死在自己面前，會不會失控。
    于是他現(xiàn)在，只能用出乎尋常的耐心，給寧微塵解釋自己的每一步。
    “我還差最后一段記憶——我們在世娛城定情后，我離開你，死于蝶島的那段記憶。”
    “我的力量和記憶掛鉤。只有將力量全部恢復(fù)，我才有把握去對上【蝴蝶】。”
    寧微塵聲音很冷靜，漠然說：“我說過，我來對付神明禁區(qū)。”
    葉笙說：“不。寧微塵，你最大的敵人，不是蝶島也不是帝國，是【命運紡錘】。對嗎？”
    寧微塵沉默了，他很少有煩躁的時候，現(xiàn)在氣得勾起唇角，眼眸醞釀著恨不得撕毀一切的風(fēng)暴。
    寧微塵暗恨地低聲說：“我當(dāng)初就不該跟你坦白生命之絲的事。”
    葉笙說：“你不坦白，我也能推出來。”
    就和忒伊亞對Anim的詛咒一樣。
    寧微塵也在被起源之地詛咒著。
    他確實擁有著超越一切、毀滅紀(jì)元的力量。
    但命運紡錘，就像一個嚴(yán)格的母親，死死盯著這個自己孕育出來的孩子。
    所以寧微塵處處受制。
    所以他這一世，從“蘇醒”開始就慢慢布局，周旋于人類異端間。就等著蝶島帝國兩敗俱傷、帶著生命之絲一起毀滅。
    葉笙說：“命運紡錘，一直想封印你。”
    寧微塵手指微動，咬牙切齒般笑了下，才說：“怎么那么聰明呢寶貝。”
    葉笙心想，果然如此。所以寧微塵根本動不了蝶島。因為蝶島的兩個極點實驗室，分別鎮(zhèn)壓著紡錘的兩端。讓【命運紡錘】出世，對于Khronos來說，絕對是致命的。
    寧微塵大概也是知道他的性格，抬頭，深深看向愛人：“知道我破繭之年怎么沉睡的嗎，笙笙。”
    寧微塵平靜說。
    “我造就大清洗，舊蝶島沉沒，于是【命運紡錘】出來了。”
    “其實地球還是溫柔，它愛地表的每個生靈。”
    “沒有人類的插足，【起源之地】緩慢自愈，根本不會讓災(zāi)厄持續(xù)太久。但人類就像個強(qiáng)盜登堂入室，奪走了一切。”
    “現(xiàn)在的末日，是人類自尋的惡果。地球再無可奈何，也只能選擇旁觀。人類和異端的斗爭，起源早就已經(jīng)不想插手了，它只想封印我。”
    “因為我的力量，對人類、對萬物都有著致命的威脅。”
    “人類的歷史可以重演再造，六百萬年，不過138億年里的剎那彈指間。但我活著，地球上所有生靈將永恒永遠(yuǎn)活在時間的陰影中。”
    “所以【命運紡錘】不會去管異端和人類的斗爭，它出世的一刻，絕對第一時間鎖定我，將我封印。”寧微塵彎了下唇角，冷漠說：“我的這位‘母親’，既仁慈又嚴(yán)格。”
    葉笙從他口中聽到【破繭之年】時。
    小時候病痛纏身時那種感覺又浮現(xiàn)心頭。
    葉笙問道：“你當(dāng)時明明沒有做足準(zhǔn)備，為什么去毀滅蝶島，放出【命運紡錘】。”
    寧微塵：“因為你被生命之絲貫穿了心臟。”
    葉笙：“什么？”
    寧微塵安靜看著他，說：“只有放出紡錘，依靠它的旋轉(zhuǎn)，才能取出你心臟里的生命之絲。”
    葉笙久久地不言，而后閉了下眼睛，有些荒唐地笑了下。
    其實早就猜測過，寧微塵破繭之年，會沉睡，肯定是因為自己。但知道真相的時候，葉笙還是覺得心臟有穿絲般的痛苦。
    寧微塵說：“當(dāng)時13的生命之絲已經(jīng)被陸危所轉(zhuǎn)化，失去了起源氣息無法被紡錘捕捉掌控。所以，殘缺的【命運紡錘】沒能完全殺死我。”
    “可是只要有一根生命之絲還存在，紡錘就可以輕易封印我。”
    “我需要借助【蝴蝶】的力量。讓所有生命之絲失效。這樣哪怕【命運紡錘】被人類放出來，也對我構(gòu)不成威脅了。”
    葉笙到現(xiàn)在終于知道寧微塵【破繭之年】到底為自己做了些什么了。他那么聰明，怎么會想不到呢。寧微塵【破繭之年】不光是為了他，心甘情愿被封印。同時還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致命弱點公之于眾。
    葉吻肯定知道了……對付寧微塵的武器，就是【命運紡錘】。
    葉笙想到了李管家給他發(fā)來的那些照片。
    寧微塵在蝶島的照片。他小時候活在所有人提心吊膽的監(jiān)視里，名義上是寧家繼承人，可是研究人員們畏懼他、就像畏懼一個怪物。
    三次記憶清洗、三次情緒清洗。
    無數(shù)次藥物治療，再之后漫長的戒斷觀察。
    他根本不敢去想寧微塵幼年時在蝶島經(jīng)歷的一切。
    一想到這些，心里就無法抑制涌現(xiàn)出，想要毀滅一切的憤怒和……難以描述的難過來。他很少有難過這種情緒。
    葉笙閉了下眼，又睜開。
    寧微塵坐在對面，和他對視，銀紫色的眼眸安靜深邃。他在淮城的時候，演什么都信手拈來，因為他對葉笙總是狠不下心，于是撒嬌、賣慘爐火純青。但其實寧微塵根本就不喜歡撒嬌，如果可以，他更寧愿是葉笙對他撒嬌。只不過示弱，是他在葉笙這里最容易達(dá)到目的的方式而已。
    他偽裝出的一切，都只是想把葉笙完全籠罩在羽翼之下。
    他不想再次體會，愛人在自己懷中死去的痛苦。
    寧微塵說：“笙笙，只差最后一步了。”
    【命運紡錘】的威脅解除后。
    誰也無法阻止他。
    葉笙聲音很輕，甚至有點澀，他說：“可你不也是在賭嗎寧微塵？”
    寧微塵沒有說話，看向他。
    葉笙道：“你在【破繭之年】，就跟葉吻暴露了弱點。現(xiàn)在，你那么想知道創(chuàng)始人的事，你確定【蝴蝶】不會起疑。”
    他發(fā)現(xiàn)寧微塵確實挺瘋的。
    瘋到，天衣無縫的計劃里，兩個破綻全是為了他。
    寧微塵那么想見創(chuàng)始人，也是因為他。
    “葉吻沒那么蠢，陸危也沒那么遲鈍。你現(xiàn)在就該少用Khronos的身份行動。你不能去【ENIAC機(jī)房】，只能我去。”
    葉笙說。
    寧微塵閉眼，深呼口氣，往后靠。
    他舌尖抵了下牙齒，隨后輕聲笑了起來，點頭：“嗯，你說得對寶貝。”
    他聲線偏冷，笑意很深，但是眼里的憤怒幾乎扭曲成火。下一秒，寧微塵抬頭，一拳落在巖板長桌上，語氣陰寒蝕骨：“葉笙，你到底什么時候能夠聽進(jìn)去一句我的話！”
    葉笙說：“我們到底還要因為這件事吵多少次。”
    寧微塵：“你想吵多少次我都可以奉陪。”
    葉笙并不想和他吵架，他很少見寧微塵這樣憤怒的模樣。
    可是憤怒的背后，更讓他在意的，是寧微塵骨子里就有的對他的患得患失，他不敢想，上輩子寧微塵抱住他尸體的心情。
    于是葉笙站起身來，他走到了寧微塵的面前。
    愛情真是一件瘋狂的東西。他走過那么多危險地，冷漠開過那么多次槍。一路絕境逢生，鮮血淋漓孤身一人。都沒有這么一刻，覺得身好像陷入泥沼里，心甘情愿。
    葉笙其實并不適合做什么柔情的動作。
    他站在別墅落地窗前，逆著光，白襯衫的邊緣都被勾勒出一層金色的線來。青年身形高挑挺拔，腰桿清瘦，皮膚很白，黑瞳里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
    葉笙：“寧微塵，我在【幽靈死海】的最后，沒有給自己留一發(fā)子彈。”
    寧微塵眼眸仿佛要泛出一絲血色的戾氣來。
    葉笙說：“我將命交給你。所以，你也相信我一次吧。”
    寧微塵是真的氣笑了。他伸出手，一下子拽住葉笙的手腕，把人扯入懷中。憤怒的、患得患失的、發(fā)泄的吻，直接咬上葉笙的唇。葉笙愣了下，卻沒有推開。寧微塵的眼睛里仿佛蘊了血，詭紅色，動人心魄。他摁住葉笙的后頸，低頭，明明語氣冷若寒霜了可是聲音卻輕的像是說一句情話。
    “葉笙，我有時候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一次見面時，我讓你落了一次淚。所以你一定要我之后以百倍、以萬倍償還嗎。”
    其實早就百倍萬倍償還過了。在蝶島無數(shù)個噩夢驚醒的夜晚，淚水毫無知覺落到畫紙上，貫穿整個童年的難過。
    葉笙知道他現(xiàn)在有點情緒失控。
    就像哪怕他已經(jīng)知道寧微塵是第一版主，依舊會不想他去涉險。
    葉笙很少主動，但他這次主動吻了下寧微塵。
    唇瓣涼得像是花過流水。
    葉笙說：“我不需要你償還。”
    上輩子他們置對方于死地?zé)o數(shù)次，愛和恨早就糾纏不清了。
    “你一直擔(dān)心我出事，我也不想你有危險。你不能再給【蝴蝶】留線索了。”
    葉笙說：“怪誕都市內(nèi)，我殺了故事大王。我現(xiàn)在既擁有【潮汐鎖定】也有【附言】的異能。葉吻送來的‘原始場’還能讓我免去一次死亡。我需要去見創(chuàng)始人，恢復(fù)一切記憶，掌握定數(shù)之槍。”
    寧微塵看著他。
    葉笙心中嘆氣，斂去眸中的神色，開口說：“我不會出事的。畢竟……我可是【起源之地】選來，殺死你的人啊。”
    寧微塵摁住他的肩膀，聽到最后一句話，心中瘋魔的怒火好像停歇了。
    他唇上還殘留著葉笙吻的氣息，有絲絲隱秘的甜。他的笙笙，這樣的性子，唇卻軟得不像話。
    寧微塵手往下，抱著葉笙。他眸里的紅色退去，極輕地笑了下。
    “你果然也猜到了。”
    “對啊，你是它選中的‘命運’。”
    【起源之地】選中葉笙，就是知道他有能力，做那個“定數(shù)之主”。地球賦予葉笙一整個災(zāi)厄時代做能量來源。為的，就是讓他殺死寧微塵。殺死這個離開它后，世間再無敵人的“神”。
    他們本該是，命定的敵人。
    真是荒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