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剿匪，本輔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不知道成不成熟的打算。”</br> 陳云甫知道陳希是在問自己，打算給四大家什么好處。</br> 所謂的‘剿匪’其實就是如何處理廣東問題。</br> 你陳云甫想要得到四大家的幫助，那你愿意給四大家什么東西作為交換，讓四大家來配合你處理掉這些問題。</br> “匪患不斷，根源出在哪里呢，出在百姓窮,只有窮途末路的人才會落草為寇。”</br> 這話說的陳希頻頻點頭：“少師說的極對。”</br> 我們四大家也不想和你撕破臉，但是沒辦法，你現(xiàn)在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我們是不得不做匪。</br> “是啊，是啊。”陳云甫嘆了口氣：“不過匪也分三六九等，不可一概而論。”</br> “少師何意？”</br> “那些打打殺殺的嘍啰,當然都是窮途末路被逼的,可那些匪首,哪一個不是大魚大肉、摟著壓寨夫人日夜快活。</br> 所以，匪幫內(nèi)部也不見得多么齊心，朝廷只需要對那些嘍啰優(yōu)渥對待，給他們吃喝之物、立身之地，也是可以感化他們歸附朝廷，改邪歸正的。</br> 真正該剿滅的，其實只是那為數(shù)不多的匪首罷了。”</br> 陳希的面色微微變了一下，有些尷尬之余也有些心懼。</br> 這陳云甫的意思是，四大家其實并不齊心，下面有人想要變節(jié)？</br> 早前只是因為沒有外部的壓力，所以旁系主系一條心，大家抱成團變成了廣州的地頭蛇，現(xiàn)在陳云甫這條過江猛龍一來，壓力之下，還能抱成團嗎。</br> 陳希還在沉默，林文瀚脖子一梗頂了回去。</br> “少師這意思，還是打算手底下見真章了？”</br>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齊齊色變。</br> 陳希心底更是暗罵，這林文瀚好生稚嫩,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把場面捅破，你跳出來圖窮匕見是個什么意思。</br> 陳云甫也是臉色一僵，微微有些嚴肅，而后失笑道。</br> “林公倒是條有血性的漢子，本輔很是欽佩啊。”</br> 林文瀚早就不想聽陳希和陳云甫兩人之間在那里一個勁的打機鋒了，此刻聞言直接站了起來，昂首道：“生為七尺男兒，別的沒有，還真就有這一腔的熱血。”</br> “哈哈哈哈。”</br> 陳云甫仰首大笑起來，環(huán)顧其他三家，譏諷道：“這林家，一直都那么勇敢嗎？”</br> 言罷，臉色陡變，望向林文瀚的眼神里滿是不屑和蔑視。</br> “你林家一腔熱血？既然一腔熱血，哪里還來的林家，當年這種話，你怎么不去和忽必烈還有伯顏說？”</br> “你是覺得，漢家朝廷的刀不舍得殺漢人，對嗎？”</br> “面異族嘴臉，搖尾乞憐；面同胞嘴臉，猙獰恐怖。這算什么？這叫漢奸！”</br> “你林文瀚想和本輔玩圖窮匕見，你有那個實力嗎！”</br> 陳云甫猛然一拍大案，厲喝一聲：“來人，給本輔拿下。”</br> 幾個金吾衛(wèi)頓時沖進屋來，將林文瀚一把摁住，這個時候，陳希不得不站出來。</br> “少師息怒，林文瀚固然有口出狂言之過，但念在林家多年來為朝廷輸運糧賦、籌措稅款的功勞上，高抬貴手吧。”</br> 陳云甫輕輕挑了一下眉頭，高高抬起決定林文瀚生命的手此刻輕輕落下。</br> “本輔知道，廣東之安危系于廣州一城，廣州是否穩(wěn)定系于四位族老身后的宗族，這林文瀚，本輔還確實不能殺，死他一個，連累多少無辜的人頭落地。</br> 不過陳公啊，你要知道，朝廷，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真到了那般田地，朝廷，也是能狠下心來的。”</br> “老朽知道。”</br> 陳云甫點了點頭，揮手：“把人放了吧。”</br> 幾個金吾衛(wèi)頓時松開林文瀚，此刻的后者雖然面色依舊不忿，不過也知道陳希剛把他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不好多說什么，默默坐下。</br> 一陣有些冷場的沉默后，陳希輕咳一聲開了口。</br> “少師剛才說的一句話，老朽很是贊同，只有窮途末路的人才會落草為寇，但有衣御寒、有糧果腹、有家有產(chǎn)，誰也不會從賊而反。</br> 可廣東地產(chǎn)貧瘠、惡浪滔天，如何能富，老朽等都是一介黔首草民，不懂國家大道，還望少師賜教。”</br> “本輔來前，看了三本書。”</br> 陳云甫豎起三根手指言道：“一者《廣東地方通志》二者《唐會要》、三者《新唐書》。</br> 千年來，廣東可從來都不和窮這個字沾邊，甚至可以說，廣東之富，窮如今國朝整個北方都比不上廣東一省。</br> 連天浪靜長鯨息，映日帆多寶舶來，本輔若是沒記錯的話，廣東稅賦最多的一年，交了五百多萬貫吧。”</br> 陳希面色不變，坦然言道：“是黃金二十九萬兩、白銀二百七十七萬兩，按熙寧四年的匯兌，折錢賦六百二十五萬貫。”</br> “聽聽！”</br> 陳云甫頓時拔高調(diào)門：“六百多萬貫的錢賦，兩宋富饒盛時，國庫年入億貫，僅廣東一省，便高達六百多萬貫，而且還是真金白銀。</br> 國朝時至今日，賦稅也不過堪堪三千多萬兩，其中八成還都是實物折抵，現(xiàn)白銀才區(qū)區(qū)百萬兩，尚不及廣東一省盛時六分之一多。</br> 國家，窮啊。</br> 要是能讓廣東恢復到盛時景象，本輔想，應該就沒人會愿意做匪了吧。”</br> 陳希的一雙老眼內(nèi)，頓時精光爆射！</br> 聽這話的意思，陳云甫打算退的一步是，恢復市舶司？</br> 重開海禁！</br> 你要說刺激資本恢復活力，那確實沒人想繼續(xù)當大地主，天天守著土地和屎尿過日子。</br> 廣州市舶司當年的盛景，那是怎樣一種人間天堂景象。</br> 萬國奇珍匯聚，數(shù)不盡的紙醉金迷。</br> 能和廣州媲美的，只有泉州市舶司！</br> 萬國通商，海上絲綢之路，那是一寸汪洋一寸黃金啊。</br> 別的不說，光憑著和天方人的販奴這一項業(yè)務，四大家就能歲入千萬兩！</br> 那黃金白銀之多，都能鑄造出一個金人出來。</br> 天方多黃金啊。</br> 陳希雖然激動到手抖，但終究還是沒敢輕信。</br> “可惜啊，市舶司停了。”</br> “停了，可以恢復嘛，商禁當年不就是本輔開的嗎。”</br> 陳云甫雙臂張開，一雙潔凈修長的手搭在大案兩側(cè)，掃視全場。</br> “事在，人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