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真是這么說的？”</br> 乾清宮里，朱元璋剛放下書籍打算安寢，聽到朱標覲見便召了進來，隨后便從后者口中得知了今日詔獄的所有事情。</br> 聽完之后老朱的直覺告訴自己不可信，但到底哪里不可信，朱元璋卻又說不出來。</br> “是啊父皇，這些話真的是老二親口所說。”</br> 朱標以為朱元璋是在懷疑自己偏袒陳云甫，遂拍著胸脯替陳云甫打了包票道：“父皇如不信，可召老二來親問。”</br> “咱當然信你，咱只是不信那陳云甫。”</br> 朱元璋此刻睡意全無，只見他負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走動，那眉頭就沒松開過。</br> “他怎么突然又跑去救老二了？”</br> “那是因為云甫壓根就和老二無仇無怨啊。”朱標理所當然的說道：“云甫從沒有想過要殺老二，至于父皇所說云甫這是借您的手除掉老二更不存在，云甫只是一時情急，加之又身處奉天殿前才脫口而出，那時候場面如此混亂危險，誰還有功夫再去考慮那么多，奉天殿外有數百大漢將軍，躲進奉天殿才是最安全的選擇。”</br> “可陳云甫那小子如此聰明，他也會犯如此幼稚的失言之錯？”</br> “父皇這說的不對，云甫畢竟還是年輕，又不是天人，怎么可能一生無錯呢，再說了，這也不叫犯錯啊，云甫完全是出于擔心藍玉才如此，更何況老二這個渾人只是因為云甫沒有向他見禮，就拔刀要殺云甫，云甫驚慌失措躲進奉天殿尋求庇護這確屬應該。”</br> 此時此刻，朱標滿心都是對陳云甫的愧疚，因此毫不畏懼的和朱元璋正面對擂替陳云甫說盡好話。</br> 朱元璋看著眼前唾沫橫飛的朱標，無奈的扶住額頭。</br> 只聽說過娶了媳婦忘了娘，頭回看見找到賢臣忘了爹的。</br> 自己的這個好大兒，已經完全被那陳云甫拿捏的死死的。</br> 不過，難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br> 若是真如朱樉說的那般，陳云甫還真是個純良之人。</br>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朱樉的厭惡合情合理，畢竟朱樉都要摸刀殺他了，陳云甫還能對朱樉有好臉色那才怪呢。</br> 可是陳云甫也知道朱樉是他朱元璋的兒子、是朱標的弟弟，殺了朱樉，老朱爺倆會傷心，陳云甫感念恩情，這才忍氣吞聲的出面教朱樉活命之法。</br> 哭！</br> 這個辦法可謂是抓住了朱標的命門，陳云甫給支了一個最好的辦法，看的出來，陳云甫確實是真心實意要保全朱樉的性命。</br> 這陳云甫做事也太貼心了。</br> 朱元璋細想一陣后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對陳云甫有先入為主的偏見，現在真相大白后，也挺心生愧疚的。</br> 自己這幾年三番五次的試探，陳云甫哪次犯過錯誤，一直都是如此的表現。</br> 做人做事全憑一顆公心，而且知恩圖報，不僅為他老朱，也為朱標殫精竭慮、盡心盡責。</br> 這樣能干實事、能干好事、還極其貼心的官上哪里去找？</br> 因為一個空印案就懷疑所有人，這樣做對陳云甫那小子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br> 朱元璋心頭嘆了口氣。</br> “罷了、罷了，這次可能真的是咱錯怪他了，不過你什么也不要和他說，免得他又覺得自己受多大委屈伸手問你要東要西，咱已經看你面子上破例給了他一個縣侯，不然的話，以他的功績最多也就是個伯。”</br> “是，兒臣知道，兒臣替云甫謝過父皇了。”</br> 朱標美滋滋的道謝，隨后便要轉身離開，又聽朱元璋言道：“別急著走，你還沒說打算怎么處理老二呢。”</br> 前者停下腳步，轉身拱手。</br> “兒臣打算，撤秦王藩！”</br> 撤藩！</br> 朱元璋眼神里陡然一陣激動，他直勾勾盯著朱標問道：“當真？”</br> “...是。”</br> 后者被看的頭皮發麻，以為朱元璋不愿意，便開口想將撤藩的理由說出來，熟料朱元璋猛一揮手。</br> “好，你說撤那就撤了。”</br> 這么，兒戲的嗎？</br> 朱標有些語頓，沒想到朱元璋竟然那么干脆。</br> 這可是撤藩，撤的還是邊塞的強藩，朱元璋說同意就同意了？</br> 這說明老朱心里也想過撤藩的事，不然不會那么果斷。</br> 可既然你想要撤，為啥還等我開口呢。</br> 朱標想不通。</br> “改封老二滁王，讓他余生就在金陵老實待著吧。”</br> 朱元璋一揮手便宣判了朱樉的余生，在他這里，一個親王的生死榮辱和尋常官員沒有任何區別。</br> 天下雖大，可任何事只有他想與不想，而非能與不能。</br> 因為朱元璋從不屬于大明，只有大明朝屬于朱元璋！</br> “是。”</br> “這次老二死罪雖是躲掉了，但活罪不可輕饒，不然的話就會法令松弛，打他三十廷杖，罰俸三年吧，廷杖不許藏私，給咱狠狠地打，不打不足以讓他長記性。”</br> 話到最后，朱元璋也是恨其不爭的怒罵一句：“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凈干混賬事，這次給咱狠狠的打，只要打不死，哪怕打殘了也是他自找的。”</br> 朱標唯唯應諾，心里卻也知道，打殘是不可能打殘的，不過朱樉這次必也是不能輕放掉。</br> 在床上躺上幾個月眼下看來是注定跑不掉了。</br> 老朱爺倆這邊暢談著，而此刻在家里的陳云甫卻是幾乎癱軟在床上，兩只眼怔怔的望著天花板發呆。</br> 他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有一個金手指，那就是對危險的事先預知感。</br> 當他從詔獄里離開之后，那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恐懼瞬間消散一空，這讓陳云甫宛如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無力。</br> 陳云甫知道，自己又活了一次。</br> 這一次僥幸活下來了，那下一次呢？</br>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可偏偏朱元璋為他或者說為整個大明朝畫了一個圈，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跳出這個圈子，不然，就會因此受到懲罰甚至是、死亡！</br> 有很多話被陳云甫憋在了心里，他本是想和朱標說的，結果卻發現，哪怕是朱標也不行。</br> 跨越時空六百年的思想是注定無法對話的。</br> “我既然能改變藍玉的命運，便不信無法改變這大明朝的命運！”</br> 陳云甫猛一發力坐起，呼呼的直喘粗氣，一呼一吸間，眸子里閃爍出兇狠的光。</br> “該落第二步子了。”</br> “凡人也能勝天半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