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甫此刻算是看出來了,這陳希是打算和他杠到底,當下不由一笑。</br> “哈哈,有陳公這句話,本輔做再多都是應該的。”</br> 說完拍了拍手掌。</br> 就在陳希以為這是陳云甫動手的信號時,只見正堂外,幾十名金吾衛押著數十個囚犯走了進來,齊刷刷壓跪在明堂之中。</br> 這是,什么操作?</br> “諸位可認識這些人是誰?”</br> 四人面面相覷,都搖頭言不識。</br> “那本輔為你們介紹一下吧。”陳云甫笑道:“這些人,就是去年你們廣東鬧出的所謂江洋大盜,本輔為了保證廣東的長治久安,所以特命刑部將此要案接手,并且指示刑部一定要全力偵破此案。</br> 結果這一查啊發現,這群人壓根就不是所謂的江洋大盜,不過是一群被人指使出來頂罪的租戶、佃戶,而且個個家境貧寒,本輔一聽,這不是典型的冤案嗎。</br> 于是這次來呢,就把他們都帶來了,打算讓他們指認是誰在背后指使他們來頂這種殺頭大罪。</br> 本輔一定要把幕后黑手抓出來,給全廣東三百萬百姓一個交代,也給四位家主一個交代,要不然,本輔擔心有人會風言,是四位家里有不法之人犯的事。”</br> 四人依舊面色如故,都是見過大陣仗的人,還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氣,陳希更是言道。</br> “這些人是不是江洋大盜,當時廣東按察使司不是已經查清了嗎,罪證確鑿,還有什么好說的。”</br> “廣東按察使司還能比三法司更權威不成?”陳云甫前傾上身,居高臨下的俯瞰著陳希道:“廣東按察使司難道還能比內閣更權威不成?”</br> 陳希便拱手:“少師言重了,既然內閣和三法司查明這些人是冤枉的,那就是冤枉的。”</br> “對!”</br> “陳公這話說的透徹!”陳云甫擊節,指著陳希贊揚道:“廣東是陛下的廣東,是朝廷的廣東,不是廣東按察使張允弼的廣東,出了那么大一件冤案,張允弼難逃其咎。”</br> “老夫要是沒記錯的話,當時這案子,是分管刑曹律司的右參政邵參政督辦的吧。”</br> “他只是協辦,主辦還得是張允弼,誒對了,張公啊,張允弼和你以及你們張家是什么關系?”</br> 張煜沒想到戰火會燒到自己這,嘴角抽搐出一絲笑意來:“回少師的話,張允弼的父親,是、是老朽的弟弟。”</br> 這種事張煜沒法撒謊,因為這種事在廣州一問就能問出來。</br> 刻意隱瞞反而不美。</br> “那么說,就是張公的侄兒了。”</br> 陳云甫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本輔之前聽說,張按察使在此案案發后一直抱病休養,病體最近如何?”</br> “有勞少師惦記,老朽那不爭氣的侄兒如今情況很糟糕。”張煜抹著眼淚,情緒說來就來:“去年聽說廣東連發大案,老朽那侄兒便堅持著要復職,督剿盜匪,這下反使得病情加重,此刻尚在寒舍內休養呢。”</br> 你是真能裝啊。</br> 陳云甫低笑一聲搖頭:“這么說來,張按察使真不愧是國朝一等一的賢臣忠臣。”</br> “不敢,世受皇恩,自當勠力。”</br> “皇帝不差餓兵,既然張按察使病體不好,那就病退吧,今日就退。”</br> 張煜登時傻眼。</br> 家里就這么一個按察使大官,讓自己三兩句話給說禿嚕了?</br> 剛欲開口,便見陳云甫抬起手。</br> “這事就這么定了,本輔做主,準其病退,具體的公文函件,本輔回京后命吏部來辦。”</br> 陳希其他三人都看了一眼張煜,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同情。</br> 讓你夸張,這下可好,自己給自己玩了個底掉。</br> “少師不僅體恤民情,還很體恤下官,真讓老朽敬佩不已。”陳希接過話來說道:“老朽聽說,少師打算在廣州,進行一次大規模的剿匪行動?”</br> 聽說你陳云甫打算對我們動手了?</br> “是廣東,不是廣州。”</br> 不只是你們,是全廣東所有宗族地主。</br> 陳希點頭,很是開心道:“我等苦盜患久矣,有了少師這句話,老夫想,粵地上下聞之無不歡欣沸騰。”</br> 你這么做,全廣東都是你的敵人。</br> 陳云甫微微一笑,面沖堂內跪著的十幾個被冤枉的人頷首道:“剿匪其實不難,難在民匪甄別之上,只要甄別出哪些是人,哪些是匪,本輔想,陳公所說的歡欣鼓舞之景象一定會早日來臨。”</br> “來人啊,把這些位被冤枉的百姓各自送回家,同時帶著他們去找到背后指使者,把真正的匪押回來、這些百姓保護好。”</br> 金吾衛領命離開,于門外又進來一人,正是老胡。</br> 后者也不多言,默默坐到了門邊一處空案后,也不吃東西,就靜靜看著堂內這四位家主。</br> 那小眼神,把陳希四人給看的后背發麻,莫名的汗毛倒立。</br> “少師,這位是?”</br> “本輔給四位族老介紹一下,此人姓胡,無名,包括本輔在內,我們都稱他胡師傅,是個手藝人。”</br> “是嗎。”陳希呵呵一笑:“不知是哪方面的匠師大牛,能連少師都喚一聲師傅,想必必是其業內泰山北斗級的人物。”</br> 陳云甫連連點頭:“陳公說的一點都沒錯,胡師傅還真是業內的泰山北斗,他學的啊,是凌遲。”</br> 殿堂內,頓時一片安靜,不,準確來說應該是,陰森!</br> 李書閎手里的筷子都掉落到了地上,當即慌忙俯身去撿。</br> 陳希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不過還是強行保持著基本的穩重。</br> “呵呵,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br> “廣東匪患鬧的那么嚴重,危害百姓的安全,本輔深恨之,待抓到人,一定將其凌遲處死,絕不姑息!”</br> 陳云甫先是惡狠狠說了這一番話,而后馬上臉色一變復又笑道:“還望四位族老鼎力相助,咱們早日剿匪功成,如何?”</br> 三人齊齊看向陳希,現在廣東主持局面的是陳家。</br> 陳希沉默了好一陣子,而后抬起頭面向陳云甫,開口言道。</br> “匪患,是一定會平的,就是不知道少師準備怎么剿,需要我們四家做什么。”</br> 打了一整場的機鋒,總算是到這一刻,話及正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