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桓,禮……”杜澈一字一句將那三字念出:“你是,兇,兇王?”
顧桓禮提唇一笑,點了點頭:“怎么樣,杜公子現在還打算賴賬嗎?”
這簡直是和杜澈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若他面對的只是陸璇這區區縣令,或許還可以以她無權干涉私人字據為由抵賴。
可眼下同他定下約定的可是堂堂的兇王殿下啊,杜澈一介商賈,就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他又豈敢忤逆分毫?
見眼前之人確實是兇王無疑,杜澈瞬間嚇得雙腿一軟,霎然跪倒在對方面前。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殿下,還請殿下饒命??!”此情此景,杜澈如此反應當真如同見到閻王一般。
所幸顧桓禮也并無意為難一個平民百姓,隨即高抬貴手:“罷了,只要你如約行事,本王也不會對你如何?!?br/>
聞言,不等顧桓禮細細說明,杜澈已然強撐著站起身來:“小人明白,小人這就回去準備銀兩,即刻給殿下送過來。”
說罷,杜澈立刻連滾帶爬地逃離縣衙。
“殿下,要派人跟著他嗎?”秦魍擔心杜澈使詐逃跑,隨即上前詢問。
顧桓禮卻是胸有成竹:“不必,隨他去吧?!?br/>
是啊,明知顧桓禮的身份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ㄕ??量他杜澈也沒這個膽子。
見一場鬧劇告一段落,陸璇這才上前:“殿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br/>
顧桓禮也不應聲,只示意秦魍將他與杜澈立下的字據遞給陸璇。
陸璇大致掃了一眼方才明白事情始末,心中不由地詫異,沒想到她私以為不食人間煙火的兇王殿下竟也會與尋常百姓做如此荒唐之事。
良久,顧桓禮方才開口:“本王今日乏了,陸縣令收到錢無事便盡早回來吧?!?br/>
說罷,顧桓禮隨即先行一步回到驛站。
陸璇這才召集府衙眾人,此事得以順利解決,每個人都功不可沒,尤其是趙青峰。
念此,陸璇索性下令將趙青峰升為捕頭。
至于杜澈汲汲惶惶送來的那些銀兩,既然超出稅款,便分發給府衙眾人作為犒賞也不錯。
打理好一應事宜,陸璇這才回到驛館。
另一邊的清培卻是對此事渾然不知。
見府衙眾人終得閑暇,清培方才敢前去探望陸璇,可走到前院時卻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
倒是鳳悟寬還忙著整理案件卷宗。
清培隨即上前:“鳳師爺,陸大人呢?”
鳳悟寬抬眼,順其自然地回應下去:“許是回去了吧?!?br/>
清培聞言詫異:“那師爺怎么未曾同陸大人一同回去,陸大人不是住在師爺那里嗎?”
聞言,鳳悟寬頓時怔住:“怎么,大人未曾告知清培姑娘嗎?”
清培一臉茫然地搖搖頭,看來是當真對陸璇搬家之事一無所知。
鳳悟寬這才解釋道:“陸大人前幾日便搬走了,說是與朋友同住,哦對了,還是那位綰魅姑娘前來替陸大人收拾的呢?!?br/>
前幾日,朋友?清培不由地心生狐疑,陸璇在此處并無什么朋友,怎會突然搬去與朋友同住?
加之綰魅又摻和進來,清培方才憶起前幾日正是顧桓禮來了此處。
大人莫不是搬去與他同住了?清培私以為如此。
猶豫了片刻她方才按捺不住心中驚奇朝鳳悟寬問及陸璇住處,他也只道出大致方位,具體的陸璇也未曾細說。
即便如此,清培還是決意前去探尋一番,好徹底給自己一個答案。
彼時,天色已不早,陸璇拖著疲累的身子一路孤行至驛館。
可剛到驛館門外,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便映入她的眼簾。
陸璇一眼便認出那人,隨即迎上前去:“殿下?這么晚了殿下怎么在外面?”
顧桓禮看向陸璇,佯裝出一臉漠然:“不過隨便轉轉罷了?!?br/>
陸璇卻覺得莫名其妙:“江南夜里如此寒涼,殿下竟還愿意出來閑逛?”
顧桓禮也不應聲,只徑自將話題轉移開:“怎么樣,那十倍稅款可收到了?”
陸璇欣然點頭:“嗯,收到了,那杜澈來時嚇得連縣衙的大門都不敢進,將銀子放在門口吆喝了兩聲便跑了?!?br/>
聞言,顧桓禮臉上不由地泛起一抹笑意。
“收到便好,如此你這縣衙的財政問題算是解決了?!鳖櫥付Y如是道。
陸璇這才一如既往地朝他道謝:“說起來,此事還多虧了殿下,若是沒有殿下,我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那兵部尚書呢?!?br/>
見陸璇一臉感激之情,顧桓禮也不居功,只是將笑容隱秘在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清培順著鳳悟寬所言一路尋至此處,一眼便認出陸璇。
她正要上前,卻轉眼看到站在陸璇身側那人,如此在黑暗之中都隱藏不住的氣宇,除了那位神秘的大人又會是誰?
揣著滿腹狐疑,清培隨即湊近了些躲在一旁窺探。
卻是正巧撞上了陸璇從未在她面前有過的神情——
只見陸璇沉默了一陣突然將臉朝著顧桓禮湊過去:“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名震四方的兇王殿下竟還有如此閑情與一個販夫走卒玩立字據的把戲,真是叫人意外呢。”
什么?兇王殿下?清培將陸璇所言聽得清清楚楚,她一顆心頓時如同被巨石擊中一般。
難怪先前他那般胸有成竹、屢次大顯神通替陸大人擺脫困境,原來他竟然就是兇王。清培越想越覺得心情沉重。
只是還由不得清培細思,眼前便呈現出更令她心如刀絞的一幕——
見自己無端做了好事還被陸璇如此打趣,顧桓禮瞬間便來了氣性,隨即伸出纖長的食指勾起她白皙如玉的下巴。
“怎么,陸大人這是在調戲本王嗎?”顧桓禮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動作,加之如此曖昧的眼神,任誰看去恐怕都只會覺得是他在調戲旁人,何來的被人調戲一說?
如此令人猝不及防的舉動,即便是在如此寒涼的夜晚,依舊讓陸璇抑制不住的面色緋紅。
二人靜默了許久方才被一陣席卷而來的寒風破壞了氣氛。
這陣寒風夾雜著江邊的水汽,冷得連在一旁看傻了眼的清培都不自覺地伸手將自己環抱起來。
陸璇更是如此,方才還面紅耳赤、心跳如雷的,此刻卻是忍不住地打了個冷戰。
見狀,顧桓禮這才收起方才挑逗的動作,隨即如同下意識一般地解開身上的披風瀟灑利落地朝陸璇背上一揮,轉而順勢將她一把攬進懷里。
陸璇霎然怔住,顧桓禮卻不以為然,只輕柔道了一聲“外面天涼,回去吧”,而后便與陸璇相跟進門。
不遠處,清培看著眼前這一點一滴,無一不讓她五臟俱焚。
“不可能,這不可能,大人怎么會和他……”清培邊轉身往回走,邊自言自語地抗拒著方才看見的這一切。
可眼見為實,她自己看的真切、聽得清楚,又如何還能再自欺欺人呢?
一路上,萬千思緒在清培腦中來回穿梭。
且不說她方才親眼所見的那些,就即便是顧桓禮的身份都讓她不得不堅信內心猜測。
坊間傳聞兇王殿下心狠手辣,人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可為何獨獨陸璇敢那般僭越?
換言之,顧桓禮此人對誰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清培更是切身體會過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何以他單單對陸璇眉開眼笑、處處照拂?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指引著清培去相信那個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情況,折磨得她頭痛欲裂。
困擾了一路,不知何時清培已然回到縣衙后院,她卻依舊失魂落魄、面無表情。
恰巧被出來巡夜的趙青峰撞見,瞧清培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他心中頓時一緊。
“清培姑娘,這么晚了你這是從哪里回來的?”趙青峰問話,清培卻沒有回應,只是愣愣地站在他面前,如同丟了魂魄一般。
趙青峰越發心急,索性直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清培,你到底怎么了,可是發生何事了?你跟我說啊?!?br/>
許是趙青峰手上用了些力氣、亦或是說話聲略微響了一些,這才將清培喚醒過來。
只見她霎時間淚如雨下,隨即一把撲進面前這個看起來還算寬厚的胸膛。
趙青峰初次被心愛之人擁住,一時間如同停止了心跳一般怔在原地、手足無措。
直到聽見一陣惹人憐愛的抽泣聲在自己懷中響起——
“為什么,為什么她寧愿選擇一個人人懼怕的惡魔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輾轉風塵、本早已對情愛之事無望,可為何命運仍要對我百般捉弄!”
清培哭得一發不可收拾,不到片刻,趙青峰便已然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被一股溫熱之氣浸濕,他明白,那是他最愛之人為別人流下的淚水。
可即便如此,趙青峰還是不忍心看著清培如此難過。
猶豫了許久,他方才伸手撫上清培單薄的后背:“別難過了,你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著你的?!?br/>
這聲音溫潤如同春日的江水,不由地將清培點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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