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甫的儀輅并不是直奔廣東，而是先去了一堂江西吉安宜春縣，這里是楊士奇的老家。</br> “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br> 陳云甫謂楊士奇言道：“你現在是本輔的秘書，是朝廷通政使司的右參議，去吧，大膽的把你愛的那個俏寡婦娶進門,你要是能拿下，本輔親自給你做證婚人。”</br> 所以，堂堂少師來江西，只是為了給自己壯場面？</br> 楊士奇感動的無以復加，匆匆拱手后就在吉安知府孫有章的陪同下入了城。</br> 至于陳云甫，則同護衛軍一道留在了城外。</br> 他沒有入城也不想入城。</br> 因為陳云甫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再做。</br> 等他再回到金陵的時候,金陵日報必然是已經問世，那么他說的要寫一篇短小說，也不是空穴來風。</br> 陳云甫寫文章是一把好手,小說嘛。</br> 略懂、略懂。</br> 而寫什么小說，那就很有學問了。</br> 千萬不要小看文學文字的力量，這東西，能成一代人也能毀掉一代人，而國家政權的過渡永遠是一代人傳一代人，那么也就意味著，一代人可以成全一個國家二十年，一代人也能毀掉一個國家二十年。</br> 這就是我們為什么要重視宣傳陣線、文化深度、發揮文化力量的原因。</br> 不得不重視，不可不上心啊。</br> 眼下，陳云甫同樣要去做這件事了。</br> 但這第一篇短小說，選什么題材，陳云甫需要深思熟慮。</br> 一開始循序漸進，當然不能直接上那種極具思想深度的故事，作用不大不說，也很容易失控出事。</br> 經過多次反復考慮，陳云甫還是決定先從寫喜聞樂見的故事開始。</br> 古人喜聞樂見的故事是什么,神鬼志異。</br> 不是要破除迷信嗎，為什么陳云甫又要重新拾起來呢。</br> 當年本就是陳云甫自己一力主張禮部不可再報祥瑞。</br> 沒錯，是這樣。</br> 陳云甫也沒打算自己打自己的臉。</br> 他去寫神鬼志異短小說的目的，恰恰就是為了完全扼殺所有神鬼迷信。</br> 因為他的第一部短小說，是神話題材。</br> 無論是如來佛祖也好、觀音菩薩也罷，那將只不過是這個新的神話體系中法力淺薄、地位低下的小神。</br> 對于那些信仰已經完全僵化的老一代人來說，這種故事影響不了他們，而對于新生一代，他們將重新接受更新鮮的神話故事。</br> 而更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拋磚引玉。</br> 你說金錢的鼓勵也好、名聲的吸引也罷，等陳云甫這第一本小說問世之后，他就不信金陵城乃至應天府、直隸上千萬百姓中，沒有幾個喜歡跟風去寫的。</br> 大膽的釋放腦洞吧。</br> 越來越多類似的故事開始問世，神話體系反而崩塌了。</br> 為什么。</br> 原來那么牛的神靈只是我自己用筆創造的，我還去信神，你看我像腦子有病嗎？</br> 毫不夸張的說，幾十年后的下一代信什么都不會信神了。</br> 就在陳云甫還在為如何下第一筆而思考時，此刻已經入城的楊士奇正處在極度的亢奮中。</br> 這時候的楊士奇，才更符合自身的歲數。</br> 年輕人嘛，總一老本實的像什么樣子。</br> 當然，即使再如何興奮，楊士奇也沒有說一回到宜春就先去找自己的夢中情人，而是先回到家，看望自己的母親。</br> 楊士奇的家境談不上好但也談不上悲慘，他一歲的時候喪父，母親帶著他改嫁給了當時德安府的同知羅性，如此一來，楊士奇相當于生長在官宦門第，因此得而讀書識字。</br> 只不過后來他的養父也去世，楊士奇這才同老母親搬回吉安府宜春縣。</br> 前幾年楊士奇被舉薦入朝，進了禮部入仕的消息，老家自然已經傳遍，所以這幾年即使楊士奇沒有回來，其老母親也一直都有本家親戚照顧。</br> 此番楊士奇歸家，家中亦有親眷，彼此間正在閑聊，眼見楊士奇回來，自是極其高興。</br> “兒子不孝，見過母親大人。”</br> 見則立拜，楊士奇堪堪跨過門檻，見到老母親高堂就坐，便直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路膝行向前，啼號出聲。</br> 楊氏起身相迎，蹲下來摟著自己的孩子亦是垂淚。</br> 得身邊親眷相勸，母子這才雙雙起身。</br> “士奇，這是做了官啊。”</br> 有親眷識得朝廷官袍品軼，見楊士奇一身穿著便知道楊士奇定是做了官。</br> “可是還在禮部？”</br> “不，侄兒眼下在通政使司。”楊士奇抹去淚水，臉上流露幾分驕傲來：“侄兒現在是成國公、太子少師、內閣首輔陳閣老的秘書。”</br> 堂內眾人無不驚愕瞪眼。</br> 他們或許不認識陳云甫，但一定認識之前那一大串名銜。</br> 至于最后那句。</br> “何謂秘書？”</br> 等楊士奇將秘書的意思解釋出來后，這些位親戚看向楊士奇的眼神全變了，這時候，楊士奇的叔叔發現跟著楊士奇一道來的孫有章，見后者亦是一身官袍，便小心問道楊士奇。</br> “這位是？”</br> “哦對，忘了同母親大人還有幾位叔伯介紹了，這位是咱們吉安知府孫有章孫府尊。”</br> 一聽說陪著楊士奇來的竟然是知府，這下親眷們更是吃驚，紛紛去問禮。</br> 孫有章面上帶笑，姿態卻是謙遜的很，面對眾人的問禮，更是一一去還禮道好。</br> 宰相門前七品官啊。</br> 何況楊士奇還不只是陳云甫府上的門房小吏，而是實打實的秘書親近人。</br> 誰都知道，只要陳云甫不倒臺，楊士奇這輩子混個九卿之位一點壓力都沒有了。</br> 一群人寒暄了好久，孫有章才告辭離開，留下楊士奇一家繼續話家常。</br> 楊母要去做飯，幾個妯娌就搶著去做，只請老婦人安坐高堂，一敘母子相見之情。</br> 這個時候，楊士奇開了口。</br> “娘，兒想要出去一趟。”</br> “去哪？”</br> “去找、找...”</br> 楊氏心中頓時有數，不由得皺起眉頭來，輕聲責怪道：“士奇，你現在可是閣老的近人，一舉一動都掛著閣老的顏面，愛上一個寡婦，傳揚出去，恐傷閣老顏面。”</br> 早年嫁入官宦之家，楊氏，可不是尋常婦人。</br> “兒之事，少師亦知。”楊士奇垂下頭，不過話語中卻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少師他支持孩兒，這次少師儀輅專程來此，就是為了全孩兒之美。”</br> 聽到連陳云甫都支持，楊氏再不多說，便言道：“既如此，我兒去吧。”</br> 得了允的楊士奇頓時興奮跳起，直接沖出家去。</br> 他要向自己的夢中情人去求愛！</br> 更要讓她看看現在的自己、現在的楊士奇。</br> 大明內閣首輔的秘書。</br> 通政使司右參議！</br> 楊士奇要告訴自己的心上人，禮法已經刪減了，而且是他楊士奇親自參與的！</br> 意氣風發的楊士奇，方興未艾的新生代，將要向世俗和傳統，發起第一波挑戰與沖擊！</br> 自由，永遠無法被壓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