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外，黃沙吹漫校場。</br> 呼嘯的狂風自居庸關吹入，卷起漫天的風沙，也吹的大纛旗獵獵作響。</br> 兩萬名京營健兒騎乘于戰馬之上，頭戴兜鍪，赤色的翎羽搖擺著。手按腰刀，筆直的脊梁挺立著，縱是風沙鋪面，也依舊顯得如此威武不凡。</br> 軍陣之前，是一字排開的數十面戰鼓，此刻正擂的轟轟作響，讓人熱血沸騰。</br> 而在最前面，則是臨時搭建起的一處高臺，同樣一身戎甲的朱標屹立其上，目光炯炯掃過身前兩張熟悉的臉。</br> 一為永昌侯藍玉、一為燕王朱棣！</br> “此次深入草原，以永昌侯藍玉為主將、燕王棣副之，全軍令出于主，所有斬訖軍報，無須回稟，以免暴露行蹤。”</br> 這種孤軍深入、千里奔襲的戰役，不能像常規作戰那般時刻保持后方聯系，不然的話很容易出問題，更何況，大草原之廣袤何止千里，后方想聯系也聯系不上。</br> 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決定陪藍玉玩一次大的，此刻朱標也索性由著他一次了。</br> 藍玉興奮的仰首喝諾。</br> 自開國以來這么多年，此時還是他第一次獨立領軍為帥！</br> 思及此處，藍玉還不忘將感激的目光投向朱標側后處站著的陳云甫。</br> 而后者此刻正瞪大雙眼，所有目光都停留在兩萬騎軍身上。</br> 人一上萬，無邊無岸，這親眼看著只有古代所獨有的兩萬騎軍軍陣，加上耳邊那咚咚如雷的軍鼓聲，陳云甫也整的有些燥熱起來。</br> 要不自己也隨軍去一趟，來一次封狼居胥？</br> 這種想法也只能是想法了，陳云甫連騎馬都不會，更別說什么舞刀弄槍，他是個文人，就別去馳馬疆場，丟人現眼了。</br> 雖然不能親身參與，但這也并不影響陳云甫貪婪的多看幾眼，所以對于藍玉的感激，他壓根就沒注意。</br> 朱標親手把將旗遞給藍玉，而后才看向朱棣，手掌在后者的肩頭重重拍了幾下。</br> “老四、舅舅，無論勝敗，請一定要活著回來！”</br> 大戰當前，這種說辭似乎顯得有些消極，不過卻也讓兩人更加感動。</br> 因為這本就是朱標啊。</br> 不在乎功、不在乎過，心中只想著人平安。</br> “大哥。”</br> 朱棣哽了一聲，猛然單膝跪地，抱拳道：“這些年讓大哥操心了，等弟弟回來，一定親自向大哥賠罪。”</br> 藍玉雖然迷糊，不過也跟著跪下來，抱拳大聲喊道：“太子爺您就看好吧，俺藍玉，一定把北元皇帝，那位咱大明的崇禮侯再給您帶回來。”</br> 這里又是皇帝又是崇禮侯的，可能有些人聽不明白，北元皇帝孛爾只斤-脫古斯帖木兒，其原名叫買的里八剌，是元昭宗愛猷識理達臘的嫡長子，按照《明實錄》的記載，洪武三年，明軍北伐攻破應昌，當時的元昭宗愛猷識理達臘北遁，其嫡長子也就是買的里八剌被明軍俘虜。</br> 后遣送歸朝，被朱元璋敕封為崇禮侯。</br> 洪武七年，元昭宗遣使赴大明求放崇禮侯回北元繼承汗位，朱元璋允了，這才有了后面的北元天元帝脫古斯帖木兒。</br>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買的里八剌曾經做過大明的俘虜，而在洪武二十一年，藍玉攻入捕魚兒海謝，買的里八剌西遁，他的兒子地保奴又被藍玉俘虜送回南京。</br> 爺倆一個宿命。</br> 兩人各自表了決心后便起身準備離開，而這時的陳云甫也總算從發呆中回過神來，猛想起一事來，快步走上前去喊住藍玉。</br> “大學士，有事？”</br> 不僅是藍玉，連著朱標、朱棣倆人也好奇的看向陳云甫。</br> 這場合，你也打算說兩句不成？</br> 陳云甫沖朱標歉意作禮，而后拉著藍玉走到一邊，小聲道：“永昌侯平時，好女色乎？”</br> 藍玉還以為陳云甫是想說什么事呢，結果沒想到是這種不堪之事，吭哧兩句。</br> “大學士，俺雖然是個大老粗，更是個俗人，但不是太監。”</br> 言下之意，你這不是廢話嗎。</br> 大老爺們有幾個不好女色的。</br> 陳云甫知道藍玉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也顧不上解釋，小聲急道：“永昌侯平日里如何下官不敢管，可這次一定要多注意，切莫耽誤了大事。”</br> 后者只當是陳云甫擔心自己貪圖美色而貽誤軍機，所以馬上拍胸脯保證道：“這點大學士盡可放心，俺藍玉打仗的時候別說是美色，就是美酒都不碰。”</br> 你打完仗慶功的時候更得注意！</br> 陳云甫急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難道跟藍玉說你這次一定大捷，還會俘虜北元皇帝的嬪妃，最后你獸性大發，玩了一次無遮大會？</br> 你是帶人爽夠了，規矩禮儀也讓你踩的粉碎，為自己埋下了殺身大禍。</br> 正組織語言呢，軍中負責祭旗的司官已經喝了一句。</br> “吉時已到，祭旗！”</br> 數十名從慶州俘虜中挑出的倒霉蛋被押到了明軍大纛旗下，十余名軍中監軍舉起鋼刀，唰的一聲便斬下！</br> “咚！咚咚！！”</br> 鼓聲震天，隨后便是更加熱烈的吶喊聲。</br> “明軍威武！”</br> 這下陳云甫縱是再有萬般的話也不能再說了，連退幾步，只留下朱標一人聲音。</br> “大明威武！”</br> “大明威武！！”</br> 藍玉興奮的仰首長號，大步走下帥臺，翻身上馬后將手中將旗展開，嘶聲力竭的怒吼著。</br> “兒郎們，今日便是我等破草原之日，靖康之恥、神州陸沉，所有的恥辱在今天，都將在我們的手上得以洗刷干凈！告訴我，我們該如何做！”</br> “踏碎草原、盡誅夷狄！”</br> “明軍威武！”</br> “將軍威武！！”</br> “哈哈哈哈！”</br> 藍玉仰天大笑，這一刻的他，風采之奪目，便是連身邊的朱棣都遠遠不及。</br> 這一刻，陳云甫才真正認識到藍玉。</br> 那個功不遜霍衛的藍玉。</br> “全軍聽令，出發！”</br> 藍玉于馬上半轉身子，沖著朱標最后一次抱拳。</br> “太子殿下放心，末將此去，必大捷凱旋，不負太子殿下之厚望。”</br> “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