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翌日的朝會上寶祥宣讀了那兩道敕命詔書后，文武百官無不驚掉一地眼球。</br> 陳云甫復吳中侯爵，加柱國、三千石的晉升還算是能夠理解，可齊德怎么莫名其妙就從左春坊大學士變成兵部尚書了？</br> 至于原兵部尚書的俞綸則轉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接了張紞的班，也算是正二品平調了。</br> 對于朱元璋的這一番神操作，整個朝堂，只有陳云甫一個人看的明白。</br> 便是連朱標，也是在下朝之后找到朱元璋問明緣由。</br> “諸藩要撤，但不能全撤，標兒，若是撤完了藩，咱大明朝就要陷入無盡的黨爭之中了?！?lt;/br> 朱元璋解釋道：“朝臣一旦坐大，便會結黨營私、籠絡黨羽，這個時候便會養出權臣欺主，朕定下大明寶訓，就強調過，一旦朝中生出權臣，藩王便可領兵靖國難、清君側。</br> 所以，只要藩王在，我大明朝就永遠出不了權臣，哪怕將來有藩王打著靖難的旗號奪權篡位，江山還是在我朱家人的手里，不會淪陷于外臣。”</br> “父皇想說的，是云甫吧？”</br> “對。”</br> 提及陳云甫三個字，朱元璋的臉上便露出了笑容，和那日陳云甫離開皇宮時的笑容一模一樣。</br> “不會的，云甫純良，絕不會做權臣?！?lt;/br> “大奸似忠、大忠似奸，連朕都看不透他，你，也不行?！?lt;/br> 朱元璋毫不掩飾自己對朱標能力的質疑：“所以咱教你一句話你要記住，永遠都不要相信任何人，更不能全無保留的信任。”</br> “那陳云甫多聰明啊，你要撤藩，他提請保留下晉、燕、楚三個藩王，你這三個兄弟，哪一個拉出來換個朝代都能做個中上之姿的皇帝。</br> 老三會打仗，雖然脾氣暴戾點，但絕對能掌控住朝堂，充其量算是個暴君但絕不是昏君，他當皇帝沒有哪個臣子敢反。</br> 老四更是像朕，既有識人之明又有用人之度，而且熟讀兵法韜略，可為一代明君賢主。</br> 老六允文允武，開明仁德，也配為君。</br> 有他們三個人在外就藩，即使有朝一日你也不在了，允炆登基當皇帝，他陳云甫也不敢反，更不敢做權臣，哪怕他真的能活，熬死了老三、老四、老六也沒用。</br> 只要有在外的藩王存在，他篡位，三藩就會舉旗討伐他，大義盡在我朱明江山，他一個外姓人沒有大義的加持遽爾間便會敗亡，身死族滅。</br> 所以，提請留下三藩，陳云甫就是在為自己證明，證明他不想也不會做權臣。”</br> “另外，這小子和朕說了，他會護著允炆做太子，日后登基繼位?！?lt;/br> “有他在朝，藍玉、常茂那些赳赳武夫便不足為慮，不敢逼迫你改立允熥為儲君的，所以，他不僅像咱證明了他的忠心，順便還炫耀了一下他的能力。”</br> 說著說著，朱元璋就又笑了出來：“這小子要是會下棋，那一定會是朕的好對手?！?lt;/br> 朱標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復又問道。</br> “那父皇擢齊德任兵部尚書又是為什么呢？”</br> “誰做兵部尚書都無所謂，只要別是陳云甫的黨羽就行。”</br> 朱元璋渾不在意的說道：“另外，齊德這個人愚蠢且貪婪，這樣的人用好了也會有大用，比如說他日后會和陳云甫為了搶權而施展渾身解數。</br> 這樣，不就方便你平衡朝堂了嗎。</br> 朝外有藩王，朝內有大臣，這是內外平衡。</br> 大臣又分黨派互相掣肘鉗制，這叫黨派平衡。</br> 只有全部平衡得當，你這個皇帝的位置、咱們朱家的江山才能穩如泰山?！?lt;/br> 朱標聽懂了。</br> 自己父皇是不會殺陳云甫的，因為陳云甫的存在可以壓制住藍玉、常茂、馮勝這些手握兵權的武將，然后又拎出齊德這種愚蠢之徒來掣肘陳云甫。</br> 同時呢，在外保留下藩王，不使得將來陳云甫倒臺或致仕后，朝堂出現新的權臣。</br> 如此，國家的政治大局便能時刻保持著高度的穩定和平衡性。</br> 這利于朱標的順利登基、朱允炆的未來接班。</br> 如此三代、四代皇帝之后，朱明江山就算是深入民心了。</br> 再想改朝換代那就是癡人說夢。</br> “用好這陳云甫的利處是顯而易見的，湖廣、貴州、云南、兩廣包括遼東的問題都還多著呢，他要是有本事全部解決掉，將來等他死后，也能獲封一個文正的謚號，千古賢相名留青史。”</br> 朱元璋此刻毫不保留自己對陳云甫的欣賞：“他知道，所以他在向咱證明他的心就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辦事盡職盡責成績斐然，對權力能放則放，不敢僭越染指，可以說這么一來，咱要是再想殺他，反倒是顯的咱太狹隘了一些?！?lt;/br> “父皇且放心，云甫本就是純良之臣，兒臣不會看錯的?！?lt;/br> “嗯，希望如此吧?！?lt;/br> 朱元璋點點頭，可隨即自己又蹙起眉頭。</br> “不過咱這心里總還是隱隱覺得有哪些不對的地方，可就是說不上來?！?lt;/br> 有一段話被朱元璋埋在了心里沒有說出來。</br> 那就是他能感覺到陳云甫現在正和他一樣，挽著袖子共譜一盤棋局。</br> 對弈雙方就是朱元璋和陳云甫。</br> 棋局則是這天下。</br> 而令朱元璋難受的地方也在這了。</br> 陳云甫似乎有一種先知性，對自己的每一步棋都能給出極其妥當的應對，而陳云甫的每一步，朱元璋卻似乎看得，不是那么真著！</br> 這太可怕了。</br> “標兒你說，陳云甫為什么會推薦老四去權管遼東呢？”</br> 這一步棋，朱元璋怎么也看不通透，遂問向朱標。</br> 后者想了想，言道：“云甫不也是為了自證清白才這么做的嗎?！?lt;/br> “不應該那么簡單，更不可能如他所說那般，完全只是為保遼東大好局面才如此進言，弈子國手，是絕不會暴殄天物的浪費一手，他這么做，應有其意。”</br> 朱元璋皺緊眉頭，良久后才言道。</br> “甭管他怎么想的，咱不能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走，這樣，讓老四只兼管遼東的軍務防務，經略使一職還讓給他陳云甫來推薦人選。”</br> “那，都聽父皇的?！?lt;/br> 朱標點點頭，拱手告退。</br> 只是心里總覺得朱元璋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復雜了一些。</br> 平白給自己添煩惱。</br> 這皇帝當的，可真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